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丢给女儿一张信用卡,“一个小时之后打电话给我。”
“爸爸最好了!”女孩跳起来搂住男人的脖子亲了一记,“待会儿我会对妈妈说,你整晚都在和一个漂亮女孩在一起,而那个漂亮女孩就是我!”
五、   被时间改变的……
一座三星级宾馆,最好的套房。
“企华,你相信我是舆嫣菲?”舆嫣菲问他。
企华坐在沙发上,不安地看着手表,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突然冒出一句话:“十九年前,我在手机中听到你的惨叫声,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迟了。文老爷子为了这事专程从国外回来过,应该说,你有今天全都是拜文老爷子所赐。”
“你知道真相?”舆嫣菲好像看到了一线曙光。
企华说:“我毕竟是‘无限雨季’公司的中层主管,听到过一点儿谣言,想不到是真的。”
舆嫣菲有些不安,问他:“你不会把我的行踪汇报给裴红蝶吧?”
企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说:“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无论如何惹不起裴秘书这种大人物。现在公司里,就连那些在商海里滚打了几十年的副总裁也不敢小看她。你应该明白,她背后可是有总裁在撑腰。”他一直在回避舆嫣菲的目光。
“你说文仲影吗?”舆嫣菲问。
企华的秃顶不断渗出汗珠,“你最好现在马上回公司去,我听说这个研究项目是文总裁亲自过问的。我曾经听总经理私底下说起过总裁这个人,他深居简出,非常可怕,天生就是老狐狸的料,根本不像外头传闻中的那样无能。如果他不肯放过你,只怕神仙也帮不了你……”
舆嫣菲央求说:“企华,你现在所住的别墅区就是以前我们常去玩的那座小山丘吧?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在那儿对我说的话?你很快就要是副主管了,帮我这一次,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企华讷讷地说:“别怪我不敢帮你,十九年了,人都是会变的。在你出车祸的三个月后,公司的一位总经理看得起我……不,不瞒你说,是他的女儿看上了我,我才有今天……”别看他现在秃顶凸腹,十九年前可是很帅的。
舆嫣菲明白了,原来企华是有了一位当总经理的泰山大人作后台,才有了今天在公司内稳如泰山的地位,而职位也像坐缆车登泰山一样直线上升,但代价却是当年意气风发、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变成了现在畏妻如虎、唯恐泰山压顶的中年男人。他连总经理的女儿都这么畏惧,又如何敢惹总裁本人?
舆嫣菲缩在床上抱着枕头说:“我算是看错你了……”
企华像是试图摆脱自己无能的形象,“不知道有一句话你听说过没有:文仲影打一个喷嚏,全国经济都会感冒。这样的人只怕是天王老子都惹不起。”
舆嫣菲有些气恼,“这么说,当年的豪言壮语海誓山盟都算是你胡言乱语吗?”
十九年前,初出茅庐的企华曾经站在山丘上满怀壮志地说:“文老爷子算什么?‘无限雨季’算什么?总有一天,我会比他还要风光!”
企华的冷汗一直流,只好假装没听到,站起来低着头说:“换洗的衣服我明天会派人给你买来,请你将就着过一晚。看在咱们的旧交情的份上,以后在总裁面前还劳烦你多说几句好话。”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就好像古时候的太监面见得宠的妃子。
“给我滚!你当我是文仲影的什么人?”她甚至连文仲影的影子都没见过!气极了的舆嫣菲一个枕头砸过去。
企华连忙逃出房间,离开宾馆之后立即打电话给裴红蝶。
文仲影的家,棋室,他正在和裴红蝶下围棋。
裴红蝶接了电话,神色突然不安起来,“好……对我说就可以……”
“拿过来。”文仲影说。
“什么?”裴红蝶脸色苍白。
“电话。”这已经是命令语气了。
裴红蝶脸色惨白如纸,她一直想隐瞒舆嫣菲逃走的事实,这下可穿帮了。
文仲影接过电话,“什么?舆嫣菲的行踪?知道了……我会解决的。”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他不说话,她心里直发毛。她已经暗中派人去找了,但一直没有结果。让舆嫣菲“复活”的是公司最尖端的技术,也是最高商业机密,这相当于让公司的最高商业机密在街上乱跑。
“你……打算怎样做?”裴红蝶忐忑地问。
“告诉人事部,企华的升职问题推迟两个月再说。连曾经爱过的女人都出卖的人不能重用。”文仲影说着,下了一颗白棋。
很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的答复。
六、   逃?此路……可能不通……
舆嫣菲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梦见她逃到哪里,文仲影的魔爪就伸到哪里,每次都被他捉住,丢进笼子里,被当作小白鼠一样拿来做实验,实验做完了就让她跑,然后又被捉,又做实验……周而复始,一直到筋疲力尽,再也逃不动为止,最后就像失去价值的实验鼠一样,被绞成肉末,烧成灰烬……
她做噩梦被吓醒了,然后抱着被子哭,哭到睡着了,又做噩梦,然后再被吓醒,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之后,天亮了,她就坐在床上发呆。
有人敲门,给她送来企华买的衣服,那全是花生屯里能够买到的最好的名牌。舆嫣菲把那些衣服全都撕碎冲进马桶里,然后继续发呆。
她不吃不喝,一直到窗外的天空挂上晚霞,这才想到文仲影很可能会找人来捉她,所以她又逃了。
她又徘徊在家附近,躲在墙角看着自己苍老的爸爸妈妈。
这世上有些糟粕总是像蟑螂一样阴魂不散,比如说迷信。她看见家门口的老槐树下,一个神棍正在“作法祛邪”,爸爸妈妈正在烧冥纸,老泪纵横。
围观的邻居议论纷纷:“真是作孽喔……舆家的闺女儿死得这么惨,十九年了还阴魂不散……”
“就是呀,那天我也看见了,那女娃子走过来叫了一声‘妈’,活生生的,就和十九年前一个样儿……”
“那孩子心地好,死得可惜,希望老天爷保佑她早日投胎……”
……
舆嫣菲不敢再出现,流着泪,咬着嘴唇默默离开。
她又走到十九年前丧生的马路边,记忆中的报刊亭已经变成小书店了,老板也换了人,十九年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再留存,只剩下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依然如故。
她想重演十九年前的那一幕,来个一了百了。
“你没看见你的父母哭得多伤心吗?还想不想为他们做些事?”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问。
她转身,看见一辆红色跑车,车里面是裴红蝶。
裴红蝶说:“只要你肯回去继续替我们完成实验,我们会派人照顾两位老人,赡养终生。”
舆嫣菲没有说话。
“能借一步说话吗?”裴红蝶问她。
她们来到一个小公园,公园对面是舆嫣菲曾经任教的幼儿园。幼儿园早已易主,没人认得她。
“你为什么不肯回去?”裴红蝶问她。
舆嫣菲仍然没有说话。
裴红蝶说:“我说过,你的实验还没有完成,这样离开的话很容易没命的。”
“我是人,不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舆嫣菲终于说了一句话。
裴红蝶说:“你想过没有?如果不是这个实验,你在十九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们救了你的命。”
“那就让我死了吧。”舆嫣菲说。
裴红蝶决定摊牌,“如果你不回到实验室,身体器官的重建状况得不到严密的监视,最坏的情况是细胞分化异常,最后导致身体和相貌严重畸形。”
舆嫣菲稍微动容了,对她来说,被毁容比死还难受,但她还是嘴硬,“我不信。”
裴红蝶不知道该怎样说服对医学一窍不通的舆嫣菲,只好拿出几瓶药和一张纸条,“这是抑制细胞非正常分裂的药,另外还有我的电话号码,要是有什么情况,记得打电话给我。”
舆嫣菲把药和电话号码随手丢进垃圾筒,说:“我讨厌你。”
裴红蝶有些生气,这么多年来有谁敢这样对她说话?她看见舆嫣菲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化脓,忍不住出言讽刺:“你想死还不容易?要是你任由身体状况恶化下去,不出一个星期就要烂死在阴沟里了。”
舆嫣菲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像具行尸走肉般和她擦肩而过,消失在人群中。
裴红蝶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是文仲影的声音:“你为什么让她走?”
“你都看见了!”裴红蝶惊恐地转身,看着高耸的公司总部大楼。
“无限雨季”总部大楼位于花生屯的正中间,从总裁办公室可以俯瞰全城,文仲影很少到总部大楼去,但这并不代表他永远不会去。
“裴红蝶!你马上给我滚上来!”文仲影很少连名带姓叫裴红蝶,这代表他非常生气。
七、   心,乱了……
裴红蝶走在总部大楼里,完全没了平时的气势,周围的员工议论纷纷。
裴红蝶太优秀,不管哪方面都让人无可挑剔。在公司里,男人妒忌她的位高权重,女人妒忌她的身材相貌,再加上文仲影决不会出现在员工面前,一切指令都是由她代为发布,八卦人士传播的谣言自然非常“精彩”。如今总裁震怒,幸灾乐祸的人当然不在少数。再加上去年那则“某女,身高179,年薪七百万,拥有清华大学、哈佛大学双博士学位,钢琴五级,跆拳道黑带,精通五国外语,拥有别墅六套,现征求情投意合的男士……”最后却没人敢应征的征婚广告,更是传为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裴红蝶走进总裁办公室,文仲影叫她关上门。昏暗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一片沉默。
文仲影坐在靠背很高的皮椅上,看着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背对着她,长长的影子拖在地板上。
当裴红蝶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担任文仲影的家庭教师时,她就有些怕他。她从没见过有哪一个孩子像他那样疯狂汲取知识的。只要是对他以后坐稳总裁宝座有用的东西,他什么都学,像个偏执狂。
“你应该很清楚她的状况,如果得不到最好的治疗,她会死。”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和他自己完全无关的事,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平时开会他就这样子,很少有人能从他的语气中摸到底牌。
裴红蝶拿不准他的想法,过了很久才以公事的口吻说:“她走了或者实验失败了都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找志愿者,凭借她的实验积累的资料,我们的进度仍然遥遥领先于其他研究机构……”说话的同时,她的心在刺痛。
文仲影突然打断问:“你认识我多少年了?”
裴红蝶说:“二十四年。”换言之,她第一次认识他时,他还是婴儿。
文仲影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要是当初没有舆嫣菲,能有今天的我们吗?我亲爱的姐姐!”
这就是他们之间很少有人知道的关系了,裴红蝶是文仲影的姐姐。裴红蝶慌了,“我立即叫人去找她!”
文仲影又动怒了,“没必要!我要她自己回来!”他毕竟还年轻,要是再过十年,脾气可能会好些。
“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她是人!不是你的实验动物!”裴红蝶的情绪开始反弹。
文仲影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否则他就没资格坐上今天的位置。他说:“你有没有冷静下来考虑这件事?现在的舆嫣菲是劝不回来的,就算你找人强行把她带回来,她也会逃走,只有让她自己回来,她才会冷静下来配合我们的实验。”
冷静?裴红蝶知道文仲影的心已经乱了,否则不会在她把舆嫣菲放走之后把她叫回来训斥一顿,最后的决定仍然是放舆嫣菲走。
文仲影慢慢转身,他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但最让她震惊的是他的那一行泪水!
他竟然哭过,为舆嫣菲而哭!
八、   回去?路在哪里?
舆嫣菲蜷缩在街角,度过了一个又冷又饿的晚上。她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凌晨四点半,冷飕飕的空气似乎渗进了骨髓,她想不通那些流浪汉究竟是怎样过日子的。
寂静的凌晨,唯一的声音是几条野狗在翻垃圾桶。垃圾桶里似乎有些可以吃的东西,她实在太饿了,忍不住这样想。
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忍不住饥饿,学那些野狗翻垃圾桶?她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一旦想到自己也会沦落到和野狗抢食,就忍不住反胃到连胃酸都吐了出来。
想一死了之?她现在已经不敢那样想了,想起年迈的父母无人照料,她的心就一下子绞得生疼。她想起裴红蝶开出的条件,也许真的会派人照顾两位老人直至终老吧?那样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不会说话不算数的。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恶化了,几颗细小的肉芽在脓中长出来,她并不知道这是细胞分化失控造成的早期症状,但即使对医学再外行也看得出来这不是正常现象。她想起裴红蝶的警告,开始害怕了。
她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一时倔强,没有接过裴红蝶的电话号码,后悔自己从宾馆逃出来。从小就被父母宠惯了的她就像笼子里孵出来的金丝雀,受不了风雨。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又开始在街上游荡,所有的行人都很自觉地和她保持三米的距离。
她想去找企华,看看他有没有裴红蝶的联络方式,但别墅区的保安死活都不让她进,也不愿意通报,用看乞丐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所以她只能离开。
她又走到“无限雨季”公司的总部大楼,柜台前的接待员小姐捏着鼻子强装笑容问她:“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我要见裴红蝶。”舆嫣菲说。
“请问有预约吗?”接待员硬着头皮问她。
舆嫣菲说:“我是舆嫣菲,把我的名字告诉她,她会见我的。”
“对不起,没有预约是不能见裴秘书的……”接待员小姐憋着气说话,已经快背过气去了。
舆嫣菲只好离开,她在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墙壁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像:蓬头垢面,全身上下都沾满了鱼骨头、烂菜渣,这才想起昨晚自己是缩在一个垃圾堆里度过的,身上的恶臭自然不必多说。
花生屯是一个海滨城市,晚上很冷,当时也只有垃圾堆里垃圾腐烂散发出的些许暖气能让她勉强抵御寒冷。
离开总部大楼之后,舆嫣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大楼,想象着大楼里名流云集的场面,这大楼可不是普通人能够进去的。
“无限雨季”公司总部大楼外的马路是整座城市最宽的。因为公司业务繁忙,来自全球各地各个分支机构的代表和客商都要从这儿经过,所以车流量也是最高的。城市外的新码头和小型机场也是因为有了这家公司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