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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请让开！”戴维从牙缝里挤出简短低沉的话。
舒凝只觉得一股血冲上头顶，愤怒和近在咫尺的电爆枪唤醒了她压抑已久的那部分自我，一下子将她拉回到身处北歌海盗团的那些日子里。
没人可以用武器对着希娅罗。
她一把抓住戴维的手，一个转身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扭下他手里的电爆枪，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她用空洞冰冷的声音问道。手指扣在电爆枪的扳机上，面无表情地厉声重复道，“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戴维的脸色惨白，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目光游移在舒凝的脸和电爆枪的枪口之间。
舒凝作了几个深呼吸，挪开枪口，放开戴维，将枪收在自己口袋里。“到餐厅去。”她冷冷地命令道，“戴维，和我一起过去，医生——”
提亚斯医生正小心地用医用绷带把海盗的手固定在床栏杆上。“好了。这家伙现在的状况，你就算打开大门让他走，他也只能拖着床爬出去。”他满意地直起腰，“我和你们一起去餐厅，我们的确需要好好谈谈。”
他们一起走出医务室的时候，舒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昏睡的年轻人被裹在一大堆绷带里，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舒凝和两人来到餐厅里，戴维一屁股把自己摔进椅子。“是我干的，我想让他看起来像死于意外，我想杀掉他，本来我想把救生舱弄漏气然后丢出去，但是没想到居然卡死了，就这样。”
说完这些话，他就闭上嘴，一声不吭。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医生皱起眉头，“你们有什么仇吗？”
戴维阴沉的目光盯着桌面，嘴唇抿得紧紧。
不是因为仇恨。舒凝在沉默中渐渐把这一团乱麻理出了一点头绪。她回忆起戴维和海盗碰面的几次，戴维并没有表现出对那家伙的仇恨，反感也仅仅只是那种“前星门警卫队员遇到海盗”的正常反应而已。
但是从一开始，戴维就建议杀掉这个偷渡上船的海盗。按理说，星门卫队的纪律严明，私自屠杀俘虏是重罪。在卫队受过训练的戴维没理由会第一时间想到杀人。倒是商船和走私船上私刑处决偷渡客比较常见，大家约好统一口径，保守秘密，然后把倒霉蛋塞进没有给养的救生舱，踢下船去……
你就是这样希望的是不是，戴维？你希望他死掉，而我们不得不变成你的同案犯，三个人在一起，保守这个秘密——你不恨他，却希望他死掉。
为什么呢？
四周铁块一样的沉默压得舒凝喘不过气来，她刚刚理清的思路再次陷入了混乱之中。
说起来，要是那天无视医生的警告，直接杀掉这个家伙也许就省事多了。如果他那个时候就死掉的话，戴维不会干这些蠢事儿，而且我们也可以一直离星门卫队远远的。
等等？
她悚然一惊。
是了，只要他死掉，我们就可以——不，是必须——离星门卫队远远的了。因为我们变成了杀人同案犯，即使是杀死一个海盗，仍然是杀人。
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戴维身上，他的目光低垂，脸色木然，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星门卫队为什么要抓你？”她平淡地问道，语气就像是在说“昨天你押了哪条船赢”一样。
“因为我是……”戴维脱口而出，等他惊恐地闭上嘴巴，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什么？”医生眯起了眼睛。
舒凝用手势示意医生不要插话，她向前倾着身子，紧紧盯着戴维，手里关掉保险的电爆枪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敲打着。“戴维，你看，我猜你和星门卫队之间有点麻烦，所以你不喜欢也不想见他们。但是为了这个让自己变成杀人犯不值得。而且，我也不希望我的首次航行就这样变成一堆官司和大麻烦。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和那些扁帽子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考虑一点儿别的解决方式。”她微微顿了一下，“一种……可以让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式。”
沉默。
舒凝耐心地等待着，她确信自己话里的暗示已经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果然，戴维的嘴唇嚅动了一下。
“我是个逃兵。”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强烈的羞耻，“我不希望他们把我抓回去。如果星门卫队在接手海盗的时候调查我们的资料，他们会发现我的。”
“你伪造了应聘履历？”
“只有一个退伍证明是伪造的。”戴维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我的服役合同还有两年才到期。他们不允许我退伍去找我的安萨。该死的，我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那个安妮，我不能再失去她的新生！”
“新生是什么意思？”舒凝不解地问。
“他是新太岛人，那边的人如果失去了妻子或者丈夫——他们叫安萨——就会再克隆一个出来，抚养他（她）长大成人，他们管这个叫做新生。不过小子，既然你是为了这个才上船，莫非你打算在找到她的时候告诉她说你是一个逃兵兼杀人犯？”提亚斯医生的话里透出责备的意味。
“那也得我能够找到她才行。”戴维低声反驳。
一个逃兵……一个海盗……不，应该是两个，舒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又很快敛去。如果她是一个干净本分的普通行商的话，应该是会尽快把这两个家伙卖给星门警卫队图个干净省心的吧。
但是如果星门卫队发现我曾经是“北歌海盗团的铁手希娅罗”，会怎么样？
她缓缓摇了摇头，戴维并不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但是如果卫队调查整个事件，并接触那个海盗，她身份曝光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不，她不愿意冒这个险。
如果暂时把这两个人留在船上的话……她可以把海盗关在安全的地方，而戴维也不会再惹出什么麻烦。问题是，医生能同意这件事吗？
“我得说……”提亚斯医生若有所思地看了舒凝一眼，“我个人对我们这个团队相当满意，也不希望因为一些……呃……讨厌的法律上的问题而不得不重组。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把医务室里那个年轻人移交给星门卫队了。”
太空旅行者、行商和海盗们对太空卫队成员的俗称，略带蔑视。
“所以我才……”戴维抬起头来。
“我不允许在我的船上杀人。”舒凝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戴维的话，“不过以他现在的状况，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船上。我的意思是：先把那个家伙留在船上，等到我们到了某个边缘星系，星门卫队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再悄悄放他离开。至于戴维——你给了我档案和履历，我雇用了你，一切都有明确记录，而我们刚才的那些交谈从来没有发生过，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戴维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那么，医生，”舒凝转向老人，“你听到了刚才的事情，你看到了这些事情。我认为你可以选择卷入或者离开。”
“离开？”戴维再度不安起来。
“医生当然有权利选择！”舒凝厉声道，“我认为即使他离开，也不会跑去举报你，那会把他自己也卷进这场不光彩的麻烦。但是他有权利选择是和我们捆在一块儿，还是现在及时抽身退出！”她冲提亚斯点了点头。
戴维，你这个小混蛋，最好明白我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你这个蠢货已经和我、还有那个海盗捆在一块儿了。
“我不会离开。”老人微笑着摇摇头，“船长，与其讨论这个，不如想一想其他问题——如果放那个海盗下船的话，他掉头来报复我们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舒凝平静地回答。
6
舒凝来到控制室，从暗格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十几种纳米针剂，这些针剂都是医生带来的，很显然，他并未放弃自己身为诺伊曼巫师的老本行。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上面的标签，有一种针剂如果给人注射进去，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导致死亡，而且事后不留任何痕迹。另一种则可以把人变成永久性的不可逆痴呆——此外还有各种不同用处的纳米构造体针剂。她笑笑，从中挑选出一支注射器，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转身朝着医务室走去。
里面一片漆黑。
“喂，能帮我把灯打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舒凝吓了一跳，她抬手拉开灯，这才发现海盗还被绑在床上。那双蓝眼睛平静地盯着她，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
“哟，希娅罗，星门卫队的人是不是来了？”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希望他们把我扔进急冻舱的时候别像你的医生那么健忘，连盏灯都不给留。不过我倒很乐于对他们说点什么，然后在太空里等着你也被丢出来。”
“急冻舱是个铁棺材，没灯。”舒凝反手把门关上，“不过你暂时可以不用考虑急冻舱的问题了。因为我改变了主意，不打算把你交给星门卫队。”
他警惕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混蛋以为他吃定我了。她恼怒地想。
“这么说，希娅罗女士……您希望一次密谈么？”他低声说。
舒凝作出一副懊丧的样子，摊开双手说：“是的，密谈，我不能让我的船员知道我是谁。也不能被星门卫队那些扁帽子抓起来。所以你赢了，我会带你去你想去的星门——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海盗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左手。”他晃动着手指，“你看，我以前和北歌会谈的时候，见过你的义肢。而面试的时候我又恰巧抓住了你的左手。‘铁手希娅罗’不仅仅是个绰号，对吗？”
而我下意识地使用左手义肢对他作了一次小小的电击。真他妈的是个白痴举动。舒凝的手攥成了拳头。
海盗还在那里得意地滔滔不绝：“当然了，左手有义肢的人是很多的，但是只有很少的人能够买得起那种兼备武器功能的高级假肢，会在上面配制昂贵的高仿真皮肤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整容医师给你的新脸真他妈的棒，但是你的声音一点都没变，我记得你的声音——本来只是想赌一把，结果运气不错。你对我的指语作出反应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赢了。”
“赢了？”舒凝冷笑一声，突然从衣袋里拔出注射器，将无痛注射针头按在他的手臂上，将里面的东西统统注射了进去。
年轻海盗惊叫了一声，他惊恐地盯着自己的手臂，那里鼓起了一个漆黑的肿块，并且可以看到一线明显的黑色正沿着血管蜿蜒上行。
“那是什么？”他努力在绳子捆绑的范围内弯起手臂，但那条黑色的线仍旧在他的皮肤下面缓缓上行，转眼间已经爬上了他的肩膀，他开始恐慌起来，拼命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束缚。在极度惊恐之下，他甚至试图用牙齿去咬自己已经变色的手臂——当然够不到。
舒凝沉默地注视着这个拼命挣扎的男人，一言不发。那条黑色的线在他的肩膀处一分为二，一条爬向心脏，另一条爬上他的脸颊。他死死盯着那条爬向心脏的黑线，当它潜入进去的时候，他屏住了呼吸。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才是真正令这个男人崩溃的事情。几秒钟后十几条黑色的线同时从心脏处浮现出来，爬向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在短短几十秒内，他的全身上下爬满了黑色的线条，看起来仿佛整个人裹在一张黑色的渔网里面。
“你在我身上干了什么？”年轻的海盗大叫起来，惊恐而疯狂地盯着舒凝。
舒凝昂起头，眼睛落到虚空中某一个点上，她注视着——某些他看不到的东西，然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用低沉冰冷的声音说道：“好了，就停留在那里吧，你们，潜伏下去，在接到进一步指令之前，保持在第三阶段预备状态就可以了。”
随着她的声音，那些黑色的线条渐渐消隐，最终变得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只有注射点还留着一块浅灰色的痕迹。
“那到底是什么？”他再一次喊叫起来，但是那声音已经几近哀求了。
舒凝将目光收回来，冷漠地盯着对方。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在耶斯提长大的自由民。”她的声音里不带半点情感，“既然你也是一个海盗，那么我想，你至少听说过什么是纳米构造体。”
他张大嘴巴，但是极度的惊恐令他完全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反应早在舒凝意料之中。纳米构造体的恶名早已随着三百年前的“奇点之战”而传遍了整个银河系，它们是邪恶、无情和噩梦的代名词，是所有人公认必须消灭的东西。目前，只有那些臭名昭著的耶斯提-诺伊曼人才会制造和使用这些小小的机械恶魔。
“我在你身上使用的纳米构造体的代号是‘焰火’。”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第一阶段是扩散，它们现在已经粘附在你全身的血管和淋巴管壁上；第二阶段是潜伏，这个状态下它们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就好像它们跟本不存在一样；第三阶段是增殖。每一个纳米构造体都携带着一个开关，只要我下达指令，它们就会触发复制指令，吞噬你身体的物质和能量，吃掉你的细胞，分解你的器官和组织，大量增殖——而你则会在十二个小时之内慢慢地变成一堆残渣，我向你保证，那将是一次非常愉快的地狱之旅。不需要急冻舱，不需要法庭，只要一个垃圾处理器，把你剩下的几磅渣滓扔进太空里就足够了。”
年轻海盗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绝望和愤怒，舒凝漠无表情地俯下身去，在他的耳边低语。
“请记住你这辈子的最后一课：永远不要拿荷莉卡和星门卫队威胁一个自由民，那么，永别了。”
“等等！”他大叫起来，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努力试图抓住最后一块浮木，“我们……我们可以谈谈交易！”
“交易是等价交换，而你一文不值。”
“你欠我一条命，希娅罗！”
她微微一愣，“什么？”
“在李斯特星系，连通管会议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显还没有恢复，只说了几句话就开始不停地气喘，但还是试图把话说完，“你欠我一笔债，希娅罗！还记得我的压缩空气吗？”
记忆刹那间洪水般奔入舒凝的脑海。
四年前，李斯特星系，第三行星轨道第一小行星带。
她独自一人飘进“鹈鹕号”和“白林号”之间的无重力连通管。左手里藏着一把指状电爆枪。
“希娅罗，当心点！”身后有人喊她，声音透出几分不安。
“OK啦，我很快就回来。你们保持好连通管稳定就成。”她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一拽连通管上的固定索，向前飘去。
对方已经在连通管里等着她了。同样穿着厚厚的气压服，胸前有一枚黑色水鸟的徽章。
“黑鸟的代理人？”她打出确认手势。
“希娅罗？”对方反问。
她按照约定退后一点，把频道调成公共的。“一对一，连通管见面，不带武器。面谈。”
“我知道。”对方不耐烦地用力挥了下手，“说要点吧，女人。”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家伙的气焰嚣张得令她生疑，不过……管他呢，耶斯提星际海盗之间的“连通管会议”原本就充满了欺骗和谋杀，如果没有阴谋反倒值得奇怪了。
“根据原本的协议，我们各自的活动区域是以李斯特星门和罗里塔星门作为界线的，而作为分界线的这两个星系本身，星门归你们，星系归我们。是不是这样？”她微微提高了声音。
那个人懒洋洋地挂在固定索上耸了耸肩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好像？
她努力压抑住直冲头顶的怒火，“不要跟我玩绕圈子！李斯特以南归北歌海盗团，罗里塔以北归黑鸟，这约定是自由民见证的！你们的船占据分界星系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在我们的地盘上劫掠？”
“自由民的规矩？”那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嘲笑，“自由民已经过时了，谁的手拿得到，谁的船开得到，就是谁的。这才是海盗的规矩。只有丧家之犬才会在边界线上一边撒尿一边号叫说‘这是我的地方’！谁拥有星门，谁就拥有星系。这是黑鸟海盗团的规矩！”
她怒不可遏，语气反倒冷淡了下来，“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按规则玩了，是吗？”
他大笑起来，“我从来就没按规则玩过！”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一拉固定索，像一颗炮弹一样扑出，将她按在连通管的管壁上。
“女士，老实一点。”他得意地把一具激光切割器按在她的气压服上，“黑鸟命令我邀请‘沙伦特的宝贝女儿’去‘鹈鹕号’上做客，你也不想死于空气泄漏吧。”
她冷笑一声，一扭左手，特制的分离式气压服连同她那只逼真的左手义肢从他的掌握之下断裂开来，她举起安装在左臂接口处的指状电爆枪，对准了那个家伙的胸口发射。
他却灵敏地闪开了，电爆脉冲堪堪擦着头盔掠过，这时，“鹈鹕号”飞船突然后退，连通管被撕成两段，喷涌的气流将两人一齐卷入虚空深处。
他死死抓住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抓着“鹈鹕号”上的保险绳，可是绳索却断开了。
“妈的，暗算我！”他咒骂道。
她听出了他声音里微微的惊恐，现在他们两个被抛在太空里，上下左右都是空荡荡的虚无。会谈变成了一场生死相搏的战斗，双方的飞船都还离得很远，保险绳断了，两人纠缠在一起，试图控制对方，却没个着力的地方。她抬起左臂的电爆枪，犹豫着是否要杀掉他。
然而他已经将一根细长的管子抵在了她的胸口。
完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没想到这一次从管口喷出的并非电爆脉冲，而是大股的压缩空气。巨大的推力使两人猛地分开来，他在后坐力推动下飘向另一个方向，而她脱出了他的掌握，向着自己的飞船飘过去。
当她抓住飞船同伴放出来的导向救生索后，回头张望，那个细小的身影已经攀上了“鹈鹕号”的船壳，转眼间便不知所踪。
“妈的。”她低声说，“你是那个……”
“黑鸟旗舰‘鹈鹕号’的副官兼火控操作员。”他盯着舒凝，仿佛在试探她的反应，“连通管会议的时候，我本来可以杀掉你的。”
舒凝咬住嘴唇，她不愿意承认，然而这的确是她欠他的。
“那么。”她仍然冷冷地看着他，“告诉我你的名字。”
“达拉维。”他立刻回答，“达拉维·伊利亚。我的同伴叫我‘丹’。”
“好。”舒凝冷酷地点点头，“北歌的自由民欠债必还，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达拉维·伊利亚，我也许可以让你活着离开。但是如果你胆敢对我的船员提起我的过去，或者再打什么小主意的话，我绝对会让那些纳米小虫子——”她晃了晃针剂，“一点一点把你吃个精光。”
他紧紧闭上了嘴巴。
“不过，如果你老老实实不给我惹麻烦，也许我会考虑留下你的命，在我们的下一站——或者一个比较合适的边远星系放你下船。”
说着，她解开了将达拉维捆在床上的那几条绳索，只把他的双手在身前捆住，打了个死结。“我还保证，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你在这个房间里的活动不会受到太多限制。”她说。
那双蓝色眼睛里闪出一点微茫的希望，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那，我身上的纳米构造体呢？”
“一欠一还。我现在只承诺你的命。”舒凝冷冷地把他推回床上，转身走出房间，“其他一切免谈。”
“舒妮，我刚才以为你真的会杀了那家伙。”
舒凝刚刚走过转角，就听见医生低沉的声音。他站在走廊里，忧心忡忡地盯着她。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她摇了摇手里的空针筒，“只是演一场戏，吓唬他一下，让他不要把我的身份曝光出去。诺伊曼巫师的坏名声还是很有用的。”
“你给他用了什么纳米构造体？我不记得我带了‘焰火’上船。”
原来你从那么早就已经在偷听了吗？医生？舒凝耸耸肩，“是皮肤变色剂，最环保最无害的那种。”她笑了起来，“我猜，就算我给那家伙注射清水，他一样会被吓得尿裤子。”
医生并没有被她的这个笑话逗乐，他严肃地望着她，“舒妮，你知道吗？刚才我看到你威胁他的样子、还有昨天你制服戴维的时候——该死，我不愿意看到你那个模样，我以为‘铁手希娅罗’又回来了！”
“不会的，医生，我保证不会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再当海盗，我答应沙伦特要活下来，希娅罗已经不会回来了。”
“我要你向我保证。”医生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试图教导顽劣女儿的父亲。
“我保证。”舒凝严肃地回答。
但仅限于眼下——她在心底悄悄为这个保证添加了一个限制条款。
第三章 自由民与荷莉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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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太空中有多少颗星星，就有多少个荷莉卡。
没人知道她们来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庞大的家族由谁缔造。她们都是荷莉卡，每一个人都叫做荷莉卡。她们克隆自己，她们生育女性后代，并赋予她们“荷莉卡”的名字，当人类还蛰居在一颗叫做地球的小小行星上的时候，荷莉卡们就已经开着最原始的喷射式飞船，进军群星深处。
那是一个蛮荒的时代，虽然一个叫做秦川的东方人发现了通过虫洞瞬间传输物质的点对点技术，但是这个技术面临着一个可笑——或者说可悲的悖论：如果你想瞬间将物质或者信息传送到某个点，你就必须把一台空间定位仪和一台秦川虫洞效应器放在那个点上。
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到25光年外的一个星球去，而那里恰巧没有传输机，那么你就必须以低于光速的速度——或者光秒跃迁——航行30～40年，到达那里，把机器放在那儿，打开虫洞，以后，你就可以享受零耗时的旅行服务了。
那个时代已经开始有一些开拓者，但是他们的数量远远不能够供给人类扩张的需求。因此有人提出了冯·诺伊曼探测器的理论——那个理论比瞬间传输技术还要古老，就是制造一台机器，它很聪明，聪明到可以去发现一个星球，然后用那个星球上的物质再造一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现在有两台，它们分头出发，抵达两个星球，然后再复制自己，现在有四台……这样一来，人类的疆域就能够以几何级数得到扩张。
然而遗憾的是：人类造出了被称为“纳米构造体”的冯·诺伊曼探测器，但是它们却反过头来对付人类自己。在“奇点之战”后，人类虽然消灭了所有的纳米构造体智能，但是自己也陷入到长达一百多年的停滞时代里。
所幸，我们还有荷莉卡。
传说在她们的基因组里，有一串被精心挑选和保存的编码，它赋予她们开拓的力量和远航的欲望；赋予她们超出常人的智慧、进取心、决断力和勇气。她们是人类星路的拓荒者，是最勇敢的探险家，最优秀的飞行员，最冷酷的海盗和最奢侈的帝王。从第一个荷莉卡带着仿佛旅鼠投入大海一样的悲壮航入星海深处那一刻起，人类对星空的统治便从她的手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