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实在是太自大了,不过是多了几段基因组,从……”
“我是逆!戟!鲸!”克萨-琼尖声叫道,这叫声仿佛是无数号角奏出的乐章,“躯体算什么!重要的是大脑与血脉!听我的声音,你敢否认我的身份吗!”
克萨-琼的下颚猛然合上,发出的声音有如枪鸣。一阵阵捕猎的呼号朝基皮鲁涌了过来,把他围在中间。基皮鲁内心深处涌起本能的冲动,想要缩成一团,从它身边躲开
,否则就是死亡的下场。
基皮鲁抵抗着。他强迫自己做出自信的姿态,用轻蔑的口气说道:
“你只是个退化的实验品,克萨-琼!不,比那更可怜,你是个异种,不会有任何后代的!梅茨的实验失败了。你觉得一只真正的逆戟鲸会像你那样做吗?地球上的逆戟
鲸的确会猎杀海豚,但绝不会仅仅为了自己的满足感去开杀戒!真正的杀手绝不会做无意义的杀戮!”
基皮鲁排出一摊粪便,用尾巴朝巨豚的方向甩了过去。
“你是个失败的实验品,克萨-琼!你说你还有逻辑?但现在你已经回不了家了。等我把报告送回地球,他们就会把你的基因样本倒进下水道里去!你的血脉到此为止了
,像所有的怪物一样!”
克萨-琼眯起了眼睛,用声呐扫描着基皮鲁,仿佛要记住这个猎物身上每一寸曲线的形状。
“你怎么会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报告什么事情的?”他发出嗞嗞声。
基皮鲁咧开嘴巴笑着,“怎么会?事实很简单,你是个残废,一个发疯的怪物,你那短短的嘴巴连张硬纸都捅不破,雄性器官也只能满足一下池塘里的雏儿,射出来的
不过是摊臭水……”
巨海豚又吼了一声,这次充满了愤怒。克萨-琼朝基皮鲁猛冲过来,基皮鲁转了个身,朝身边一条水道中游去,堪堪躲过那强壮的上下颚的一咬。
基皮鲁穿过厚厚的一丛水草,心中暗自庆幸。他对克萨-琼进行人身攻击,对方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有工作服的……也忘了自己手中的激光枪。显然,他想用杀死阿齐同
样的办法干掉基皮鲁。
身后的恶魔跟基皮鲁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
到目前为止还好,他游过闪亮的金属山丘时心里想道。
但他很难甩掉对方。眼看着那对凶神恶煞的颚骨,基皮鲁开始怀疑自己的战术是否明智了。整整一个下午都在互相追逐中度过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局面仍然没有改变
。
在一片黑暗之中,双方只能凭借声音与智慧作战了。
两个迅捷无比的外星怪物在群岛间的水道中蹿进蹿出,时而猛然拐弯,时而加速,在水中搅出一团团气泡组成的云雾,骇得本地的夜间生物四散奔逃。这两只怪物所到
之处,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那是声波组成的复杂的图案,让人迷惑不解,有的是结构混乱的图像,有的甚至是回声构成的活灵活现的幻影。本地的鱼类哪怕体型再大
,也不敢留在此地,所有生物都逃开了,把岛群留给两只外星生物作为战场。
这是一场诡异的游戏。游戏的内容是图像与阴影,而游戏的方式则是欺诈与伏击。
基皮鲁从一条狭窄的、布满淤泥的水道中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静静地听着。最后一次听到捕猎的呼叫已经是一小时之前的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克萨-琼就默不作声了
。基皮鲁已经根据回音在脑中绘制出了附近地区的地图,不过也清楚某些地方是精心编造出的假象。巨海豚就在附近,用它那天赋禀异的声波器官绘出一片片虚假的回声,
盖住了周围环境本来的模样。
基皮鲁真希望自己能看见东西。但在乌云密布的夜空下,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只有含磷的植物发出黯淡的光线,让他能看到附近的海底。
他浮到海面上换了口气,看了一眼天边垂云下面那模糊的银边。在这凄风惨雨的夜里,金属圆丘上长出的植物随着海波摇摆不定。
基皮鲁呼吸了七次,然后又一次潜下水去。就在这个地方,战斗即将分出胜负。
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水道中游过,假造出的回声似乎正前往正北方向的出口。那是基皮鲁一直设想的方向,但经过仔细的检查,他看出那只是幻象而已。
之前他就险些被这样的伪装骗过,只是在最后的一瞬间才明白过来。他拼命掉转方向,不过还是撞上了藤蔓覆盖的金属圆丘,被海草缠住了。从藤蔓丛中爬出来时他已
是遍体鳞伤,只来得及堪堪避开对方的冲击。克萨-琼那肥硕的鼻子从离他只有几寸远的地方擦过。基皮鲁转身逃开,却被激光枪那闪亮的子弹击中了。身体左侧传来一阵灼
痛,那痛苦简直像地狱中火焰的煎熬。
当时他凭借着更胜一筹的机动性躲开了袭击,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忍过了伤口最痛的阶段。
也许下次也可以及时躲开那头伪逆戟鲸的袭击,不过他可没有对方那么多的时间。克萨-琼已经完全沉浸在狩猎的快感中了,根本没有想其他任何的事情。他已经不打算
再重返文明世界,唯一的目的只是阻止基皮鲁把这里的情况汇报回去,而且他知道,伊格纳西奥·梅茨博士回到地球之后,肯定会保护他的生育权的。
但基皮鲁却有责任在身。而且,如果“奔驰”号有机会脱身的话,是绝不会等他的。
他还在思考着。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脱身逃掉吗?
他皱起眉头摇了摇脑袋。两个小时之前,他几乎已经确定克萨-琼看不到自己了。他没有利用这时机逃跑,而是转回身来,至于具体是什么理由,却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现在巨海豚的声音再次响起,对方一定也觉察到了他的存在。很快,那如钟声般洪亮的呼号声朝他这边接近了,那怪物又盯上了自己。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难道真相是……但基皮鲁马上把它抛到一边了。克萨-琼正向他冲过来。他几乎没注意到,体内高浓度的肾上腺素已经盖过了伤口和灼伤处的痛感
。
幻象一一消失了,仿佛是雾气散开一样,化作一段段滴答声与低语声,渐渐消失。强壮的尾鳍甩出旋涡,一只巨海豚从基皮鲁下面的海沟中游了出来。克萨-琼跃出海面
换了口气,基皮鲁甚至可以看到他那强健的腹部上覆着白色的反保护色。回到海中之后,他又朝基皮鲁这边游了过来,朝前面发射着声波,想找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基皮鲁等那怪物游开,自己也浮到了海面上。他匆匆地呼吸了五次,然后马上沉回水中,连鳍都一动不动。
那怪物就在十米开外了。基皮鲁一声不响地看着克萨-琼浮上海面又钻了下来,当他再次潜下来时,基皮鲁瞄准水道侧面的金属圆丘发出一道密集的脉冲,声波从金属圆
丘上反弹了回来。
小逆戟鲸迅速转过身,朝基皮鲁左边冲去,紧贴着他下方擦过,追逐着声波造成的幻象。
基皮鲁像一枚出膛的导弹一样迅速下潜,用鼻子朝对手撞了过去。
虽然之前基皮鲁一直异常安静,但猎手的感觉却也出奇敏锐。克萨-琼一听到背后有声音,马上转过身来,动作如同直立在海底的舞蹈演员,转眼之间就已经用侧面对着
基皮鲁了。
角度太小,不管是用鼻子撞还是用嘴巴咬,都够不到对方了。
激光枪朝他指了过来,巨大的嘴巴也朝他冲来,如果转身避让或是逃跑,肯定会被激光枪打中的!
基皮鲁的脑海中闪过一段记忆。他还记得在军校时的战术讲师曾经讲解过突袭的好处。
“……作为地球上的智能生物,那是我们独一无二的武器,其他人都不可能模仿……”
基皮鲁加快了速度,直冲到克萨-琼面前,用腹部紧紧贴住了对方。看到克萨-琼大吃了一惊,他大笑起来。
※谁能够拒绝
诚挚的邀请者——
※我们跳舞吧!※
基皮鲁的工作服发出嗡嗡声,三条机械臂骤然收紧,抓住了克萨-琼,让他动弹不得。
前水手长被冲晕了头脑,他愤怒地尖叫着,张嘴朝基皮鲁咬去,但却没法弯下身子。他甩动着巨大的尾鳍,但基皮鲁那充满弹性的尾部也随着他的节奏前后摇摆着。
基皮鲁感觉自己的下身硬了起来,不过这样正好。年轻的雄海豚在青春期时都爱玩这种带着情色成分的游戏,而占统治地位的一方总是扮演雄性的角色。他猛戳着克萨-
琼,激得对方发出一阵愤怒的吼声。
巨海豚扭着身子,强烈地摇晃着,时而弓背,时而猛弹,朝四下里乱撞着,四周的海水中全是他激起的浪花。基皮鲁紧紧地抓住他不放,他知道克萨-琼下一步的战术将
是什么。
小逆戟鲸加快速度,斜斜地朝金属圆丘撞了过去。基皮鲁紧紧抱着克萨-琼,直到眼看就要被推着撞到山崖上时,他猛地弯过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弓起身子,朝旁边弹了
过去。
克萨-琼确实体型巨大,但他毕竟不是逆戟鲸。基皮鲁的体重使得他们在撞上山崖之前偏了一偏,克萨-琼的右鳍撞上了崎岖的珊瑚岩,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创口。
克萨-琼朝水面游去,昏昏沉沉地摇着脑袋,在身后留下一片血色的水雾。此时这怪物对其他任何事都没有兴趣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冲上海面去呼吸一口空气。
我的空气也快不够了,基皮鲁心里清楚,但现在正是出击的时候!
他想掏出短射程的喷枪,但喷枪卡住了!卡在克萨-琼工作服的架子上了!基皮鲁努力往外拔着,但却越卡越紧。
克萨-琼瞪了他一眼。
“现在轮到你了,小色狼。”他咧着嘴说,“刚才你把我压在下面,现在我只需要把你压在水里就行了。等你求我让你喘口气的时候,该多好玩啊!”
基皮鲁想要回嘴,但知道自己需要聚集每一分力气。他努力挣扎着,想把克萨-琼翻过身来,好让自己露出海面呼吸两口空气。他离海面只有一米的距离,但那半逆戟鲸
却早有准备,阻止了他的每一个动作。
努力思考,基皮鲁对自己说。我必须思考……如果我的智慧学水平再高一些……
他的肺几乎要烧起来了,差点就要用原始海豚语发出求饶的呼告声。
他还记得上一次想要用原始海豚语叫喊是什么时候。俊雄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那是庇护种族的责骂,也是安抚。他回忆起自己发过的誓言,永远不会再次堕落回动物
的行列。
当然了!我真是个白痴,一条被高估了的鱼!我怎么就没思考呢!
他先是通过神经接口下令扔掉了焊枪,反正都已经不能用了,然后开始活动机械臂。
※对那些选择了
退化的人来说
※你不再需要太空
更不需要宇航员的工具※
他用一只机械爪抓住克萨-琼头部侧面的神经链接。怪物睁大了眼睛,但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基皮鲁就扯掉了插头,努力造成最大的伤害与痛苦。趁敌人尖叫的工夫
,他把电缆从工作服上彻底扯断,对方再也别想使用工作服了。
没有了脉冲控制,克萨-琼的机械臂再也没有用处了,激光枪也不再发出嗡嗡的声音。克萨-琼号叫起来,猛烈地抽搐着。
那怪兽猛地朝上跃去,两人都浮出了水面,基皮鲁也挣扎着喘了口气,接着一起摔回水中。基皮鲁换了个姿势,用两只机械臂抓着克萨-琼的工作服,然后第三只机械臂
攥紧了拳头,准备朝对方猛捶过去。
但克萨-琼扭动着身子,从他手中挣脱出去。基皮鲁被甩出水面飞了好远,摔在另一侧的泥滩当中。两人喘着粗气,隔着那道小小的浅滩互相盯着。克萨-琼猛地一合嘴
巴,潜下水去,开始寻找绕过浅滩的道路。追逐又一次开始了。
黎明即将到来,各种精妙的战术都不再有用处了。没有巧妙的声波掩护,没有靠气味进行的伪装。克萨-琼一心一意地追着基皮鲁不放。这怪物根本不知道疲惫是什么意
思,血流不止的伤口只是让他变得更加愤怒。
基皮鲁躲进一条狭窄的水道,只有大概十二寸深,他想趁自己还没垮掉之前把那个受了伤的伪逆戟鲸拖垮。基皮鲁已经不再想怎样逃出去了。这场战斗的结局,要么是
胜利,要么是死。
但克萨-琼的耐力却显得无穷无尽。狩猎的呼号声从浅滩上面传了过来。那怪物就在附近,离他几条水道远的地方。
“飞行员!你为什么不敢来打啊?你知道,食物链是站在我这边的!”
基皮鲁眨了眨眼睛。克萨-琼是怎么会信上这些的?
早在提升之前,食物链的概念就已经形成了一种原始的等级观念,成为鲸类间道德的核心——也是当时鲸梦的组成部分。
基皮鲁朝四面八方发出声波。
“克萨-琼,你已经疯了。梅茨只是在你的受精卵里插入了一点点逆戟鲸的基因片段,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有权力吃掉其他人!”
古时候的人类总是感到奇怪,人类对鲸类进行了如此大规模的商业捕杀,为什么海豚和其他鲸类还是能与人类保持友好的关系?后来他们终于有点弄明白了。有一次他
们在海洋公园里把逆戟鲸和海豚养在相邻的两个水池中,后来他们惊讶地发现,海豚有时候甚至会翻过水池间的栅栏,和那些鲸类中的杀手共同生活……只要那些逆戟鲸不
要被饿着。
在原始海豚语中,鲸类从不曾因为某个成员或是某个种族想要杀死自己而表示责怪,只要对方在食物链中处于更高的等级。世世代代以来,鲸类一直认为人类处于食物
链中最高的一层,只有人类在毫无目的地乱捕滥杀时,他们才会发出哀鸣。
而当人类了解到海豚中间有这样的荣誉观念之后,他们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基皮鲁游到一条露天的水道中,不断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克萨-琼在最后一次交手之后肯定也会做出相应的调整。
这地方有些熟悉的感觉。基皮鲁没法确定,但水中有什么味道。似乎是海豚的腐尸。
※吃——或是被吃
咬——或是被咬
※回报大海吧……
过来喂我!※
太近了!克萨-琼的声音离得太近了,可以听到他唱着亵渎神明的歌曲。基皮鲁朝着一个裂隙钻了进去寻找庇护,但他突然停了下来,死亡的气息盖过了一切。
他慢慢地抽了抽鼻子,看到海草间的那具骷髅时,他停下了脚步。
“是西斯特!”他叹了口气。
第一天出来巡逻的时候,这名海豚宇航员就失踪了。在那滔天的巨浪里,希卡茜被卷上了海岸,而他则表现得像个傻瓜一样。海豚的尸体已经被食腐动物分食了个干净
,看不出是什么导致了他的死亡。
我知道这是在哪儿了……基皮鲁想。就在这时,猎手的叫声再次响起。接近了!非常近!
他转了个弯,又一次冲进水道中。只见一道影子晃过,闪避不及,一头怪兽就从他身边掠过,巨大的尾鳍扫过他的身子,抽得他连着打了好几个滚。
基皮鲁赶忙弓起身子游开。体侧一阵阵刺痛,好像断了根肋骨,不过他还是高喊道:
※跟我来,你这退化了的混蛋
※我知道,是到喂你吃东西的时候了※
克萨-琼咆哮着作为回答,然后跟在他身后冲来。
领先一个身位,现在是两个,半个……基皮鲁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克萨-琼张开的大嘴已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应该就是在附近了,他想,肯定就在这儿!
他看到了一道裂缝,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克萨-琼看到基皮鲁被小岛挡住了去路,大声喊了起来:
#是慢啊,慢啊
还是快啊,快啊
#到了喂食的时候了——喂我吧!#
“我喂你个饱!”基皮鲁喘着粗气说道,随后朝一道狭窄的海沟钻了过去。海沟两边都是水草,不停地摇摆着,仿佛是在浪涛中起伏。
#抓到了!抓到了!
我逮到你了……#
克萨-琼惊讶地叫了起来。基皮鲁猛地蹿向裂隙的开口,藤蔓卷住他时,他已经离出口很近了。他沉重地喘息着,努力朝石壁边上靠去。
附近的海水不断翻腾着。基皮鲁惊魂未定地朝下看去,只见克萨-琼还在独自挣扎,没有工作服,也没有其他任何援助,用自己的嘴巴撕咬着那些杀人草的藤蔓,一根又
一根的藤蔓不断地向他那魁梧的身躯上爬去。
基皮鲁也没有闲着。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用工作臂切割着藤蔓。强壮的机械爪抓住朝他伸来的水藤,然后一一扯断。他在心中默念着乘法口诀,保持自己能够清醒地
使用通用语的思维模式,一根一根地对付着藤蔓。
伪逆戟鲸不断地挣扎着,把海水搅得有如喷泉,撕碎的藤蔓直飞向天。海面上很快布满了绿色与粉色的泡沫,山洞里回荡着轻蔑的呼喊声。
几分钟过去了,还在纠缠着基皮鲁的藤蔓越来越少,更多的枝叶开始朝那挣扎着的巨海豚卷去。猎手的呼喊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弱,虽然还带着几分轻蔑,但现在又掺
进了绝望的声音。
基皮鲁朝下望着,听着战斗的声音逐渐退去。奇怪的是,他心头居然涌上一阵伤感,好像到了最后关头反倒有些后悔似的。
※我说过会喂饱你※
他朝下面那濒死的生物唱道,
※但我并没有说“你”是谁
我会把你喂给……※
75.希卡茜
自从夜幕降临开始,希卡茜就一直在寻找落难的海豚。开始她的动作缓慢又谨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绝望渐渐涌上心头。她终于把小心谨慎的戒条抛到了一边,打开
了声呐广播,希望给海豚们指一条回家的路。
但什么答复都没有!海豚们明明就在那边,但他们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存在!
踏进迷宫之后,她才确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她知道其中一只海豚完全疯了,双方已经开始了战斗仪式,在分出胜负之前,整个宇宙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希卡茜虽然已经见识了不少,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惊得目瞪口呆。战斗仪式?在这里?这和“奔驰”号突然变得无声无息又有什么关系?
她感到非常不安,恐怕这场战斗仪式要以一方的死亡告终了。
她把声呐调到自动模式,让飞船进入自动航行状态,自己则趁机打了个小盹儿,让两边的大脑半球轮流进入阿尔法睡眠状态。救生船在狭窄的水道中穿行着,不断向东
北方驶去。
声呐中传来了响亮的嗡嗡声,把她从睡眠中惊醒。救生船停了下来。船上的仪器显示,前方的那排金属岩石后面有鲸类活动的痕迹,正在缓缓朝西方游去。
希卡茜打开了水下扩音器。
“不管你是谁,”她的声音在水中炸响开来,“马上给我出来!”
那边传过来一阵含糊的询问声,啸声中透着疲惫与困惑。
“走这边,傻瓜!朝着我的声音走!”
有什么东西从两座小岛之间的宽阔水道中出来了。她打开船上的探照灯,一只灰色的海豚在明亮的灯光中朝她眨着眼睛。
“基皮鲁!”希卡茜喘着气说。
飞行员的身体上遍布着淤伤,一侧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灼痕,但他还是满不在乎地笑着。
※啊,温润的雨
亲爱的女士,你来了
你来救我了……※
如同火焰陡然熄灭一样,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眼睛也开始往上翻去。然后,出于纯粹的本能,他下意识地让身体浮上水面,一直漂浮着,直到希卡茜来到他的身边。
第八章 “特洛伊海马”
一个个池塘泛出辉光
托起一个个乌黑的半月
它将何时落下
坠向何处远方?
海豚星座?海豚星座?
——哈米什·麦凯伦
76.格莱蒂克人
贝耶·乔霍安在诅咒着她那些一毛不拔的上级。
如果辛希安最高指挥部能派一艘母舰来,观察这些狂信者的战况,她就可以驾驶飞羽,到离战场更近的地方侦察了,飞羽的体积更小,不会被敌人观测到。结果现在,
她只能自己开一艘能够独立航行的星际飞船:从一方面看,飞船的体积太小,无法有效地保护自己;从另一方面看,飞船的体积又太大,无法从战舰旁经过而不被察觉。
她驾驶飞船藏在一颗小行星后面。看到一颗小小的球形飞行器飘了过来,她险些朝它开火,不过在最后时刻她还是认出来了,那是瓦祖驾驶的探测器。她按下按钮打开
了舱门,但瓦祖却踌躇着没有飞进来。它朝贝耶发出密集的激光信号,传递着紧急信息:
你的位置已经暴露。信号闪动着,敌人的导弹正在接近中……
贝耶把自己知道的最恶毒的脏话都用上了。每次她接近行星,差一点距离就能够穿过一团乱麻的战场、给地球人发送消息的时候,总会有哪个嗜杀成性的疯子开始攻击
她,她也只能落荒而逃。
赶快归队,和飞船对接!她向瓦祖人发出了命令。这个忠诚的扈从种族中,已经有太多人为她献出了生命。
不行。逃吧,贝耶。瓦祖二号会帮你分散敌人注意……
贝耶朝着抗命的手下高声大喊着。她左边的架子上还剩下三个瓦祖,它们缩作一团,眨着大大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
探测器加快了速度驶进夜空。
贝耶关上舱门,点燃了飞船的引擎。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路线,绕开一颗颗古老的石块,远远地避开了危险区域。
还是太晚了。她看了一眼警报器,心中暗想。导弹接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她朝身后扫了一眼,就已经知道了那只小瓦祖的最后命运。贝耶那长着胡须的上唇蜷了起来。她在琢磨着以后怎么和这些疯子算账,不过前提是她还有以后。
导弹终于到了,她一时忙得手足无措,根本没时间想这么愉快的念头了。
她用粒子机枪把两枚导弹打成了蒸汽,另外两枚则自动进行了反击。导弹上发出的激光束差点洞穿了她飞船上的护盾。
啊,地球人。她集中意念想着。你们甚至不会知道我来到了这里。在你们看来,整个宇宙都已经抛弃了你们。
但不要因为这个停下脚步,狼崽们。继续努力和那些追逐你们的人战斗吧!如果你们的武器都不管用了,就用牙齿去和他们撕咬!
贝耶又击坠了四枚导弹,最后终于有一枚在身边炸开。她那本已破损的飞船开始打转,燃烧,最后在黑暗的星际空间化为尘埃。
77.俊雄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狂风大作,雨帘被吹得四散纷飞。植物宽厚的叶子不住地在风中摇摆,而风似乎拿不定主意朝哪边吹才好。离基斯拉普最近的两颗卫星有时
会在云层中短暂地露个脸,借着光线可以看到叶子上滴下闪闪发光的水滴。
在小岛的最南端,搭着一顶小小的棚子,雨打在粗陋的棚顶上,慢慢渗了进去,落到一艘满是凹痕的小型太空船的外壳上。雨水在飞船那弧形的金属外壳顶部汇聚起来
,形成了一个个月牙形的小洼,然后汇成一股股小溪流下。沉甸甸的雨滴砸在棚顶上,发出不间断的噼啪声;棚内的积水冲刷着圆柱形飞行器下面的软泥和植物,也在潺潺
作响。两股声音渐渐融合在一起。
雨水流过飞船表面粗短的凸起,沿着这道锯齿形的路线朝瞭望窗流去。在时有时无的月光照耀下,这道水痕的颜色更深,清晰可见。
舱门附近的外壳上有一道道金属拼接的缝隙,雨水沿着这些笔直的缝隙流下,滴在下面那泥泞的地面上。
这时传来一阵机械的嗞嗞轻响,并不比雨落下的声音大多少。气密阀四周的金属缝以肉眼几乎觉察不到的速度扩宽了,附近的水流开始汇聚起来,填补了刚刚出现的缝
隙。舱板后面那满是尘土的凹陷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