李海这一席话说得我和师傅都愣住了!
对呀,这厌胜术,明明可以派上大用场,为什么都被拿来害人了?
李海说的对,厌胜术本身没有什么错,错的是用它的人。心思纯正的人,用法得当的话,不但不会拿它害人,反而能造福世人!
师傅沉默了良久良久,然后才感叹着说:“如果我能早些听听李先生说的话,就不会把《厌胜经》给烧了。里面的法子,很多都该绝了。”
李海满脸失望:“那经书真烧了?”
师傅一愣:“李先生以为我是在说瞎话?”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海说:“我是奇怪,如果经真的失传了,那这些经书里的秘法,马乂星怎么也懂?”
“经书有残的,也有全的。”师傅说:“我烧的那本应该是厌胜门里流传下来的唯一全本。而民国时候厌胜门里面的老人,也有拿残本的,他们的后代子孙,比如马乂星,自然也会懂一些残本里的法子。”
“哦!”李海恍然大悟:“马乂星的先人,也是厌胜门里的,他现在又干这一行,真是死不悔改啊!”
“是啊。”师傅叹了一口气,说:“李先生,你这里的事情也了了,我和木郎的心意也尽到了,就不打扰了,告辞!”
“哎,等等!”李海说:“老郑师傅怎么这么急?报酬还没给呢!”
师傅诧异道:“啥报酬?”
“我刚才说了,谁能把院子里的老鼠、屋里的苍蝇和蛆虫给弄走,给十万块钱!”李海说:“做生意的,最讲诚信,说什么就是什么!老郑师傅出了主意,十万块钱归你!”
“这个不能要!”师傅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我们爷儿俩是来帮忙的,举手之劳,不能要钱!”
“秘方可是无价的!”李海说:“如果不是实诚人,我给二十万也不一定给我说这个法子。那十万块钱,算是我的一个悬赏吧——我刚才悬赏的时候,你们没人反对,那就是应承了。应承了就要接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不能反悔的!你如果死活不要,可能会落个厚道的名声,我却成了不讲信义的人。”
“这……”师傅没想到李海会这么能说。
李海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本存折:“钱我都已经备好了,就在这存折里,密码六个八,你随时可以取。我也是个倔人,占理的事情,寸步不让。老郑师傅如果执意,我就该翻脸了。”
“中吧。”师傅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去接那个存折。
我心里头一沉:“师傅,这钱太多了……”
“木郎!”李海说:“你师傅贡献的法子,可跟你无关啊。”
师傅一笑,把存折拿在了手里。
李海大喜,说:“今天中午我请客,木郎,叫上你媳妇儿,大家一起!你以后就跟着我干了。”
“李先生。”师傅说:“木郎这段时间还不能跟你,我们之前还有个活儿,一直没给人家干完呢,等结了工再来找您吧。”
李海一愣:“这样啊。”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知道师傅是说了谎话,哪有什么活儿啊,我没有,师傅也没有,他这么说的目的无非是拒绝李海对我的邀请。
师傅为什么会这样,我还不太清楚,不过师傅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等回去了,我再问他也不迟。
师傅说:“李先生,钱已经结了,中午的饭就不吃了,今天上来过来是请了假,得了空就得赶紧回去,不然就落主家的埋怨。来日方长,咱们改天再聚。”
李海点点头:“那也只好这样了。”
临走的时候,谢丽红喊住我问道:“小陈,我们家的床你不去做了?”
我说:“嫂子,你还是去买一张吧。”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头别扭,我问师傅:“为什么要拿李海的钱?”
师傅说:“为啥不能拿?没有咱们,李海就落到马乂星的局里了。你也听见马乂星说的话了,他要五十万!这十万跟五十万相比,不多。”
师傅居然这么说,他的形象立马在我心中坍塌,我有些愠怒:“那咱们跟马乂星有什么区别?!本该是他骗的五十万块钱,最后分了两成给咱们!不对,是给你!”
师傅看着我,沉默了许久,蓦然一笑:“木郎,你说我还能活多长时间呢?我要这钱,又能花多少呢?”
我呆了呆,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我说:“爸,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肯定是要说,这钱拿回来是留给娇娇和我的吧?可是我不要,娇娇也不能要。这钱,是不义之财。要了损阴德,折福分啊。”
“没有偷,没有抢,没有骗,也不是捡来的昧了。”师傅说:“咋就成了不义之财呢?”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我说:“你要是非要这钱,将来就算是给我和娇娇留下来了,我也不会要,更不会让娇娇要!哪怕到时候捐出去,也不放着烫自己的手。”
师傅叹息一声:“等我死了以后,随便你吧。”
“您怎么老说死呀死的?”我说:“您现在还不到六十岁,身体好好的,十年之内,估计连个病都不会生!”
师傅拍拍自己的心口,说:“这里面一直在蹦啊跳啊的,你师祖爷说过,人之大限将至,都有预感。我不是一天两天有这预感了,谁知道能混到哪天?”
“这都是丧气话!”我说:“吃好睡好喝好,干活挣钱,比什么都实在!是不是这两天给闲的了?要真是闲得慌,咱们下午就去找活儿。”
师傅“嗯”了一声。
我们俩谁也不再说钱的事情了。多说无益,我说不动他,他也说不动我。
我们来的时候是骑着自行车的,回去的时候,却是一直推着的,这样方便路上说话。
又走了半天,师傅突然说:“木郎,你心里是不是还埋怨我在李海那边给你辞了?”
“没有。”我说:“不过我确实有点奇怪,李海那里不好吗?”
“李海这个人,心眼儿太多,心思太重。”师傅说:“他别有所图。”
我说:“他还图什么?”
师傅说:“《厌胜经》。”
我一惊:“书已经烧了啊,他还图什么?再说,他一个开公司的,要《厌胜经》干什么?”
“我说书烧了的时候,他信了吗?反复问了几遍才算止住。”师傅说:“他要《厌胜经》干啥?嘿嘿……你没听见他说的一句话吗?一个秘方十万都不止!你知道《厌胜经》里有多少奇技淫巧,有多少秘方偏方吗?”
我摇摇头,我又没有看过。
师傅说:“经里的记载,大术一百零八,小术八百九十二,总共是满千之数!”
“这么多啊!”我更是惊讶。
“是啊。”师傅说:“所以才主贵。”
我沉默了半天,然后说:“爸,师祖爷的死,您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地方没说?马藏原处心积虑的要害死他,难道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纯粹为了斗厌?”
“是,是瞒了你。”师傅说:“你师祖爷曹步廊,还有那个马藏原,都是原来厌胜门里的台柱。你师祖爷是管经书的,新中国建立以后,他和马藏原都住了监狱。刑满释放,出来以后,又都重新做了匠人,本来是相安无事的,后来,大环境宽松了,各种妖风邪气又开始冒头了,马藏原贼心复发,又想和你师祖爷重组厌胜门,你师祖爷不肯,马藏原就要他交出经书来,你师祖爷说,经书已经烧了,马藏原不信,两人反复纠缠多次,你师祖爷始终咬住经书已经没了,马藏原也没有办法,但是两人之间的嫌隙是有了。再后来,就到了斗厌的那次,马藏原终于设计害死了你的师祖爷。”
我难以理解:“师祖爷既然已经说经书没了,马藏原又为什么非要害死他呢?”
“因为你师祖爷是精通厌胜术的人,经书里的一千个术,你师祖爷全都知道。”师傅说:“马藏原既然要重新开张了,你师祖爷却不肯入伙,你想想,马藏原能让他活吗?”
我明白了,师祖爷不死,马藏原就始终觉得有人能克制住他,只有师祖爷死了,他才能安心重开厌胜门。
人,永远都是这么自私!
我说:“那厌胜门,是他开的吗?”
“不知道。”师傅摇了摇头,说:“不过,在你师祖爷去世以后,马藏原觉得这世上谁也治不了他了,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可结果也没逃过被活埋的下场。你知道出卖马藏原的那个徒弟是谁吗?”
我的脊背猛然一阵发寒:“爸,不会是您吧?”
“不是。”师傅笑了:“我当时躲在乡下,根本就不敢露头。”
“那是谁啊?”
“不说这个了。”我的心被吊了起来,师傅却突然截住了,说:“你师祖爷其实没有烧书,他去世以后,书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其实也没有烧书,经还在。”
“啊?”
“书在你师娘的坟里埋着呢。”师傅说:“石碑下的一个铁盒子里,藏着这世上最全的厌胜术!”


第五十章 夕阳下的殷红

我心头一震:“爸,你不是说你已经把那书给烧了吗?怎么会在师娘的坟里埋着?”
“我没有烧。”师傅说:“你师娘去世的时候,我把书给埋了。那书是她爹留给我的,我本来想烧来着,烧了之后,让她带着到地下还给她爹。可我试磨了半天,我又舍不得。我怕哪一天,我人没了,或者我脑子老糊涂了,我记不住书里面的东西了,那可就把老祖宗给糟蹋了。我不能烧!今天李海说的话,更让我觉着,那书不能烧。木郎啊,那本书,是这天底下唯一的一本完整的《厌胜经》,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就去挖出来看。”
“爸,我不想要!”我立即拒绝了。
“哦。”师傅淡然的一笑,没再继续说什么。
可是我的心中已经波涛汹涌了!
师傅的话,让我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恐慌之中——我完全不知道师傅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
原本我信以为真的话,突然间被推翻;原本我信以为真的事,突然间被颠倒。
一个与之朝夕相处了八年之久的人,我曾经认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在这突然之间,我又觉得他完全陌生了。
我原以为师傅是个很老实巴交的人,也是个懦弱窝囊的人,我以为他孱弱到连鸡都不敢杀,可是回想起来,那天夜里,他用了个勺子就熟练的把死猫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我提着死猫吓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眨!我被死灵咒恶心的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他镇定自若!马乂星是个老狐狸,可是马乂星的所作所为,马乂星的每一步,几乎都逃不出师傅的掌控和揣度!
师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一汪水究竟有多深,我不知道,我想知道,可又害怕知道!
我甚至开始猜测,师傅当初教我们师兄弟三个人学习厌胜术,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这些事情不能深究,想的多了,我的头皮都变麻了。
师傅见我表情怪异,说:“木郎,你咋了?”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后悔。”
师傅说:“后悔啥?”
我说:“如果那天半夜,我没跟着你起来,没跟着你去找那死猫……如果一切都能回到从前,我不知道这行当里有这么多下作的东西,我不知道厌胜术是什么,不知道厌胜门是什么,那该多好啊。”
“唉!”师傅叹了一口气,说:“后悔这个干吗?这都是命啊!”
“都是命……”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夜里,娇娇莫名的恐慌。我又想起来,马乂星和万建魁被警察带走时满脸的怨毒表情,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说:“师傅,马乂星和万建魁会被判多少年刑?马乂星真的会被关到死吗?”
“诈骗、敲诈五十万,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师傅说:“说不定还能够得着死刑呢。李海也不想让他们俩出来吧。”
我忧心忡忡的说:“可是我总觉得他们还会出来,出来以后继续祸害咱们。还有那个厌胜门,厌胜门会不闻不问这件事吗?”
师傅说:“公安局会沿着马乂星这条线,顺藤摸瓜,把厌胜门给打掉吧。”
“但愿是这样。”
我这么说着,强迫自己心安理得,却又不由自主的频频想起马乂星说的那句话——郑国彬,你活不到过年了!还有万建魁的那句话——老三,你等着我出来。你和娇娇一起等着啊!
我不寒而栗。
家门到了跟前,我迈着很艰难的步子,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我就觉得气氛不对。
大师兄似乎正在跟人说话,声音从堂屋里传出来,低声下气的。我正想看看是谁在屋里,一句刺耳难听的骂声就传了出来:“去你妈了个巴子!少跟我叨叨,烦死老子了,老子不跟你说,老子等着那个老东西回来!听他说!”
不用看,只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
那个胖子。
那个因为一泡尿,克扣了我们两个人工钱的胖子!
如果说一切事情都有因果的话,那么这个胖子就是造成今天这个在我看来已经无法收场的局面的因!
内因在我们,而他就是最大的外因!
刹那间,我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把自行车往院墙上一靠,骂道:“哪个鳖孙在撒泼呢?!滚出来!”
“哟!”
那胖子讶然一声,还真从屋里滚出来了——他长得太胖,太圆了,从屋里蹿出来,就像是一个球滚了出来。
“老东西回来了啊?”胖子看见师傅,就满嘴喷吐沫星子,骂了起来:“你个老不死的!往我们家卧室的墙里塞死猫眼,想让我天天黑了做噩梦,挺能耐啊你!老子给你工钱,让你好好干活儿,你居然还敢玩阴的,你妈的!”
“闭上你的鸟嘴!”我捡起一把铁锨,往空中一抡,吓唬他道:“再敢骂一声,信不信我拍死你?!”
“你敢?!”胖子色厉内荏,看我发狠,也怵了,声音都小了很多。
“老三,老三!别冲动!”大师兄从屋里跑出来,看见这阵势,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过来劝,要我把铁锨给放下。
娇娇也出来了,娇娇是个泼辣的主,跟大师兄息事宁人、胆小怕事的态度不一样,她一见自己的老子和男人都回来了,立刻就有劲儿了:“木郎,拍死他!骂了半晌了!一个大男人跟个娘儿们似的!烦死我了!”
“你们是一窝无赖!”胖子嚷道:“你们往我墙里面砌进去死猫眼,还有理了?”
“你要讲道理啊,老板?”师傅说:“那咱们就讲讲。一泡尿,还是尿到下水管子里的尿,洒到没有装修的地上一星半点,搁得住扣掉两人的工钱吗?我们一天能挣多少钱啊?您一天能挣多少钱呢?我们住在城中村,住租来的小平房,晚上睡觉要打地铺;您住在闹市里,住高档的小区洋房,您为啥非要为难我们呢?”
胖子没话说了,嘴里嘟囔着:“反正你们在我屋里砌死猫眼,就不对!说到天王老子那里也不对!”
我说:“不是已经被马乂星那老东西给弄出来了吗?你还想怎么样?”
“赔我钱。”那胖子说:“我得把墙再修修补补。”
“你说什么?”我扬着铁锨,恶狠狠的说:“让我们陪你什么?”
“赔钱……”那胖子的喉咙艰难的动了动,咽了口吐沫。
“我赔你钱!”我一铁锨拍在地上,“咣当”一声,震耳欲聋,尘土飞扬,吓得那胖子猛然一蹿,像是个皮球弹了弹。我骂道:“说我们砌的,有证据吗?你去告啊!私闯民宅,我打死你都不犯法!”
说着,我又抡铁锨,那胖子赶紧往外跑。
“哎,老板!”师傅喊住了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抽出来两张一百的钱,朝那胖子说:“给你钱,够修补了。”
那胖子愣了一下,犹犹豫豫的要过来接,我一看他还真过来接,又要抡铁锨吓唬他,师傅却瞥了我一眼,让我别动,我只好不吭声了。
“算了。”那胖子走到了师傅跟前,却突然说:“算我倒霉吧,不要了!”
说完,那胖子扭头就走。
“老板!”师傅又喊了他一声:“你能找到我们,是马乂星、万建魁给你说的地址吧?”
“嗯。”胖子点了点头。
“告诉你个事儿。”师傅说:“他们俩诈骗,敲诈勒索,要人家五十万,已经被警察抓住了。可能要住一辈子牢了,说不准,还会是死刑。马乂星不是你亲戚吗?你去给他找个律师吧,辩护辩护,或许会判的轻一点。”
那胖子听见这话,浑身的肉都是一颤,立刻脸色发白的跑了出去。
“师傅,他们真的被抓了?”大师兄又惊又喜。
师傅点了点头。
娇娇说:“活该!”
师傅说:“以后,这事儿就算是翻篇儿了。老大,吃罢晌午饭,咱们还去找活儿干吧。”
“中!”大师兄兴高采烈的,跟遇着什么喜事似的。
娇娇也高兴:“我去炒俩菜!”
师傅始终都没说那十万块钱存折的事情,也没跟大师兄提《厌胜经》的事情,我自然也没再开过口。我想把这一切都快点给忘了。
似乎是我的心声被老天爷知道了,这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工地、家里,简单、乏味,却又充实起来。
日复一日,两个月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天,从八月,走到了十月。
深秋了,温度一点一点转凉,下一场雨就得添一件衣裳,很快就到了穿外套的时候。
这期间,李海也找过我,打电话总是打到娇娇的那个小灵通上。三次,三次我都没在家,也算是很不巧了。
我回来的时候,也没给他再打过去——打过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以后,他就再没来过电话了。
两个月里,我们师徒三人接了两个新房装修的活儿,主要是贴瓷砖,刷漆。
这天傍晚完工,我们仨有说有笑的下电梯走在楼下小区里,我和大师兄在前,师傅在后,突然间一声怪响,我和大师兄都回头看,师傅不动了——一根钢筋头从他的胸前钻了出来!
带着血!
在夕阳的光辉下,一片嫣红!
“嘀嗒,嘀嗒……”
鲜艳的血,顺着师傅胸前的钢筋往下滴。
我的脑子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样,完全无法思考,甚至也无法呼吸了!
大师兄也惊呆了!
师傅的身后,一根钢筋,从他脊梁骨斜斜的插了进来!
“呃……”
师傅想要说话,刚一张嘴,就有一口血沫子喷了出来!
师傅仰面就要倒下。
“爸!”我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
“快打120啊!”大师兄也歇斯底里的喊着。
我哆哆嗦嗦的从师傅口袋里掏出了小灵通,一连拨了三遍,才拨正确了号码。
空荡荡无人入住的小区,还有空荡荡的楼,全都在此时此刻,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第五十一章 木郎,木郎,远去他方

师傅被送进了急救室,我没敢跟娇娇说。
娇娇打了好几遍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吃饭,都是大师兄接的,大师兄说最后扫一下尾,晚点回去,让她先吃,别管我们。
我哭得跟什么似的,根本没法去接电话。
警察也来了,问了好一会儿情况,我才把情绪稳定下来,然后就后悔当时没有去楼上看看,说不定还能当场抓住凶手!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完全已经懵了的状态,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警察问了一阵情况后,说:“你们谁跟我们一起去案发现场勘查一下?”
大师兄嚅嗫着说:“我在这里守着师傅吧?”
我点点头,说:“好,我陪警察同志去。”
站在还残留着血迹的小区过道上,我颤抖着声音,对警察说明了事发经过。
随后,由物业上的人领头,我和警察上楼,逐层逐户去看。物业里的工作人员拿着每一户的钥匙,打开了每一户的门,让我们检查是否有人在。
其实,这个案子的情况并不复杂——首先,能判断出来不是意外,因为钢筋不可能无缘无故落下来,而且是斜斜的落下来,更奇的是斜斜的对准了师傅落下来。
很明显,是有人从楼上,往下丢出了一根钢筋,照的非常准,就是为了要师傅的命!
有这个本事的人不多,我恰恰就知道一个——万建魁!我严重怀疑是他,可是他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所以我又把他给排除了。
在我们逐层逐户去检查的时候,整个楼栋里已经空无一人!
也不可能有人了。
凶手绝不会在这里等着警察来搜查。
这个小区刚刚建成,还没有业主前来入住,我们装修的房子算是最早交房的那一批。小区里的公共设施还没有健全,尤其是监控设备,基本上是零建设状态,电梯内有录像头,可是凶手会走楼梯。
这个小区的周边也非常荒乱,我们装修的楼栋后面,还设有一个小区的入口大门,但是围墙还没有建成,人可以随意出入。谁进来,谁出去,无人知道。
毫无线索!
连可疑的脚印,都没有发现。
找不到线索,警察便只能从我们的交际圈子进行排查,说:“郑国彬平时有什么仇人没有?”
仇人,我立马想到的就是马乂星、万建魁。
我说:“有两个人,算是对头,一个叫马乂星,也是个老师傅了,不过他现在是在监狱里服刑呢。还有一个人,叫万建魁,不过他也应该在监狱里面。这个万建魁,是有本事从楼上扔钢筋,戳中人的。至于其他的仇人……我爸平时为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基本上不惹事,就算有对头,也跟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警察记了他们的名字,说要查查,让我回去等消息。
我回医院的时候,娇娇已经在了,守在手术室门口,哭成了泪人。
她看见我便扑了上来,哭着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流泪问她怎么也来了。
娇娇断断续续的哭着说着,我才弄明白——她一直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等的心惊肉跳,等的坐卧不安。女人的感觉是异常敏锐的,她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笼罩着她,于是她又打电话,大师兄推脱说马上要完工了,她说要师傅接电话,大师兄说师傅忙的抽不出来手,她又说让我来接电话,大师兄说我也忙,这就露馅了,怎么可能会就我跟师傅忙,大师兄不忙呢?娇娇又不笨,说要去小区找我们,大师兄没办法,就告诉她,师傅出了事儿,让她来医院。
师傅的伤非常严重,四尺多长的钢筋,不敢拔出来,医生说,只要一拔钢筋,人绝对没命!
医院也没办法弄出来钢筋,师傅已经昏迷过去了,身体无法躺着,也不能趴着,只能在医生的扶持下,侧着立在那里。最后,医院叫来了消防队的人帮忙,消防队提议,用钢筋切割器把师傅身前背后露出来的钢筋先都给截了。
虽然医生和消防队员采取了种种措施,但是在砂轮切割钢筋的时候,师傅身上的伤口仍旧是被震的血流不止,嘴角吐着血沫子——那是内脏破了的迹象!
当师傅体外的钢筋被截断之后,便要做手术,取出还残留在体内的钢筋——那手术一直做到天明!
我们三人就守在手术室外面,娇娇哭着哭着就趴在我怀里睡着了,大师兄蹲在地上也睡着了,我一阵清醒一阵茫然,迷迷糊糊中看见医生出来,赶紧上前去问师傅的情况,医生只说了一句:“伤者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要住院观察,后续还有手术!”
娇娇哭着问:“那我爸爸醒了没有?”
“还没有。”医生摇摇头。
“陈木郎!”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喊我。
我们都扭头去看,却是昨天负责查案的警察走了过来:“你说的那个马乂星,还有万建魁,我们回去掉档案了啊,他们不是在押的犯人,根本就没有在监狱服刑啊。”
“什么?!”我吃惊道:“他们俩是犯了重罪,诈骗不成,又敲诈人家五十万块钱,怎么会不在监狱?”
警察说:“这个我们也查了查卷宗,他们在被抓住之后,是因为诈骗、敲诈勒索的证据不足,而被无罪释放的!”
“证据不足?无罪释放?”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让我惊得目瞪口呆!
大师兄也吓坏了,一个劲儿的说:“肯定是他们下的手,肯定是他们下的手,他们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对咱们下手?”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我看着娇娇,说:“你就住在医院病房里,你别回去了!”
医院里绝对比那个出租房里安全!
娇娇双眼噙着泪:“爸爸不醒过来,我哪儿都不去,可是,咱们的钱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有钱。”我说:“放心,钱不是问题!”
师傅拿着的存折里,还有十万块钱。
警察说:“那你们知不知道马乂星和万建魁现在人在哪里?”
我们都摇了摇头,我说:“我们一直以为他们俩坐牢了,差不多有两个多月都没再见过他们。”
“那好吧。”警察说:“我们去找他们,你们最好也找找,有什么消息的话,尽快通知我们。”
“嗯!好!”我们连声答应。
警察走了,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娇娇,我出去一趟。”
娇娇说:“你去哪儿?”
“我去找李海。”我说:“我要弄清楚,马乂星和万建魁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无罪释放,他们现在又去了哪里?”
大师兄嚅嗫道:“老三,我是跟你一起去,还是在医院里守着师傅?”
看着大师兄窝窝囊囊,没有一点主心骨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说:“你在医院里守着师傅吧。”
大师兄说:“那你早点回来啊。”
娇娇说:“路上小心点,别急!”
“知道了!”我头也不回的说。
当我到李海家里的时候,谢丽红一脸惊喜:“小陈,是你啊!”
“嫂子。”我说:“李海呢?他在不在家?”
“我在!”李海从屋里走了出来,神情还挺高兴:“木郎,你来了!”
徐冬梅也跟着出来了,高兴的说:“你们进屋聊,我去泡茶!”
我能看得出李海和徐冬梅的感情状态很好,看来他履行了他之前对我说的诺言,没有再到外面胡天胡地了。
“李大哥,我爸被人害了!”进屋一落座,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了起来。
“什么!?”李海大惊失色:“老郑师傅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抹着泪把事情给李海讲了一遍,然后说:“马乂星和万建魁根本就没有住监狱!他们被无罪释放了!”
李海点点头,对这个消息倒是没有丝毫的惊讶:“我知道这事儿,我也给你打过电话,想告诉你这个情况,可是你一直没接我电话,都是你媳妇儿接的,你也没给我回。”
我惭愧的说:“我不知道大哥要说这事儿。我当时……”
“先不提了。”李海摆摆手,说:“马乂星和万建魁背后有股大势力,把他们捞了出去,连我也没办法。这次,老郑师傅出事儿,我估计会是他们下的手。”
“我想也是他们下的手。”我说:“可是现在,连警察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就算是找到了,也没证据证明他们是凶手,没有录像,没有脚印,没有目击证人,那根钢筋上,连个指纹都没有提取到。”
“先找到人再说吧,破案的事情交给警察。我在警察局里还有几个熟人,我打个招呼过去,让他们上点心!”李海说:“找人这件事儿,就交给我了,你回去照顾好老郑师傅,看病缺钱的话,跟我讲。”
我感动的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不是逞强的时候。
“这次我给你个手机,你拿着吧。”李海说:“方便我们联系。”
我又点了点头。
“回吧。”李海说:“我也不留你了。”
我也没喝茶,在徐冬梅和谢丽红诧异的眼神中,匆匆的就离开了。
回到医院之后,师傅仍旧是重度昏迷,看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的师傅长睡不醒,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是在焦躁和不安的状态中,苦苦等待了。既等着师傅的苏醒,也等着警察和李海的消息,有关马乂星、万建魁的消息。
我跟娇娇,每天都在医院的病房里守着。大师兄熬不住,回家去了,只不过时时会来医院。
午夜梦回,我常常能想起来马乂星说的那句话——郑国彬,你活不到过年了!
师傅真的会离开人世吗?我不敢想象,也完全无法想象!
我和娇娇,在这种煎熬中苦苦度过了三天四夜!
师傅终于睁开了眼睛!
“木郎,木郎,远去他方……”
这是师傅睁开眼睛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像是在叫我的名字,又似乎不是。
“谁是木郎?!”医生说:“进来!”


第五十二章 逼上梁山

“爸!”我进了病房,趴在师傅的病床前,泣不成声。
“木郎,这次真是我的大限要到了……”师傅虚弱地蠕动着嘴唇,声音轻的像是在说梦话,我要凑得很近很近,很专注的去听,才能勉强听的清楚。
“爸,您醒过来了,就是快好了!”我说:“您别胡思乱想,医生说,您福大命大,这次不是致命伤,能治好的。”
“我自己的状态,我知道。”师傅说:“你听着,我现在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我知道凶手是谁。这钢筋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一闪念过去,是万建魁的脸。他啊,扔东西准……”
万建魁确实有这个本事,以前在工地上干活,大师兄和别的工人吵起来了,万建魁站在三楼上看见,直接撂下一块砖头!大师兄和那个工人离得很近,两张脸之间估计也就只能过一块板砖——万建魁那板砖就从大师兄和那个工人的脑袋中间砸了下去!
那砖头但凡稍微偏一点,不是砸着大师兄的头,就是砸着那个工人的头!不论砸到谁,脑浆子都得出来!
两个人当时就闭了嘴,再也不敢吵了。
从那以后,工地上的人都怕万建魁,知道他是个狠角色,尤其是大师兄,更是对万建魁怕的要命!
我本来就怀疑这根钢筋是万建魁投下来的,只是先前以为他住监狱,排除了这个可能,后来警察说他根本就没被判刑,师傅又这么一说,我几乎要完全确定就是他了!
我恨得把牙齿咬得“嘎嘎吱吱”乱响,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我说:“爸,万建魁那个狼羔子没有被判刑!”
师傅听到这句话,本来是半睁着的眼猛地睁的又大又圆:“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我哭着说:“爸,你放心,我已经去找过李海了,也告诉警察了,一定会把这狼羔子挖出来,给您报仇的。”
师傅说:“没用,就算找到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上次被警察抓住,有录音做证据,还能被放出来,这一次,更没用……”
师傅说的对,就算是抓到了万建魁,也没有证据能说明是他干的!
李海说他们背后有股大势力,不用想,一定就是厌胜门!
怎么办?
一种无奈和无力的屈辱感,让我的心里像被针扎着一样疼痛!
“木郎……”师傅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说:“我求你一件事。”
“爸!”我说:“您说!不用求,您吩咐我!”
“替我报仇。”师傅像是突然有了力量,一字一顿的说:“替我除掉那个狼羔子,别让我死了以后,还不安心,他会打娇娇的主意……”
我心头一震,除掉万建魁?
让我杀人?
我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别害怕。”师傅像是洞穿了我的心思,师傅说:“我不是让你去杀人,你只要下一个厌胜术就行。”
“厌胜术?”我说:“怎么下?”
“回去把经书找出来。”师傅说:“开篇第一术。”
我愣住了。
难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碰那本我始终不愿意碰的书吗?
“木郎木郎,远去他方,恶者自受,善者自常,所有魇魅,于我无妨……”
师傅突然无力的吐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念叨着,警报器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医生冲进病房,把我撵了出去。
我和娇娇在门外焦躁的等着,医生出来说:“伤者的病情很不稳定,以后不能长时间说话,注意让伤者多多休息。”
我和娇娇连连点头。
医生走了以后,娇娇说:“爸叫你进去,说什么了?为什么不喊我?”
“爸让我替他报仇。”我叹了一口气,说:“爸说凶手是万建魁。”
娇娇一愣,说:“爸要让你杀了万建魁?”
“不是。”我说:“爸要我下一个厌胜术替他报仇。”
“又是厌胜,爸要你怎么下?”
我摇了摇头,说:“爸还没说。”
我不敢对娇娇说,还有一本《厌胜经》在师娘的坟地石碑下面埋着。女人的嘴快,说出去,是天大的祸害。
“叮铃铃……”
娇娇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大师兄打来的,原本师傅拿着的那个小灵通,现在在大师兄手里。
“大师兄。”我接通了电话。
“老三,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大师兄的言语吞吞吐吐的。
“什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师兄说:“我准备走了。”
“走?”我说:“你往哪里走?”
“咱们散伙算了。”大师兄说:“我去别的地方干活儿了,你和娇娇好好看着师傅吧。”
说完,大师兄不等我回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又气又惊,拿着电话,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木郎,你怎么了?”娇娇拍拍我。
“祁家和这个混账东西!”我大骂道:“也是个狼羔子!”
“他怎么了?”娇娇惊诧道:“你怎么骂他?”
“我还想打他呢!”我说:“怪不道这两天他都不露面了,原来他早想好了要散伙!师傅现在还这个样子,他要散伙!师傅还没死呢!”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
娇娇沉默了半天,然后说:“树倒猢狲散,人各有志,不都是这样吗,算了,不强求。”
“不行!”我说:“我得回去一趟,我要当面问问这窝囊废,问问这墙头草!看他是不是也长了一副狼心狗肺!”
娇娇说:“你别回去了,你回去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打他也是活该!”我说:“当初要不是他的一泡尿,会有后来这么多事儿吗?我和爸的工钱都匀给他了,他就这么报答爸的?爸还没好,他就要散伙,你在这里看着爸,我回去一趟,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我也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万建魁也就罢了,怎么祁家和也这样?难道师傅收的徒弟,都是狼羔子?
我气冲冲的往出租房里回赶,到了大门前,突然看见一辆车停在外面——面包车。
有外人进家了!
我立即小心起来,偷偷从门缝里往院子里张望——暗处看明处,看得非常清楚。堂屋里的灯是亮着的,两个人站在那里,正在说话。其中一个人是大师兄祁家和,另一个人是——
万建魁!
我的眼睛猛然瞪大,心头一股火起,立即就要冲进去,却突然看见又有两个人从里屋走到了堂屋,两个陌生的男人。
他们手里还抱着一摞书——似乎全是我平时看的书,递给了万建魁。
万建魁随手翻了几下,说:“再找找,把所有的书都带走,本子什么的也带走!只要上面写的有字,就带走。”
他们找书干什么?
我猛地一惊,瞬间恍然大悟,他们要找的书是《厌胜经》!
虽然师傅已经在马乂星面前说过,《厌胜经》被烧了,可是他们并不死心!
我又看了一眼,听见万建魁在大声的笑:“老东西已经不行了,陈木郎要是再一死,娇娇就成个小寡妇了。无依无靠,还不来找我?老大啊,跟着我,以后吃不了亏!”
我咬了咬牙,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万建魁人多,我不能进去,好汉不吃眼前亏。
祁家和那个墙头草,我也完全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了,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以后都与我无关。
我也不报警了,就算警察来了,带走万建魁问一番话,还得放出来。没有证据,能拿人家怎么样?
万建魁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就说明他有恃无恐!
我要回师傅的老家去找书,找到那本《厌胜经》。
一切,都是万建魁给逼的!

尾声 《厌胜经》中的第一术

《厌胜经》中记载的厌胜第一术,名为:万箭穿心!
下批:万夫所指,无疾而终!
这个厌胜术来自于春秋时期郑国大夫祭足,并且有经典案例记载于《左传·隐公十一年》。
春秋时候,郑国君主郑庄公联合齐国和鲁国,准备讨伐许国,事先要检阅部队,选拨将帅。
那年五月,郑庄公在宫前发派兵车,三军将士中,勇猛过人者可执掌御车。老将颍考叔与公族子弟子都争了起来。
颖考叔是郑国大夫,智谋过人,也有武略,子都则是郑国公孙,且是春秋第一美男子,《诗经》中有诗“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但是子都却又是郑国第一擅妒之人。他和颖考叔争夺御车,最终被颖考叔取得了御车的掌控权,心中便愤恨之极。
到了这年七月,郑庄公正式下令攻打许国。
攻城的时候,颍考叔奋勇当先,第一个登上了许都城头。
子都在城下,遥遥看见颍考叔又出风头,将立下大功,心中更加妒忌,趁人不备,弯弓引弦,朝着颍考叔后背射去,一箭而中,颖考叔翻身落城,当场身亡!
这便是成语“暗箭伤人”的来源。
许国打下来了,郑庄公却损失了一名大将,心中极其悲痛。
在验看颖考叔的尸体时,郑庄公突然发现,那箭竟是从颖考叔背后直穿胸前的!
郑庄公觉得不对——当时颖考叔奋勇争先,敌人都在身前,他又怎么会背后中箭?
郑庄公是春秋小霸主,为人十分聪明,当时便想到了,有极大的可能,是自己人在背后对颖考叔下的黑手。
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出,这冷箭是谁放的。
郑庄公便请教于大夫祭足,而祭足就说了一句话:“万夫所指,无疾而终!”
什么意思呢?就是一万个人来诅咒一个人,这个人就算是没有病,也得死!
厌胜术——万箭穿心便在祭足的设计下,开始进行了。
这是一个大规模的厌胜术:
郑庄公让所有参加攻打许国的将士,每一百个士兵出一头猪,每二十五个士兵出一只狗和一只鸡,作为祭祀神祇的供品,祷告天地;然后立一具木人,刻上一行大字:暗箭伤人,射杀颖考叔者!作为凶手的替身。
随后,郑庄公又下令,让掌管国家祭祀大事的巫师前来念咒,日夜诅咒暗箭伤人的凶手,又派三军将士轮流来射箭,对着那个木头人射箭!
春秋时期,大夫死后三个月才能下葬。
在这三个月中,郑庄公派人轮流为颖考叔守灵,子都也在其中。日夜承受那厌胜术的诅咒!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到了要下葬颖考叔的这一天,郑庄公率领群臣前来吊唁,忽然看见一个人蓬头垢面,提着一把剑,冲到郑庄公跟前,群臣大惊失色,侍卫纷纷上前,却见那人突然跪到在地上,痛哭流涕,说:“臣是颖考叔,攻打许国时,率先登上许都之城,却被奸臣子都冷箭射杀!今特来禀报君上,要奸臣抵命!”
说完,那人当即调转剑柄,反手一刺,那剑从他的背后只穿胸前,当场而亡!
死状,竟然与颖考叔一模一样!
众人上前仔细一看,那人却是子都!
至此,大家才知道了颖考叔的死因。
这一段历史,在《左传》、《东周列国志》中都有记载。
《厌胜经》也将其收录在内,当做是厌胜术“万箭穿心”的经典案例!
我回到老家,找到师娘的坟墓,好好上香拜祭一番之后,从石碑下面挖出来了师傅说的那个铁盒,打开来,里面赫然放着一本民国时期的老版书,拿起来后,下面还压着一本册子。
把那老书翻开来,字迹都是繁体,而且是竖着排版,从右往左才能读。
再打开那本册子,却是手写的。
第一页,一行大字:厌胜门弟子郑国彬誊抄经书于此。
我大吃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师傅也是厌胜门的弟子?!
再往后面看,我便见到了经书中记载的第一个厌胜术,也就是那万箭穿心。典故之后,便是方法:
其一,取猪、狗、鸡为牺牲,拜祭鲁班祖师爷,允我报仇;
其二,制一木人,刻上字迹——暗箭伤人者;
其三,日夜诅咒其万箭穿心,每过一个时辰,用针刺其心;
其四,待其所害之人亡后七七四十九日,自然灵验。
我看了半晌,突然愣住了,这最后一条,待其所害之人亡后七七四十九日,自然灵验?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有暗箭所伤的人死了,暗箭伤人者才会受到这厌胜术的惩罚?
那师傅……
师傅为什么会要我来用这个术给万建魁下厌?
他还活着啊!
我的心头陡然掠过一丝不安。
我犹豫了许久,又把这两本书放进铁盒中,重新埋在了师娘的石碑下,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妈。”
随后,我便立即赶回城里,风尘仆仆到了医院。当我跑到师傅所在的病房时,却发现师傅原本所在的病床上,空空如也!
而娇娇也已经不见了!
人呢?!
刹那间,我只觉得仿佛有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后脑勺上,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