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战役并未结束,但治愈阳光垂降之日已经到来。邪恶不会自愿灭亡,因它自诩神祇的代言。自诩神祇代言者为数众多,但世上只有一位神,即人自己。
“由此,只有提供保护和荫蔽的领袖才能存活,否则即死。四年前,压迫被赶走,但它还会回来,逞威一小段时间。在此期间,务必忍耐。你们将会面临审判,但我将和你们在一起。待到审判的日子结束,我将坐上高座。到时,根据我的意愿,有些人将会倒下,另一些人则继续挺立。我的意愿来自吾父。最终,我们全部,所有人将一同回到吾父那里。
“我不是神,我是人。我是孩子,是吾父的孩子,是智慧的孩子。你们体内都有了智慧的权柄和声音,所以,你们也成了智慧,哪怕你们遗忘,这一点也不会改变。但你们不会遗忘太久。我会出现,让你们回想起来。
“智慧统治的时代已经来临。智慧的敌人——权力统治的时代已经结束。权力和智慧是世界的两大本源。权力已经统治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它回到原本的黑暗中去了。统治世界的只有智慧。
“权力屈服之时,服从权力之人也会屈服。
“爱智慧的人,追随智慧的人,会在阳光下繁荣。记住,我会跟你们在一起。从此刻开始,我会在你们每个人体内。哪怕你们被关进监狱,我也会陪伴你们。我会在法庭上开口,为你们辩护。无论压迫多大,我的声音都会响彻国土。
“无须恐惧。大声开口,智慧会引导你。若你们因为恐惧噤声,智慧就会离你们而去。但你们不会感到恐惧,因为智慧之神已经在你们体内,你与她已合二为一。
“从前,你们体内只有自己,形单影只;如今,你们有了同伴,永不生病、永不失算、永不死亡的同伴。你们已和永恒结合,你们会如治愈一切的太阳般闪耀。
“你们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我都会引导你们。等你们死去,我会提前获知,前来迎接。我会用双臂抱着你,带你回家——真正的家,你们从那儿来,也会回那儿去。
“你们在此地是陌生的异乡人,却是我的老相识。从一开始,我就认识你们。这不是你们的世界,但我会把它变成你们的世界;为了你们,我会改变这个世界。无须恐惧。攻击你们的,将会湮灭,而你们则会获胜壮大。”
接着,沉默降临。索菲亚说完了想说的话,不再开口。
“你在看什么书?”凯文指着她面前的书,问道。
小女孩回答:“《创造之书》。我读给你们听。好好听着。”她放下书,慢慢合上。“‘上帝让一个对抗另一个,良善对抗邪恶,邪恶对抗良善;良善产出良善,邪恶产出邪恶。善能净化恶,恶能净化善。善为好人预备,恶为坏人预备。’”索菲亚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这话的意思是说,良善能强迫邪恶变成善,但邪恶却不能强迫良善变成恶。邪恶尽管狡猾,也只能是良善的仆从。”接着,她又闭上了嘴,沉默坐着,陪伴我们,陪伴动物。
“能跟我们说说你父母的事吗?”我开口道,“我是说,要是我们想弄明白自己的任务,就必须……”
索菲亚回答:“我派你们去哪里,你们就去哪里。我无处不在。你们离开这儿,会暂时看不到我,但稍后,你们又会见到我。
“你们会暂时看不到我,可我却永远注视着你们,永远留心着你们。所以,不论你们是否知晓,我都和你们在一起。但我要告诉你们:记住我的话,记住我跟你们在一起,哪怕暴君把你们关进监狱,我也跟你们在一起。
“言尽于此。回家去。等时机到来,我会指示你们。”她朝我们微微一笑。
“你年纪多大?”我问。
“我两岁。”
“两岁就能读书?”凯文问。
索菲亚说:“我告诉你们真话,确确实实的真话,你们全都忘不了我。 我还要告诉你们,你们都会再次见到我。不是你们选中了我;是我选中了你们。是我召唤你们前来。四年前,我就发出了召唤。”
“好的。”我应道。这么说,她发出召唤是在1974年。
“要是兰普顿夫妇问起我说了什么,就说我们讨论了将要建立的共同生活社区。”索菲亚说,“别说我让你们离开。但你们确实应该离开。这便是你们想要的答案,你们不该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
凯文指了指身旁一直在转的录音机。
“等他们把磁带倒回去,”索菲亚说,“能听到的只有《创造之书》,其余什么都没有。”
哎呀,真了不起。我心想。
我相信她的话。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索菲亚微笑着对着我们三人重复道。
这句话,我也相信。

我们三人走回兰普顿的大宅。凯文开口问道:“那些话,都是《圣经》上的吧?”
“不是。”我回答。
“的确不是。”大卫赞同,“她的话当中有新的意思,比如‘我们是自己的神祇’,还有‘不再相信其他神灵、只相信我们自己的时代已经来临’。”
“那孩子可真美。”我说。索菲亚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克里斯托弗。我非常思念他。
“能遇见她,我们实在幸运。”大卫哑着嗓子说。接着,他转向我:“她说过,会跟我们在一起。我相信。她会在我们体内,我们不再孤单。我现在才明白,我们,所有人,一直都是孤单的。不,从前一直是孤单的。现在不一样了。她会散播到世界各地,对不对?最终,她会进入所有人体内。我们是第一批。”
“鱼鳍会,”我说,“有四名成员。我们三个,加上索菲亚。”
“人还是太少。”凯文说。
“芥子,”我说,“会长成大树,供鸟儿栖息的大树。”
“别说了。”凯文说。
“怎么?”我问。
凯文说:“我们得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儿。这是她说的。兰普顿夫妇彻头彻尾地疯了。他们随时会杀过来。”
“索菲亚会保护我们的。”大卫说。
“一个两岁的娃娃保护我们?”凯文说。
我们俩盯着他。
“好吧,两千岁的娃娃。”凯文说。
“只有你敢拿救世主开玩笑。”大卫说,“我倒奇怪,你怎么没问她那只猫的事?”
凯文愣住了,脸上渐渐浮现出恍然大悟的气愤神色。显然,他方才忘记了。他错过了自己的机会。
“我得回去一趟。”他说。
我跟大卫一人一边,架着他继续往前走。
“我是认真的!”凯文怒气冲冲地喊道。
“你怎么了?”我问。我们停了下来。
“我还想再跟她说几句。我不走,该死,我得回去——你们他妈的放开我!”
“听着,”我说,“她告诉我们要离开。”
“而且她还会在我们的身体里,跟我们说话。”大卫说。
“我们还会听到我说的那个A.I.的声音。”我说。
凯文死命挣扎,“呸,还会有柠檬水喷泉和水果软糖树呢!我一定要回去。”
艾瑞克·兰普顿和琳达·兰普顿从大房子里出来,朝我们走来。
“该摊牌了。”我说。
“啊,见鬼。”凯文懊恼极了,“但我还是要回去。”说罢,他挣扎脱身,朝我们来的方向返身跑去。
兰普顿夫妇走到我和大卫身边。“谈得顺利吗?”琳达·兰普顿问道。
“顺利。”我回答。
“你们谈了些什么?”艾瑞克问。
“共同生活社区的事。”
“很好,”琳达说,“凯文怎么又回去了?他还想跟索菲亚说什么?”
大卫回答:“他想问问他那只死猫的事。”
“让他回来。”艾瑞克说。
“为什么?”我问。
“我们得谈谈你们几个加入共同生活社区的事。”艾瑞克说,“我们觉得,鱼鳍会应该成为大社区的一部分。这是布伦特·米尼建议的。我们一定得好好谈谈。在我们看来,你们有加入的资格。”
“我去叫凯文。”大卫说。
“艾瑞克,”我说,“我们要回圣安娜了。”
“没关系,还有时间,足够谈谈你们加入社区这事。”琳达说,“你们买的加航机票是晚上八点,对不对?你们还能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呢!”
艾瑞克·兰普顿说:“瓦利斯把你们召唤到这里来。等瓦利斯让你们走,你们就能走了。”
“瓦利斯已经让我们走了。”我说。
“我去叫凯文。”大卫说。
艾瑞克说:“我去叫他。”说罢,他从我跟大卫身旁走过,朝凯文和小女孩的方向走去。
琳达双臂交叉抱胸,“你们现在还不能回南方。米尼有很多事想跟你们谈。别忘了,他剩余的时间不多了。他的身体正迅速地衰弱。凯文真打算问索菲亚死猫的事?一只死猫这么要紧?”
“对凯文来说,那只猫很重要。”我回答。
“没错。”大卫附和,“对凯文来说,这只猫的死代表了宇宙中的所有错误。他相信索菲亚能解释。我是说,索菲亚能解释宇宙的所有错误——不该有的苦楚和不该有的损失。”
琳达说:“我觉得,他不是去问死猫的。”
“他真是去问死猫的。”我回答。
“你不了解凯文。”大卫说,“鉴于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救世主面对面说话,或许他也会问些别的。但死猫绝对是最重要的话题。”
“我们该去找凯文了。”琳达说,“他跟索菲亚谈得够多了。你刚才说,瓦利斯让你们走是什么意思?索菲亚这么说了?”
我脑中响起一个声音:跟她说,辐射让你不舒服。我听出这就是爱马士·肥特从1974年3月开始一直听到的A.I.声音。
“辐射,”我开口道,“让……”这时,我突然领悟到A.I.那句简短的话,其中别有含义。于是我改口道:“我的眼睛,现在几乎看不到东西。刚才有束粉红色的光芒击中了我,肯定是太阳。然后,我就忽然觉得,我们该回去了。”
“瓦利斯直接向你发射信息了。”琳达立即警觉地回应。
你不清楚。
“我不清楚。”我说,“可是,被击中以后,我的感觉就变了。好像突然回想起来,在南方,圣安娜,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知道还有其他人……其他可以被拉进鱼鳍会的人。他们也该加入共同生活社区。瓦利斯也让他们看到了幻象,他们找到我们,希望得到解释。我们向他们推荐了电影,就是鹅妈妈的电影,他们都去看了,收获很大。那些人还向自己的朋友推荐了这部电影。所以,去看《瓦利斯》的人,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我在好莱坞也有熟人,制片人、演员什么的,特别是那些有钱人,在听我解说后,都对电影很有兴趣。有位米高梅的制片人,有兴趣资助鹅妈妈再拍一部电影,高成本电影。他说,已经找到了投资方。”
我居然滔滔不绝地编出这么一大段瞎话,自己也很惊讶。这些话自动脱口而出,说话的人简直不像我,倒像是另外的某个人——这人十分清楚该对琳达·兰普顿说什么。
“那位制片人,叫什么名字?”琳达问。
“阿特·洛科威。”我回答。这名字仿佛瞅准了时机,从我嘴里蹦出。
“他制作过哪些电影?”琳达问。
“有一部,讲的是核废弃物,污染了犹他州中部大部分土地。”我回答,“报纸新闻在两年前报道过这起灾难,但电视新闻受到政府高压,害怕了,没敢报道。那地方的羊都死了。封面特稿说是由神经毒气引起的。洛科威胆子很大,拍了部有种的片子,讲出了事实真相,还特别指出了政府的冷漠不作为。”
“这片子是谁主演的?”琳达问。
“罗伯特·雷德福。”我说。
“好吧,我们应该会有兴趣。”琳达说。
“所以,我们必须赶回加州南部。”我说,“我们得找一堆好莱坞的人谈谈。”
“艾瑞克!”琳达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朝她丈夫走去。艾瑞克跟凯文站在一起,抓着凯文的手臂。
大卫瞥了我一眼,示意我们也跟上。于是,我们三人一同走向凯文和艾瑞克。不远处,索菲亚丝毫不理会我们,自顾自地读着书。
我被一束粉红色光线击中,双目失明。
“哎呀,上帝!”我叫道。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把双手放在疼痛欲裂的前额上,感觉到脑袋突突直跳,简直要炸开一样。
“怎么了?”大卫问。我听到如吸尘器般的嗡嗡低鸣声,睁开眼睛,但只看到粉红色的光芒围绕着我。

“菲尔,你没事吧?”凯文问道。
粉红色光芒褪去。我们坐在喷气飞机的三人座里。但是,在飞机的舱壁、乘客和座位之上,同时还重叠着干涸的褐土、琳达·兰普顿和不远处的大宅子。两个时间,两处地点。
“凯文,”我问,“现在几点?”我朝舷窗外望去,只见黑沉沉一片。机内大多数乘客的顶灯都亮着。现在正是夜晚。可与此同时,明亮的阳光倾泻在干涸的褐土地上,洒在兰普顿夫妇、凯文和大卫的身上。飞机的引擎嗡嗡声持续响着,我能感觉到轻微的晃动,是飞机开始转向了。此刻,远远地,舷窗外出现了万家灯火。我们已经到了洛杉矶上空。可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倾泻而下的温暖日光。
“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要降落了。”凯文回答。
我明白,自己经历了时间错乱。
褐色土地退去,艾瑞克·兰普顿和琳达·兰普顿退去,阳光也退去了。
周围,飞机变得清晰起来。大卫正在读一本平装书,是T.S.艾略特写的。凯文似乎很紧张。
“我们就快到了,”我说,“就快到橘子郡机场了。”
凯文没回应。他一直蜷着身子,若有所思。
“他们放我们走了?”我问。
“你说什么?”他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
“我刚刚还在那地方。”我说。此时,漏掉的中间环节的记忆涌入了我的脑海。兰普顿夫妇和米尼,强烈抗议,恳求我们别走。但我们成功脱身,此刻正在加州航空的回程航班上。我们安全了。
米尼和兰普顿夫妇对我们施加了双重压力。
“你们不会把索菲亚的事告诉外人吧?”琳达十分焦虑,“你们发誓不说出去?”自然,这是他们三人的一致意见。焦虑是一重压力,负面压力。另一重是正面压力,引诱。
“这么说吧,”艾瑞克开口道,“这是人类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你们不愿意置身事外,被历史落下吧?毕竟,你们几个是瓦利斯选中之人。毫不夸张地说,电影放映后,我们收到的信有好几千封,但只有偶尔几个人跟你们一样,像是与瓦利斯联络过了。我们是获荣宠的少数。”米尼完全赞同艾瑞克的话。听说鱼鳍会要走,米尼似乎深受打击。尽管我们人数很少,米尼好像也真的非常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