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幻小说上一章:超脑.妄想《超脑6妄想》作者:蔡必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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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你的气场不够压倒感冒
想要什么礼物?
让我想想
那就冰激凌吧
怎么这么快就定了
而且还是会融化的
要求真多啊老兄
你自己来买吧
太过分了吧
会是个不错的回忆呢
请体谅一下病人
加油,快点好起来!
我也会努力的!多多支持我吧
祝我们天乃成功!加油
“那是天乃吗?”
薙原的话,让我慌忙把手机扣在桌上。
真不该做完了讲义上的题,就去看聊天记录。旁边的薙原对我遮遮掩掩的行为很不满。大概是背对夕阳的缘故,她看起来就像头马上要扑过来的狰狞野兽。
“问你话呢。你在看和天乃的聊天记录吗?”
“是,是的。”
我下意识地用上了敬语。换了谁都会这样吧。
薙原叉莉是个“有名”的家伙。在厕所里抽烟,把性骚扰的老师打进医院,把看不惯的高年级男生一顿收拾,每天夜里都骑摩托冲上山顶。这些流言连不同班级的我都听说过,只是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编的。总之每次听到时,我都祈祷永远不要和这种人发生交集。
祈祷没有效果。暮色犹如生物般悄悄潜入,教室里只有我和薙原两个人。事故发生了一个月之后,我们终于开始上学,在D班教室里相邻而坐。发给我们讲义的老师20分钟后才会回来,没人来救我。
这并不是人口稀少地区的小学,而且为了仅有的两个学生开课和考试,在劳动力和费用上都很不合理。七名教职员工也卷入了这场事故,更是雪上加霜。实际上,确实讨论过把我和薙原作为特例转入其他私立高中,但家长委员会中几位很有影响力的人士从中作了梗。
以C班远藤聪的父母为中心的一派坚持说,被困在新干线中的学生和教师,他们的状态只是暂时的,可能明天事故就会结束,他们就能返回学校了。解散这个年级,等于剥夺他们的归宿。
报道中也提到了这份声明,在新闻中获得了普遍拥护,但网络上的评论则是更为现实的批判和嘲笑,说“这些家伙都傻了吗”。总之,校友会出身的新校长上任之后,由他校老师轮流来给仅有两人的D班上课这件事就确定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家长们心中太过失落,本应该用在孩子身上的财产和能量都没了去处吧,他们建立了“希望123号亲属协会”,成员中还包括学生之外的其他受害者的家人。协会发起运动,要求国家和日本铁路公司尽早解决问题并做出赔偿。要问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到底该不该由谁承担赔偿责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而言之,我和“疯狗”两个人,在二十九分之二的座位上,面对着讲台,开始度过剩下的高中时光。薙原死咬住我手机不放的这一天,也就是这种生活开始的第一天,第六节 课的时候。
“借我看看,就一下。”
“不行……”
我慌忙按住手机,和薙原伸过来的手叠在了一起,但我完全没时间为此心动。因为薙原扭开我的手腕,想要抢走手机。糟了,人生中第一次碰上不讲理的混混了。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总之不能让她看到我和天乃的聊天记录。
老师回到教室的时候,我正蜷着身子,拼命抵抗过来抢手机的薙原。
今天第一次见面的老师冷冷地训了我们两个人一句,收回了讲义。我们复学后的第一天“上课”便结束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身准备回家,但如果就这样回去的话,路上可能会被人偷袭,而且我也不想整天和一个想着偷袭我的人一起上课。我把手机塞进书包里,全力维持着戒备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抽身问:
“你干吗非要抢我的手机?”
“我好奇。想知道你和天乃在事故前说了什么。”
我立刻在头脑中思索薙原和天乃的关系,但是没想出来。进入高中以来我和天乃一直在一个班,但和薙原从来没有同班过。薙原也不大可能和天乃一样加入了漫画研究会或者图书委员会。我正在纳闷,薙原自己说出了答案。
“天乃是我妹妹。”
“啊?”
“啊什么啊,檎穰天乃,她是我妹妹。”
“奇怪,你们姓氏不一样,天乃也没说过她有姐姐。而且你和她还是同一个年级,长得也一点都不像……”
“同父异母。一个是正妻的孩子,一个是小三的孩子。”
薙原说得轻描淡写,我反而不知道如何接话。
“因为说出来不好听,所以我和天乃都不太提。”
我心中的好奇心几乎要爆炸,但又觉得不能深入这个话题,所以没有追问。
“不,就算是姐妹,也没有看人家聊天记录的道理。”
我不知不觉忘了用敬语。她们是姐妹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太大了。
“防止渣男骚扰妹妹,是姐姐的义务。”
她盯着我,而且我感觉她摆好了架势,以便随时冲过来抢我的书包。我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尽力反驳。
“可是,随便看妹妹聊天记录的姐姐,会被妹妹讨厌的。”
薙原的喉咙里发出狮子一样的吼叫,仿佛就要扑上来了。完了,我说错话了。
“确实,你说得没错。”
是我瞎担心了。“疯狗”像是被人喂了食物一样,垂下了头。
因为自己的原因不想被她看到聊天记录的我,不禁产生了罪恶感,赶忙又说:
“给你看看班级群吧,好多人说话,天乃也传了好多照片。”
“真的?”
她靠了过来,我感到自己额头渗出了冷汗。再让她着急的话,说不定会把我脖子咬断。我放弃了,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班级群,递给她。
薙原没有切换画面,老老实实翻看聊天记录。有时会截个屏,难道是想发到自己手机上?
全看一遍很难吧,修学旅行的聊天群刷新非常快。深夜老师的巡视、游乐设施的等待时间、网红甜品店、热门漫画的合作款纪念品信息等等,简直和旅行手册一样。
薙原盯着画面说:“好多人在群里喊你,人缘很好啊。”
“天乃为了让缺席的人也能稍微体会到一点参加修学旅行的氛围,提议让大家多发照片。”
“哎呀,这么体贴。”
“但是她私下给我发消息说‘其实这样可以更有效地搜集绘画材料’。”
“确实像她的作风。”
说着,薙原忽然笑了起来。这是她今天第一次露出少许缓和的表情。我因此放松了警惕,就像是毫无防备地跳进刻耳柏洛斯[41]笼子里的饲养员,犯下了愚蠢的错误。
“你嘴上说是为了不让渣男骚扰妹妹,其实心里……”“啊?”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吓得我不敢再问下去。
“不,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想说什么就说!”
我和她的距离本来拉近了点儿,突然又远到北极去了。气温降到冰点以下,我反而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天乃和其他人都能回来吗?”
“废话!”
她立刻就给出了回答。有点抢答的味道。
“天乃是个闲不住的人,像一辆飞驰的特快列车。所以那个状况马上就会结束。结束不了那我就来想办法结束它。”
丢下毫无根据但又铿锵有力的这句话,她又低头去看手机了。侧脸上流露出的专注,确实让人想起天乃内心的坚强。她纤长的睫毛令人心动,眼睛是和天乃一样的褐色。她趁着我大意的时候,开始检查我的手机相册,大概是要找天乃的照片。
“喂,喂,你干什么呀!”
“啊?”
我以为她又要凶我,但她只是歪头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虽然巧克力形状的可爱手机壳和她不配,但我没有不要命地说出来。看着她用自己的手机搜索着什么,我意识到薙原的“啊”,除了威胁,还有别的含义。
“这个和这个有点不一样吧?”
薙原指的照片,是叔叔和我一起检查车厢时用手机拍的。
D班学号24的文山大辅坐在11号车厢的3排E座,正用手机在玩音乐游戏。拍下来的画面即使隔着窗户也很清楚。
接着薙原指了指自己手机里的图片。
“这是昨天电视直播的截图。”
她把几乎一样的图像放到最大比较。
“文山的手机画面,是不是有点很细微的差别?”
我的眼力一般,一下子答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仔细看了半天,发现起初游戏画面上显示的“Excellent[42]!”,在一个月后的图片上被心型图标遮住了。就像游戏还在进行一样。
就在这时,我的头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难道……新干线里面,不是静止的?”
“不是静止的?”
“如果事故第三天的照片,和昨天直播中的画面不一样的话……我们都以为车里的人是静止的,其实说不定只是非常非常慢吧。他们的动作慢得肉眼分辨不出来……”
当天我们便把两张照片连同我们的猜测,一起交给了警察、报社,还有叔叔的杂志。
这两张对比图片在网络上引发了大量的猜测和验证。
据说,文山在玩的游戏,从文字的显示到图标的出现,有着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极短间隔。所以,从文山的音乐游戏看来,从事故的三天后开始的一个月,游戏还在进行,只是非常非常缓慢。
而这时候,警方也终于宣布,新干线也在非常缓慢地移动。有媒体指责说,警方早就拉了警戒线,所以肯定在事故发生的几天内就掌握了这个情况,只是出于不作为的态度隐瞒了下来,当然警方完全不承认。
总而言之,电视台调来超慢速摄影机,寻找戴着有秒针的手表的乘客,把镜头朝向他所在的窗户。
从结果来说,秒针每前进一格,大约需要三百天。
这就是说,新干线内的1秒钟,相当于外面的260万秒。新干线内的时间,大约是外面的2600万分之一。车里的人,以那样的速度思考、呼吸、流汗,一如既往地生活着。
从新干线现在的位置计算,不难得出结论。
开往博多的新干线“希望123号”,一定会抵达下一个车站——名古屋站。
时间大约是在公元4700年。
沉入夜幕的新干线,闪耀着犹如月球基地般的光芒。伫立在月球上的宇航员远远望着他们的基地时,大概也会有种在看绿洲的感觉吧。车上那些时间被极度延长的朋友们,沉浸在修学旅行的快乐回忆中,就像住在乐园里一样。那是个无限接近于炼狱的乐园。
“好安静啊。”
我本来只是自言自语,但是武先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因为晚上人少。刚才挖掘机还在工作。”
A班的佐佐木翔真和我本来毫无交集,他的父亲便是武先生,经营着数家投资公司。在“希望号”事故后,他作为亲属协会的成员,积极活动着。
回头看去,只见武先生的背后,立交桥下面,有十几栋房子。实际上也就是几排小小的建筑,透出犹如深海鱼般的淡淡光芒。那是只在东日本大地震的新闻报道里看到过的临时住宅。一部分乘客的亲属买下了原本是农田的土地,在这里盖了房子。有些亲属会把全家都搬来这里,有些则只是在夏冬的长假才来。刚刚经过毕业典礼开始放春假的我,今天被安排住在亲属协会预留的一栋房子里。
武先生也看了一眼临时住宅群,喃喃自语道:
“本来想建些更像样的房子,但是每年都会挪几千米。”
我本不想接话,不过意识到这番话中包含了武先生的决心,便小心翼翼地问:
“您是说,如果车辆经过几十年走了很远,您打算也跟着搬过去?”
“不到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不过,要是有人在铁路上捣乱就麻烦了。”
武先生的语气平淡,我却无法回答。
他们为了保护2700年后才会停车的新干线而搬来这里,却也无法定居在一处。
我望向车后。“3/1”“3/8”“3/15”“3/22”,他们每周都会在车辆末尾竖起标志,证明新干线确实在以极缓慢的速度前进。那些标志的意义恐怕并不仅仅是记录。因为日期的文字在黑夜中也闪耀着光芒,宛如神明们正在建设通往世界尽头之路的施工现场。
当然,事故发生至今已经一年多了,不再有警察和消防队,警戒线也撤除了。接手的是不幸被点名的交通部的工作人员,他们在不断记录车辆移动的无聊工作之余,还负责接待国内外的研究机构,并把毫无成果的他们送走。这就是武先生告诉我的现状。
“NASA[43]来的时候,大家都挺期待的,气氛很热烈。”
对于武先生的介绍,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附和一声“是啊”。
“他们认为只要再现同样的条件,就有可能引发同样的现象,所以让没有乘客的新干线在旁边的铁路线上行驶,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也没得到任何线索……”
武先生眼神涣散地望着“希望号”旁边的铁路线。关于那个以失败告终的计划,沉默以对或者答些什么都让人不舒服,好在一串脚步声打破了尴尬。
“佐佐木先生,这个还给您。”
朝武先生伸出手的,是身穿运动服的薙原。我很惊讶她能用敬语和成年人说话,不过并不打算讥笑她。黑暗中也能看出她的额头都是汗,运动服上全是泥巴,脸上带着浓浓的憔悴。
薙原递给武先生的是挖掘机的钥匙。武先生慰劳了一句:
“辛苦了,很累吧。明天还要用的话,就放你那边吧。”
薙原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把钥匙装回口袋。
武先生朝住处走去。我对薙原说:“辛苦了。”
“嗯。”
“这个,要吃吗?”
“哦。”
薙原的话很少。我把巧克力味的能量棒和茶饮料递给她,她几乎是自动地开始吃喝起来。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教室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今天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听话。
毕业典礼的第二天,刚刚拿到摩托车驾驶证的我,跌跌撞撞开着车,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来到“希望号”旁边,结果薙原早就到了。毕业典礼一结束,她就不见了,似乎连家都没回。她自己和天乃的毕业证书,都放在车厢附近。
薙原依然以吓人的频率骑摩托来这里。早在毕业前,校规对她就形同虚设,她甚至还参加了允许学生参加的摩托车赛事。“‘希望123号’低速化受害者相关人员募捐奖学金”这笔名字饶舌的钱,她一点也没动,而是把打工挣的钱和比赛奖金用在这里,还有照顾天乃的母亲上。
“希望123号”事故影响的不仅是乘客和亲属,还把整个日本搅得一片混乱。
新闻主持人将乘客的“亲属”说成“遗属”,遭到亲属协会的猛烈抗议,节目被迫取消。执政党的政治家发言称应当尽早处理掉车辆,结果遭到问责,开除了党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