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着。
俊雄看到另外三只尖吻海豚操纵着蜘蛛机朝救生船走去，每台机器的操纵臂中都握着一根细细的圆柱体。他停下脚步仔细看着塔卡塔-吉姆手中那根，不禁瞪圆了眼睛。
“已经不再有危险了，”塔卡塔-吉姆对他说道，声音里透着几分漠然，“这些东西被没收了。在我的船上它们是安全的，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它们是我的，你这个贼！”查尔斯·达特愤怒地跳着脚，手臂不安地摇动着，“你这个罪犯！”他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杀掉克莱代奇吗？我们都知道是你干
的！你撞毁了那浮标，就是为了消灭证据！现在你又要偷走我干活的工具！”
“这工具是你从‘奔驰’号的仓库里偷出来的，毫无疑问。你是不是希望和巴斯金博士通话，让她证明这些东西确实是你的？”
达特低声吼着，露出了满嘴的牙齿。他转身从新海豚身边走开，坐在一台复杂的潜水机器人跟前——那台机器人刚刚从包装里拿出来，放在水池的边上。
塔卡塔-吉姆的蜘蛛机也开始转弯。但他看到俊雄正在盯着自己。有那么一会儿，年轻人那愤怒的凝视似乎刺穿了塔卡塔-吉姆的冷静。他的视线移开了一下，但马上又
回到俊雄身上。
“不要相信你听到的任何东西，年轻的人类。”他说道，“我做过许多事，也会再做许多事，而我相信我是正确的。不过，伤害克莱代奇的人绝不是我。”
“你摧毁了浮标？”俊雄可以感到丹妮站到了自己身后，越过他的肩膀盯着海豚。
“是的，但布下陷阱的并不是我。像亨利王和贝克特一样，我只是发现得太晚了而已。等你回到地球之后，可以这么告诉他们——如果你能逃掉而我死在这里的话。虽
然这机会不大，相反的可能性倒更大些。”
“那到底是谁干的？”俊雄攥紧了拳头。
塔卡塔-吉姆的呼吸孔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叹息。
“我们的梅茨博士努力往考察船上塞了一批船员，他们原本是不该参加这次航行的。梅茨博士太性急了。他的尖吻海豚里有些是从……非同寻常的家族中来的。”
“尖吻海豚……”
“只有几只是这样的！我可不是梅茨的实验品！我是宇宙飞船的军官，我的地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海豚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当压力超过临界点的时候，他们中
有些人开始来找我求援。我以为我能控制住他们。但事实证明，有一只海豚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如果你能回到地球上的话，岩野俊雄，可以这样告诉他们。告诉地球人，
海豚是可能变成怪兽的。他们要提高警惕。”
塔卡塔-吉姆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掉转蜘蛛机，跟在船员的后面往救生船走去。
“他说谎！”塔卡塔-吉姆走了之后，丹妮低声说，“听上去很合理很有逻辑，但听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发抖！”
俊雄看着蜘蛛机沿着小路走远，最后看不见了。
“不，”他说，“他很有野心，也许有点发疯，也许是个叛徒。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说的都是真话，完全没有隐瞒。也许是出于骄傲，他还是要坚持起码的诚
实吧。”他转过身来摇了摇头，“当然这并不证明他就不危险。”
接着，他来到查尔斯·达特跟前。达特抬头看着他，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俊雄在这位黑猩猩行星学家跟前蹲了下来。
“达特博士，那些东西有多大？”
“什么多大？俊雄，我说，你看到过那台新机器人吗？那是我专门做的，它可以潜到坑洞的最下面，然后从侧面挖过去，一直挖到我们探测到的那道岩浆隧道……”
“到底有多大，查理？”俊雄不依不饶地问道，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仿佛马上就要掐住黑猩猩的脖子，“告诉我！”
达特扫了俊雄一眼，露出惭愧的神色，然后带着渴望望向水池。
“每个只有一千吨的当量，”他叹了口气，“根本都不够产生像样的地震波的，真的。”他抬起头，无辜地睁大了棕色的眼睛，“不过是几颗小小的核弹，我说的是真
的！”
70．希卡茜
由于需要保持安静，虽然开着救生船，希卡茜的快艇速度并不比普通小艇快出多少。这实在是让人沮丧。
和其他所有人切断联系已经有一天多时间了。希卡茜一直在研究附近海底的地形，借以不让自己去猜想克莱代奇和“奔驰”号可能的命运。或迟或早，她肯定能知道到
底发生了什么的。而在那之前，担心只会让她更加疲惫。
晨光照到了谷底。她向东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开始折向北方。一簇簇水草漂在头顶，背上闪着铜色光亮的鱼类偶尔会出现在小船旁边，但不久就会被抛在后面。
有一次她看到一个体态细长的东西，不过她一靠近，那东西就马上躲到海底的洞穴中去了。已经没时间停下来仔细考察了，但路过洞穴的时候，她还是拍了一张照片。
如果发现“奔驰”号已经被毁了，我该怎么办？这个想法不知不觉间涌上心头。
第一步肯定是回到泰纳尼沉船那里去。他们需要我。而在那之后，我就得尽指挥官的责任了。躲在海底肯定不是长期的解决方案，尤其是这个星球上这种致人死命的环
境。
我该去和外星人谈条件投降吗？
就算投降，她也不会让格莱蒂克人抓到自己的。她是少数的几个知情人之一，只要有合适的资料，她就能够推算出失落的舰队的位置。
也许我可以等其他船员都安全地被收编了之后，开小救生艇逃走？她想到。但是这艘救生艇没法开回地球，甚至没法突破格莱蒂克人的封锁，不过总要有人给地球传递
消息。也许有什么办法可以惩罚一下那帮疯子，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告诉所有外星人，在对地球生物耀武扬威之前，一定要考虑明白才行。
希卡茜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也许再过上几千年，人类和人类的扈从才能拥有那样的力量。
希卡茜仔细聆听着。有什么声音……
她打开了船上的水下拾音器，过滤装置去掉了引擎的轰鸣声与浪涛声之后，她好像听到有海洋生物疾速前进时发出的声音。
“电脑！过滤杂音，留下鲸类的声音！”
声音的图样变了。大海似乎平静了下来。不过还是能够听到什么东西的痕迹。
“再放大一些！”噪音越来越响了。除了干扰声之外，她听到了一阵不那么清楚的叫声，但很明显那是游动的海豚发出的喊声！那是战斗中发出的绝望的叫喊！
她找到的是灾难中的幸存者吗？现在应该做什么？她想冲过去援救那些绝望的海豚，但他们身后的追兵又是谁？
“搜索机器的声音！”她下令。但探测器闪烁着红光，表示范围内没有这样的声音。也就是说，那些海豚并没驾驶快艇。
如果她前去营救，就是在拿船员们仅存的希望冒险。她该绕过这落难的海豚，按照计划前往“奔驰”号吗？这真是个令人痛苦的选择。
希卡茜降低了速度，减小引擎发出的声音，然后转向北方，朝那声模糊的叫喊发出的方向驶去。
71．查尔斯·达特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达特拧下了新机器人背后的螺丝，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
很好，东西都在，还封得好好的。他想，好吧，我希望能够多做一次实验，不过一颗炸弹应该足够了。
72．“奔驰”号
摘自吉莉安·巴斯金的日记——
我们已经在路上了。起程时，船上的每个人都感到松了一口气。
“奔驰”号昨天晚上从海床上起航。起初，推进器几乎是在空转。我一直待在舰桥上，察看着外面的海豚传回的报告，观察压力计的读数，最后终于确定“奔驰”号没
有问题了。事实上，她发出的声音表明她也已经急不可待想要挪挪身子了。
埃默森和其他引擎室中的船员对自己的工作表示非常自豪，不过，当然了，有了汤姆和席奥特发现的线圈，才可能有他们的成果。“奔驰”号终于又一次发出了星际飞
船才有的嗡嗡声。
航向是正南方。我们在原地留下了一台单光纤通信中继机，以和小岛上的人员保持联系，也给即将回来的希卡茜留个口信。
希望她能快点赶上。当指挥官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复杂。我必须保证每条指令都按照正确的顺序准确执行，同时还要尽可能避免直接干预船员执行任务，省得海豚们觉
得“老太婆”正随时监视着他们。这种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受过汤姆那样的军事训练，那时候我还在医学院读书呢。
我们将在三十个小时之内到达泰纳尼飞船的外壳那里。苏西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与此同时，我们还派出了侦察兵，华塔瑟蒂也开着侦察艇，在飞船头顶和我们保持
同步前进。仪器表明我们没有露出什么痕迹，所以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安全的。
如果现在希卡茜或者席奥特能在，甚至是基皮鲁，我也宁可少拿一年的薪水。之前我从来不曾明白，对于船长来说，一名优秀的执行军官有多么宝贵。
说到船长，我们的船长真是个奇迹。
在离开医疗舱之后，克莱代奇还是显得神志不清，但在和萨奥特进行了长期的交谈之后，他似乎被唤醒了。我不知道萨奥特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受了
像克莱代奇这样严重的伤害的人还能这么精力充沛，或者说做出如此大的贡献。
我们出发的时候，他申请去照看侦察员和侧翼。我当时正急着找可靠的海豚负责这项工作，觉得让海豚们看到他可能对士气有所帮助，就答应了。就算是尖吻海豚，看
到他也非常激动。我的“政变”（以及驱逐塔卡塔-吉姆）在他们心中留下的最后一点反对情绪也就此消失了。
克莱代奇还是只能使用简单的三音海豚语，但看起来这已经足够了。他现在就在飞船外面，开着小艇来回巡游，有时用手势，有时以身作则，保证每条命令都得到完美
的执行。再过几个小时，我们的前哨就可以联系上席奥特，到那时克莱代奇就可以回到船上来了。
从我回来到现在，通信台上的一盏小灯一直在闪着。是那台疯狂的泰姆布立米电脑。而我就让它一直这么等着。
汤姆肯定不会同意这样做的，我猜。不过一个女人只有这么多力气了，我现在必须去睡上一会儿。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它肯定会强行接入系统和我说话的。
噢，汤姆，你的忍耐已经让我们受益匪浅了。现在你在回来的路上了吗？是不是已经开着滑翔机向俊雄的小岛飞去了？
我在骗谁呢？自从第一次心灵炸弹之后，我们收到的信号就只有太空战发出的噪音，有些动静表明，在已知汤姆出现的最后位置爆发了战斗。他没有放出任何的信息球
。可能是他决定不要放出模糊的消息，或者发生了更糟的事情。
如果没有汤姆的信号，我们该怎么决定进入海马之后下一步的行动？是该升空之后试试运气，还是在船壳里能藏多久藏多久？
到那个时候，这都是要希卡茜决定的事情了。
吉莉安关掉日记，用指纹设置了自毁功能，然后起身关上了灯。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她从那具悬浮在重力台上的古代干尸旁边经过。他们付出了很大代价，才把它从浅滩星群中带了出来。赫比躺在那里，在黯淡的灯光下露出一丝冷
笑。那是一个上古的谜团。一个神话。
也是给他们带来无数麻烦的根源。
带着一身的伤痕，“奔驰”号沿着峡谷底部慢慢移动着。她的引擎转速不快，发出轻柔而低沉的声音。船体下面涌出一片带着泡沫的深色云雾，那是推进器搅动了海底
的软泥。
节状圆柱体滑过黑暗的沟壑与深渊，从海底的山丘与谷壁上驶过。几艘小艇在它侧面同步移动着，用声呐信号指引着飞船的前进。
克莱代奇看着自己的飞船又一次移动了起来。他听着侦察兵与哨兵发回的报告，向舰桥上汇报着。他还是没法听懂详细的消息内容，复杂的技术术语让他晕头转向，就
像新酿出的烈酒一样。不过，他还是可以听明白术语背后所包含的信息：飞船完全在船员的控制当中。
在这样的光线下，“奔驰”号是不可能闪光的。海底四处都是昏暗的深蓝色，而飞船又在他下方五十米开外。不过他还是能听到。除了飞船引擎发出的低沉的轰鸣，他
自己也在朝飞船发出声呐信号，他想象着飞船再次飞向天空，而自己就坐在飞船上。
：永远也不可能了克莱代奇：你再也不会和她一起飞翔了：
那个幽灵，克-克-克弗-克里，又一次在他身边出现，鬼魂般缥缈的银色形体，投下声波的阴影。古神的出现并没有让他感到惊讶，克莱代奇甚至连动都没动。他早就知
道它会回来了。它在身边懒洋洋地游着，毫不费力地追上了小艇。
：你从我们身边逃走了：现在你却在用歌声塑造出我的形体：是因为你听到的古老的声音吗？：从海底之下传来的声音？：
：是的：
克莱代奇想。他用的不是通用语，也不是三音海豚语，而是他刚刚学会的新的语言。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古老的愤怒：我听到了它的歌：
梦中的神灵那硕大的额头上发出星光。它小小的下颌张开了，露出闪亮的牙齿。
：你打算做什么？：
克莱代奇感觉它已经知道了答案。
：履行我的责任：他用古神自己的语言答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在鲸梦最深处，古神叹了口气，表示赞成。
克莱代奇转身开大了水下扩音器的音量。前面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了激动的回音，那欣喜的声音仿佛是在向他问候。
克莱代奇看着小艇上的声呐显示器。视野的边缘出现了一簇光点，正在朝飞船驶来。很快他们就遇上了“奔驰”号的前哨卫兵。第一批到来的人肯定是席奥特带到海马
那边去的队伍。
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会注意到，便将小艇转头驶向一堵岩壁，拐到一处阴影中，关掉了引擎。他静静地等着，看着“奔驰”号从下方驶过，然后消失在远方海水
中，几艘巡逻艇也跟了过去，沿着一条弧线驶进了长长的海底峡谷。
“再……见……”他集中精力，一字一句地用通用语说话，“再……见……了……祝……你……们……好……运。”
到达安全区域之后，他启动了快艇，离开了那个小小的藏身之处。他把船头朝向北方，驶向二十小时之前刚刚离开的地方。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一起来：
他对古神说道，古神一部分是他自己意念的碎块，一部分则是其他的东西。那幽灵般的人影没有说话，只是用克莱代奇自己的声呐答道：
：我会陪你一起去：我不会错过这个世界的歌声：
第七章 食物链
“老师，我在想，鱼是怎么在海里生活的呢？”
“这有什么好想，和人类在陆上的生活一样，弱肉强食而已。”
——威廉·莎士比亚，《查理二世》
73．阿齐
一阵叫声似乎让阿齐的脊髓都凝固了。只有怪物才能发出那样的声音。他拼命地逃离那声音，逃离发出那声音的怪物。
临近正午，阿齐已经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心跳越来越剧烈，呼吸越来越沉重，这都在显示着他的疲惫，而最痛苦的还是外皮上凝结出的那一层东西。在疲劳状态下，对这里海水的过敏反应越发严重了。在
岛群之间出入穿行、躲避追击期间，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他那曾经光滑柔软的皮肤现在布满了粗糙的创口，身体已经渐渐跟不上意识了。
有好几次他都险险逃过了陷阱，否则现在自己已经是别人口中的肉了。有一次他为了避过声呐的反射，险些落进克萨-琼的口中。那只巨海豚咧嘴一笑，挥动着激光枪朝
他冲来，阿齐转过身，疯狂地逃开了。阿齐明白，能让他保住性命的不是他的速度或是机智，唯一的原因是敌人正在戏弄着自己。
他原本希望能往北边逃，往俊雄小岛的方向，但现在转了这么大一圈，已经分不清哪儿是北边了。也许可以等到太阳落山……
不，我坚持不了那么久。必须做个了断了。
令人颤抖的呼号声再一次传来，那声音仿佛使得他身边的海水都开始凝结。
使阿齐感到疲劳的很重要一部分原因，是那叫声在他身上引起的不由自主的恐惧。身后追逐着自己的那个恶魔到底是什么？
不久之前，他感觉似乎在遥远的地方听到了另一种喊声。像是宽吻海豚搜索时发出的叫声。但那也许只是他的想象而已。不管“奔驰”号上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会腾
出人手来找自己的。就算他们派出了人，在茫茫大海之中，又怎么能找得到他？
他已经为“奔驰”号尽了一分力，把这个怪物一样的克萨-琼引开了，正带着他朝再也无法搞破坏的地方走去。
希望吉莉安和希卡茜能回去，把飞船上的事打理清楚，他想。我知道，他们一定能的。
他在岩石崖壁的阴影中静静地呼吸了几口。克萨-琼知道他在这里，这是当然的。那怪物什么时候厌倦了追逐的游戏，冲过来收获战利品？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要没体力了，阿齐心想。一定要尽早结束这一切，趁我还有机会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能够选择自己何时死去，也不失为一种荣誉了。
他又检查了一遍工作服上的电池。切割喷灯只能发射两次了。喷灯只有在极近的距离上才能使用，毫无疑问，克萨-琼的激光枪能量几乎还是满的。
阿齐用工作臂把呼吸器插回气孔当中。还有十分钟的氧气可以用，已经比我需要的还多了。
高亢的叫声再次响起，令人颤抖，又令人愤怒。
好吧，怪物，他咬紧了牙关，努力止住发抖的身体。放马过来吧，我来了！
74．基皮鲁
基皮鲁朝着东北方向疾行。夜里他曾经在这边听到打架的声音。他在水面上躬着身子奋力前进着，不禁诅咒拖累自己的工作服，但扔下工作服又完全不可能。
他又一次诅咒自己那见鬼的运气。他的快艇和莫奇的同时报销了，无法再用，只好把它丢在身后。
眼看就要游进那小岛组成的迷宫时，他第一次清楚地听到了那猎手的号叫声。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相信这声音的存在，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距离太远，或者因为水体中有什么奇怪的反射，让自己产生了错觉，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刺耳的尖叫延绵不绝，在金属圆丘上回响着。基皮鲁打了个转，一时间感到一大群猎人正在围攻自己。
接着他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非常勇敢，但又非常微弱的三音海豚语，很难听清楚。基皮鲁摇了摇嘴巴，找准一个方向，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他的肌肉有力地屈伸着，高速在迷宫中穿行。过了一阵，工作服上响起锉刀般的蜂鸣声，告诉他空气快要用完了。他咒骂了一句，扯下呼吸器，继续沿着海面疾行，每
次钻出水面时都在急速地呼吸，喷出一阵水花。
他来到几条水路会聚的路口，在原地打了个转儿，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该走哪边！犹豫间，捕猎的吼叫声又传了过来，紧跟着又听到了骇人的冲撞声。他听到了带着恼火与痛苦的呼号声，然后是工作服操作时发出的低低的嗞嗞声。又是一
段三音语，是在挑战，接着是令人悚然的尖叫，然后又是一声碰撞。
基皮鲁向前冲去。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了！正当他在不遗余力地赶路时，前面传来最后一声叫喊，喊声中透着疲惫，又带着无比的轻蔑。
※为了荣耀
为了卡拉非亚！※
一阵狂野的吼声盖过了三音语，那是胜利的呼号。接着，一切归于沉寂。
基皮鲁又花了五分钟时间，在狭窄的通道中疯狂地来回冲撞着，终于找到了那处战场。等到拐进那道峡谷时，海水中的味道告诉他，已经太迟了。
他抄了条近路，拐进了三座金属圆丘中间的一道小小的峡谷。头顶上方浮着水草那铜色的叶片。粉红色的泡沫从狭窄的海沟中间扩散开来，一道道鲜红的溪流随着水波
的方向漫开。在这团颜色中间，漂浮着几片被撕碎的工作服碎片。年轻的新海豚已经被撕得四分五裂，腹部朝上漂在水中，一只巨海豚正用红色的大嘴撕扯着他的尸体。
巨海豚？自从离开地球之后，他为什么从来没注意到过这点？基皮鲁心头涌上一阵绝望。他把充满了空气的呼吸器重新戴好，一边看着那杀手，听着他的声音，一边急
促地喘了几口气。
看那深暗的反隐蔽色，他自言自语道，看那短短的嘴巴，那硕大的牙齿，那又短又尖利的背鳍……
听他的声音！
克萨-琼从阿齐身侧扯下一片肉，发出满意的呼噜声。这只巨海豚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左边体侧那道灼伤，也没注意到阿齐临死时奋力一击撞出的淤伤。
基皮鲁知道，怪兽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克萨-琼细嚼慢咽着，缓缓升到水面上呼吸了口空气。再次沉到水里时，他朝基皮鲁这边看了过来。
“啊，是飞行员？”他低声说道，显得很是欣喜。
虽然呼吸器让词语变得模糊，基皮鲁还是坚持用通用语说：
“我刚刚干掉了一个你这样的怪物，克萨-琼。你那愚蠢的错误让整个种族都为你蒙羞。”
克萨-琼发出一阵高亢的鼻音作为回答。
“你觉得我也退化了，像那个可怜的尖吻海豚莫奇一样，是吗，飞行员？”
基皮鲁只能摇头。水手长到底变成了什么，他心中已有定论，但实在没法用语言说出来。
“退化了的海豚能像我这样说通用语吗？”克萨-琼嗤笑着，“或者像我这样有条理地思考？退化了的宽吻海豚也好，或是纯种的尖吻海豚也好，有谁能像我这样坚定地
追杀一只还在呼吸的猎物……还会获得满足感？确实，过去几周的危机激发了我体内深处的东西，现在它自由了。不过，听着我的声音，你还觉得我是退化了的海豚吗？”
基皮鲁看着巨海豚那强健的嘴边流出的粉色泡沫。阿齐的尸体正慢慢随着水波漂走。
“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克萨-琼。”基皮鲁换用三音海豚语说，
※当你尖叫时
冰冷的海水会沸腾
※双唇染血的渴盼
充斥着你的梦境
※捕猎的鱼叉
屠戮着巨鲸
※伊基的大网
将我们绑紧
※然而你，在恐怖的深夜中
独自穿行
※你是只孤独的
逆戟鲸！
克萨-琼心满意足地咧开了嘴，仿佛是在接受赞扬。他浮上水面喘了口气，然后转身来，往基皮鲁这边游了几米，脸上带着冷笑。
“不久之前我猜出了真相。你们所敬爱的那位人类庇护者，伊格纳西奥·梅茨，把我当做了宝贵的实验品。那个傻子虽然愚蠢，但也做出了伟大的成就。他带上‘奔驰
’号的其他几个蠢货要么退化了，要么发疯了，但我却是成功的那个……”
“你不是成功，是祸害！”基皮鲁发出一阵杂乱的声音，由于呼吸器的限制，他没办法说出更准确的词。
克萨-琼又漂近了几米，基皮鲁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巨海豚又停了下来，额头间发出满意的滴答声。
“是吗，飞行员？你，普普通通的吃鱼的家伙，能够理解比你更优秀的存在吗？你有资格去评判处于海洋食物链中最顶端的生物的后代吗，用评价你的同类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