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岛上等他。
“你真的准备抛下梅茨和塔卡塔-吉姆了？”苏西看上去有些不解。
“当然，还有查尔斯·达特。他混到了大救生艇上。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希望在格莱蒂克人把我们送上西天之后返回地球。当然，他们可能是对的。不过最后的
决定权在希卡茜，等她回到飞船之后，她才是下命令的人。”吉莉安摇了摇头，“依芙妮好像已经不准备理睬我们了，不是吗，哈尼斯？”
老工程师笑了，“幸运总是无法捉摸的，要不怎么说她是位女士呢。”
“呸！”吉莉安实在没力气和他抬杠了。控制台上，全息图像旁边的一盏灯闪动了起来。
“就这样了，哈尼斯。引擎室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要过去了。我们马上就会出发。”
“祝你好运，吉莉安。”苏西打出一个 OK 的手势，然后结束了通信。
吉莉安扳动了一个开关，把通信线路切到小岛那边，“萨奥特，这里是吉莉安。很抱歉打扰你的工作，不过你能不能告诉船长，我们准备出发了？”按照惯例还是要让
克莱代奇知道的，毕竟“奔驰”号是他的飞船。
“是，吉莉安。”通信器中传来了一阵高频率的啸声，其中有些音节不断地重复着，似乎是很像原始海豚语的三音体。虽然吉莉安的听力经过基因改造强化了，但大部
分音节的频率还是超出了她的听力范围。
“船长希望出去看看。”萨奥特说，“他保证不会走太远。”
吉莉安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没问题。不过告诉他要先让华塔瑟蒂给他检查一下，让他坐小艇去，另外一定要小心！如果他走丢了，我们可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找他
回来！”
又是一阵尖厉的叫声。吉莉安很难听清他们讲的是什么，不过克莱代奇还是发出了表示理解的信号。
“噢，对了，萨奥特，”吉莉安添上一句，“告诉俊雄，救生艇一到就马上和我联系。”
“明白！”
吉莉安切断了连线，起身开始着装。需要同时处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真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比如让查尔斯·达特偷偷溜走。如果他或者塔卡塔-吉姆做出什么出乎我意料的事，又该怎么办？
控制台角落有盏小小的灯一直在闪着。尼斯电脑还在要求和她通话。不过那闪光也不是很急切，吉莉安决定还是先把这事放一放，急匆匆地走出船舱，去监督飞船的启
动准备工作了。
66．阿齐
阿齐的肌肉一阵发痛。他慢慢地从一道海沟游出来，之前的一夜时间里他一直躲在这里，直到黎明降临。
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他又潜进水里，把一群鱼一样的生物吓得四散逃窜。这些怪鱼身上的鳞片反射着晨光。他没多想什么就冲进了鱼群，咬住了一条大鱼，然后紧闭
着嘴巴，直到它停止挣扎。但鱼身上散发出一股刺人的金属味道，他只好将它甩开，连连吐着唾沫。
浮上海面后，他看到东方的天空中飘过一道红色的云彩。他的复胃发出饥饿的呻吟。不知这声音会不会被身后的追兵听到。
这真不公平。如果克萨-琼找到我，至少他还会有点东西吃！
阿齐摇了摇身子。这是什么鬼念头！“他不会吃了你的，军校生。克萨-琼不是食人族，他是……”
他是什么？阿齐还记得昨晚日落时分那最后一场追逐，当时他费尽力气来到这条金属圆丘组成的岛链时，离身后追他的人只有几米距离了。然而在小岛之间的追逐战中
，双方激起层层气泡与水波，加上发出的阵阵吼声，让海底变得一片混乱。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在此后的几小时里，总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呐冲击声，这证明
克萨-琼一直不曾远去。
每次想到这位水手长，阿齐就感到脊梁骨一阵发抖。那到底是怎样的生物啊？让他恐惧的不止是这次毫无道理的追杀，对方在追捕自己时所表露出的某些东西也不对头
。巨海豚的声呐波中包含着某些狠毒的意图，让阿齐情不自禁地想要蜷成一团。
当然了，尖吻海豚的基因可能会影响他的体型和理智，但克萨-琼身上还有着别的什么东西。水手长的基因库中一定混进了一些非同一般的片段，一些令人恐惧的元素，
一些像阿齐这样在卡拉非亚上长大的海豚从不曾遇到过的东西。
阿齐游到珊瑚丘陵的边缘地带，把嘴巴朝北边探出。那边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摇着尾巴游了出来，朝四周看去。是往西走，还是往北？去找希卡茜还是俊雄？
北边更好一些。这一条丘陵带可能会一直延伸到营地所在的地方，可以给自己提供保护。
他冲过了一片四分之一千米长的开阔地带，来到下一座小岛旁边，然后静静地听着。四周没有什么变化。现在呼吸起来也没那么困难了，他穿过一片又一片海面，每次
都高速冲刺，然后停下来聆听，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前进。
有一次，他在右边听到了一阵奇怪而繁杂的吵闹声，连忙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不过很快就意识到，那不可能是克萨-琼的声音。他稍稍绕了个弯，游过去看个究竟。
长着蓝色面孔和气球般气囊的生物散乱地排成一排，手里拿着粗糙的工具和渔网，网里兜满了不断跃动的猎物。除了之前丹妮·苏德曼和萨奥特送回来的全息图像之外
，这还是阿齐第一次看到基斯拉普的这些原住民，基库伊人。他看了一会儿，感到很有趣，就朝他们游了过去。他估算着自己还在俊雄的小岛南边很远的地方，不过如果这
就是俊雄正在研究的那群基库伊人……
但猎人们一看到阿齐，就惊慌地叫了起来。他们纷纷扔下鱼网，爬上附近那覆盖着藤蔓的小岛。阿齐明白了，自己一定是遇到了另一个部落，一群从没见过海豚的基库
伊人。不过，看到这些基库伊人还是有意义的。他看着最后一个土著生物爬出了视野，然后继续往北游去。
但他刚刚绕过下一个小岛的北端，就感到一阵尖锐的声波扫过身体。
阿齐发出一声惊叫。怎么可能！难道克萨-琼也按照他的逻辑分析了这岛链？或者是他那恶魔般的本能在指引着他，应该到哪里去追逐猎物？
奇怪的叫声再次扫过他的身体。过去整整一夜，阿齐都在这时而尖厉时而低沉的叫声中颤抖着，而现在，声音变得更加诡异了。
叫喊声又一次响起，这次离得更近了。阿齐知道，他没法再躲下去了。那叫声会寻遍岩石上的每一处缝隙，直到恐惧压垮他的心智。他必须想法冲出去，趁自己还能控
制自己的思想！
67．基皮鲁
战斗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爆发了。
几小时前，基皮鲁意识到他身后追兵的小艇并没有熄火的迹象，引擎一直在嘶吼，但还没有罢工。基皮鲁开始继续加大推进器的功率，但为时已晚。没过多久，他就听
到身后传来鱼雷的号叫声，显然是冲着他来的。他朝左边拐了一下，然后向下闪去，甩出压舱物，在船尾留下一片杂乱的气泡。
鱼雷从他身边擦过，消失在头顶的黑暗当中。后面传来经过了放大的叫喊声，透着失望与恼火，在海底的沟壑与丘陵间回响着。基皮鲁已经习惯了追兵那原始海豚语的
脏话。
就要到达金属圆丘了。几小时之前，两只海豚游到了这里，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游近圆丘时，基皮鲁听到了远处捕猎的呼号声，脑中想象出的画面令他一阵发抖，根本
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他开始为阿齐担心起来。
不过现在他还有自己的麻烦。在收拾掉尾随着自己的那个白痴之前，他只能祝阿齐好运了。
头顶的水面已经越来越亮了。基皮鲁操纵着小艇驶过一片起伏的海底，然后将引擎功率降低，缓缓地等待着。
莫奇眼看鱼雷没命中目标，不禁骂了一句。
#牙齿比——比——
所有东西——
#都要好！#
他左右摇摆着嘴巴。到这时候，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小艇上的传感器，纯粹凭借着本能控制着机器。
那个自作聪明的混蛋在哪儿！有种出来和我打啊！
莫奇又累又烦，同时感觉到无比无聊。他从来没想到，成为伟大的雄海豚后居然会如此乏味。莫奇想要找回那种如火如荼的冲动，想唤回体内那嗜血的感觉，然而脑中
想到的只有杀死鱼类的场景，而不是海豚。
如果他能模仿出刚刚听到的克萨-琼那猎手的呼叫中蕴涵的野性，那该多好！莫奇已经不再痛恨那位吓人的水手长了，相反，他觉得克萨-琼代表着纯粹而野蛮的天性。
他想干掉那只故作机灵的宽吻海豚，把他的脑袋带给克萨-琼，以证明自己作为追随者的价值。那之后，他自己也可以变得更加原始，更加恐怖，不再有任何人敢阻挡自己。
莫奇操纵着小艇绕了个圈，和海底保持着很近的距离，这样才能充分利用声波的阴影。宽吻海豚调整方向拐向了左边，他拐的弯的弧度肯定超过了莫奇，所以莫奇只需
要找到合适的航线，就肯定能追上他了。
莫奇开始追踪基皮鲁的时候正在巡逻，所以小艇上装了不少鱼雷。他肯定对方是没有任何武器的，于是更加急不可耐地想要终结这场无聊的追杀。
有声音！他赶快转了个身，结果却把鼻头碰到了塑料的舱顶上。莫奇控制着小艇向前猛冲，将又一枚鱼雷压上了膛。这次一定要干掉敌人！
前方的岩层出现了一道裂缝，那是一条宽阔的海底峡谷。莫奇灌入压舱水，沿着岩壁往下降去，过了一会儿，他拉起操纵杆停了下来。几分钟之后，左边传来了引擎的
轰鸣声，声音越来越大。他追击的那艘快艇靠着谷壁停了下来，停在很深的地方。
转眼之间，莫奇就来到了敌人的上方。他决定不要马上开火，否则实在是太便宜基皮鲁了！他要让那个聪明鬼听到死亡在身后从天而降的声音，要让对方避无可避，在
自己的鱼雷把对方撕成碎片之前，要让他充分感受到恐惧！
他的快艇发出咆哮，然后开始冲向猎物。对手已经来不及闪避了！莫奇发出乌鸦般的欢呼声，
#海豚群中最伟大的——
#乃是雄海豚！#
莫奇的歌声停了下来。那个机灵鬼为什么没有逃跑？
他一直完全依赖于听觉，直到这时才想起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猎物。
另一艘小艇是空的！它正在水中缓缓漂动着。但这样一来……
※猎手的耳朵
造就了雄海豚——
※眼睛
和大脑
造就了飞行员——※
声音是从他上面传来的！莫奇大叫一声，一边掉转小艇，一边想要发射鱼雷，但引擎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号，彻底停止了转动。他的神经链接开始僵死，最后看到的是一
只通体光滑的灰色宽吻海豚，就在他上方两米的水中，牙齿反射着水面上传下来的光线。
※而愚蠢，
只能造就
尸体——※
飞行员的焊枪迸发出耀眼的蓝色激光，莫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68．汤姆·奥莱
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汤姆·奥莱躲在一堆低矮的海草后面，看着几支外星人的编队出现在地平线上。他数了数，至少有三队人马，沿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朝漂浮在水面上的蛋壳形沉船前进着
。
在他身后大约一英里的地方，火山仍然发出沉闷的声音。他在黎明时分离开了泰纳尼侦察船的残骸，临走前把一碟宝贵的淡水留在了即将死亡的飞行员嘴边，万一他醒
过来还能够到。
看到坦度人的部队之后，他马上就动身了，其间还在黏滑而崎岖的水面植物上试了试自己新编出的“草鞋”。这双向外倾斜的雪鞋一样的装备可以让他小心地在光滑的
藤蔓毯子上行走。
起初他比对方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但坦度人很快就找到了新办法。他们不再在沼泽地中挣扎着往前挪动，步伐变得轻快了。汤姆低伏着身子，不禁暗暗担心，万一被
对方发现的话会怎么样？
这时他发现了另外两队外星人，一队从西南方来，一队则来自西方。他还没法看清这两队人的样子，只能看到远方起伏的地平线上有一串小点，慢慢地、艰难地往前走
着。这帮家伙是从他妈什么地方来的？
离他最近的是坦度人。至少有八到九个，排成一列。他们把六条长腿叉开，分担着身体的重量；胳膊底下夹着长长的、闪闪发光的器械，看上去只能是武器了。他们正
在迅速向前走去。
汤姆开始猜测他们的新战术。这时他注意到，有个坦度人没有携带武器，而是牵着一只长毛的生物，正慢吞吞地往前走着。牵着它的坦度人偶尔会伏下身子，仿佛是在
哄它做什么事情。
汤姆冒险把头抬起几英尺，从圆丘上面看了过去。
“见鬼，我怎么忘了这个！”
那长毛的生物正在创造陆地——或者至少是在那一小队人前面狭窄的范围里制造出坚固的表面！这条小路的两侧都有微弱的闪光，那是现实世界在与这有害的干扰相冲
突。
那是一只埃匹西亚奇！汤姆恍惚间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庆幸自己能够看到这少见的景象。
他看到小道在某一处断裂开来，小道旁边闪光的带子突然合拢，发出轰鸣声。站在那里的坦度战士掉到了海草中，他挣扎着，但毫无效果，只是把草毯扯出一个大大的
窟窿，最后像石头一样沉入海中。
其他坦度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小路断裂处后面的两个坦度人直接跳了过去。减少了一名成员的队伍继续朝前行进。
汤姆摇了摇头。他必须先到达沉船！一定不能让任何坦度人从身边超过去。
但如果他有任何举动，哪怕是接着走下去的话，肯定都会被对方看到。他丝毫不怀疑敌人们使用身上武器的效率。作为战士，人类是不敢轻视坦度人的。
他很不情愿地蹲下身子，解开了草鞋上的带子，把它们扔到旁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草地上的一道裂口跟前，蹲在水边。
他慢慢地数着数字，一直等到听见那队格莱蒂克人越走越近。他在脑子中勾画着对方的动作。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他戴上潜水面罩，收拾了一下确保严丝合缝，然后把收集气体的鳃泡理顺。接着从腰间抽出射针枪，用双手握好。
汤姆踩在两根结实的草根上，试了试保持平衡。水池就在自己身前。
他闭上了眼睛。
※听啊
那是虎鲨在摇动
尾巴的声音——※
他感觉到了那些外星疯子发出的强大心灵电波，离他只有八十米左右了。
“吉莉安……”他叹了口气，然后迅速站起身来，抽出武器，睁开眼睛开始射击。
69．俊雄
他们不顾俊雄的反对，用救生船上最后的能量升到了小岛顶部的平台上。俊雄曾提出把金属圆丘下面的空洞炸大一些，但塔卡塔-吉姆却冷冰冰地拒绝了。
这意味着要多干两个小时的苦力活儿，把砍下的树枝盖到小船上，把飞船隐藏起来。俊雄真不知道，如果格莱蒂克人的战事结束，开始集中注意力在行星表面搜查的话
，这样的伪装能派上什么用场。
他本以为梅茨和达特能帮些忙的。俊雄让他们去砍树枝，但结果发现自己几乎要手把手地教他们做每一件事，还弄得达特一肚子脾气：他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军校生指
使，就在几天前这军校生还在受自己指挥呢。显而易见，他想要先去看看自己那堆器材，在被编入工作小组之前，他刚刚把那些东西卸到钻孔树的水池旁边。梅茨是很愿意
帮忙，不过他也急着去跟丹妮谈话，这么一分心，简直就是在帮倒忙了。
最后俊雄还是把两人都送走了，独自完成了这项工作。
终于把整艘船都盖住了。俊雄坐倒在地，靠着一棵油果树的树干休息。
该死的塔卡塔-吉姆！原本俊雄和丹妮只需要看着他们扎下营来，把关于基库伊人的报告交给梅茨，就可以驾驶小艇离开这里了！吉莉安要他们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出发，
而现在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呢！
更重要的是，“奔驰”号在大概一个小时前才警告他，可能会有一名偷渡乘客。虽然明知查理从飞船上的实验室里偷走了成打的器材，但吉莉安还是决定不以违抗命令
的罪名逮捕他。俊雄很庆幸自己少了一项麻烦的工作。毕竟在这座小岛上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用来关人的。
俊雄左边树丛的枝叶发出一阵声响。那是机器运转的声音，其中夹着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四台蜘蛛机从树丛中蹿出，来到他这片小小的空地上。每台装甲机体上面的悬
浮平台上都躺着一只尖吻海豚，通过神经接口操纵着蜘蛛机那四条细长的机械腿。看到它们出现，俊雄站起身来。
塔卡塔-吉姆从他身边经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另外三台蜘蛛机紧跟在他身后，穿过这片空地，又回到了树林里。尖吻海豚们用三音海豚语尖声交流着
。
俊雄看着他们的背影，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屏着呼吸。
“我不太了解塔卡塔-吉姆，但那些和他一起的海豚们可是比阿特拉斯特上的穴居海豚还要疯狂。”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他之前在卡拉非亚上只见过几只所谓的尖
吻海豚，每只都带着点古怪的习性，性格里有优点，也有缺点，就像萨奥特一样。但他从没见过像副船长的跟班那样的眼神。
机器的响声逐渐消失了。俊雄站起身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吉莉安会让塔卡塔-吉姆就这样走掉。为什么不干脆把他和他的同伙关进禁闭室得了？
也许她是想让一部分船员乘上大救生船，如果“奔驰”号在逃脱过程中失败了的话，可以让他们想法悄悄溜回地球。也可能，吉莉安已经没有足够可以信任的人选可派
了。但……
他转身朝基库伊人的村子跑去，边跑边想。
当然了，大救生船已经没法工作了。理论上讲，就算塔卡塔-吉姆想和格莱蒂克人联系，也没有机会。而且，俊雄也想不出他要和外星人联系的理由。
但如果他有理由呢？如果他有办法呢？
俊雄只顾担心这个，差点没撞到树上。他抬起头来，纠正了自己走的路线。
我必须弄个明白，他下定了决心。今晚我就要搞清楚，他到底会不会惹出麻烦。
就在今晚。
部落里的成年人在村子中间的开阔地蹲成一圈。伊格纳西奥·梅茨和丹妮·苏德曼坐在一边，“巢穴之母”在他们对面叫唤着，她的气囊上长着红绿相间的条纹，现在
已经鼓得满满了。部落中的长老们坐在她两侧，气囊也在不住地起伏，在树丛间照过来的阳光中，好像一排染着明亮色彩的气球。
俊雄在空地边上停下了脚步。阳光从树林间洒下，映照着两个种族密谈的场地。
基库伊人的巢穴之母喳喳叫着，上下挥舞着她的爪子，丹妮说过这是开心的表情。如果这位年龄最大的女性生气的话，她就会交叉双手。真庆幸对方用的是这么简单的
表达方式。部落里其他的成员重复着她的声音，有时候会先她一步叫出声来。他们的声音起伏着，像是一曲合唱。
伊格纳西奥·梅茨激动地点着头，有时用一只手盖住耳朵，听翻译电脑里传来的声音。当合唱声结束时，他朝着麦克风说了几个词，电脑的扩音器中发出一串长长的高
音。
丹妮露出欣慰的表情。她一直为这位提升专家与基库伊人初次会谈担心不已。不过显然，梅茨并没有破坏她与这些前智能种族之间长期而谨慎的协商。看起来会议可以
用令人满意的方式结束了。
丹妮看到了俊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没打招呼就站起身来，离开了那个圈子，急匆匆地朝等在空地边缘的俊雄跑了过来。
“怎么样？”俊雄问。
“太棒了！看起来我发到‘奔驰’号上的每个字他都认真读了！他能理解原住人那成套的制度，对各种性别和年龄、身份的肢体表达都很合理，而且他说我的行为分析
是‘典范式’的！典范式！”
俊雄微微一笑，分享着她的喜悦。
“他还说要推荐我在提升中心就职呢！你能想到吗？”丹妮激动得不禁跳了起来。
“条约的事怎么样了？”
“噢，他们随时准备着呢。如果希卡茜能把小救生船开到这儿来，我们就可以用‘奔驰’号带走一打基库伊人，否则的话，就只能让梅茨用大救生船带几个回地球了。
这些都已经谈好了。”
俊雄回头看着那些满心欢喜的村民，不想流露出担心的情绪。
当然了，对整个基库伊人种族来说这是件好事。有人类作庇护种族，比被其他星际种族庇护要好太多了。在收他们作扈从之前，人类基因学家必须对活体生物进行基因
检测，所以他们必须想法保证让这批原住民活下来。丹妮的部分工作就是研究他们的生理需求，包括给他们服用必要的微量元素。不过，第一批原住民活下去的几率非常之
小。就算能活下来，俊雄也不确定这些基库伊人会变成多么陌生的生命。
他们还不是智能生物，俊雄提醒自己。根据格莱蒂克法律，他们还只是动物。而且，和五大银河中其他种族不一样的是，至少我们会试着用他们那有限的知识能理解的
方式向他们解释，并征求他们的同意。
但他还记得那个风暴之夜，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是这些原住民保护着他，还有他受了伤的海豚朋友。是他们给了自己温暖，给了自己和绝望斗争的勇气。
他转身离开了阳光明媚的空地。
“也就是说，你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他问丹妮。
丹妮摇了摇头，“我还是希望能继续在这里待上一阵。既然基库伊人这边的事情了结了，我就可以去研究圆丘了。这就是前几天我为什么一直非常生气。除了要同时做
两件活之外，我在那方面的研究毫无进展。不过现在问题马上就要解决了。你知道吗，金属圆丘的核心是活的？它……”
俊雄不得不打断她的滔滔不绝：“丹妮！等一下，好吗？回答我的问题，你准备好离开了吗？”
丹妮眨了眨眼睛，皱起了眉头，“是‘奔驰’号吗？有什么事情不对？”
“他们已经在几小时前就动身了。我希望你整理好所有的笔记和样本，放到小艇上去。你和萨奥特今天上午就得出发。”
她看着俊雄，慢慢开始理解他的话了，“你是说，你，我，还有萨奥特，是吧？”
“不。我还要再在这里待一天。必须这样。”
“为什么？”
“丹妮，我现在还不能说。按我说的办好吗，求你了。”
他转身朝钻孔树的方向走去，丹妮抓住了他的胳膊。俊雄没有理睬她，继续往前走，丹妮紧跟着他。
“但我们之前说过要一起走的！如果你有什么事要做的话，我等你！”
俊雄没有答话，继续往前走。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他终于赢得了她的尊重，让她喜欢上了自己，但他在几个小时之后就要失去她了，这真让人难过。
如果成长就意味着这些，那就去他的吧。俊雄想，这感觉糟透了。
他们往水池边上走去，却听到那边有人高声争论着什么。俊雄加快了脚步，丹妮也跑了起来，很快他们就看到水池边的空地了。
查尔斯·达特尖声高喊着，紧紧抓着一根细长的柱状物体，而物体的另一头则抓在塔卡塔-吉姆蜘蛛机的操纵臂手中。查理努力和机械的力量抗衡着，塔卡塔-吉姆咧开
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争夺又持续了几秒，最后新海豚强壮的肌肉还是占了上风，圆柱体从达特手中滑了出去。他一屁股坐到满是尘土的地上，朝水池方向滚去。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愤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