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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想见你。”
第6章
做个绿皮偶人不容易
……星期二的三号偶人发现了兄弟之间的差异……
我从加温槽中站起身,用纸质外衣裹住刚刚成型的四肢——在催化酶的作用下,它们依旧滚烫。我讨厌这种感觉。
不单因为我是个复制人,还因为我是个绿皮偶人。
真该死。
尽管有上千次这样的经历,我还是感觉自己像个挨罚的孩子,刚刚接过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写着一大堆让人讨厌的活计。我被派出去累死累活,我的主人却连眼皮都不用抬。
虚假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祥之兆。
呸,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本体创造我的时候肯定累坏了,所以驻波才会如此阴郁。更累一点的话,我没准儿会变成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今天我就是一只蚂蚁的命,而且是只绿色的。哲学问题还是留给更聪明的偶人去费神吧。
好吧,昨天晚上,上一个绿皮偶人潜入贝塔的老巢,历经苦难,得胜而归,带回了关键信息。他是复制人的骄傲,所以说嘛,绿家伙也能干大事!可我今天的任务不过是逛逛超市,洗洗马桶,修剪修剪草地,还有一堆别的琐事……
灰色偶人自带高档的实时记录器材,但我就郁闷了,只能用老式微缩磁带来储存记录。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费这个工夫。如果真人想知道我今天都做了什么,只要接收我的记忆就可以了。
一号灰色偶人载我一路飙向老城区,他突然一个急转弯,吓得我紧紧闭上双眼。这家伙差点让我俩都化做车下亡魂,还险些撞毁这最后一台小黄蜂,真是个疯子!
他在公园下了小摩托,等着寰球陶土派来的豪华房车。然后,他将见到漂亮的丽图小姐,还要和高岭阁下会面,如果可能的话,还得调查一起谋杀案。
再然后,也许今晚,真正的艾伯特会寂寞难耐。他会抛下我们,跑到冷藏室去解冻克拉拉。一阵没来由的嫉妒突然淹没了我。我有种冲动,想径直扑向克拉拉的船屋,亲自享用她。
当然,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克拉拉的偶人只要瞄我一眼,铁定马上拒绝。她才不会在一具粗糙的绿皮偶人身上浪费时间呢。再说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等我上传了记忆,和艾伯特合二为一,就可以用真正的肉身好好享受了;等克拉拉从战场上归来,再和她本人缠绵一番。
还是老老实实办理日常杂务吧。我进了一家超市,买了些新鲜食品,水果、熟食等等,外加一两盘现成的精美大餐。最好能在本体打盹儿醒来之前赶回去。真希望我能喜欢今天的鲱鱼,那可是丹麦出产的。
我还顺便去了趟银行,把三级密码升一下级。每月一次的升级必须本体到场,用生化扫描证明你就是你。每周一次的升级可以由偶人代劳,毕竟还没有人能伪造他人的驻波。不管怎么说,“大掠夺”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有些社会分析学家认为,网络犯罪将永远成为历史。
或许他们说得没错,但犯罪依然困扰着城里的人们。每次大选,它都是最重要的议题之一。这座城市的真人警察有将近一百名。如果尤希尔·马哈拉尔真是被谋杀的,那么在全国范围内,这就是今年第十二起杀人案,而夏天才刚过去一半。
短时期内,我用不着担心会没有工作。
哦,在我买东西的时候,电话响了。可怜的小帕又需要关照了。
艾伯特很不耐烦,“我派出去了三个偶人。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其中一个会顺路去看看你。”
三个偶人?
一号灰色偶人要忙于应付丽图·马哈拉尔和高岭阁下——那是个大案子,应该会大赚一笔;二号肯定会被金妮·沃梅克缠上一整天。我一定会被派去见小帕,听他喋喋不休地发表最新的阴谋论。敢不敢打个赌?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绿家伙?
我还要去修配厂拿修好的割草机。修理费八块五,还要给老油泵的清洗费。我把割草机绑在小黄蜂的后座上,结果摩托车没法保持平衡,在回家路上的一个转弯处差点翻车,还得了个五分的违章记录。真该死。
还好割草机又能正常工作了。(米奇,就是那个修理工,手艺真不错,这一次还是他本人亲自维修的。)没过多久,我已把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比邻居们雇的橘色条纹园丁干得强多了。我在自己这一小块地方种了不少东西:玫瑰,胡萝卜,各种浆果。我喜欢种东西,就像克拉拉喜欢坐在船屋里,听着浪涛拍打船身。
接下来要对付洗碗池里的一大堆餐盘,然后清洗厕所。干脆趁这机会,把整栋该死的房子都打扫一遍算了。不过不能用吸尘器,真人主子还在打盹。我打了个哈欠。
有些时候,我会思考一些存在主义的问题。都是些最简单的事儿,绿色偶人能够把握的。比如说,今天晚上,我是否应该提出不要上传我的记忆呢?我是说,为什么一定要记住这平庸的一天呢?把傀儡们的记忆加在一起,艾伯特相当于已经“活”了将近一百年。在理论上,专业人士最多能“活”五个世纪。那么多毫无意义的事,为什么非得记住呢?
这个问题我自己想过很多次,但回想起来,几乎每次的结论都是“保存”。呵,好吧!只有选择“保存”,偶人的经历才能成为本体记忆的一部分。但妮尔说,“我”已经有一百八十多个复制体选择了“遗忘”。当他们经历了苦难重重的一天,心情极度沮丧的时候,“遗忘”便是最好的选择。
见鬼,如果可以的话,某些日子我确实想亲手擦掉。我想,这是个古老的命题了。在今天,你至少拥有了选择的权力。
我在真人的显示器前停下脚步,看了看“我们”手头的工作——十几个常规调查事项,按优先级和进度表做出标示。大部分在网络上便可以追查下去——做些简单的询问,从公共资源中筛选一些数据,或者说服某些私人监控器的所有人分享影像资料,并威胁他,不干的话就要收到一张法庭传票,等等。有时,“我”还会放出自己的“黄蜂跟踪器”去跟踪城区里的嫌疑人。如果所有案件都事必躬亲,或者每次都派出复制人,那开销“我”可负担不起。
一半的案子是“我”的本行——盗版追缉。贝塔这种人总是层出不穷,幸运的是,这类罪犯大多是外行。另一种名叫“窃脸贼”的罪犯也一样。他们干的非法勾当是把复制人打扮成别人的偶人。
这类家伙大多是讨厌的小鬼,必须抓住他们,惩罚他们,教他们学会守规矩。
还有些案子是夫妻相互猜忌——自打婚礼进行曲响起,他们就雇了私家侦探盯紧自己的另一半儿。现代婚姻很复杂,有些夫妻互相允许对方拥有新伴侣,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过去的一夫一妻制。但如今,什么才算一夫一妻?如果一个丈夫忙于工作,却放出一个偶人到外面花天酒地,这算是幻想,还是轻浮,或者确实是不忠呢?如果一个妻子租了个小白脸偶人以度过空虚的下午,这算是偷情,还是借助器具的自慰?
多数人相信,只有真实肉体的交融才能体会到真正的快乐。但陶偶也有其优势:不会怀孕,也不会传染疾病。再说你还可以跟他们讲道理,跟真人常常没办法讲。有些夫妇间划出了底线:偶人在外有了肉体关系后会不会接收记忆?没有记忆,等于没有发生;没有接收,等于没有犯规。
不过,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那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真是复杂呀。妒忌这种东西在遥远的石器时代就有了,到了今天,它还是能把人们整得晕头转向。不过我关心的不是受伤的心灵,真正的症结在于,没有责任心,文明必然堕落。
我看了看屏幕,发现明天需要四个偶人。光是监视和跟踪就需要两个。冷藏室里储存的空白人偶足够了,不过摩托车的配给明显不足。我又发现,二号灰色偶人刚刚要求再订购几台小土库曼摩托车。我更喜欢小黄蜂,可惜绿皮偶人的意见没人在乎。
环视房间,居然还有这么多家务活儿。铅笔需要削尖,笔记应该整理……多得让人心烦。为了让真正的“我”充分利用宝贵的时间发挥创造力,这些杂务只能由我代劳了。
我真想长叹一声……可惜身体不具备这个功能。
让这一切统统见鬼去吧,老子要去海滩!
第7章
完美的价钱
……二号灰色偶人收到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报价……
头牌有客人。
其中四个是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一头粉红鬈发,一身暗淡的赤红色皮肤,看起来更像是赭红色。她们似乎十分紧张。其中一个直勾勾盯着放映屏幕,边点头边喃喃自语。一根肉质接线从她头上伸出,像探出一条蛞蝓,接线另一端连着一个电子感应垫。
她在强行接人!她那颗陶土头脑直接链入网络,发送和接收信息。这是数字信号和模拟神经元之间的直接沟通——这个过程很危险,对大脑损伤极大,甚至能让人变成白痴。
剩下一个是个男的,他的真身一定非常高挑修长。自第一代陶偶出炉后,以几种单调的颜色区分功能的做法流传至今,这个偶人却不吃那一套,显然他更中意当今的流行趋势。
他全身都是彩色方格。
哎哟,我简直没法辨认他那张花里胡哨的脸。他的外衣不是纸质,而是奢侈的布料,衬衫和长裤的纹路也足可媲美他的皮肤。对一个偶人来说,这未免有些太浪费了。
金妮·沃梅克从访客的环绕中款款走出。沃梅克本人的肤色几乎跟她那些供人淫乐的复制品同样白皙,只有那双闪着寒光的绿眸才透露出此人的内在本质:一个精悍的生意人,会毫不留情地打垮任何对手。她用一双凝脂玉手握住了我的粗糙大手。
“这么快就派来了一个灰色偶人,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莫里斯先生。我知道你很忙,也知道你的时间十分宝贵。”
换句话说,尽管“我”应该亲自登门,但她还是原谅“我”了。沃梅克的口气没有平时那么尖酸,让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在打掉盗版集团的行动中,你功不可没。希望我付给你的额外奖金足以表达我的谢意。”
奖金我连一个子儿都没见到,也许她把钱打人账户时我不在家。这是典型的沃梅克风格,做事总是出人意表。
“能为您效劳,我深感荣幸,大师。”我弯腰行礼,她也微微点了点头,一头曼妙的金发滑过赤裸的肩头。我们谁也没被这些表面功夫蒙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一点才让我们对彼此有了些许敬意。
“差点忘了,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同事,风投人士曼纽尔·柯林斯,还有奎恩·艾琳。”
那个男的离我较近,我们握手致意。我发现他那一身花里胡哨下面不过是普通的灰色偶人,这一点倒和他那个“风投”一致——在饱食终日的有钱人当中,这个称呼越来越泛滥,其实他们没几个真正从事风险投资,大多数人什么都不从事。
四个赭红色女性偶人中,有一个向我走来,对我今天的到来表示感谢。但她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也没同我握手。现如今呢,“奎恩”这个名头的意义也变得模糊不清了。等一下再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吧。
金妮请我落座,豪华的座椅契合人体曲线,坐着非常舒服。一个白底带条纹的偶人佣人——只有正常人的一半高——端来茶点和饮料。身为一个灰色偶人,我只尝出点心中混有扎伊尔松露粉,人口之后,颊齿留香。这份记忆算是送给艾伯特本人的礼物吧。对到访的复制人都如此慷慨,可见沃梅克喜欢炫耀她的财力。我猜这也是她的手段之一。
在我坐下的位置,只要一转头便能看到那个上传资料的赭红色傀儡,她的注意力全在那面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大房间,有很多红色偶人匆匆忙忙,你来我往——他们的相貌都来自同一个人的模板,只不过有一些是按比例缩小的,可能还不到正常人的三分之一。房间正中有个什么东西,至少十多个偶人围绕在周围,人影幢幢,很难看清到底是什么。房间里还有不少机械设备,有陶偶炉,也有生命维持系统。
“莫里斯先生,今天请你来,是想讨论一些技术和商业间谍方面的问题。”
我转头看着沃梅克
“不是吧,大师?我擅长的是追踪——不论目标是真人还是陶偶——主要是追捕盗版贩子和……”
她抬起一只手打断我的话,“我们怀疑有人正在搞某种技术革新,会有非常重大的突破。它正在暗中形成垄断,对我们会造成巨大威胁,可能会让版权变得毫无意义。”
“我明白,听起来不够合法。”
“当然不会合法,但见不得光的技术大多非常危险。”
我思绪万千:就算是非法的,但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一不是警察,二不是商业间谍。
“你怀疑是谁?”
“寰球陶土集团。”
我眨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正是他们开发了这一领域。”
“我当然知道,莫里斯先生。”她妩媚地笑了。
“他们开拓了一片广阔的市场,还捞走了大部分财富。”
“当然。实际上,寰球陶土一直从事着正当的商业活动,他们从销售陶偶炉起家,直到现在还在改良复制机。至于改良方面的技术细节,一段时间内自然会被看做商业机密,直到申请专利。但他们必须履行自己的法律责任:一旦出现会从根本上威胁我们的文化、经济甚至整个世界的重大革新,他们必须及时提出警告。”
“根本上威胁”?这个词突然让我打了个激灵,可能关键就在这儿。不过,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这场谈话的对象不该是我。
“或许你说得对,大师。不过我只能对你说……”
一身彩色方格的男性偶人打断了我,他的体型又瘦又高,声音却异常低沉,“寰球陶土的闪亮圆顶并非密不透风。有些信息泄露出来,被我们查到了。他们在策划什么东西,可能会让陶偶的制造和使用出现重大改变。”
我的好奇心又占了上风,“哪种形式的改变?”
柯林斯做了个鬼脸,那张色彩斑斓的脸更扭曲了,“你可以猜猜,莫里斯先生。你觉得什么东西可以改变现在人们的生活方式呢?”
“我……能想到好几种可能,不过……”
“就请发挥一下想象力,举出一两个例子吧。”
我们四目相对。我真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有些人会复制富有想象力的灰色偶人,他们足以胜任创造性思考。这是他发难的原因吗?测试在不用我本体的有机大脑的情况下迅速思考的能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接受这个挑战。
“好吧……假设通过某种方法,人们可以吸收彼此的记忆,那用不着制造偶人了,也用不着接收不同形态的自己的记忆了。你可以和别人交换一天,一周,甚至一生的知识和经历。这就像心灵感应,人们之间可以更加直接地交流,这能彻底改变现有的一切……别人怎样观察我,我也可以怎样观察自己。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梦想……”
“……但很难成真。”暗红色的女性偶人插嘴道,“每个人的脑电波都是独一无二的,几乎没有规律可循,不知要比数字模型复杂多少倍。用真人制造复制人,他们的驻波频率一致,所以只有原身模板可以接收陶偶的记忆,陶偶也只能对自己的主人上传。”
当然,这是人所皆知的真理。我有点儿失望。不过,人类大同的梦想是不会消失的。
“请继续,”金妮·沃梅克呢喃着鼓励我,“再想想,艾伯特。”
“呃,好吧。长久以来,人们梦想着实现远距离复制,希望坐在家里就能把驻波复制给千里之外的空白偶人。直到现在,真人和傀儡还必须并排躺在一起,靠粗粗的低温缆线连接。如果带宽比不够高,中间会有干扰……”
“是啊,很多人都有这种抱怨。”金妮·沃梅克沉吟着说,“比如说,你要亲自处理澳大利亚的紧急事务,时间紧迫,你能做到的最快捷的方式就是马上造一个偶人,把他打包,塞进特快专递,用火箭送过去,还得希望抵达目的地后包裹不要弄坏。完事之后,把偶人的脑袋冷冻后寄回来。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花上一整天。如果能在现场复刻偶人,只要能通过光缆把脑电波发送过去,注入偶人的身体,偶人逛一圈之后再把驻波上传发回来,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听起来更像远距离传送。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了——甚至是月球——就在眨眼之间……前提是你得事先把空白偶人运到那里。不过这种方式真有必要吗?我们已经可以通过网络远程遥控机器人——”
奎恩·艾琳哈哈大笑。
“远程遥控?通过目镜,用远在天边的两只铁皮眼珠窥探外界?操纵一台叮当作响的机器,让它代步?就算模拟了视网膜成像和触觉反馈,那效率也无法和真人相提并论。再说,即便信号能达到光速,延迟也大得吓人!”
我有点讨厌这位“王后”和她的冷嘲热讽了。
“是这个吗?难道寰球陶土集团实现了远距离复制?那航空公司会恨死他们的,更别说残存的那些工会了。”
该死,真要这样,我也会很不满的。片刻之间便可置身千里之外,听起来或许不错。但这样各大城市就会失去它们的魅力,当地的专家和手工业者的饭碗也岌岌可危,各个城市会一夜之间充斥着一模一样的侍应生、门童和理发师等等。不论哪个专业,不管哪种职业,都有自己的顶级人才,他们的复制人会成倍增加,扩散到整个世界一一其他人都会失业的!
(想象一下,纽约某位超级私家侦探来本市开设了办事处,他本人躺在遮阳伞下俯瞰中央公园,每天只要派出几个神通广大的灰色偶人,就能卷走大把钞票。我却只能靠救济金过活,用业余爱好来打发时间,或者回学校继续深造。天哪!)
显然,头牌女士不害怕这种竞争。
“如果出现了这种技术突破,”她满怀憧憬地说,“娱乐偶人会为我带来无限商机,还是全球性的。可惜,我们要讨论的不是这种东西,再想想。”
见鬼,这个臭女人!金妮·沃梅克很擅长用谜题吊人胃口。尽管我明白她的恶习,但还是忍不住想挑战一下。
不过,眼下还有个职业道德方面的问题。
“听我说,我觉得应该提醒你……”
“寿命。”风投入士柯林斯忽然开口。
“你说什么?”
“如果一个偶人,”他自顾自地打着手势,“他的寿命不止一天,会怎么样?如果更长呢?”
等等,这可得好好想想,我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我小心翼翼地挑选措辞,“陶偶世界能存在的基石就是,傀儡从创造出来之后便自带能量……”
“胶质陶土培养基里有一些超级分子,可以储备能量。很好,继续。”
“所以没必要模仿生命的复杂性。进食系统、消化系统、循环系统、代谢系统、排泄系统,统统不要。本来,人体是生命进化十几亿年后才形成的,复制人技术还需要几百年才能赶上人体:精细的修复系统,活体的丰余性和耐久性……”
“延长偶人的寿命,其实用不着这一套东西。”柯林斯答道,“只要给人造细胞中的超级分子‘充能’就够了。只要可以充能,偶人就能支撑一天,再一天,不断生存下去。”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克拉拉说过,有些军用偶人体内充满了能量,一次可以支撑好几天。但那也是事先储备足够的能量,然后慢慢消耗。“充能”将是另一种解决之道。不得不说,确实是一种突破。
“一个偶人可以……多少次……?”
“你说充能的次数?嗯,取决于磨损程度吧。你也知道,有些高价的空白偶人有些许自我修复能力,但毕竟损耗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在短时间内,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让一个复制人的寿命超过一天?”
“这种手段有很大的缺陷。”赭红色的奎恩·艾琳小声嘀咕道,“一旦偶人的寿命延长,便很可能与他们的人类母版分道扬镳,不再与原身共享记忆。他们会越走越远,越来越关心自身的存活问题,而不是继续为创造出他们的‘持续体’服务。”
我眨了眨眼。她的用词让我不太习惯。“持续体”?
我向左侧扫了一眼,她的姊妹偶人仍旧和一台远程终端连在一起,眼睛直盯着面前的屏幕。我又看了一眼屏幕,上面还是十多个即用即丢的劳力,清一色很罕见的深红色外形,他们围绕着一个浅色的大影子,看起来像一群工蜂。
啊,我知道这是谁了——“王后”艾琳。帕利跟我说过她,就是她让偶人进入了下一个发展阶段。能亲眼见到她让我激动不已。
“可能还有另一种后果。”柯林斯加了一句,“如果我们猜得不错,从前的社会关系都将不复存在。”
金妮·沃梅克最后总结道:“我们想请你调查的就是这个,莫里斯先生。”
“你是说,做商业间谍?”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她摇摇头,“我们不会窃取任何技术,只是要证明它是否存在,这么做不会触犯任何法律。一旦证实,我们可以按照现有的法律条文起诉寰球陶土集团;若是虚惊一场,也没什么损失。”
我看着她,心想: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这都太荒谬了。
“你的信任让我深感荣幸,大师。但我说过,商业间谍不过是我的兼职。你可以去找个真正的行家。”
“我们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我敢打赌,她嘴上说不会触及法律,但只要我答应了,就等于是在玩火。真正的行家懂得分寸,不会跨过警戒线,而我只要犯上一个错误,就绝没有好果子吃。一旦被寰球陶土缠上,到下个冰河纪都别想解脱。
幸运的是,推掉她的委托也很简单。
“多谢你,大师。不过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份工作,最主要的原因是可能涉及违约。在我们说话这会儿,我的另一个灰色偶人就在寰球陶土集团,讨论另一起案子。”
我本来预计沃梅克会失望,甚至发火,不料却在她的俏眼中发现了笑意。“我早就想到了。今天早上,泰勒大厦周围聚集了不少新闻机器人和电子眼,还记得吧?我亲眼见到丽图·马哈拉尔把你请上了寰球陶土的房车。巧合的是,我刚才又在公共新闻里听到了她父亲的死讯。这一切综合起来,那你的另一个灰色偶人正在高岭的庄园里谈些什么,一点儿都不难猜。”
在高岭的庄园?我记得一号灰色偶人是要去寰球陶土总部呀。明明是我的案子,可这些家伙知道得比我还多。
“莫里斯的偶人,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和你的本体在法律上不会造成违约。在当今时代,你完全可以让你的左手不知道右手要做什么。不知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不幸的是,我明白。
我的来生完蛋了。
“确实很容易。”柯林斯阁下说,“我们要做的就是……”
他停下了,电话响了。是我的电话,一阵急促的铃声。
头牌很生气,这次是真的。妮尔知道我在与人会面,但如果我的家用电脑认为这通电话确实很重要,她也会叫醒真人主子。我说了声抱歉,将手腕上的电话板凑近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