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看到玛雅冰冷的眼神,伊娜并没有再说下去。
我只是认为那的确是我们的错,玛雅,如果安塔里司星区的情报处能够及时发现那个驾驶员的脑子被黑鸟收买的医生植入了毒瘾和炸弹,那么现在,安城的那些人都会活着,而我们也仍然可以和刚才那个女巫把酒言欢。只是……
她摇了摇头,在方才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一层铁蓝色的薄雾蒸腾而起,然而现在又消失无踪了。
也许只是我的幻觉,伊娜想。她记得三天前,玛雅已经亲自指挥工程人员在整个太空站里安装了大规模的纳米构造体屏蔽场。
2
“事情的发展和我们预料的不太一样。”全息视像上,瑞·荷莉卡揉着额头,这位手握耶斯提情报大权的女人如今露出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特伦家族的军团在棉城星系扑了个空,如今,耶斯提方面的自由民主力军队正在猛烈攻击涅斯特星系——我们拿下了云州大集市,但是那个星系一无所有,只是给我们添了一份累赘……这些该死的海盗没有表现出半点对西玛蒂的兴趣。”
“涅斯特星系是连接南耶斯提的枢纽,它连接着六个现在已经被帝国占领的星区。”玛雅若有所思地盯着星图上犬牙交错的战线,“也许比起深入帝国腹地给我们重重一击,他们更想要夺回自己过去的领地。”
“看来我们高估了这些家伙的荣誉感。”迪特尼娅发出一声低低的嘲笑。
“不管怎么样,如果耶斯提军队有了新的动向,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瑞向她们点了点头,从全息视像上消失了。
“也许我应该去罗兰星系跑一趟。”迪特尼娅轻轻敲打着星图,“那里离涅斯特比较近,恐怕比这里更加恐慌——我需要过去看看,毕竟那个星系也是我们家族的封邑。”
“也好。”玛雅点点头,“我今天要和安妮一起去参加一个会议——和诺伊曼巫师的,他们希望帝国对安城事件作出解释和回应,各大家族基本上都有代表出席……”她沉吟着,目光落到伊娜身上。
“这几天没什么事情。”伊娜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实在没什么底气——想到自己要独自处理西玛蒂的贵族事务,她几乎要颤抖起来。但是……
我总得学会这些。
“我想我可以处理这儿的事情——只要你们在开战之前赶回来就行。”她开了个玩笑,于是她们都笑了起来。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先后目送玛雅和迪特尼娅离开之后,伊娜还是感到一阵不安,就像是有谁抽走了她背后坚实的依靠一样。不过,她至少可以先从简单的事务开始处理。
我可以做好的。她给自己鼓着劲儿,打开了贵族寓所的个人终端。
终端上有三条留言,一条是来自阿斯卡维娅·瑞德——那个艾林特星系的医药代表——的购买申请。她这次要买的还是那一类特殊药品,伊娜按照当时玛雅的做法,给她开了特许令,想了想,又在特许令后面加了一句附言:“瑞德女士,代问你故乡的孩子们好——伊娜·荷莉卡。”
她把特许令发了出去,转到下一条留言。
这条留言是西玛蒂空间站移民管理部门和星门卫队警察联合发来的报告,用词近乎歇斯底里,包括“长期滞留”、“混乱”、“拥塞”和“疯狂的”……他们表示移民部门已经无力应对快速增加的申请移居人群,这些人现在大量滞留在中层和下层的走廊、广场里,给空间站管理和治安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伊娜谨慎地思考了一下,给他们发了一个函件,建议他们先在太空站内招募临时工来协助工作,另外还保证会从其他星系调拨专业人手。
但是……从哪里调拨呢……她叹了口气,将这件事情转到备忘录里,留待玛雅回来解决。
第三条留言是一条声像留言,她点开全息投影,一个梳着黑色短发的年轻女性出现在视像区域,身上笔挺的军装衬出她笔挺的英姿。
“玛雅,迪特尼娅,伊娜,你们好。”她微笑着开口说,“我想邀请你们在今天标准时间13:00共进午餐,在被任命为西玛蒂星门卫队的军团长之后,我们还没来得及彼此深入了解一下,所以我想邀请你们来我的旗舰上小叙一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从繁忙的公务里抽身出来?期待你们的答复。”
视像闪了一下,消失了。
西瑞尔·南流·荷莉卡……南流家族族长的女儿,也是实际上统帅西玛蒂区域星门卫队的长官。伊娜叹了口气,帝国并不会全心全意信任它的贵族家族,证据之一就是任何一个家族都可以拥有私兵,但是这支军队必须由另一个家族的贵族成员来统帅。西瑞尔来述职的时候,伊娜曾经和玛雅见过她一次,和玛雅很像,全身都透出帝国军事学院里培养的那种军人气息,但是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很难打交道的女人。
她没法回绝这个邀请……她查看了一下今天自己的日程安排,将中午空了出来,并给西瑞尔发了一条视像信息,为玛雅和迪特尼娅的缺席道歉,并表示自己很高兴和她共进午餐。
希望我能表现得和我期望的一样好。
这样想着,她进入了下一项事务清单。
3
忙碌了一个上午之后,手头的事务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伊娜看了一下时间,决定稍微提前一点去和西瑞尔见面。
从太空站的荷莉卡寓所到星门平台港口的路并不是很长,为了避免过度张扬,伊娜只带了一名身穿便衣的女警卫,她们两人一前一后飘过无重力走廊,前往太空站下层的港口通道。
一路上,伊娜看到不少滞留太空站的本地移民,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穿着臃肿累赘的地面居民衣装,偶尔有几个看上去像是自由民的家伙夹杂其中,穿着破旧的飞行夹克和长裤,神情阴沉不安。这些人显然都没有拿到那张可以让他们乘船离开西玛蒂的“黄卡”,他们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徘徊在走廊里,或者索性蹲坐在走道边。
迪特尼娅曾经说过,这些移民的离去对本地的自由民公司和财团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公司虽然可以联合起来抵制荷莉卡的统治,但是却挡不住手下的技术人员、工人和居民一个个跑掉,变成帝国的臣民。不过眼下移民状况已经彻底失控,这些人只想不顾一切地逃开战争。
伊娜忧虑地打量着这些移民,突然,一个男子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露出某种古怪的神色。
“啊,阁下。”他用低沉的嗓音说,“你好,尊贵的荷莉卡。”
一刹那间,走道里所有的移民都抬起头来盯着伊娜,不同肤色的脸上是相近的木然神情,年轻的脸、年老的脸……只有目光灼灼闪亮,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年轻的荷莉卡。伊娜几乎有些慌乱,“呃……你好。”她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阁下,我和我的家庭滞留在这里已经三天了。”男人说着,不是抱怨,只是漠然地陈述着,“我们什么时候可以通过申请,阁下?”
“啊……你看,是这样,虽然帝国努力对所有提交移民申请的人都一视同仁,但是我们的移民办事处已经累趴了三名职员,我现在不得不给他们开双份的加班薪水——而且还得许诺一个前往塔伦米尔行星海滩的假期。”伊娜摊开手,努力想让气氛轻松起来,但是她的话语只在人群中激起了几声苦笑。
“我们正在努力调拨人手,增加工作时间。尽量让每一个提交申请的人都能安全快捷地离开此地。请相信我……”她又是安慰,又是哄劝,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但是当她离开那群人的时候,仍然可以感觉到那一双双盯着她后背的眼睛。
“阁下……”走到下面一层阶梯的时候,警卫停住了脚步,用不安的语调喊着伊娜,示意她看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更多的移民申请者滞留在底层,嘤嘤嗡嗡的低语令空气中平添某种紧张的气氛。“阁下,我们要不要绕道走?”警卫姑娘小心翼翼地问伊娜。
“唉,也好……”伊娜看了一下时间,恐怕要让西瑞尔女士多等一会儿了,她少不了要道歉,但是下面那么多人也确实让她头皮发麻,“你熟悉哪条路?带我绕一下吧。”
“好的,请这边走。”警卫松了一口气,引着伊娜拐进另一条微重力巷道。
伊娜跟着警卫穿过巷道,回头去看拥挤的人群那一张张焦灼而又不安的脸庞。她可以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即使是无法离开此地,星门平台和太空站仍然是太空战争中最危险——但也最安全的地方。
作为一个星系唯一的对外门户,星门平台是战争双方的必争之地,但是没有人会疯狂到进攻星门平台本身——宰掉母鸡不可能让它给你多下蛋,而摧毁星门也就摧毁了它作为交通咽喉要道的价值。伊娜还记得上一次从北歌手里夺取西玛蒂的战争,一场恶战之后,满目疮痍,但星门平台却毫发无伤,静静悬浮在虚空中,等待着控制权的易手。
毫无疑问,海盗们还会想要把它夺回去,而荷莉卡们正等待着这些家伙的到来。
“这边请,阁下。”警卫领着伊娜走向连接星门卫队船坞的活动走廊,就在伊娜即将踏入走廊的那一刻,一阵猛烈的振动将她掀翻在地。
“小心!”警卫姑娘用力抓住伊娜的手臂将她拽回来,紧急气密闸门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擦过,重重闭合。连接软管蛇一样昂起前端,在紧急脱离程序控制下向着太空弹去。
“怎么了……”伊娜扭头从透明复合材料的太空站舷窗看出去,短短几秒钟内,星门卫队船坞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爆炸不断在舰队中发生,如雨的碎片敲打着太空站的外壁,舰船接二连三地被摧毁,却找不到攻击来自何方。
“该死的,是谁在攻击我们?”伊娜用力敲打着终端,但是她的腕式终端似乎受到了干扰,只有一片凌乱的噪音和不断扭曲变形的图像。
“嘿,看那儿!”警卫姑娘彻底省略了敬语,拉着伊娜,另一只手指着舷窗外那弧形的停泊平台。从平台后面的跃迁停泊区里,一群形态各异的海盗飞船从阴影中浮现出来。
伊娜呆在那里。“这不可能。”她喃喃道。
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任何一个星门都只能允许舰船从能级锁定的对应星门进入,西玛蒂的四个连接星门都在荷莉卡的控制之下,根本没可能让这些海盗飞船穿过星门,来给西玛蒂星系的驻军致命一击。
她看到星门卫队船坞里那些措手不及,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卫队船只……该死的,星门卫队从来就没有准备过面对背后的敌人,他们的使命是保护整个星门平台和跃迁虫洞区域,谁也不可能想到海盗从自己保卫的星门里弹出并发起攻击。
难道耶斯提人已经掌握了定向盲跳技术?
寒冷从伊娜的脊背滑下,她看到西瑞尔·南流·荷莉卡的旗舰“骄傲号”终于成功地调转船头,面向敌人袭来的方向,但是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片灼目的炮火闪光里——对方的船只上装备了远程的机动打击火炮,大量的小艇蝗虫般扑向卫队船坞,而用以应对大型船只的粒子炮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派不上用场——星门卫队甚至没法使用粒子炮,因为海盗的背后就是星门虫洞的引导通道,粒子炮会把舰船和通道一并摧毁。
我应该授权他们放手攻击。
伊娜拼命敲打着终端,但是根本没法联系上西瑞尔——严重的干扰令整个联络体系全面瘫痪了,终端全息屏幕上那些扭曲的条纹和噪音在一阵响动之后,固定在女巫夏雪华那张冰冷苍白的脸上。
“我是诺伊曼巫师夏雪华,我代表耶斯提自由联盟,正式宣布这座太空站已经被我控制。”诺伊曼女巫的声音平静冰冷地在整个太空站里回响,金属的回音令她听起来几乎不像是人类,“任何终端、计算机、电子设备,目前都在我的纳米构造体控制之下。不要抵抗,不要伤害任何星门居民,请听从胸前戴有自由联盟徽章的人的指挥行动。此外,通缉现在西玛蒂的两名星门贵族,分别是伊娜·西玛蒂·荷莉卡和西瑞尔·南流·荷莉卡……”她微微顿了一下,补充道,“活捉有赏。”
——他们很明显谋划已久,而且选择了最佳的时机。伊娜渐渐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这些海盗特地选择了玛雅和迪特尼娅不在星门空间站的时候发动这次袭击,如果不是那些移民拦住了她的脚步,她现在恐怕已经和西瑞尔一样被淹没在旗舰上绽放的炮火中了。
西瑞尔……伊娜的心里微微一痛,那个有着红色短发和无畏笑容的荷莉卡影像掠过脑海。自己现在是西玛蒂星门平台唯一的星门贵族,她知道。
星门空间站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突袭令星门卫队措手不及,而海盗军队依靠地利占尽便宜,这些强盗很快就会控制整个星门,然后以西玛蒂为跳板,挺进帝国腹地深处。当初为了制造诱饵打开的星门通道,如今成了插入帝国胸口的一把致命尖刀。而且,安塔里司家族肯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们意识到西玛蒂星门遭到袭击,多半会跃出西玛蒂星门——然后落到准备充分的海盗军队的陷阱里。
我必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伊娜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充满恐惧和紧张,然而又有一点隐约的兴奋。她站起身来,抓住茫然失措的警卫姑娘的手。
“请带我到底层机械室去。”她说,“我们必须关闭星门。”
4
在星门平台上安装一个只有荷莉卡能控制的星门锁闭装置是贵族的古老传统之一,它可以上溯到帝国初创的那些年代。那时候,行星上的居民对占据他们领空的荷莉卡心怀怨愤,屡屡发动攻击,很有一些工业基础雄厚的地面政府将战争打上了星门平台,甚至攻占了星门平台。
但是荷莉卡从来不和他们硬碰硬,一旦战火燃烧到星门附近,她们便打发星门卫队穿过星门离开,然后关闭整个星门功能,驾着深潜船踏上回家的数十年漫长航路,毫不留情地把地面政府丢在自己的“孤岛”里。那时候——现在依然如此——星门是进出一个星系唯一的通道,如果她们不能占领它,那就毫不犹豫地摧毁它。
这一做法曾经饱受诟病和指责,但是那些贵族女士们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保护帝国的封邑,使其不至于受到某个星系反叛军的战火波及,所以未被禁止。在最近几十年里,随着帝国军力的壮大,这样的做法几乎已经没人使用,但这个传统仍然保留了下来。
在西玛蒂星门易手之后,玛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装星门闭锁装置,她也曾经带伊娜去看过那个东西——学习使用星门闭锁装置是每一个星门贵族的必修课,伊娜对此几乎已经烂熟于心。
海盗们当然也知道荷莉卡手上的这个东西,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急切地寻找她。但是和他们预想的不同,这个装置既不在主控室,也不在贵族寓所,而是装在底层某间不起眼的杂物舱里,只有三名西玛蒂家族的荷莉卡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伊娜和警卫姑娘一前一后跑下舷梯,附近没什么人,远处传来叫喊声和奔跑的杂沓脚步声,她们飞快奔跑着,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廊道里回响。
“在这儿!”
伊娜猛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男人正指着她大声叫喊。警卫端起震荡枪放倒了那个家伙,她们从他软绵绵的身体上跨过去,看到走廊尽头有一群人正在飞快跑过来。
两人拐进另一条下行的梯道,伊娜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刚才那个男人的衣着看上去是个移民——该死的,在那些滞留的移民里,究竟混进了多少海盗的内应?
她不知道,也没法思考,目的地就在眼前,第一个、第二个……她拐进第三条下层巷道,却突然刹住了脚步。
一群手里拿着武器的乱民刚好从巷道的另一头冒出来。
“第几个门?”警卫的声音仿佛在尖叫。
“第四个!”她颤抖着声音回答。
她的警卫端起枪来向着乱民一通扫射,放翻了两三个猝不及防的倒霉蛋,然后拉着她向前奔跑,一脚踹开第四个门,把她用力推了进去,自己随后跟进来,踹上门。
“快一点。”警卫的声音显得非常嘶哑。
伊娜几乎没有听到那女孩的声音,她扯开杂物舱壁的盖板,露出密码盘,迅速键入那串只属于她的星门贵族识别密码,嵌板应声滑开——露出一个大号拉杆。
如果不是外面传来的砸门声提醒着她事态紧急,伊娜几乎要大笑起来。眼前这个拉杆活像中世纪吊桥的控制杆一样粗大蠢笨——毫无疑问,它是一个再纯粹不过的机械装置,以至于那些只能在电路和芯片中间动手脚的纳米小虫子对它无计可施。
她抓住拉杆,两手用力将它向下按去。
起初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伊娜差点以为这个装置失效了,但是一下轻微的震动将她推得踉跄起来,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巨大的蝶形跃迁导引通道和星门平台分了开来,一连串小小的爆炸将两者更远地推开,以虫洞为中点,它们被推向两个方向。
如今轮到海盗舰队陷入混乱了,它们惊惶地避开漂移的导引通道,巨大的质量使得撞击危险而又致命——有两艘飞船还是撞在了上面,像小昆虫一样被碾得粉碎。
虫洞和秦川效应器孤零零地悬在虚空中,空间站平台向左,导引通道向右,它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导引船只出入星门的能力,虽然虫洞仍然敞开着,但是一个错误的跃入角度或者一次鲁莽的盲跳是那些舰船目前唯一剩下的选择。星门实质上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变成一堆无用的废铜烂铁。
我成功了!
伊娜欣喜若狂地转过身,想和警卫姑娘分享这胜利的一刻,但是她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一摊洇开的血迹上。
那女孩靠在门边,抱着她的枪,坐在地上,头垂下去,一动不动。也许是保护伊娜时中了枪,也许是推她进门的时候为她挡住了子弹——血迹从那女孩的胸口洇开、流下来,在地板上积聚成小小的暗红色水洼。
伊娜跑过去,颤抖着手指抚摸那女孩的脖颈,她感觉不到脉搏,虽然身体依旧是温暖的,但是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她小心翼翼抬起女孩的头,那张脸庞是如此平静,双眼微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年轻的荷莉卡任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她昂起头,发出一声仿佛哭泣的尖锐嘶喊。
5
发信人:阿斯卡维娅·瑞德
收信人:玛雅·西玛蒂·荷莉卡
女士,你好。
我不知道你能否收到我的信,我冒着极大的危险试图和您取得联系,这是对您和您的家族为我们星球的孩子们所做的事情的报答。
西玛蒂星门平台已经失陷在海盗手中,他们突袭了星门卫队,从星门内部——是的,从西玛蒂主星门——直接跃出,从星门跃迁平台向卫队发起攻击,西瑞尔·南流·荷莉卡女士很可能已经战死,目前没有任何人和组织声称找到或者俘虏了她。
伊娜·西玛蒂·荷莉卡女士被俘,但是她很显然做了些什么,基本上毁掉了星门的跃迁功能,目前由于导引通道和空间站平台分离,任何飞船都无法进入和跳出西玛蒂星门,不过超空间通讯仍然可用。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就在我给您发信的这个时候,一些海盗舰船消失了,我看到他们进入了没有导引通道也没有控制引导设备的星门,我无法想象这种奇特的自杀行为,他们几乎没有可能通过亚空间——但是联想到他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西玛蒂星门跃迁平台,也说不定他们有了新的技术。
我会尽我所能为您提供更新的消息,又及,伊娜女士现在被羁押在这些人的首领——耶斯提自由联盟首领——黑鸟·卡雷迪斯的旗舰里。
您忠实的阿斯卡维娅·瑞德


第十二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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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要追溯纳米构造体和人类之间的恩恩怨怨,恐怕会一直回溯到人类困居在那个名叫地球的小小行星上的年代,一千多年的岁月让很多东西已经无从考证,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人类创造了第一个纳米构造体。
在很久很久以前,“机械”这个词的含义是那些粗大的齿轮,堆积的金属,错综复杂的电线。然而人类喜欢更小、更轻、更薄、更灵活的东西,他们把芯片做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精巧——当他们开始在纳米尺度上构架芯片的时候,他们发明了纳米构造体。
纳米构造体很简单,它只有很少的功能:接受信息,记录信息,发出信息,复制自己——它简单得和细胞一样。
一个纳米构造体无足轻重,然而大量的纳米构造体则很快构成了一个机械生命——并且拥有了智能。
在那个时代,人类和纳米构造体之间进行了大量的战争,最终的结果是双方都没能取得胜利。和约终于还是被订立了。毁灭和奴役的可能性被扔在一旁,人类和纳米构造体开始合作生存,各取所需……纳米构造体很快便代替了当时的计算机网络,成为人类最依赖的技术产物之一。
他们结成紧密的关系,称呼彼此为自己的“连生”,他们肩并肩手挽手进军宇宙。这样的合作关系持续了整整一千年。人类和纳米构造体一同建立了一个庞大的银河共和国,数百个星门将各个星系连接在一起,星门网络快捷的通讯使得各个星系在文化上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吟唱着跨度几千光年的诗篇。人们把那个时代称之为“黄金时代”,而且它确实当之无愧。
然而,“奇点”正在悄悄逼近。
以纳米构造体为基础的智能生命,起初单纯只是模仿人类的行为举止,交流、生存方式等等,然而,在群星间,它们迅速蜕变、融合、转化,直至变成某种连人类也无法了解的东西。
那场几乎摧毁了整个人类文明的战争甚至不是发生在人类和纳米构造体之间,而是发生在两个巨大的纳米构造体智能之间。安德列斯和韦伯瑞安。即使跨越数百年的时光后,仍旧有很多民族用这两个名字作为诅咒的代名词。
它们战斗、争夺、毁灭——最后双双烟消云散,留下的唯有满目疮痍的人类世界。星门被关闭,星系间的通讯被断绝,失去了机械生命帮助的人类文明退回到一个封闭的阶段,又称“第二次大隔离时代”。
那时,人们从故纸堆里找出古老的电子计算机和量子计算机的设计图,一点一滴,艰难地重建文明。和纳米构造体有关的一切全部成为禁忌和邪恶的代名词。直到第二次大隔离时代末期,荷莉卡们才开着由量子计算机控制的全新宇宙飞船,敲开一个又一个封闭的星系大门。
而“卡勒米安墓场”的传说,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悄悄流传起来。
——《暗流——人类银河帝国历史上不为人知的转捩点》第三卷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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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点前后,舒凝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她打开通讯频道,听到了林先生爽朗的声音:“你好,舒凝船长。我和安妮为各位准备了一顿简单的晚餐,不知道你和你的船员是否愿意赏光?”
一顿晚餐。舒凝歪着嘴笑了笑,“你好,林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招待,我们将准时到达。”
为什么不去呢?她关闭了自己的腕式终端,翻身起床,抓起凌乱地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在长期航行之后她早已厌倦了飞船上的定餐罐头,而且除了晚餐之外,她更希望和那位老人多交谈一下,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自己的记忆早已成了碎片残影,亟须寻找更多的信息来填补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