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不朽(4)

“索天使。”她说道。
“什么？”
“索天使。”她重复了—追，“他是一位邪恶的神祗，让人闻其名而色变的邪神。你的朋友被索天使附体了。”
“请您解释一下好吗？”
“他很少光顾我们的圣坛。我们不欢迎他。被他附体的人会变成谋杀者。”
“我看哈桑是吸食了什么新的混合烟草，突变的豚草。或别的什么东西。”
“索天使。”她又说道，“你朋友将成为杀手，因为索天使是死亡之神。”
“朱莉阿妈，”我说，“哈桑是个杀手。如果哈桑每杀掉一个人，你都能得到一小块口香糖，同时咀嚼的话，你一定会嚼到下巴脱臼。他是职业杀手，一般情况下合法杀人。因为决斗法令主要在大陆实行，所以他主要在大陆上杀人。有传闻说他偶尔也会非法杀人，但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现在，请告诉我，”我问，“索天使是谋杀者之神还是杀手之神？两者之间应该有差别的，不是吗？”
“对索天使来说，没有任何差别。”她说。
为了结束这场表演，多斯·桑托斯抓住了哈桑的双手腕。他想把哈桑的手分开，但是——晤，你不妨试试看能不能赤手空拳拉开囚笼的铁栅，然后你就知道当时的情景了。
我穿过屋子走近哈桑，其他人也围拢过来。幸好我们走了过去，因为哈桑终于注意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于是垂下并松开了双手。紧接着，他从斗篷底下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剑。
我们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真的用这把剑刺向唐，或者刺向其他人，因为迈斯蒂戈抓住可乐罐，狠狠砸在了他耳后。哈桑向前倒下，唐抱住他，我费力地从他指间夺过利刃。迈斯蒂戈喝完了罐子里的可乐。
“有趣的仪式，”织女星人说道，“真想不到这个大块头有这么强烈的宗教情感。”
“说明一个人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吗？”
“是的。”他指了指旁观的人群，“他们都是泛神论者，是吗？”
我摇摇头。“他们是原始的万物有灵论者。”
“有什么区别吗？”
“嗯，你刚才喝空的那个可乐罐将成为索天使的魔瓶，把整个祭坛，或者当地人所称的‘培’完全装进去，因为它和索天使产生了一种紧密而神秘的联系。这就是万物有灵论者的观点。而泛神论者的看法却有所不同。后者举行祭礼时，如果有人不期而至、像我们刚才那样制造骚乱，他们可能会有些生气，可能会将入侵者献祭给海神阿格维·沃尤。他们会用同样仪式化的动作击打入侵者脑部各个部位，然后在码头的尽头将他们投入海中。因此，现在我必须向朱莉阿妈阐明：所有围住我们、瞪着我们的人都是真正的万物有灵论者。失陪几分钟。”
结局没那么糟，没有人打哈桑的脑袋。但我想把他摇醒过来。
我向他们致歉，祝他们晚安，然后背起哈桑离开、他仍然昏迷不醒，只有我才背得动他。
街道上只有我们几个人，空空荡荡。也许海神阿格维·沃尤的大船此刻正在地平线的尽头破浪前进，溅起的浪花将整个天空都抹上了他所喜爱的色彩。
多斯·桑托斯走在我身边，说道：“也许你是对的，我们根本不该来。”
我没有费心回答他，但和迈斯蒂戈一起走在前面的爱伦停下来，转身说道：“胡说。如果不来，哪有机会看到这家伙演的这么精彩的独角戏？”我就在她双手可及的地方，她勐地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她没有用力，但装出一副狰狞的凶相。“呃！哼！啊！我被索天使附了身，你的死期到了。”说完，她大笑起来。
“放开我的喉咙，不然我用这个阿拉伯人砸你。”我笑着说，她的头发是橙棕色的，她身后天空的颜色稍淡些，介于橙色和粉色之间。
“他的体重可不轻哦。”我补充道。
松手前一秒钟，她加重了力气，力道稍稍超出了开玩关的范围。然后她回到迈斯蒂戈身边，挽起他的手臂。我们继续往前走。对了，女人是不会打我耳光的，我总是先把脸凑上去，而她们则害怕我脸上的霉菌，所以我猜，余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掐我的脖子。
“太有趣了。”红色假发说，“感觉很奇特，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和他们一起舞动。难以名状的感觉。我其实不喜欢跳舞，任何舞蹈都不喜欢。”
“你这是哪个地方的口音'”我插话道，“我一直没听出来。”
“不知道。”她说，“我大概是爱尔兰人和法国人的混血。十九岁以前，我住过的地方有赫布里底群岛，还有澳大利亚、日本……”
这时，哈桑呻吟着动了起来，压得我肩膀剧痛。
我背着他在石阶上坐下，然后把他抖落在地上。在他身上，我又发现了两把飞刀、另一把短剑、一把非常精致的重力刀，一把刀刃呈锯齿状的鲍伊猎刀、一条勒脖子用的套索。此外，还有个小铁盒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粉末和盛着液体的小瓶，我不想太过深入地探究它们的成分。我喜欢那把重力刀，于是据为己有。那是一把科瑞卡马刀，做工非常精巧。
第二天稍晚些时候，大概算黄昏时分吧，我强拉上菲尔，把他当成进入皇家饭店多斯·桑托斯套房的通行证。半个世纪前，当菲尔转向神秘主义、地位越来越高时，他就开始撤清与激进联盟的关系，但尽管如此，后者仍然敬重他，视他为回归运动的托马思·潘恩。《回归宣言》就是他起草的，尽管他最好的作品足另一本书——《地球的召唤》。有了《宣言》的帮助，我一直希望发动的动乱才成为现实。近来这些年，他百般抵赖，可在当时．他确实是个挑起麻烦的人物。当年的往事使他直到今天仍旧倍受瞩目、赞誉不断。我相信，那些谀词肯定会被菲尔精心保存，不时拿出来摩挲—番，以体验某种乐趣。
除了菲尔这张通行证，我还准备了另一个托辞：我想看看可怜的哈桑在圣坛被痛殴之后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事实上，我的确想找个机会和哈桑谈谈，看他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和他这次被雇佣有关的内情。
我们步行过去。办公楼离皇家饭店并不远，遛跶过去也只需要七分钟。
“我的挽歌你写好了吗？”我问菲尔。
“还在写。”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二十年了。希望你能快一点，这样我也能拜读一番。”
“我可以给你看一些非常好的作品……劳雷尔的、乔治的，连多斯·桑托斯的都有。至于那些不算太知名的人士，我的文件夹里有为他们准备的各式各样的模板，可以临时填写的那种。可是，你的挽歌真的不好写。”
“怎么会？”
“我必须不停地更新你的资料。你老是不死，活得有滋有昧——不仅活着，还不停地做事。”
“让你不满意？”
“大多数人做几十年事，然后便永远安息了。这才是体面人的做法。他们的挽歌不成问题，我的文件柜里已经塞得满满的了。但我担心你的挽歌会写得过于仓促，内容上出现前后矛盾之处。我不想那样。我希望能细心构思多年，审慎地评价—个人的一生，不希望别人催促。你就像民谣中的传奇人物，为你们这样的人写挽歌让我很犯难。我想你是要逼我为你写一部史诗。我年纪太大，无能为力了。”
“我认为你这样做对我不公平。”我对他说，“其他人都有机会读到自己的挽歌。我的要求也不高，能读到两首过得去的打油诗就心满意足了。”
“好吧，我有一种感觉，你的挽歌不久就能写好。”他说，“我会及时送你一份的。”
“哦，你这种感觉是从哪里迸出来的？”
“谁能仔细分离出灵感之源呢？”
“你就说说吧。”
“冥思苦想的时候，我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当时我正在为那个织女星人写挽歌，当然纯粹是为了练习。我发现我心里突然想到：‘很快我就会为那个希腊人写好挽歌。’”过了一会儿，菲尔继续说，“我的出发点是这个：你其实是两个人，每个人都比另一个人高大。”
“这有什么？我站在镜子前面左摇右晃的时候总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的这条腿短一些。瞧，我也有出发点了，下面怎么走？”
“走不下去，这个概念很难把握。”
“这跟文化传统有关。说起来，我一直无法摆脱文化传统的影响，比如说一提起死结、木马，我就想起戈尔迪，特洛伊。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滑熘熘的，抓不住。”
他没做声，我们又走出十步远。
“羽毛还是铅锤？”我问他。
“你说什么？”
“这是圣诞狼人的谜语。选一个。”
“羽毛？”
“你错了。”
“那如果找选‘铅锤’……”
“哈，你只有一次机会。这个谜语的意思是，圣诞狼人说哪个答案是正确的，那么它就是正确笞案。你输了。”
“听起来有点蛮不讲理。”
“圣诞狼人就是这样。圣诞狼人是希腊人，他们的思想不像东方人那样细致微妙，也不像他们那么难以理解。你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你能不能拿出正确答案，而圣诞狼人总是希望你输。”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们是邪恶的妖怪。如果你有机会遇到圣诞狼人，去问他好了。”
我们上了大路，继续向前走。
“你怎么突然又关心起激进政治联盟了？”他问道，“你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走得正当其时，我关心的是它是否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像过去那样。哈桑的地位很高，是因为他杀人从不失手。我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藏的什么药。”
“你是不是担心他们已经认出你来了？”
“我不担心，就算认出来，最多大家有些尴尬罢了，我想他们不可能把我怎么样的。”
皇家饭店近在眼前。我们走进去，踏着门厅里的地毯，径直向多斯·桑托斯的套房走去。直到这时，菲尔才恍然大悟。“我又在帮你的忙。”
“差不多是这样的。”
“好吧，但就算你见到他，也捞不到什么，还是要空手而回。”
“我不反对，你很可能是对的。”
我敲了敲深色的本门。
“嗨。”门打开时，我说道。
“进来，进来。”
上道了。
红色假发不停地问这问那，过了十分钟，我才有机会提起那个被痛殴的可怜的阿拉伯人。
“早上好。”她说。
“晚上好。”我说。
“艺术方面有什么新消息吗？”
“没有。”
“文物古迹呢？”
“没有。”
“档案呢？”
“也没有。”
“你的工作真有趣！”
“哦，信息部的一些浪漫主义者总是过度宣扬、美化我们的工作．以至于言过其实了。事实上，我们只不过是寻找人类遗留在地球上的记录和物品，修补并保护它们而已。”
“有点像文化垃圾收集者？”
“嗯，是的。我认为这个比喻很恰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干这个？”
“必须有人干呀。因为它们是文化垃圾，所以有收集价值，而我比地球上任何人都更了解我的垃圾。”
“你很谦虚，而且有献身精神。真不错。”
“还有，我申请这个职位时，提供给上面的人选不多。再说，我知道许多垃圾藏在哪儿。”
她递给我一杯洒，又呷了一口自己的，接着问道：“这么说，他们真的还在？”
“谁？”我不解地问。
“神灵，过去存在于我们这儿的神灵。譬如索天使。我还以为所有神灵都离开了地球。”
“没有，他们没有离开。虽然大多数神灵与我们相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像我们一样行事。人们离开时，没有提出带他们一起走。神灵也是有自尊的。话又说回来，也许他们不得不留下来。这是命，阿南刻掌管的。没有谁能逃避死亡的命运。”
“就像变化？”
“不错，说到变化，哈桑的伤势有变化吗，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完全不省人事。”
“可以起床四处走走了，头肿得像包子。不过他的头还算硬，没什么大碍。”
“他在哪儿？”
“大厅上面，朝左拐。游戏室。”
“我要上去探望他一下，失陪了，可以吗？”
“可以。”她点点头，说完便走到多斯·桑托斯和菲尔那边。非尔自然欢迎她加入谈话。
我离开时，没有人抬头看我。
游戏室位于长长的走廊另一头。走近后，我听到“当”的一声响，然后一片沉寂，接着又“当”的响了一声。
我推开门往里面看。
屋里只有哈桑—个人。他背对着我，听到开门声后迅速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长长的紫色袍子，右手捏着一把刀。后脑勺上敷着一大块药膏。
“下午好，哈桑。”
一个盛着刀子的托盘摆在他身边，—个靶子固定在对面墙上。两柄飞刀插在靶子上——一柄插在正中，另一柄偏向左方，距靶心六英寸。
“晚上好。”他缓缓地说。思索片刻之后，他又补充道，“你好吗？”
“哦，很好。我来是问你同样的问题的。你的头怎么样了？”
“疼得厉害，不过会好起来的。”
我关上身后的门。
“你昨晚的梦游真够呛。”
“是的。多斯·桑托斯先生说我在和鬼魂搏斗，可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你吸的肯定不是那个胖子埃米特所说的印度大麻，这一点我敢肯定。”“不是大麻，卡拉基。我吸的是饮过人血的嗜血花，是在君士坦丁堡附近的老地方找到的，我细心地把花晒干。—个老妇人告诉我，这样我便可以得到预知未来的能力。她在撒谎。”
“……还告诉你吸血鬼的血可以激起暴力欲望，唔，这可是新知识，应当记下来。顺便说一声，你刚才叫我卡拉基，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叫。我叫罗密克斯，康拉德·罗密克斯。”
“好的，卡拉基。见到你我很意外。我以为你很久以前就死了。我记得你的大船在海湾破裂沉没了。”
“卡拉基的确已经死了。你没有向任何人提过我的相貌和他很像，是吗？”
“没有，我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
“好习惯。”
我走到屋子另一头，挑了一把刀，掂了掂，掷出去。飞刀扎在靶心右侧十英寸处。
“你为多斯·桑托斯先生做事有多长时间了？”我问他。
“大概一个月。”他答道。
他也掷出一把飞刀。飞刀扎在靶心下方五英寸的地方。
“你是他的保镖，是吗？”
“不错，也保护那个蓝皮肤的家伙。”
“唐说他担心有人想暗杀迈斯蒂戈。真有这种危险吗？或者那只是传言？”
“都有可能，卡拉基。我不知道。他只是付我钱，让我保护他。”
“如果我给你更多的钱，你能否告诉我，谁雇你杀人？”
“别人花钱雇我，只是让我当保镖。但就算是雇我杀人，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知道。我们把刀子取下来吧。”
我们把飞刀从靶子上拔下来。
“对了，如果你要杀的人正好是我—一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我提议，“为什么不趁现在就做个了断呢？我们各有两把刀。活着离开屋子的人可以说另一个人袭击他，他出于自卫才杀了人。没有证人。别人都知道昨晚我喝醉了，而你现在神智错乱。”
“不，卡拉基。”
“不，什么不？不是，你要杀的人不是我，还是你不想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我可以说不，不是你。但你还是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没错。”
“我也可以说我不想以这种方式做了断。”
“这是真的吗'”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为了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这么说好了：如果我想杀你，我不会用手里的飞刀，不会用我的拳头，也不会和你摔跤。”
“为什么？”
“因为很多年以前，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在刻赤的旅游区做工，伺候一家富有的织女星人进餐。那时你不认识我。我刚从帕米尔地区来到刻赤，你和你的诗人朋友也到了那儿。”
“我记起来了。对……菲尔的父母那年去世了，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我准备带菲尔去上大学．可一个织女星人夺走了他的第一个女人，带她去了刻赤。对，那十屹表捕饭的，他的名字我忘了。”
“他叫斯瑞派·里高，是沙迦德帕门派的拳手，他看上去像大平原尽头的山峦，高大，无法撼动。他打拳时用的是织女星的皮手套，其实是一根皮带，张开手，皮带一圈圈缠在手上，皮带上面有十颗削尖的大头钉。”
“是的，我想起来了……”
“之前，你从未和沙迦德帕的人交过手，但为了那个女孩你和他打起来了。一大群人围观，有织女星人，也有地球女孩。我站在桌子上观战。一分钟以后，你的脑袋上血流如注。他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想让血流进你的眼睛。你不住地摇头。那年我十五岁，只亲手杀过三个人，我猜你一定会死，因为你连碰也没碰到他一下。可紧接着，你的右拳像铁锤一样朝他挥舞过去，像闪电一样！那些蓝皮肤家伙的胸口有一块双子骨，胸部比我们坚硬得多。你的拳头击中双子骨的中央，他像鸡蛋一样被击得粉碎。这我永远也做不到，我确信。所以我害怕你的双手和手臂。后来，我听说你把一只蜘蛛蝠撕裂了。不，卡拉基，如果我要杀你的话，我会在远处下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你得到了那个女孩。”
“是的，但我忘了她的名字。”
“你并没有把她交还给那个诗人。你把她据为已有。他可能因此而恨你。”
“菲尔？那个女孩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
“而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便是我认为他会恨你的原因。我能嗅到仇恨的气息，嗅出它们来自哪里。你夺走了他的第一个女人。当时我在场。”
“这是她自己的主意。”
“……还有，他渐渐老了，而你还是那么年轻。一个朋友有理由恨他的朋友，这种事真让人悲哀呀，卡拉基。”
“的确。”
“还有，我并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可能有人雇你谋杀那个织女星人。”
“有可能。”
“为什么？”
“我只是说有可能，没有说那是事实。”
“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织女星人的死能给谁带来好处？他的书对改善织女星人和地球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很有帮助。”
“我不知道他死了有什么好处或坏处。我们再扔几把飞刀吧。”
于是我们又开始掷飞刀。我选好距离，摆好姿势，然后瞄准、掷出，两把飞刀不偏不倚扎在靶心。哈桑掷出的两把飞刀也命中了靶心，紧贴着我那两把。最后那一把不停地颤动，拍击着我的飞刀，发出尖锐的金属撞击声。
“我告诉你一件事，”再次掷飞刀的时候，我对他说，“我是这次旅行的领队，我对所有成员的安全负责。我同样会保护那个织女星人。”
“那很好啊，卡拉基。他需要保护。”
我把刀子放回托盘，然后向门口走击。
“唔，我们明天早上九点出发。到时候会有一队护送我们的掠行艇，停在办公区的一号草坪。”
“知道了，晚安，卡拉基。”
“——叫我康拉德。”
“好的。”
他手中握着一把刀．正准备掷出。我关上门向走廊走去。这时，我听到“当”的一声，听起来比前一声近得多。它的回声在走廊里萦绕，我的耳中嗡嗡作响。
我们乘坐飞艇飞越大海，向埃及进发。我想到了科斯岛和卡桑德拉，然后不太情愿地将思绪转向前方的沙漠。尼罗河、突变的鳄鱼、还有早已作古的法老（我搞过—个企划，大大破坏了他们的安眠。有首诗写的就是我这种人：亵渎者啊，死亡将插上翅膀，降临到你身上"，诸如此类的话）。接着，我又想起了地球人类。有人被凑合着安置在土卫六狭窄简陋的航空港里，有人为地球事务所工作，有人在泰勒星和巴卡星上做二等公民，有人在火星上得过且过，还有人在织女星联合政府治下的其他二十多个星球上苟且偷生，包括瑞巴、迪巴、黎坦等等。接着，我又想起了织女星人。
那些蓝皮肤家伙有着古怪的名字，他们脸上的小凹坑像天花愈后留下的瘢痕。在我们寒冷时，他们给了我们栖身之所；在我们饥饿时，他们给了我们饮水和食物。是的，他们意识到，在三日浩劫之后，在星际飞船开发出来之前，火星和土卫六上的地球移民在近一百年中很难自给自足。我们像棉桃里的象鼻虫—样，只是想寻找一个家（埃米特告诉我的），因为我们已经耗尽了自己家中的一切。织女里人动用了杀虫剂吗？没有，他们是历史更久远、也更理智的人种，他们允许我们在他们的星球上定居，在他们陆上或海底的城市中生活与工作。即使像他们那样先进的文明也离不了手工劳动，他们把这些劳动交给了长着灵巧的手的物种。机器取代不了尽职尽责的家仆，也取代不了机器操作技师、优秀的园丁、盐海渔民、在地下或水下从事危险工作的工人，以及展示外星民族风情的演艺人员。是的，和人类共处使织女星人的地产价值贬值了，但人类对社会福利的贡献补偿了这一点。
我的思绪又回到地球。此前，织女星人从来见过一个被彻底毁灭的文明，所以他们对我们世代居住的星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浓厚到允许我们在泰勒星球上建立流亡政府，浓厚到纷纷购买“地球之旅”船票，一览地球废墟，甚至在这里购置房产，修建娱乐场所。一个像博物馆—样运营着的星球具有某种特殊的吸引力。（詹拇斯·乔伊斯是怎么说罗马的来着？）总而言之，每一个织女星会计年度里，毁灭的地球仍然可以为自己仍旧活着的子孙带去一笔微薄却不容忽视的收益。这便是事务所存在的理由，也是劳雷尔、乔冶、菲尔和其他所有职员为事务所工作的理由。
甚至可以这样讲，这也是我供职于事务所的部分理由。
在我们身下，海面像一张蓝灰色的毡子渐渐向后煺去，取而代之的是深色的大陆。我们径直向开罗新城驶去。
我们在城外着陆。这里没有真正的机场。六只掠行艇停泊在一块当成临时机场的空地上。我们派乔治看守它们。
开罗老城仍有放射性，不过我们需要与之打交道的人大多居住在开罗新城，所以这次游览没什么不方便的。问题是，迈斯蒂戈很想去死城的凯特拜伊清真寺瞧瞧，那是三日浩劫中幸存下来的一座清真寺。好在他只要求我驾着掠行艇，载着他绕清真寺低空飞行，让他可以凭窗俯瞰、拍照。说到名胜古迹，他真正想游览的是金字塔、卢克索，卡那克、国王谷和皇后谷。
幸好我们是从空中观赏清真寺。一些黑色的影子在我们下方跑来跑击，朝飞艇扔石头时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