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小小的太空梭缓缓向东开去，在水下逐渐加速。希卡茜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线，在到达“奔驰”号的藏身之处前，还要绕一个大弯子。这样一来，别人可能会有好
几天联系不上她，不过她的本意也正是如此，如果敌人还在“奔驰”号所在的地方守株待兔的话，她可不希望暴露自己是从哪个方向回来的。
席奥特和苏西望着小船，直到它消失在远处阴暗的海水中。过了很久，苏西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席奥特还在缓缓地前后摇动着下巴，跟随着那渐渐消失的声音。
两小时以后，哈尼斯正在刚刚清理出的无水舱房躺着，享受这几天来第一次酣眠的机会，床上的临时通信器突然响了起来。
千万别再是坏消息了。他叹了口气。他躺在黑暗之中，用一条胳膊挡住眼睛，另一只手按下了通信器。“什么事？”他简短地问道。
是好运鬼阿卡，一名年轻的电子技师兼实习飞行员。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长官！席奥特说您应该赶快过来！是飞船！”
苏西翻了个身，用胳膊支起了身子。
“‘奔驰’号？”
“是的！这条线路刚刚恢复！他们要马上和希卡茜通话！”
苏西感到所有的力气都从胳膊流走了。他跌回床上，发出了呻吟声。噢，我的老天啊！现在她一定已经跑出声呐通信的范围了！
在这种时候，我真希望能像汤姆·奥莱一样会用海豚语念叨才好。也许三音海豚语里有什么句子，能够正确地表达宇宙间这种粗暴又不失幽默的规律。
62．流亡
救生船平缓地滑出飞船，驶进基斯拉普那被晨光映成蓝色的海洋。
“你走错方向了。”螺旋形的舱门在身后合上之后，伊格纳西奥·梅茨说道。小船没有转向东方，而是沿着螺旋线路向上升去。
“只是绕个小弯，梅茨博士。”塔卡塔-吉姆平静地答道，“斯里卡-乔，告诉‘奔驰’号，我正在调整航道。”
副驾驶座上的海豚开始用口哨声和飞船交谈。声呐扩音器中传出愤怒杂乱的声音。“奔驰”号一定也注意到了救生船航向的变化。
梅茨的座位位置比较高，安放在了塔卡塔-吉姆的座位后面，他腰部以下都浸在水里。“你在做什么？”他问道。
“我还不大习惯这飞船的控制……”
“喂，当心！你正朝侦测浮标开过去！”
梅茨大惑不解地看着，小艇加速朝正在拆除侦听装置的工人冲了过去，工人吓了一跳，尖声咒骂着逃开了，眼看着小船把那系在绳子上的浮标撞得粉碎。金属碎片被船
头撞得飞出一段距离，然后散落到黑暗的海底。
塔卡塔-吉姆看上去完全没有在意。他平静地把船头转向东方，以正常的航速朝着他们的目的地开去。声呐里传来一阵怒骂，梅茨不禁涨红了脸。品性良好的海豚本不该
用这样的语言说话！
“告诉他们那是个意外。”塔卡塔-吉姆对副驾驶说，“转向舵出了问题，不过我们已经恢复了控制。我们会按照原先的命令，在水下前往小岛。”
救生艇沿着狭窄的峡谷前进，逐渐把明亮的灯光和“奔驰”号都抛到了身后。
“意外！骗我叔叔的鸟去吧！”话音未落，控制室后方就传来了一阵窃笑声，“我已经猜到了，不把你的犯罪证据销毁掉，你是不会放心离开的，塔卡塔-吉姆。”
梅茨博士努力转过座椅，一下愣住了，“查尔斯·达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只穿着宇航服的黑猩猩正攀在储藏室的架子上，朝他咧嘴笑着。储藏室的门已经打开了。“为什么？只是小小地发挥了一下主观能动性而已，梅茨博士！现在你可以
把这个写到你的笔记里去了，肯定会给我加分的。”他发出一阵嗤笑，笑声被宇航服上的扩音器放大了。
塔卡塔-吉姆也转过座椅，盯着黑猩猩看了一会儿。他哼了一声，又回过身驾驶小艇。
查理从储藏室里出来，跳进水里。可以看出尽管他穿了宇航服一点儿也不会溅到水，但仍是用了很大的勇气的。眼看水漫到他的头盔边缘，黑猩猩有些手足无措。
“但你是怎么……”梅茨问道。
查理从船舱里搬出一个又大又沉的防水袋，摆在梅茨旁边的单人座位上。“只是运用了一下推理思维。”他一边爬上袋子，一边说道，“我发现，吉莉安手下那些孩子
只够用来监视那几只行为不检的尖吻海豚，所以就想了，为什么我不能找一条他们都想不到需要监视的路，爬到救生船上来呢？”
梅茨的眼睛睁大了，“是管道！在地球上的时候，维护飞船的工人是通过管道在船舱里活动的，现在都已经封上了，你可以从那里进入飞船的发动机室，然后再从里面
下来……”
“猜对啰！”查理面带笑容地扣上了安全带。
“你需要拆掉几块隔板才能进到管道里，用的是千斤顶吧。海豚是没法在封闭的船舱里使用这种工具的，所以他们根本连想都没想到。”
“确实没想到。”
梅茨上下打量着查理，“从离发动机那么近的地方爬过来，你居然没被烤熟？”
“嗯……根据宇航服上的温度计显示，温度大概在三分熟到五分熟之间吧。”查理假装朝手指吹着气。
梅茨笑了，“确实，我应该把你显示出的这少见的独创性写进报告里，达特博士！欢迎你来船上。本来我以为会忙不过来的，又要观察基库伊人，又要照管你的机器人
。现在你自己来做肯定好多了！”
查理急切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
“非常好。也许我们还能下上几盘棋呢。”
“我很愿意。”
两人靠在座位上，朝窗外看去。海底的座座峭壁在窗外退去。每过几分钟，两人都要彼此看上一眼，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尖吻海豚们都默不作声。
“包里都是些什么？”梅茨指着达特膝盖上那大大的背囊问。
查理耸了耸肩，“个人用品和仪器什么的。我只带了价值最大、体积最小的东西，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梅茨点了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有这黑猩猩陪着自己走这么一趟，其实也是好事。当然了，不是说海豚有什么不好，但作为和人类相处较久的扈从，黑猩猩和他更
聊得来。而且，海豚不会下棋也是值得诅咒的事。
过了一个小时，梅茨才想起来查理最开始说的话，也就是他刚刚出现在小船上时。那只猩猩说塔卡塔-吉姆是在“毁灭证据”，是什么意思？这可是非常奇怪的说法。
梅茨向达特提出了这个问题。“去问上尉吧。”查理嘟哝着，“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不过我们之间可谈不来。”
梅茨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问他的。等到了小岛上，我肯定会问他。”
63．汤姆·奥莱
在毯子一样的水草那斑驳的阴影中，汤姆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换气孔游向另一个换气孔。有面罩在，换一次气就可以游上很远的路。离小岛的海岸越来越近，寻找草丛的
缝隙也越来越困难了。
等他最后爬上岸时，橙色的克瑟米尼太阳已经开始在厚厚的云层之后西沉。基斯拉普漫长的白昼还能再持续上一段时间，不过他还是很想念阳光直射时的温暖。他在两
团海草之间爬出了水面，来到布满岩石的海岸上，随着身上水分的蒸发，他冻得瑟瑟发抖。他手脚并用，爬到了离海面几米高的一块圆形石头上，重重地坐在玄武岩般的石
头表面，把呼吸面罩拉了下来，挂在脖子上。
他感觉小岛也在缓慢地抖动着，好像是在海水中起伏不定的软木塞。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习惯坚实的地面，汤姆不禁讽刺地想，这段时间正好够我处理完岛上的事情，
然后再回到水里。
他把肩膀上那一块块绿色的软泥抹掉，潮湿的衣服逐渐变干了，但他还是在发抖。
饥饿。没错，就是因为饥饿。
至少这可以让他忘记潮湿和寒冷。他本想拿出最后一块干粮条，不过还是决定再等等。除非能在外星飞船的残骸里找到食物，否则后面上千千米的路上他就只有这么点
东西可吃了。
小型外星巡逻船就坠落在山的那边，还可以看到冒起的黑烟。腾起的水汽和缓缓飘落的火山灰混在一起，在空中越升越高。每隔一段时间，汤姆都可以听到山体中发出
低吼声。
好吧，该出发了。
他努力站起身来，开始向前走去。
整个世界还在摇摇晃晃。不过他还是很欣喜，至少自己还能毫不费力地站着。
也许吉尔是对的，他想，没准儿我还有些之前没有发现的本事呢。
他往右转去，只迈了一步，就险些摔倒。站直身子之后，他沿着满是岩石的斜坡爬了上去。真该谢谢手上这双网状的手套，这山道上布满了锯齿状的石头，每一块都像
打火石一样坚硬。他一步步地接近了浓烟的源头。
他爬到小丘顶上，飞船的残骸映入眼帘。
巡逻船已经摔成了三块。船尾大部分泡在水里，被浅滩上那烧焦的水草埋住了，只有前端的裂口还露在外面。汤姆看了一眼面罩边缘的辐射计。如果需要的话，他能在
这种环境下待上几天。
飞船的前半截沿着长轴方向裂开了，里面的设备都掉了出来，散在满是石头的海滩上。船头已经被拧成了麻花，露出里面那纠缠凌乱的电线。
他想抽出射针枪，不过想到时刻都有可能摔倒，还是空出双手比较好。
看上去也不难，汤姆心说。只要下去察看一下这该死的东西就行了。一步一步走。
他小心翼翼地走下斜波，没再摔下去。
但巡逻船里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剩下了。
汤姆在小块碎片里翻找着，认出了几样设备的碎片，但没有任何东西能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而且也没有食物。
变了形的大块金属挡板四下都是。汤姆走近其中一片看上去已经冷却了的，试着把它举起来。实在是太重了，没抬起几寸就只能扔在一边。
汤姆双手扶膝休息了一会儿，重重地喘着气。
几米之外有一大堆浮木。他走了过去，抽出几根又干又粗的海草。这海草很结实，不过还是太软了，不能当撬棍用。汤姆一边摸着脸上的胡碴儿，一边思索着。他朝海
上看去，海面上净是藤蔓，一直延伸到天边。最后他把干燥的藤蔓都收集起来，堆成两大堆。
天黑了。汤姆坐在用浮木点燃的篝火旁，用强韧的草藤编着一对又大又平的圆盘——形状有点像网球拍子，不过一边还带着环。他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起到他想的作用
，不过明天就能弄明白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不让自己感觉到饥饿，他低声用三音海豚语唱起歌来。儿歌般的旋律在附近的悬崖间回荡。
※双手与火焰？
双手与火焰！
※用手啊，用火啊，
可以让你跃得更高！
※梦想与歌声？
梦想与歌声！
※用梦啊，用歌啊，
可以让你跳得更远！※
汤姆突然停了下来，轻轻地抬起了头。他静听了一会儿，然后把射针枪从腰间抽了出来。
是有什么声音吗？还是他的幻觉？
他悄无声息地从火光边滚开，匍匐在阴影之中，朝黑暗中看去，想像海豚一样听出东西的形状。他猫着腰从一个隐蔽处蹿向另一个，慢慢地绕着圈接近飞船残骸所在的
海滩。
“巴基姆克莱夫——安那坦——皮克雷诺。弗人类弗？”
汤姆俯身躲到飞船的碎块后面，趴在地上。他张开嘴，努力不发出呼吸的声音，仔细聆听着。
“弗'人类——肯特'宋夫？”
话音里带着回声，仿佛是从金属洞穴里发出来的……是从飞船的碎片里传来的吗？有幸存者？还是我想象出来的？
汤姆大声说：“博克齐'克莱夫。弗'人类伊代斯。弗-泰纳尼-克里夫？”他等了一会儿，等黑暗中传来了回答的声音，便站起身来跑了过去。
“伊达苔斯——弗-泰纳尼-克里夫……”
他又一次俯下身子，躲到另一块金属碎片的后面，手足并用匍匐着前进，朝机头的另一边扫了一眼，接着条件反射地抽出了武器，直直地指向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长在
硕大的、丑陋的面孔上，离他只有一米远。在昏暗的星光下，汤姆看到这张脸正扭曲着。
之前他只见过一次泰纳尼人，另外在卡斯赫林的学校里学习了一星期和他们有关的课程。面前这个外星人半蹲在一块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板后面。汤姆猜测他的表情意
味着痛苦：侦察兵的胳膊和后背都被一块机壳压断了。
“弗'人类-特'巴齐特-帕……”
汤姆换了另一种语言。泰纳尼人用的是六号格莱蒂克语的一种变体。
“……不会杀你的，人类，就算我有办法也不会。我只希望你能和我聊聊，陪我打发打发时间。”
汤姆把射针枪插进皮套，走上前去，盘腿坐在飞行员前面。出于礼貌，他决定听听这个外星人的话，如果对方需要帮忙的话，汤姆也很愿意帮他从痛苦中解脱。
“很抱歉我没法救你。”汤姆用六号格莱蒂克语答道，“虽然你是敌人，但我从不认为泰纳尼人是十恶不赦的种族。”
外星人的脸又一次扭曲了。他头顶的羽冠不时撞着金属的舱顶，每次碰到时都不禁缩了缩肩膀。
“我们也不认为你们人类无药可救。虽然你们顽固不化，野蛮又无知。”
汤姆鞠了一躬，只管把这当成是对地球人的夸奖好了。
“我已经准备好终结你的痛苦，如果你希望的话。”他提出。
“你很善良，但这不是我们的方式。我会等待，直到痛苦将我的生命消耗完毕。大幽灵会裁判我，视我为勇敢者。”
汤姆垂下眼睛，“愿他判你勇敢。”
泰纳尼人的呼吸越来越不规律了，眼睛也闭了起来。汤姆的手按在腰间，碰到了鼓起的心灵炸弹。“奔驰”号上的人还在等我的消息吗？他想。如果没有收到我的信号
，克莱代奇又会怎么做？
我必须知道，基斯拉普星外层空间的战事到底进行得如何了。
“为了交流，也为了消磨时间，我们互相问问题行吗？”汤姆提议。
泰纳尼人睁开了眼睛，目光中似乎带着感激，“很好。很好的主意。作为长者，理当由我开始。我会问简单的问题，不会让你太为难。”
汤姆耸了耸肩。我们接触大数据库已经三百年了，而在那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了六千年复杂的文明史。但还是没有人相信，人类并不是无知的野人。
“你们离开摩尔格伦之后，为什么没有逃到安全的地方去？”侦察兵问道，“地球不会保护你们，那些把你们引上邪路的泰姆布立米人，那些无耻之徒也不会理睬你们
。但‘逊位派’却有强大的力量。和我们在一起你们是安全的。为什么你们不投奔我们？”
说起来简单！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如果地球人真的有一个强大的盟友，可以让“奔驰”号投奔过去，而又不会要求“奔驰”号和地球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那该有多
好。该如何告诉泰纳尼人，所谓的“逊位派”和其他那些宗教疯子比起来也强不到哪儿去呢？
“人类的原则是绝不向任何威胁投降。”汤姆说，“从来不会。我们从历史中学到了这一传统的价值，这比从大数据库的年鉴中学到的知识更有用处。我们只会将发现
提交给格莱蒂克管理局，而且只能由我们的地球议会领袖亲自提交。”
提到“奔驰”号的“发现”，泰纳尼人的脸上明摆着写满了兴趣，但他还是礼貌地遵守约定的秩序，让汤姆提出下一个问题。
“泰纳尼人在空中占了优势吗？”汤姆急切地问道，“我看到坦度人了，是谁在统治天空？”
空气穿过飞行员的呼吸孔时发出尖啸的声音，“光荣者战败，杀戮的坦度人繁荣，索罗异教徒众多。我们尽力战斗，但光荣者仍在败退。异教徒将夺取奖赏。”
这说法实在有欠得体，毕竟所谓的夺取“奖赏”中的一员还坐在他面前。汤姆低声骂了一句。他应该做什么呢？有些泰纳尼人活下来了，但该不该因此就告诉克莱代奇
可以起飞？
他们该不该采用那样的计策？就算成功，也不过是获得一些弱小的盟军而已，又能有什么作用？
泰纳尼人的呼吸变得混乱。
虽然轮到外星人提问，但汤姆还是问了下一个问题。
“你冷吗？我可以把火堆挪到这边来。另外，趁谈话的时候，我还有些其他事要做。如果这是种冒犯的话，我请求你的原谅。”
泰纳尼人用猫一样的紫色眼睛盯着汤姆，“你很有礼貌。我原以为你们人类不知何为礼节。或许你们生性尚佳，只是未经教化……”
侦察员打了个喷嚏，呼吸口中喷出了一团沙粒。汤姆赶快把他的营帐挪了过来。在跳动的火光旁边，泰纳尼人叹了口气，“被困在这样一个原始的世界，濒临死亡的时
候，靠狼崽手工取火的技术取暖真是再适当不过了。我谨要求你向一个将死之人讲述你的发现。不用告诉我你们的秘密，我只要听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伟大回归’的奇
迹的故事……”
汤姆再次回想起那段记忆，不禁浑身发抖。
“想象一群浮在太空中的飞船，”他说道，“古老的宇宙飞船，每艘都残破不全，如月亮一般庞大……”
当汤姆在火堆旁边那温暖的珊瑚岩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破晓，晨光在海岸上投下长长的黯淡阴影。
汤姆感觉好多了。胃部已经逐渐习惯了饥饿，而睡眠又给他补充了不少能量。他还是很虚弱，不过已经有了足够的力气，够找到下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
他坐起身来，拂去身上那五颜六色的沙子，朝北方看去。浮在海面上的飞船仍然在那里，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在他的左边，那巨大的船头下面，泰纳尼侦察兵仍然在平缓地呼吸着，慢慢走向死亡。汤姆讲着浅滩星群的故事时，泰纳尼人一边听着那闪亮的巨大飞船、那船体上神
秘的符号的故事，一边沉沉睡去。汤姆怀疑这只生物还会不会再度醒来。
他正打算转身去捡昨晚自己编出的鞋子，突然看到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什么东西。他皱起眉头，用手遮住阳光朝东望去。
如果他把望远镜带来就好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过去，终于看清了在越来越亮的地平线上缓缓移动的一排影子，每一个影子都长着细长的腿，还有一个更小的东西在缓慢地移动着。那排剪影正慢慢朝
北方飞去。
汤姆打了个激灵。它们朝那艘蛋形沉船飞去了。如果不快点行动的话，他最后一线生存的希望也将消失。
现在他已经可以看出来了，那是坦度人的飞船。
第六章 消散
我们还不清楚，海兽是否能够忍受这样长期的追捕，这样无情的伤害……
最后的鲸，就像最后的人一样，吸了最后一口烟斗，然后消失在最后一口烟雾中。
——赫尔曼·梅尔维尔
64．克莱代奇／萨奥特
克莱代奇集中精神盯着全息显示屏。自己说话比听别人讲话要容易一些。他每次可以想出一两个词的拼法，然后慢慢把它们说出来，就像用细绳穿起一串珍珠一样。
“神经连接……修复……被吉莉安和玛卡尼……但是……但是……语言……仍然……仍然……”
“仍然没有恢复。”萨奥特的形象点了点头，“你现在还能用工具吗？”
克莱代奇集中注意力，思考着萨奥特那个简单的问题。你——能——用——……每个词都很清晰，含义也很明确，但合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真让人丧气！
萨奥特换成了三音海豚语。
※玩乐的工具？
有气球
还有飞船——
※你的长嘴
是为了供人娱乐
还是为了做飞行员——※
克莱代奇点了点头。这样听起来就清楚多了，但就连三音海豚语，对他来说也像是异乡人的语言一样，理解起来很有难度。
※蜘蛛机行走器，行走器，行走器
※全息仪通信器，通信器，通信器
※都是我的玩具，都是——※
克莱代奇转开了眼睛。他知道，就算刚才那短短的几个词里，也带上了原始海豚语的元素，比如无意义的重复，高昂的啸声。自己分明还有意识，脑子可以正常工作，
但在别人看起来却如此迟钝愚蠢，这让他感到非常耻辱。
与此同时，他不知道萨奥特有没有注意到他话里那梦中语言留下的痕迹——上古众神的声音。
听着船长说话，萨奥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最初交谈的情况还算不错，但临结束时克莱代奇的注意力开始无法集中了，尤其是萨奥特开始对他进行一些语言学测试的
时候。
现在，经过玛卡尼最后这次手术之后，他看上去已经专心多了。
萨奥特决定换一种方法测试克莱代奇的听力，把自己的发现讲给他听。萨奥特小心翼翼地放慢语速，用三音海豚语告诉克莱代奇自己通过钻孔树隧道里的一台机器人听
到了“歌声”。
萨奥特用尽量简单的词语缓缓向克莱代奇解释着，船长开始时看上去有点不明所以，但很快似乎就明白了。事实上，从他的表情来看，对他来说，整个行星都在唱歌似
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连接……连接我……求你……我要……要听……”
萨奥特合上嘴巴表示赞成，满心欢喜。不过，克莱代奇的语言中枢都烧毁了，恐怕除了静电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出来了吧。萨奥特也是凭借着自己经历过的细致的训练
，以及长期的语言工作经验，才在静电声中找出了蛛丝马迹。然而除了那次显然带着怒意的吼叫之外，地底的声音一直模糊不清，无法捕捉。
想到那阵清晰的吼声，他的身体还是瑟瑟发抖。
“好吧，克莱代奇，”他一边说，一边接通了线路，“仔细听着！”
克莱代奇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开始聆听线路中那噼噼啪啪响个不停的静电声。
65．吉莉安
“该死，真该死！好吧，我们不能等她回来再行动了。希卡茜绕一个大圈回来需要两天时间，而按我们的计划，到那时，我希望‘奔驰’号已经安全地移动到海马里了
。”
苏西的影像耸了耸肩膀，“好吧，你可以给她留个字条。”
吉莉安揉了揉眼睛，“我正打算这么做。我们会在‘奔驰’号现在的位置留下一台单纤维中继机，这样也好继续和小岛上的人员保持联络。我会在中继机里留下信息，
告诉她我们已经出发了。”
“俊雄和丹妮怎么办？”
吉莉安耸肩道：“之前我是希望派小型救生艇去接他们和萨奥特的……也许还能接上汤姆。不过按目前的情况，还是让丹妮和萨奥特开他们的小艇到你们那里吧。我真
不想这样。这很危险，而且在我们出发之前，我需要俊雄留在岛上看管塔卡塔-吉姆。”
她没有提到另一个原因，她希望让俊雄尽量在岛上多待一会儿。他们都知道，如果汤姆·奥莱能驾驶滑翔机返航，肯定会飞往海岛的。如果这样的话，吉莉安希望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