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捶胸顿足;我跟你一样,也想不出其中的奥妙。不过为我工作的那人是内行,而且特别疑神疑鬼。他在基尔加伦鼻子底下给本的留言拍了照,假造了一份电传,然后去了佩奥利——还带上全套证件,证明自己是收件人奥斯伯特·基尔加伦。他装得好像个慈祥的长辈,一脸真诚的样子,骗一位小姐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可悲呀,按说,除非有法庭的指令,那些情况是不该泄露的。按常理她也不可能记得哪一条电传,耳朵进,手指出,然后就过去了,只留在归档的缩影相片里。但这一位恰好是本的拥趸;每晚都读本的专栏——多么可怕的恶习。」朱巴尔眨眨眼,「速记!」
安妮走过来,身上还滴着水。「记得提醒我,」朱巴尔告诉她,「写一篇关于新闻阅读强迫症的文章。主题:每天读报、沉溺于五十亿陌生人的麻烦是一种不健康的习惯,大多数神经衰弱都可以追根溯源,归结到这上头。题目是《无止境的八卦》,不,还是《疯狂的八卦》好。」
「老板,你越来越病态了。」
「我没有,病态的是其他所有人。提醒我下星期写。现在消失,我忙着呢。」他转向吉尔,「她注意到了本的名字,跟自己所崇拜的一个英雄通话让她的心评怦直跳……可惜本没有付钱打影像电话,害她不能跟英雄面对面。哦,她记得……而且至今仍记得,本是在一个公用电话亭用现金付的账,地址是华盛顿。」
「华盛顿?」吉尔重复道,「本干吗要从——」
「当然!」朱巴尔满不高兴地附和道,「假如他当时就在华盛顿的哪个电话亭,他可以跟自己的助手直接影音对话,更便宜、更简单,而且比用电话提交信息再从一百英里外传回华盛顿快得多。这不合情理。又或者他有他的道理。障眼法。本对障眼法就好像新娘对接吻,熟着呢。他是如今最好的温切尔之一,你以为靠的是跟人家直来直去吗?」
「本才不是温切尔!他是个李普曼!③」
「抱歉,我对这类东西有点色盲。他没准认为自己的电话被窃听了,但电传还是安全的。又或者他怀疑两个都被动了手脚——于是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好让对方相信他不在华盛顿,而且短期内不会回去。」朱巴尔皱起眉毛,「假如真是这样,那我们找到他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没准儿还会危及他的性命。」
「朱巴尔!不!」
「朱巴尔,是。」他疲倦地回答道,「那孩子老爱在悬崖边上耍把戏;他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吉尔,本还从没应付过这么凶险的任务。如果他是主动消失的,你希望为他招来别人的注意吗?基尔加伦在为他打掩护,本的专栏每天按时出现。我专门了解过。」
「那是过去录下来的文章!」
「当然。也可能是基尔加伦捉刀代笔。无论如何,从官方的角度看,本·卡克斯顿仍在上演自个儿的节目。或许这正是他的计划,亲爱的。因为过于危险,所以他甚至不敢跟你联络。懂了吗?」
吉尔捂起脸,「朱巴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振作些,」他粗声粗气地说,「最坏也就是赔上小命……谁又能跑得掉——几天、几星期,或者几年,最后终归一死。跟迈克谈谈你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他觉得挨训比『解体』可怕多了。真的,要是我告诉他我们准备把他烤了当晚餐,他会感激得说不出话来,还要谢谢我赐予他的荣誉呢。」
「我知道,」吉尔小声说,「但我可没有他那样超脱的态度。」
「我也没有,」哈肖高高兴兴地表示同意,「但我已经渐渐有些明白了——对我这把年纪的老家伙来说,这可真是令人宽慰啊。对不可避免的东西只能尽力享受——真的,我一辈子都在培养这种能力……可这个婴儿,虽然岁数刚够投票,单纯得不知道躲开马车,但他让我觉得我只不过刚刚进了幼稚园。吉尔,你问我愿不愿让迈克待在这儿,孩子,我希望一直把他留下,直到找出所有他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什么『解体』……不是弗洛伊德所谓的『死意』,也不是那什么『即使最疲乏的小河』之类的东西——它更像是史蒂文森的『我生也欢乐死也欢洽,躺下的时候有个遗愿』!我怀疑史蒂文森要么是在胡吹海掰,要么是在享受消费引发的快感。可迈克似乎真的知道自己讲的是什么玩意儿,我已经快给他说服了。」
「我不知道,」吉尔闷闷地说,「我只是为本担心而已。」
「我也一样,」朱巴尔道,「吉尔,我不认为本藏起来了。」
「可你不是说——」
「抱歉。我到处探头探脑,除了本的办公室和佩奥利停机坪,也没放过别的地方。星期四早上,本带着一个律师和一个公证官去了贝塞斯达医疗中心。公证官是詹姆斯·奥利弗·卡文迪什。要是你关心这类事,应该知道他。」
「恐怕我没留意过。」
「没关系。本找了卡文迪什,这就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有多认真;逮兔子可用不着打大象的枪。人家带他们去见了火星来客——」
吉尔安倒抽一口凉气,「这不可能!」
「吉尔,你在质疑一位公证官……而且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公证官。卡文迪什嘴里的话跟福音书没有区别。」
「就算他是十二门徒我也不在乎!上个星期四,他肯定没来过我那层。」
「你没在听。我没说人家带他们去见迈克——我说的是人家带他们去见火星来客,显然是那个假的,上电视的家伙。」
「唔。当然。然后本逮住了他们的小辫子!」
朱巴尔一脸痛苦,「小姑娘,本没逮住人家的小辫子。就连卡文迪什也没有——至少他不会承认。你也知道公证官是什么样的。」
「唔……不,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公证官。」
「真的?安妮!」
安妮正站在跳板上,闻声朝他们转过头来。朱巴尔大声喊道:「山顶上那栋房子——漆成什么颜色了,你能看见吗?」
安妮看了看,回答道:「这一面是白色的。」
朱巴尔回头对吉尔说:「看见了?安妮一点也没想到要推测另一侧也是白色。国王的马加在一起也拽不动她,谁也别想让她妄下断言……除非她亲自去看过——就算看了,她也不会假定在她离开之后房子仍旧是白色。」
「安妮是个公证官?」
「学位在手,无限制的执照,有权在联邦高等法院作证。找个时间问问她干吗不去外头执业。不过那天你就甭想再安排其他事儿了,那女人会给你来个『所述全部属实,决无虚言』,那可得花上不少时间。还是回头说说卡文迪什先生吧。本请他做所谓开放式公证,完全公开,不附带任何隐私条款。所以只要有人问,他就会回答,犄角旮旯,事无巨细。真正有趣的是他没说的话。他从没说过他们见到的人不是火星来客……但没有一个字暗示卡文迪什认可那家伙作为火星来客的身份。要是你了解卡文迪什,单凭这一点,事情就已经确凿无疑了。假如卡文迪什见过了迈克,他会非常精确地汇报出自己的所见,你和我立即就会知道他见的那人是迈克。举个例子,卡文迪什描述了那人耳朵的形状……而那和迈克的不符。证明完毕:人家给他们看的是个冒牌货。卡文迪什心里明白,只不过他的职业道德禁止他发表意见。」
「我告诉过你的。他们从没接近过我那层楼。」
「但我们从中还能了解到更多的情况。这件事发生在你搞出越狱事件之前几个钟头;卡文迪什确认他们来到冒牌货面前的时间是星期四上午九点十四分。那一刻迈克还在政府手里;政府明明可以让他们见迈克,却冒险把一个冒牌货推到这个国家最著名的公证官面前。为什么?」
「你问我?我不知道。本告诉我,他准备问迈克愿不愿意离开医院——只要迈克愿意,他就要帮他出去。」
「本试过了,在冒牌货那儿。」
「那又怎么样?朱巴尔,他们不可能事先料到本的打算……而且,迈克反正也不会跟他走的。」
「他不是跟你走了么。」
「没错——可我是他的水兄弟,就好像你现在也是他的水兄弟一样。他有个疯狂的念头,以为自己可以信任所有与他分享过水的人。跟水兄弟在一起他听话极了,对别人他倔得像头驴。本是劝不动他的。」她又加上一句,「至少上星期是这样——最近他变得太快了。」
「的确。或许有些快过了头。我从没见过谁的肌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长成那样子。这个就先别管了,还是说说本。卡文迪什报告说本在九点三十一分让他和律师,一个叫弗里斯比的家伙下了车,而本自己还在车里。一个钟头之后,他——或者一个自称是他的人——用电话把留言传到了佩奥利停机坪。」
「你觉得那个人不是本?」
「没错。卡文迪什记下了出租车车牌号,我的侦探们查看了它的每日运营记录。要是本用了信用卡,他的号码应该在记录上。就算他是往表里塞硬币付款,记录也该显示车去过哪些地方。」
「可是?」
哈肖耸耸肩,「记录显示星期四早晨车在维修,根本没工作。所以要么是一位公证官记错了车牌号,要么是有人篡改了记录。」他补充道,「或许陪审团会裁定即使公证官也可能读错车牌号,特别是在别人并没有要求他去记的时候——但我可不信。这种事儿不可能发生在詹姆斯·奥利弗·卡文迪什身上!他要么对事情确信无疑,要么根本不会在报告里提及。」
哈肖沉下脸。「吉尔,你逼得我不得不在这些事里插一脚——而我一点不喜欢这样!没错,电传或许真是本发的,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但要说他有本事篡改出租车的记录,那就太让人难以置信了……更难以想象的是,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本去了什么地方,而某个有能力接触公共交通工具记录的人花了大力气隐藏他的去向……还发了份伪造的电传,免得任何人注意到他失踪了。」
「『失踪』!你是说『绑架』吧!」
「温柔些,吉尔。『绑架』可是个肮脏的字眼儿。」
「也是唯一合适的字眼!朱巴尔,你怎么还能坐在这儿?你应该大声疾呼——」
「行了,吉尔!或许不是绑架,或许本已经死了。」
吉尔一下子泄了气。她麻木地附和道:「没错。」
「但我们还是假定他仍然活着,直到看见他的骨头为止。吉尔,遇到绑架时最大的危险是什么?是有人喊抓贼。受了惊吓的绑架犯常常撕票,几乎没有例外。」
见吉尔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哈肖又柔声道:「我不得不说,本失踪了太久,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但我们已经同意,应该假定他还活着。现在你打算去找他,吉尔,你准备怎么做?他被身份不明的绑匪绑架,你要怎么找才不会增加他遇害的几率?」
「呃——但我们知道是谁干的!」
「是吗?」
「当然!就是囚禁迈克的同一批人——政府!」
哈肖摇摇头,「这只是推测。本的专栏为他招惹了不少敌人,并非每一个都在政府工作。不过——」哈肖皱起眉头,「我们目前也只能跟着你的推测走。但它还是太宽泛了。政府有好几百万人呢。我们必须问问自己:本踩了谁的脚趾头?具体是哪些人?」
「怎么,朱巴尔,我告诉过你,本跟我说的,是秘书长本人。」
「不,」哈肖否认道,「无论是谁干的,只要手段强硬或者不合法,那就不会是秘书长,就算他能从中获益也一样。甚至没人能证明他知道这件事。很可能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些强硬的手段。吉尔,我们必须查出秘书长的走狗里头,是哪一个官员负责行动。听上去很无望,其实没那么糟——我认为没有。当本被带去见那个冒牌货时,跟他在一起的还有道格拉斯的一个助手,先想说服他放弃,后来又跟他一起进去。这个顶级走狗也在上星期四失了踪。他似乎是冒牌火星来客的负责人,所以我想这不是巧合。如果找到他,或许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本。他叫基尔伯特·伯奎斯特,我有理由——」
「伯奎斯特?」
「没错。我有理由——吉尔,怎么了?不许晕倒,否则我把你扔进游泳池!」
「朱巴尔,这个『伯奎斯特』,还有别的伯奎斯特吗?」
「呃?他确实有那么点像个杂种;但或许只有这一个吧。我是说在秘书长的行政人员里头。你认识他?」
「不知道。但如果是同一个人……恐怕咱们再找也没用了。」
「呵……说说看,姑娘。」
「朱巴尔……实在对不起,还有些事我没告诉你。」
「这是常事。好吧,现在说说。」
吉尔安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讲完了那两个人消失的经过。「就是这样,」她悲伤地说,「我尖叫起来,吓坏了迈克……然后他就进入了那种昏迷状态——然后我吃尽苦头才到了你这儿。我跟你说过的。」
「呣……没错。真希望你当时把刚才的事也一并说了。」
她涨红了脸,「我以为没人会相信我。而且我很害怕。朱巴尔,他们会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呃?」朱巴尔似乎有些不解。
「让我们坐牢什么的?」
「哦,亲爱的,目睹一个奇迹又不是什么罪。施奇迹也不是。但这件事千头万绪,比猫咪的毛还多。我得想想。」
约摸有十分钟,朱巴尔一动不动。最后,他睁开眼睛:「我看不出你有什么麻烦。他这会儿大概正在池子底下——」
「没错。」
「——那就下去把他叫来,带他到我书房。我想看看他能不能再来一次……而且最好别有观众在场。不,我们需要一个观众;告诉安妮穿上她的公证官大氅,我需要她行使正式的职责。再把杜克也叫上。」
「好的,老板。」
「你没这个荣幸管我叫『老板』;你又不拿工资帮我减税。」
「好的,朱巴尔。」
「呣……要是手上有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家伙就好了。迈克的绝技必须用活物吗?」
「不知道。」
「咱们会弄明白的。把他拖出来,让他醒醒神。」朱巴尔眨眨眼,「这倒是个处理坏蛋的好办法——不,我不能让自己受这种诱惑。楼上见,姑娘。」
* * *
①指太阳。
②指地球和火星。
③沃尔特·温切尔(Walter Winchell),其新闻性和闲谈性的专栏和广播节目在上世纪30~50年代的美国极受欢迎,经常挖掘名人政要的丑闻;沃尔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美国著名的政论家、专栏作家,传播史上具有重要影响的学者之一,在宣传分析和舆论研究方面享有很高的声誉。
十二
几分钟后,吉尔去朱巴尔的书房报到。只见安妮身上穿着自己行会的白氅,听见脚步声后抬头瞟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吉尔找了把椅子,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朱巴尔正让朵卡丝为他记录,他没有抬头,径直往下讲:
「——从摊开的身体下流出来,浸透了地毯一角,在壁炉前的地面上积成暗红色的一小摊,引来两只无所事事的苍蝇。辛普森太太抬手捂着嘴。『哦天啊!』她哀伤地喃喃道,『爸爸最喜欢的地毯!……看,还有爸爸自己。』本章结束,朵卡丝,也是第一部 分的结尾。把它寄出去。走开。」
朵卡丝拿起速记机,朝吉尔笑笑,离开了房间。朱巴尔问:「迈克在哪儿?」
「穿衣服,」吉尔安回答道,「很快就好。」
「『穿衣服』?」朱巴尔暴躁地说,「我又没说这是什么正式场合。」
「但他总得学习吧。」
「为什么?你们这些孩子是全身一丝不挂还是穿得一丝不苟,我压根儿不在乎。把他弄进来。」
「拜托,朱巴尔,他必须学习。」
「哼!你是在强迫他接受你的道德——狭隘、保守的中产阶级道德。」
「我没有!我只是教他一些必要的习俗。」
「习俗,道德,有什么区别?听着,女人,他是唯一一个完全没被咱们部族的病态禁忌所污染的人,这简直是上帝的恩赐,一副同花大顺——可你却想改变他。这片胆小怕事的土地上,低级庸俗墨守成规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你却想把他变成他们的翻版!干吗不把活儿干得漂亮点?再给他个公文包如何?」
「我才没这么干呢!我只是想帮助他,让他别惹麻烦。这是为他好。」
朱巴尔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们阉割公猫之前用的借口和你的一模一样。」
「唔。」看样子,吉尔正默默地从一数到十。她冷冷地说,「这是你的房子,哈肖医生,而我们欠你的又是那么多。我这就去找迈克尔。」她站起身来。
「等等,吉尔。」
「先生?」
「坐下——还有,想像我一样讨人嫌是没用的,你缺了好多年的练习。现在,让咱们把话说清楚:你们不欠我的。你们不可能欠我什么,因为我从来不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其实人人都是如此,我的不同之处只在于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请不要发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情债,不然的话,下一步你就该对我心怀感激了——而感激是道德彻底沦丧的第一步。灵悟了吗?」
吉尔咬咬嘴唇,然后笑了笑:「我不太确定『灵悟』是什么意思。」
「我也一样。我准备继续向迈克学习,直到弄明白为止。不过我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感激』不过是『怨恨』的委婉说法。大多数人的怨恨我倒不在乎,可漂亮小姑娘的怨恨实在不对我的胃口。」
「什么?朱巴尔,我一点也不怨恨你——这太愚蠢了。」
「但愿如此……可如果不把所谓欠我人情的幻觉连根拔起,你会怨恨的。在日语里,你可以用五种方式说『谢谢你』——每一种都可以带有怨恨的含义,只是程度不同。但愿英语也有这样与生倶来的诚实!老天,其实有好些情感,人类的神经系统压根儿没法体验,可英语偏偏有本事把它们一一定义出来,比如说,『感激』。」
「朱巴尔,你是个愤世嫉俗的老头子。我的确感激你,而且会继续感激你。」
「而你是个感情用事的小姑娘。咱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个周末我们就去亚特兰大,过两天违法的堕落日子,就咱们俩。如何?」
「朱巴尔!」
「总算明白自己有多感激我了吧?」
「哦,好吧,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上路?」
「唉!四十年前就该动身。还有一件事,你是对的,迈克必须学习人类的习俗。他必须在清真寺脱下鞋子,在犹太教堂戴上帽子,在社会禁忌要求的时候把身体遮起来。不然的话,我们的萨满会把他当成异端烧死。但是,孩子,看在千面邪神的份上,别给他洗脑。确保他对我们的一切习俗持玩世不恭的态度。」
「唔,不知我办不办得到。迈克身上似乎一个玩世不恭的细胞都没有。」
「是吗?好吧,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他还没穿好衣服吗?」
「我去看看。」
「再等等。吉尔,我向你解释过,为什么我不急于指控任何人绑架了本。就算真的有人违法限制了本的自由(咱们尽量把话说得好听点),咱们也别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毁灭证据——也就是本。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机会继续活着。不过,你们刚到的那天晚上,我还是采取了一些措施。你的《圣经》读得熟吗?」
「呃,不太熟。」
「它值得研究,里头包含着应对几乎所有紧急状况的方法。『——凡作恶的便恨光』,《约翰福音》还是别的什么里面,耶稣对尼哥底母说的。你不太可能掩盖了所有踪迹,所以应该会有人来这里,企图夺回迈克。我一直在等。这地方挺偏僻,我们又没什么火力。只有一样武器或许能吓退他们。光。能把一切公诸于世的强力闪光灯。我做了安排,这儿发生的任何骚动都会被广播出去。不是容易掩盖的一点点——是大口大口的唾沫,同时覆盖整个世界。摄像机都装好了,线路也连接停当。这些细节不重要。总之,只要这里发生冲突,一切都会被三个电视网同时传播出去,早就准备好的信息也会立刻发送,发送给一大群大人物。那伙人,一个个都巴不得能揪住咱们尊贵的秘书长阁下的小辫子。」
哈肖皱起眉头,「可是,我不可能让他们永远待命。当初安排行动的时候,我只担心麻烦随后就到,一心想着尽快完成。现在,我觉得趁我还能让聚光灯对准我们,应该迫使对方采取行动。」
「什么样的行动,朱巴尔?」
「过去三天,我一直为这个问题焦头烂额。刚才你跟我讲了发生在本公寓里的事,我隐约瞥见了一个法子。」
「真抱歉我没早些告诉你,朱巴尔。我以为不会有人相信我。你肯相信真是太好了。」
「我可没说我相信。」
「什么?可你——」
「我认为你说的是真话,吉尔。可梦境也是某种真实体验,催眠后的错觉也一样。但是,下一个钟头里,在这间屋子发生的一切都会被一个公证官尽收眼底,还有几部摄像机把它们记录在案。」
他按下一个按钮,「现在启动了。我不认为安妮在履行职责时会被人催眠,我还打赌摄像机也不会。我们来看看咱们对付的是哪一种真实——之后就可以考虑考虑,怎么才能逼着当局动手……或许还能想个法子帮帮本。去叫迈克吧。」
迈克迟到的理由并不神秘。他把右脚的鞋带拴到了左脚上——然后站起身来,绊倒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最后还把鞋带弄成了死疙瘩。剩下的时间被他用来分析自己的困境,之后他慢吞吞地解开疙瘩,系好鞋带。他没意识到自己花了太多时间,只是由于没能正确重复吉尔教给他的事情感到有些懊恼。尽管错误已经得到纠正,等吉尔进来叫他时,他还是向她供认了自己的失败。
她安慰了他,帮他梳好头,送进房间。哈肖抬起眼睛,「嗨,孩子,坐下。」
「嗨,朱巴尔。」瓦伦丁·迈克尔·史密斯庄重地回答了对方的问候,接着坐下来——开始等待。
哈肖问:「那,孩子,今天学了些什么?」
史密斯高兴地笑了,他像往常那样,先停顿半晌,然后回答道:「今天我学会了反身翻腾一周半。那是一种跳法,一种跳水动作,一种进入我们的水里的——」
「我知道,我看见了。脚尖绷紧,膝盖伸直,双脚并拢。」
史密斯有些闷闷不乐,「我没有正确做?」
「对一个初学者来说,你做得很正确。看看朵卡丝的动作。」
史密斯想了想,「水灵悟朵卡丝。它珍爱他。」
「『她』,朵卡丝是『她』,不是『他』。」
「『她』。」史密斯更正道,「那么我的说话是错的?我读了《韦氏新国际英语字典》,第三版,马萨诸塞州斯普林菲尔德出版,上面说语言中阳性可以包含阴性。我还读了哈格沃斯的《合约法》,第五版,伊利诺伊州芝加哥1978年出版,在1012页上——」
「等等,」哈肖赶紧打断他,「阳性确实可以包含阴性,但只能是用于泛指的时候,说到具体的某一个人就不行。朵卡丝永远都是『她』,而不是『他』。」
「我会记住。」
「你最好记住——否则朵卡丝没准儿会怒不可遏,让你看看她有多女人。」哈肖狡黯地眨眨眼,「吉尔,这个小伙子跟你睡过了吗?或者你们中的哪一个?」
她迟疑片刻,然后用平板的语气回答道:「就我所知,迈克根本不睡觉。」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那么你完全可以推测出我是有意这么做的。总之,他没跟我睡过。」
「呣……该死,我的兴趣完全是科学上的。迈克,你还学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