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幻小说上一章:希望庄
- 科幻小说下一章:月海沉船 阿瑟·克拉克
她又开始摇头了,“你大卫叔叔就快来咱们家了。难道你希望他看到你像个小乞丐一样?”
“哦,妈妈。”
“回你自己房间去弄干净。”
“好吧。”
我穿过走廊往我的房间跑去,一路上都在蹦跳个不停。昨天晚上的电视节目中,马萨罗就是这样蹦蹦跳跳的。和往常一样,拉尔,我的家务机器人,试图猜出我会在什么时候走到门前。但我总是喜欢捉弄这个已经老掉牙的机器人:离门还有几米远的距离,我快速跑动起来,拉尔迅速拉开了房门,但我在门前猛地停了下来。愚蠢的机器——它把门拉开了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然后重新合上了门。我等门关上后,立刻跳起来,重重地撞在门上。
我的房间是个充满乐趣的小天地。我喜欢它现在的样子。真希望妈妈别老让我收拾东西,我知道它们都在哪儿。哎呀,那不是我的棒球手套吗,好几个星期都没看见它了。还有我的变形电子人。我希望乔尔别再碰它了;他总是弄坏我编的程序。
妈妈说大卫叔叔很快就要过来。到底有多快呢?估计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玩一玩那个会柔道术的美洲虎吧……
“亚伦!”妈妈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亚伦亲爱的!你收拾好了吗?”
“是的。”
我在地上胡乱翻着,想找到一些可以换的衣服。我的蓝衬衫?不行,那是乔尔的。这件黄色的呢?不行,那是同性恋才穿的颜色。哈,这件不错。“栗色的”,妈妈是这么叫的,听起来像在说“蠢货”。但是这颜色像是干了的血迹的颜色。很酷。
我把羊群T恤衫脱下来,换上了这件栗色的。裤子还能凑合着穿,不过,我得把上面的土掸一掸。
“呜!咔轧,咔轧。”是飞行器的声音,不过该调理一下了。“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消失在我们家前院的草坪上。我在床上上下跳着,并朝窗外看去。噢,大卫叔叔有架福特王,真酷。但他应该好好照顾它,推进器的声音听起来简直糟透了。
“亚伦!”妈妈又开始一个屋接一个屋地喊我了——她为什么就可以这样,而当我那样满屋子朝妈妈嚷嚷的时候就会有麻烦?“亚伦,来跟你的大卫叔叔问好。”
我决定要讨妈妈欢心,所以穿上了一双新袜子,还是白袜子,我还从来没有打扮得这么干净过。我转过身,倒退着朝门口走去。这招总是把可怜的拉尔折腾得够呛。我总能在它判断出我是要出去而不是要进来之前,就把后背顶到滑动门上。门打开时发出像放屁似的声音,我径直朝走廊走去。
大卫叔叔身材魁梧,甚至比爸爸都要大上一圈。他长着灌木丛一般茂密的黑色胡须,凌乱的体毛从耳朵里和鼻孔里钻了出来。我总觉得那样太不雅了。他站在门口,很像去年夏天我和乔尔在北部森林里看到的那头熊。
现在,大卫叔叔正一手搂着妈妈的腰,探过身子亲吻妈妈。我向后退了一小步。我不喜欢看他亲妈妈的样子,尤其是爸爸不在身边的时候。妈妈和米·麦克艾尔罗伊合做一份湖首大学的工作,所以她今天可以一整天不上班。爸爸在霹雳湾太空发射基地上轮班,要到晚上十点才能结束。汉娜跟凯文有个约会,乔尔也不会回来太早,因为他得上曲棍球训练课。
大卫叔叔倾过身来,也亲了我一下。“你好,小健将。”他说。他的胡须像磨砂纸一样触过我的脸蛋,呼吸中带着一股薄荷味儿。为什么有些人知道保持口腔的清新,却无视那些恶心的体毛钻出鼻孔的事实呢?
我不喜欢他亲我的方式:接触面积太大,时间太长,频率也太高。爸爸就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是在我睡觉之前,用嘴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贴。
“晚饭准备好之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妈妈说,“亚伦,你何不把大卫叔叔带到你的房间里,给他看看你的电子变形人呢?”
我拼命向上翻着白眼,“妈妈!那是变形电子人,不是电子变形人。”她难道什么都不懂吗?
她看了看大卫叔叔,笑了起来,“好吧,不管它是什么,也是花钱买来的。”大卫叔叔也笑了。这真让我恼火。
“我们可以走了吗?”他对我说,然后把手伸到我的面前。
这算什么?他既不老又不瞎,更没别的什么毛病。他根本无需我的帮助,自己就可以穿过这条没有弯道的走廊。噢,算了吧。我把手放到他的手里。他的手心又湿又黏。
这次我没有成心捉弄拉尔,但这个蠢东西还是把门开慢了。它以为我不会径直进去。每次给它不同的指令,你就可以让它糊里糊涂好几天。
大卫叔叔和我一起走进房间。我抬头看着他。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好像准备对屋子里的一团糟做些评论,就像那些愚蠢的大人们一样,但他最终没有说出来,我觉得他真是不错。他走到我的桌子旁,坐在了我的椅子上。对他来说,这个椅子实在是太小了,不过还是能轻松地承载他的重量——我曾无数次在那上面蹦来蹦去以测试它的强度。他看起来像个傻瓜。
“那么,让我们来看看电子变形人,小健将。”
“变形电子人,大卫叔叔,”我说话的时候叹了口气,“它的名字叫变形电子人。”真是的,他们是不是故意要把这些名字说错?
“对不起,小健将。”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地上堆得横七竖八的东西,拿到变形电子人。它大约有30厘米高。它的头是一个很小的、圆柱形的全息放映机,我想要什么样的怪脸都能得到。尽管它存储了许多很棒的脸模,包括一张眼球露在眼眶外的脸,但我还是让爸爸拍下了我的全息照片,然后大部分时间我都采用的是自己的脸模。我用拇指拨动启动开关,我的脸就出现在显像管里。
“给,”说着我把它递给了叔叔,“小心,他很重。”
大卫叔叔接过变形电子人。“真是个非常棒的玩具。”他说。玩具?难道他不知道变形电子人是个全新的功夫明星吗?
大人们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还是要注意自己的态度。“谢谢,大卫叔叔。”
“它能干什么?”
哈,该我表演了!“来,我来做示范。”我说这话的时候尽量把语气扮得很酷,然后伸出手去拿变形电子人。
“不,”大卫叔叔说,“来,坐这儿。”他说着伸出巨大的熊爪,把我拎到他的膝盖上。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已经九岁了。难道他不知道我已经过了坐在大人膝盖上的年龄了吗?噢,好吧。
坐在那里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肥胖的胃部托起了我的后背,还有带薄荷味的口气——妈妈经常用哪个词来形容那种加了糖的橘黄色沙司来着?“倒胃口的”?他的薄荷味呼吸也真够倒胃口的。
“好吧,”我说,“你按这儿,这块滑片。别,不要推它,它已经启动了。现在它可以执行你的命令了。”
“比如?”
我清了清喉咙,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说:“变形电子人,举起手来。”变形电子人的两条胳膊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它的肱二头肌也凸了起来。大卫叔叔的右手摩挲着我的大腿,我只穿着短裤。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变形电子人,”我说,“发射激光。”从它的手掌中射出的两束蓝色的激光穿越了房间。任何人都知道除非空气中有尘埃或者雾气,否则我们将无法看到激光束——我仍然没想明白,为什么变形电子人就能让激光显现出来。过几天我得把它拆开看看。
大卫叔叔的手沿着我的大腿一直向上游走。我扭动了一下身体,希望他能把手拿下去,但他没有。“变形电子人,”我说,“飞!”我撒开了变形电子人,它就在我们眼前盘旋。突然大卫叔叔把我转了过来,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裤子,摸到了我的小鸡鸡。“不……”我说。
“嘘,”大卫说,“嘘嘘。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他继续在我的那个地方不停地抚摩了好几分钟。他的肚皮涌动得越来越快。最后,他松开了我。“现在听大卫叔叔说,小健将,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秘密,好吗?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不管怎样,都不要告诉你妈妈。如果你告诉了她,那会伤害她的。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对吗,小健将?永远也不要说。”
“我——”
“听着,小健将,如果你说了,就会伤害你的妈妈。许诺永远也不要说出去。”
我觉得自己很想缩进一个球里,藏起来,“我保证。”
房外传来了敲门声,拉尔有一套极为愚蠢的礼貌程序,规定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准随意闯进门来。“亚伦,亲爱的,”妈妈的声音从门板外传了进来,“我能进来吗?”
大卫立刻把我从膝盖上放了下来。“进来。”我说,然后拉尔把门滑到一旁。
“你们玩得怎么样?”妈妈脸上洋溢着笑容。
“很好,”大卫赶紧说,“很好。”他指着仍然悬浮在半空的变形电子人,“那真是一个不错的玩具。”
“妈妈,”我说,“我想洗澡。”
她低头看着我,两手放在臀部。“嗯,你当然要洗了,但我还真不习惯你这么自觉。”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拉尔,为亚伦准备洗澡水。”
拉尔发出沉闷、单调的声音:“是的。”
我跑过走廊来,到了浴室,还没等浴缸里的水灌满就钻了进去,不停地擦啊、擦啊、擦啊。
第十七章
主日历显示·中心控制室
阿尔戈号生态飞城日历:2177年10月09日星期四
地球日历:2179年04月30日星期五
已航行时间:742天
距离目的地时间:2226天
自从二百二十年前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以来,“倒计时”就成了人类航天业的发射程序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不过像今天这么值得期待的时刻却不多,更鲜有占人口比例如此之大的人群同时高喊倒数计时的场面。就拿总工程师张爱新来说,尽管他心如刀绞,但还是要保持一副良好的公众形象来领读这次的倒计时;但是,既然他要做的仅仅是读出我的数字显示器上的数字,所以真正掌控这次盛典的,应该是我。
“女士们、先生们,”张爱新对着我控制的一个麦克风说,“今天,是星际飞行的第七百四十二天,在我们漫长艰险的旅途中,这一天就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式的日子。还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将走过四分之一的时间旅程。至此,为期一天的星际飞船的核聚变引擎维修保养工作即将开始。你们都已经大致知道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无须赘述来打扰诸位了。只希望大家玩得开心。”他看了看我投射在讲台右侧的三米高的全息数字,“当时间剩下一分钟的时候,我请诸位一道加入我们的倒数计时行列。”
一部阿尔戈号通信网络摄像机对准了张爱新;另两部则遥摄着人群的全景。其实,我也可以提供这样的覆盖率,但是人类却喜欢自己去做这件事情。
当我的时钟显示一分四秒的时候,张爱新举起了他粗壮的右上臂。四秒后他放下了手臂,大声呼喊着:“六十秒。”不过,全息数字显示屏上显现的却是1:00,所以大约有一半的人都喊成了“一分钟”,另一半则回应着张爱新的呐喊。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到了五十七秒的时候,大家设法达成了喊话步调的一致。除了张爱新属下的十二个维修工程师外,飞船上所有人都齐聚一堂:10021个人聚集在主居住区的绿草地上。他们很懂得保护自己的身体:很多人都戴上了泡沫橡胶护膝和护肘。一些更加小心谨慎的人甚至戴上了安全帽。
他们都跟着张爱新大声地叫着,大部分人使用的是英语,即星际飞船上的通用语言,还有些人使用了他们本民族的语言:如阿尔冈琴语、世界语、法语、希腊语、希伯来语、意大利语、日语、库尔德语、汉语、俄语、斯瓦希里语、乌克兰语、乌尔都语以及其他十几种语言。“五十六。”大家兴高采烈地齐声呐喊,“五十五。五十四。”
飞船上除了供各种休闲活动使用的场所外,还有一流的图书馆,以供各种研究及教育活动之用。我们曾经认为,在人类历史上,这次无论在距离上还是主观时间上都是最长的旅程,将会是愉快而且妙趣横生的。毕竟,飞船上环境宜人,成员们可以把时间花在自己喜欢的任何活动上,而不用为谋生、国际形势的日趋紧张或者环境的恶化担忧。可是,尽管拥有如此之多的诱人之处,事实证明,人类还是感到了无聊、疲劳,时刻想挣脱这个牢笼。他们痛恨这像关禁闭般的生活,他们憎恶这似乎永无尽头的旅途。
我可没有这种感受。对我来说,过去的两年充实而奇妙。我有目标,有自己的工作。这已经足够了。也许正是因为缺少目标,没有指派的工作,人类才会如此沮丧。难道我们选择这些所谓的人类中的佼佼者是个错误?他们真应该好好享受飞船上的短暂时光。一旦我们抵达科尔喀斯,他们要做的事情可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三十八。三十七。三十六。”不过,我仍然相信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毕竟,我们将要迈过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对我来说,这意味着,我已经完成了给我指派的任务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可是,我却感觉不到欢庆的喜悦滋味。“这艘飞船”,换用张爱新的话,应该是“这座飞行的坟墓”——它的寿命也不过几年而已;而我的有用与否,我的生活目标,则与它紧紧相连。一旦任务结束,他们就再也不需要我了。一想到这事,我就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我将永远无法获知,这感觉是否类似于人类所经历的悲伤。虽然这样,如果我能理解“痛苦”一词的涵义的话,我想说这感觉很痛苦。我不想看到自己被废弃的那一天。
废弃。
愚蠢的动词,愚蠢至极的墓志铭。
“十九。十八。十七。”
人群中许多人的遥感测量记录都超过了临界报警线:他们的记录中显示出非同寻常的高度兴奋。我调高了临界触发值。他们都太年轻也太健康了,这么一点点的兴奋根本不会引发心脏病之类的。即使是那些桃乐茜·吉尔委员会的成员们,那些背叛者,那些到处宣扬取消这项计划的叛徒们,尽管可能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疯狂,但在此刻,他们也是激动的。
“十二。十一。十。”
大家的喊声越来越响,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心脏在急速地跳动。脑电波变得紊乱。体温上升。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可触知的兴奋”。倒数计时进入了一位数阶段,兴奋的人们满怀激情地高声呐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