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你们的一句成语,可以说我们都不能‘数典忘祖’。”
除了雅各布,谁也没注意到斐金这时挪了挪身体的支撑点。坎顿人疙疙瘩瘩的短短触须——也就是他的脚——抬起又放下。雅各布差点没被橙汁噎着。
“但我们还得面向未来,”斐金接着说道,“先祖们以他们的智慧告诫最古老的那几个种族,不要瞧不起新生的种族。”
斐金的身形被身后巨大的红日——他们的目的地——映照着。雅各布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所以一听说有人发现了一群吃狼奶长大的野人,你们就赶来了,对吗?”
斐金的“叶子”抖动得更厉害了,“很生动,雅各布朋友。不过您的推测基本上正确。大数据库肩负着教导地球种族学会生存的重任,而敝公会微不足道的工作则是去发现你们这些新生种族的优点。”
玛蒂娜医生开口说道:“坎顿人斐金,据你所知,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吗?我是说,有过像我们这样的先例吗:一个种族不记得自己是被祖先提升的,全凭自己闯进了星系?”
“有过,尊敬的玛蒂娜医生。以前发生过不少次。宇宙之大超乎任何人的想象。需氧文明和需氢文明的定期迁徙跨越了巨大的空间,几乎没有哪个定居点被完全开发过。在这些规模浩大的迁徙过程中,经常会有某一小支种族,才从动物被提升为智慧生物,就被自己的庇护主遗弃,只能自谋出路。等到他们发展成文明种族,通常都会对这样的遗弃行为进行报复……”坎顿人说到这里停住了。雅各布突然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感到十分惊讶。斐金很快又接着说起来:“不过,由于这种罕见的情况多数都发生在迁徙的时候,这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狼崽子种族也许会以自己庇护主残留的技术为基础,制造出粗糙的航天器,但等到这些飞船进入星际空间,就可能由于其中的庇护主技术而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因为他们可能稀里糊涂地就闯进了需氢种族的地盘。不管怎样,这种被遗弃种族的确偶有发现。通常这些孤儿都会清晰地记得自己的庇护主。有时候,神话传说掩盖了真实的历史。不过,大数据库几乎总是能找出真实的历史来,因为那里正是我们的真实历史存放的地方。”
斐金朝着巴伯卡弯下了几根树枝,皮拉人也报以友好的鞠躬致意。
“所以,”斐金接着说道,“我们都满怀期待地等着发现,为什么在那么大的一个数据库里,却独独没有提到地球。大数据库里没有这个条目,也没有从前的占领记录,尽管自从先祖离开之后,有五次大迁徙曾涉及这一地区。”
巴伯卡的鞠躬僵住了,猛地翻起那双小黑眼,恶狠狠地盯着坎顿人。但斐金好像根本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人类或许是第一个自我进化的智慧种族,这种可能性光想想就够引人入胜的。因为我想你们一定知道,这种观点违背了好几条格莱蒂克生物科学的铁律。可你们的人类学家有些理论的确又是惊人地无懈可击。”
“那种理论完全是无稽之谈,”巴伯卡嗤之以鼻,“就好像永——动——机一样,这些都是你们称之为‘皮族’的那帮人的吹——牛——皮而已。智慧生命‘自然’出现,这种理论当做笑话听听倒是无伤大雅,地球人——雅各布——德姆——瓦。很快大——数据——库就会给你们这个困——惑的种族送去你们想要的答案,还有终于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喜——悦!”
飞船引擎的嗡嗡声越来越响,有那么几秒钟,雅各布感到有些迷失了方位感。
“各位请注意,”指挥官德席尔瓦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飞船里响起来,“我们刚刚渡过了第一处‘险滩’。从现在起,刚才那种震动将会不时发生。我会在到达目的区域之前通知大家。完毕。”
太阳的“地平线”现在几乎是平的了。飞船外面,到处都是红色黑色的稀薄形状物卷曲纠缠在一起,无限延展。那些最高的暗条离飞船越来越近,从黑暗的太空中凸显出来,又融入到笼罩着他们头顶的那一片红晕中去。
飞船上的乘客不约而同地来到舱板边缘,这里可以直接看到下面的色球层。大家安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脚下的舱板还在不时震颤。
“玛蒂娜医生,”雅各布说道,“您和皮拉人巴伯卡的实验都准备好了吗?”
她指了指两只矮墩墩的太空箱,就放在她和巴伯卡座位旁边的舱板上。
“我们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我带了一些前几次潜日飞行用过的精神感应装置,但我的任务主要是尽力协助皮拉人巴伯卡。我的脑电波放大器和量子读取仪跟他箱子里的那些比起来就太小儿科了。不过,我会尽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你的帮——助我很高兴接——受。”巴伯卡说道。但当雅各布要求看看皮拉人的精神感应测试装置时,他举起那只有四根指头的手说道:“过一会儿,等我们准备好。”
雅各布的手又有点痒痒了。巴伯卡的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分支数据库里几乎没提精神感应技术,只讲了一点儿现象,但压根儿就没涉及具体的方法。
他想,关于所有智慧种族共同的深层心理基础,一个有数十亿年历史的格莱蒂克文化会知道些什么呢?显然他们也并非无所不知,因为格莱蒂克人也还在目前这个现实层面上行事。而且我知道至少他们有些人的心灵感应能力,也不会比我强到哪儿去。
有传闻说,古老的种族会定期从星系中消失。他们一般是自然消亡,或是因为战争,或是看破红尘。但偶尔他们只是简单地“离开”了……就这么消失了,动机和行为都让他们的受庇护种族或邻居种族莫名其妙。
为什么我们的分支数据库从来不提这些事情,连精神感应装置的样子都没有描述?
雅各布皱起眉头,紧握双手。不行,他下定决心。我要单独和巴伯卡的箱子待上一会儿!
海琳·德席尔瓦的声音再次通过扩音器传出来:
“我们将在三十分钟内到达目的区域。如果大家希望更好地观看我们的目的地,现在就可以到驾驶舱这儿来了。”
这块区域格外明亮,等大家的眼睛适应了它,太阳的其他部分倒显得有点模糊不清了。这些光斑由很多亮点组成,在飞船下方遥远的地方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距离飞船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有一大群太阳黑子正向外扩张。最近的黑子看起来就像一个露天矿场,在布满纹路的光球层表面形成一个凹陷。黑暗的本影区静止不动,而黑子周边的半影区则不停地向外波动,就像一枚石子扔进湖里引起的波纹。边界处一片模糊,仿佛一根被人拨动的琴弦在振动。
头顶和四周,一根巨大纠结的暗条赫然耸现。这该是雅各布见过的最大物体之一了。随着磁力线相互融合、扭结、环绕,巨大的云团盘旋飘浮,时不时地就有一股凭空出现,升腾起来,绕着另一股扭转,然后化成稀薄的气体渐渐消失。
他们周围是一个体积略小的气旋,几乎无法察觉,但却把令人心悸的漆黑太空染成了一片粉色。
雅各布不禁想到,如果有一位文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知道他会如何描写。尽管拉洛克有很多重大的——也许是可以置人死地的——毛病,他却以写得一手好文章著称。雅各布读过几篇拉洛克的文章,尽管他的结论常常十分可笑,但那流畅的行文倒颇令人欣赏。眼前的景象正需要一位诗人,不管他的政治倾向如何。雅各布觉得,拉洛克不在这里实在是遗憾……不仅仅是由于这个原因。
“我们的仪器捕捉到了一个异常偏振光源。我们就从那里开始搜索。”
库拉走上舱板边缘,专心致志地看着一位船员指给他的地方。
雅各布问指挥官库拉在做什么。
“库拉精确辨别颜色的能力远胜你我,”德席尔瓦说道,“他能分辨只有一埃的波长差别。而且,他还能记住自己看见的光的相位,我想他可能是借助了某些干扰现象。这些能力让他十分容易辨别太阳生物发出的相干激光。他几乎总是头一个看到那些生物的人。”
库拉的大磨牙叩了一下。他用细长的手指了指,“它们寨(在)那儿,”他说道,“那里有很多光点,是很大的一群,我相信肯定也有牧羊人在。”
德席尔瓦笑了,飞船加速前进。
* * *
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和父亲代达罗斯一起用蜡和羽毛制成翅膀,飞离克里特岛。途中他飞得过高,翅膀被太阳融化,坠海而死。因此,文中说单次抛弃型太阳探测器项目叫这个名字是名副其实。​
Indian Summer,字面意思是“印第安之夏”,原指北美秋末冬初一段风和日丽的日子,引申为快乐恬静的一段时光,尤指生命或职血生涯末期。​
若实际物体在某一波长下的光辐射度(即光谱辐射亮度)与绝对黑体在同一波长下的光谱辐射度相等,则黑体的温度被称为实际物体在该波长下的亮度温度。​
太阳光球层上面的米粒状斑点。​
色球层表面的针形短暂日珥。​
此处巧妙移用福尔摩斯在给华生解释推理过程时常用的口头禅。变 elementary(明显)为 filamentary(‘暗’显),这里的‘暗’是指暗条。​
流行于 15 至 16 世纪,以代表善与恶的角色寓意感化的戏剧。​
美国第七任总统。​
作者虚构的一种设备,可以部分读取人类的脑电波。​
光谱线波长单位,1 埃 = 10-10 米。​


第十五章 生与死
探日飞船飞行在暗条中心,仿佛被急流卷走的一条鱼。只不过这“水”流是电子构成的,而扫过镜面球体船身的浪潮则是复杂得难以想象的磁化等离子体。
一团团一片片炽热的电离气体喷来射去,被它们自身运动所产生的力量所扭曲。发光物质在眼前突然迸出又转瞬即逝,多普勒效应使得喷射的气流时而可见,时而消失。
汹涌的色球风横着吹过,飞船急速下降,抢风航行在等离子体中,灵巧地变换着磁力盾……靠着自身那几乎是完美数学化身的外壳前行着。力场防护盾以闪电般的速度收拢、变厚——可以使旋涡产生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拉拽都朝着一个方向——能够有助于降低风暴的冲击。
同样靠着这层防护盾,飞船可以屏蔽大部分热能,还能把透过的一些热能降低到可以忍受的程度。那些热量被吸收进一个热室中,用来驱动冷冻激光。热室就好比是飞船的肾脏,过滤掉的废物是一束束 X 光射线,这些射线甚至能穿透等离子体。
以上这些都是完完全全的地球发明。格莱蒂克人的科技则被用来确保探日飞船的舒适和安全。重力场可以抵御太阳那热情而又危险的引力拖曳,这样飞船才能自由地下降或上升。暗条中心的巨大压力被吸收中和,连耗费的时间也被时间流控制器缩短了。
相对于太阳上一块固定不动的地方(假如太阳上有这么一个部分的话),飞船正以每小时数千英里的速度沿着磁拱扫过。但是相对周围的云而言,飞船看起来只不过是在试探中缓慢前行,东张西望地搜寻着某个猎物。
雅各布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飞船的搜捕行动,其余时间都在观察库拉。这瘦高的外星人是飞船的瞭望哨。他站在舵手旁边,双眼闪着光,手臂指向外面的黑暗。
库拉指引方向的能力比飞船本身的设备还强一点点,但是雅各布可看不懂设备显示。能有个人给乘客和船员们指引该看的地方,他感到很不错。
他们跟着远方一片迷雾中的零星亮点走,已经有一个小时了。那些亮点极其微弱,德席尔瓦下令打开蓝光和绿光滤镜之后才能看得见,但偶尔会有一两个亮点发出一束绿光,就好像有探照灯突然照上飞船,又扫了过去。
这会儿,这种闪烁发生得更加频繁:至少有上百个物体,大小都一样。雅各布看了看测距表,七百千米。
等到距离变成两百千米时,那些物体的形状变得清晰起来。每个“食磁生物”都是一个线圈。从这个距离看过去,这一群生物就像是一大堆小小的蓝色戒指,每枚戒指都以同样的角度穿在一根细丝般的弧线上。
“它们沿着最强烈的磁场排列,”德席尔瓦说道,“通过绕轴自旋来产生电流。天晓得当磁场变化时,它们是如何跟着从一个活动区域转移到另一个去的。我们还要知道是什么把它们聚在一起的。”
在群体的边缘,有几个线圈一边自旋,一边缓慢地游移着前行。
刹那间,飞船笼罩在一片绿色强光之下。紧接着,四周又恢复了那种赭红的色调。驾驶员抬头看着雅各布,“我们刚刚穿过了一个线圈生物的激光末梢。那种短暂的照射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他说道,“但如果我们从后面飞上来,在这些生物聚堆的地方通过的话,可能就会有麻烦了。”
飞船前方掠过一丛等离子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它的颜色很暗,跟飞船周围的电离气体比起来,它温度更低,移动速度更快。
“它们干吗要发射激光呢?”雅各布问道。
德席尔瓦耸耸肩,“为了保持动力稳定性?用作推进力?也许它们跟我们一样,用激光来做冷却。要是那样的话,我想它们体内甚至可能有固态物质。
“不管是什么用途,这种激光威力一定很强大,发出的绿光能够穿透这些红色滤镜。我们就是这么发现它们的。它们虽然很强大,但在这里就跟风中飘舞的花粉一样。要不是有激光作为线索,我们找上一百万年也发现不了一个线圈动物。在氢–阿尔法滤镜下它们是不可见的,所以要想更好地观察它们,我们就得打开一些波段的蓝绿光滤镜。当然不能打开那种激光所在的波段!我们选择的波长的光比较柔和,这样你看到的只是一只动物发出的绿光或蓝光。这些光不应该让人不舒服。”
“什么都比这该死的红色强。”
飞船穿过了那片黑暗的物质,突然之间,他们就几乎身处那些生物之中了。
雅各布一下子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哽住了。尽管这三天来他一路看到了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股强烈的震撼。
如果鱼儿聚在一起被称为鱼群,是因为它们的纪律性,而狮子聚在一起被称为狮群,是因为它们的姿态,那么雅各布觉得这些太阳生物聚在一起,只能被称作“闪”群。这个群体中的成员闪耀的光辉如此灿烂,照亮了黑暗的太空。
稍近一点的线圈们闪耀着一种类似地球上春天的颜色,离得越远,颜色越淡。它们的中轴下面闪动着微弱的绿光,激光从那里射向周围的等离子体。
它们的周围全都闪耀着一道白色的光环。
“同步加速辐射。”一名基地人员说道,“那些小家伙看来真是在自旋!我能接收到 100 千电子伏那么大的辐射!”
前方超过两千米的地方,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宽达二百米的线圈正在飞速旋转。各种几何形状的光芒沿着它的环形身体流转不休,仿佛项链上穿着的珠子,这些形状不断变化,忽而像深色的蓝宝石,忽而又变成紫色的蜿蜒长条,绕着那个翡翠色的明亮环形运动;这一切都是几秒钟里发生的事情。
探日飞船的船长海琳·德席尔瓦站在驾驶台旁,目光飞快地在各种指示器、仪表盘和警报装置间移动,不放过每一个细节。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像是在看着飞船外面那景象的一个柔和版,因为最近的那个线圈变幻出的五颜六色,先投射在她的脸上和白色制服上,再折射到雅各布的眼里时,已经变得温和而弥散了。那光先是很微弱,随着绿色和蓝色混杂在一起,又变得明亮起来,而后变成粉色消失。每当海琳抬起头微笑的时候,这些颜色都变得更加鲜明灿烂。
突然间,那个线圈发出的蓝光一下子强烈起来,映射出一种复杂的图案,仿佛是环织在这个线圈生物环形身体上的一条条神经中枢。
这景象无与伦比。动脉投射出绿色,周围缠绕着的静脉跃动着纯净的蓝色。它们此起彼伏地跳动着,然后像藤蔓般生长,膨胀变大,又剥落释放出一大堆小三角形——仿佛一簇二维的花粉散发成许多小点,相互碰撞着环绕在线圈生物那非欧几何的身体周围。接着,那图案又变成了等腰三角形,面包圈的环形身体也变成了边边角角的杂乱集合。
这五彩缤纷的景象达到了高潮,然后渐渐退去。线圈环形身体上的图案不再那么明亮,它自己也向后退去,在同类中找到一个位置,开始自旋,又恢复了那种红色,驱散了飞船舱板上和观众们脸上的绿色和蓝色。
“那是在打招呼,”海琳·德席尔瓦说道,“地球上有些怀疑论者还认为食磁动物只是某种形式的磁场相差。那就让他们自己到这儿来看看吧。我们看到的是活生生的生命。显然,造物主对他的作品是什么样子并没有做出什么限制。”
她轻轻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那人的手移到控制器上,飞船开始侧飞,准备下降。
雅各布同意海琳的话,虽然她的逻辑不那么科学。那线圈是活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那家伙刚才的表演,不管是真的在打招呼,还是仅仅在对飞船出现在它的领地做出反应,总之肯定是一种生命——即便不是智慧生命——的迹象。
至高无上的神性,这个词早已过时,但奇怪的是,用它来形容刚才那一刻的美,却显得恰到好处。
海琳·德席尔瓦再次对着对讲机下达指令,食磁动物们在向后退,飞船也随之转向。
“现在我们要去捉鬼了。
“请记住,我们到这儿来,要研究的不是食磁动物,而是它们的饲养者。要找到那些神出鬼没的家伙,每个工作人员都要时刻注意,不能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碰巧就能看到他们的机会基本上等于没有,因此我们需要所有人的帮助。有任何异常情况,都请向我报告。”
德席尔瓦和库拉开了一个会。外星人慢慢点头,巨大嘴唇中偶尔闪现的白牙透露了他的兴奋。最后,他起身沿着重力环向中央穹顶室走去。
德席尔瓦解释说她把库拉派到了舱板另一面——“翻面”,通常那里只摆放仪器设备,库拉过去可以做一名瞭望哨,以防万一那些激光生物在飞船下方出现,沿飞船中纬线安装的那些监控设备无法发现他们。
“我们已经好几次发现他们在下面出现了,”德席尔瓦说道,“这种情况下总能发生最有趣的事情,比如看到人形生物的出现。”
“那些形体总是能够在飞船转向他们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雅各布问道。
“要么就是这些家伙跟着飞船一起运动,总是保持在我们头顶上。这很让人恼火。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想到他们是不是具备精神感应能力。毕竟,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动机,如果不是能够通晓我们的思想,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飞船边缘放置设备的方式,并且如此精确地跟随我们的飞船运动呢?”
雅各布蹙额沉思,“可是为什么不放几台摄像机在这顶上呢?我想这应该不麻烦吧?”
“不,不算太麻烦,”德席尔瓦附和道,“但是支援组和潜入组都不想破坏飞船本身的对称性。如果在顶上放置摄像机的话,我们就得另外铺设一条管线,穿过舱板连接到主记录计算机。库拉确定地告诉我们,这样做,一旦发生静滞场失灵,将难以挽救……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想想杰夫的不幸遭遇就知道了。杰弗里的飞船,也就是你在水星上参观过的那艘小一点的复制品,从一开始就是设计用来装载记录设备、好观察飞船顶部和底部的。他驾驶的那艘是唯一做过这种设计变更的飞船。我们现在在这艘飞船上,就只能将就着用这里的设备、我们的双眼和一些手持摄像机了。”
“还有精神感应试验。”雅各布指出。
德席尔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当然都希望能够有一次友好的接触。”
“打搅一下,船长
飞船驾驶员从设备中抬起目光。他按下耳朵上戴着的按键式对讲机,“库拉说,在偏北方向,食磁动物群的边缘,发现了一处色差。也许是有食磁动物要产崽了。”
德席尔瓦点点头,“好的。沿着磁场通量切线向北前进。跟上食磁动物群,但不要靠得太近,别吓着它们。”
飞船开始调整侧飞的角度。太阳从左舷升起,直到变成一堵墙,向上延伸直至无穷无尽。一道微弱的冷光盘旋着远离他们,射向下方的光球层,闪亮的光尾跟线圈群体的排列方向保持着平行。
“那是我们向着行进方向发出的冷冻激光留下的超电离尾迹,”德席尔瓦说道,“应该有好几百千米长。”
“那激光有那么强?”
“是啊,我们要释放的热量很多。顺便提一句,正因为如此,我们得十分小心,不能让线圈群跑到我们正前方或者是正后方。”
雅各布一时对这样的技术感到敬畏。
“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产崽?”
“对,产崽。我们运气不错。这种情形以前只碰到过两次,两次都看到了放牧者。看起来每当一个线圈要生产的时候,他们都要来帮忙。所以,从这儿开始寻找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我们何时能赶到那里,这取决于从这儿过去的路上情况怎么样,还有我们要做多少的时间压缩才能舒服地到达那里。也许要花上一天。但如果我们幸运的话……”她瞥了一眼驾驶仪表盘……也许十分钟后就能到达。”
旁边站着一名基地人员,手拿一张图表,显然在等着见德席尔瓦。
“看来我得走了,我去提醒巴伯卡和玛蒂娜医生做好准备。”雅各布说道。
“对,好主意。等我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达了,就通知大家。”
雅各布转身离开,奇怪地感觉到海琳的目光仍在看着自己,直到他绕过了中央穹顶室。
巴伯卡和玛蒂娜听到了即将到达的消息,表情平静。雅各布帮助他们把装有设备的箱子拖到了驾驶室附近。
巴伯卡的设备既让人看不明白,又让人感到惊奇。那是一些复杂、闪亮的多面体,其中一个占据了箱子一半的空间,它那弯曲的尖顶和玻璃窗看起来很是神秘。
巴伯卡取出另两样设备。一个是球形的头盔,尺寸正适合皮拉人的头部;另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从一个镀镍的铁流星上取下来的一块,尾端是玻璃的。
“精神感应有三种方式。”巴伯卡通过传译器说道。他挥了挥四根指头的手,示意雅各布坐下,“第一种,精神感应只是非常精确的感——觉——力量,能够远距离接收脑电波,并对其进行解码。这台设备就是干这个用的。”他指了指那顶头盔。
“那台大机器是?”雅各布走上前,好看得更清楚。
“那是用来判断所观察到的时间和空间是不是被某个智慧——生物的意志给扭曲了。这种事偶——有发生,但通——常是不允——许的。它被称为‘皮–恩格里’。英语里没有对应的词。大多数人,包——括地——球人,没必要知道这个,因为它很少发生。
“大数据库提供了这些‘卡–恩格’,”他捅了捅那台设备,“送到每一个分支数据库,以防不法之徒偷用皮–恩格里。”
“‘卡–恩格’可以抵消精神感应力?”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