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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目送你走过凯斯特瑞玛-上城的主要街道。你与众不同,这你知道,因为你的皮肤上没有灰尘,头发洁净,衣服颜色鲜艳。只是棕色皮裤和没漂白的衬衫,但这些颜色也变得稀有,在这个仅剩灰色街道,灰色死树,灰色阴霾天空的世界上。你还是视野中仅有的中纬人,跟他们大多数人相比,身材更为矮小。
没关系。在你身后飘浮着尖晶石碑,跟你的后脑保持正好一英尺的距离,并且缓缓旋转。你没有让它这样做。实际上,你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那样做。除非你把它拿在手里,否则它就这样自动挪到你身后。本应该问问埃勒巴斯特,怎么让这家伙更听话一点儿,在你杀死他之前,噢,算了。现在它在微微闪光,真实,到半透明,再变真实,而且你能听到——不是隐知,是听到——它转圈的同时,能量在轻轻哼鸣。你看到人们察觉到它,脸色大变。他们或许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情况不妙。
凯斯特瑞玛-上城的中央有个圆顶的、四面透风的凉亭,依卡告诉过你,说这儿曾经是社群的集会中心,用来举行婚礼舞会、派对和不定时的社群大会。它现在被改造成了某种指挥中心,你走向那里的时候发现:一群男男女女在亭子里面和附近,或站,或蹲,或坐,但有一小撮站在刚刚整理好的桌前。等你距离够近时,你看出他们有一份粗略的凯斯特瑞玛地图,跟附近区域的地图放在一起,目前正在讨论。让你郁闷的是,你能看出,他们至少已经发现了一条通风管——位于瀑布后面,在附近的一条河道上。他们很可能在寻找它的时候损失过一两个巡逻兵。那条河岸上现在到处是煮水虫巢穴。这不重要。他们找到了,而这很糟。
你靠近时,三个讨论地图的人抬头看到了你。其中一个用手肘碰另一个,后者又转身摇醒了另外某个人,你已经走进凉亭,停在距离桌子几英尺的地方。那个站起身来,揉着惺忪睡眼的女人走过来跟别人站到一起,看起来并不十分起眼。她的头发正好截短到耳朵上方,切割方式特别突兀,像是用刀割的。这发型让她显得特别矮,其实她并不是。她的躯干是平滑的圆桶形,微小的乳房跟小肚子浑然一体,看上去至少生过一个孩子,两条腿像玄武岩柱子。她没有穿戴任何跟其他人不同的装束,她表示部落身份的饰带,只是一条褪色的黄色丝巾,松松地挂在脖子上。但她的注视中带有一份威严,即便在半睡半醒时,这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凯斯特瑞玛?”她问你,就算是在打招呼了。反正,在你所有的身份信息里面,也就这一条最重要。
你点头:“我是他们的代表。”
她两手按在桌面上,点点头。“那么,我们的消息传到了。”她的视线扫到你身后悬浮的尖晶石碑,表情略微有些变化。你看到的不是仇恨。仇恨需要情绪。这个女人做的,只是意识到你是个基贼,并因此断定你不是人,仅此而已。漠视比仇恨更糟。
好吧。你其实没有办法报之以漠视;你情不自禁会把她看作人类。那么你只能拿仇恨来将就了。更有趣的是,她似乎明白尖晶石碑是什么,以及它有什么含义。很有趣。
“我们不会加入你们。”你说,“如果你们想因此开战,那就来吧。”
对方把头侧向一旁。她的一名副官掩口而笑,但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瞪得安静了。你喜欢这次制止。这是一份尊重——针对你的能力,即便不是对你本人,也是对凯斯特瑞玛的尊重,尽管他们不认为你们有任何机会打赢。尽管你们实际上,很可能,也就是没有机会。
“你知道的,我们甚至都不需要攻击。”那女人说,“我们可以就驻扎在上面这里,杀死任何出来打猎或者贸易的人。把你们饿出来。”
你努力不上钩。“我们还有些肉类。这样要花一段时间——至少几个月吧——才会发生维生素不足。我们其他类型的库存还挺充足的。”你强行耸耸肩。“而且,以前的其他社群,解决肉类稀缺还挺容易的。”
她微笑。这人的牙齿并没有磨尖,但有一刻,你感觉她的犬齿要比实际需要的更长一些。这很可能是想象吧。“的确,如果你们喜欢这样的话。这也是我们忙于寻找你们的通风口的原因。”她敲敲地图。“把它们堵上,让你们窒息到身体虚弱,然后清理掉你们堵住的隧道,轻松进入。住在地下其实很蠢的,一旦有人知道你们的位置,你们实际上就成了更容易被攻击的对象,而不是更难的。”
这是实话,但你摇头。“如果被你们逼急了,我们也可以够强硬。但凯斯特瑞玛不是个富裕的社群,而且我们的储藏也并不比其他没有那么多基贼的社群更丰富。”你停下来,以求更佳效果,那女人没有畏缩,但在亭子里的其他人中间,有些躁动,他们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很好,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犹豫。“外面有那么多容易砸开的坚果。为什么要费劲来找我们?”
你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真正原因,因为灰人要追杀有能力打开方尖碑之门的原基人,但他肯定不会对这些人说这个。一个强大、稳定的赤道社群,为什么会变成征服者?等等,不对;它不可能稳定。雷纳尼斯距离地裂相对较近。即便有活着的站点维护员,这样一个社群的日子也会很艰难。每天都有毒气从地下喷出。火山灰掉落的状况也要比这里更加严重,要求人们始终佩戴面具。要是下了雨,更是只能祈求大地开恩了。雨水会是纯酸性,这还是在附近的地裂不断喷出热气和飞灰的情况下,假设仍有下雨的可能。他们恐怕很难有任何牲畜幸存……所以说,或许他们也面临肉食短缺呢。
“因为这是生存必须。”那女人说,这让你感到意外。她挺直身体,两臂在胸前交叉。“雷纳尼斯当前人口过多,物资储备不足。所有其他赤道城市的居民,全都跑到我们城门口扎营。我们反正也必须这样做,否则,城区就会有太多无社群者。还不如把他们变成武器,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并把剩余的掠夺物送回社群。你知道,这次灾季是不会结束的。”
“它会的。”
“最终会的。”她耸肩,“我们的专家计算的结果是,如果种植足够多蘑菇之类的作物,并严格限定人口规模,我们或许可以具备足够的生存能力,活到这次第五季终结。不过,要是我们抢占所有其他社群物资储备的话,生存概率能更高一些——”
你翻了个白眼,因为实在忍不住:“你们以为库存面包能支撑上千年吗?”或者两千年。一万年。然后还有数十万年的冰冻期。
她等你说完了才继续。“其他有利条件,包括跟任何拥有可再生资源的社群之间建立补给线。我们还需要些沿海社群提供海产品,一些极地社群,那里可能种植低光照要求的作物。”她停顿,也是为了更好的说服效果,“但你们这些中纬人,吃得太多了。”
好吧。“所以,基本上,你们就是来消灭我们的。”你摇头。“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胡扯那些消灭原基人的蠢话干什么?”
亭外有人喊叫,“丹尼尔!”那女人抬头看,心不在焉地点头。看来这是她的名字。“总是有机会让你们内讧的。然后我们就可以进去,解决剩下的人。”她摇头。“可惜现在,一切都变难了。”
那份低沉、持续的嗡嗡声,突然出现在你的隐知盘里,像尖叫一样刺耳。
你隐知到它的那个瞬间,就太晚了,因为这意味着你已经在守护者可以消除原基力的范围内。你转身,险些跌倒,开始旋出一个巨大的聚力螺旋,它可以把整个该死的小镇速冻,正是因为你预计对手会抵消你的能力,因而没有布设紧致的防护型聚力螺旋,所以才被扰乱之刃刺穿了右臂。
你记得埃勒巴斯特说过,这种刀子扎人的时候奇痛无比。那东西很小,适合投掷,它的确应该让人感到痛,既然它已经刺穿你的二头肌,很可能还伤到了骨头。但埃勒巴斯特没能细说的是——你现在特别生他的气,在他死掉了好多小时之后,这个愚蠢又没用的大混蛋啊——这种刀子的某种特性,像是可以让你的整个神经系统着火。这火感觉最热,能把人烧成灰烬的位置,就是你的隐知盘,即便它跟你的胳膊距离好远呢。痛感太剧烈,以至于你全身的肌肉一起抽搐;你仰面跌倒,甚至无力喊叫。你只是躺在那里抽搐,瞪着那个女人,她走过那帮讪笑的雷纳尼斯士兵,居高临下地向你微笑。她年轻得令人吃惊,或者看似如此,尽管外貌毫无意义,因为她是一名守护者。她从腰部向上全裸着,在这帮桑泽人中间,她的皮肤黑得令人吃惊,乳房很小,几乎全被涨大的乳晕覆盖,让你想起自己上次怀孕期间。你以为生过小仔之后,你的乳头再也不会缩小回去了……然后你开始好奇,不知道等你像艾诺恩一样被震成碎块时,会不会感到痛。
一切全变黑了。你一开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死了吗?有那么快吗?一切还都像在燃烧,你以为自己仍在试图尖叫。但随后你开始有新的感知。运动。疾行。某种像风一样的东西。陌生微粒刺激你皮下微小感应器的触感。那感觉……平静得怪异。你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痛。
然后是强光,让人震惊的光,射在你不知道已经闭合的眼睑上。你睁不开它们。附近有人咒骂,靠近,很多手把你按住,这险些让你慌了神,因为整个神经系统快要爆掉的时候,你是用不了原基力的。但随后,有人把刀从你的胳膊上拔出来。那感觉就像你体内的地震警报突然被解除。你解脱地瘫倒,现在只剩下普通的疼痛,然后睁开眼睛,因为你又能控制自己的肌肉了。
勒拿在那儿。你是在他房间的地板上,光线来自他的晶体墙,他手拿那把小刀,俯视你。在他身后,霍亚用祈求的姿势站立,这一定是针对勒拿的。他的两眼转向你,尽管没有费力调整站姿。
“我×,这群败类。”你一半是呻吟,一半是叹息地叫道。然后,因为现在已经知道此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你补充说:“谢谢。”对霍亚说的。他把你拖入地底,带走了,抢在守护者能够杀死你之前。从未料到你会为这种事情道谢。
勒拿放下那把刀,走开去寻找绷带。你流血并不多;那把刀竖向刺入,跟肌腱平行,而不是横切截断,而且貌似错过了大动脉。在你两只手仍在颤抖时,并不容易看得太清楚;惊慌。但勒拿并没有来去如风,用病人生命垂危时快得几乎非人的速度忙碌,你因此感到些许慰藉。
勒拿背向你,准备材料时说:“我猜,你的谈判尝试并未成功。”
最近这段时间,你和他的关系有些尴尬。他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却没有做出相应的反应。但你也没有拒绝他,所以才尴尬。几周前的某天,埃勒巴斯特曾咕哝说,你早该带那孩子滚滚床单了,因为你欲火难平时,脾气总是更坏。你骂他混蛋,然后改变了话题,但说真的——正是因为埃勒巴斯特的这番表态,你才对这件事考虑更多。
但是,你也总是想到埃勒巴斯特。这是哀悼吗?你恨过他,爱过他,曾经多年想念他,迫使自己忘掉了他,然后又一次遇见他,又一次爱上他,还杀死了他。这份哀恸,不像你对小仔的那种,也不像对考伦达姆,或者艾诺恩。那些都是你灵魂中的伤口,至今仍在流血。而失去埃勒巴斯特这件事更简单……只是你本体的一次削弱。
也许,现在并不是考虑你灾难型爱情生活的时候。
“没成功。”你说。你褪下外衣,下面只穿了件无袖衬衫,适合凯斯特瑞玛这种闷热环境。勒拿回来,蹲下,开始用一块软布揩拭血污。“你是对的,我不该上去。他们有个守护者。”
勒拿抬眼与你对视,然后又垂下眼睛看伤口:“我听说,他们可以阻止原基力。”
“这个甚至都不用那样做。那把该死的刀子就替她做到了。”你感觉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同时想起了艾诺恩。那个守护者也没有抵消他的原基力。也许那种身体接触的邪招儿,只有对原基力活跃中的基贼才有效。那就是她打算杀死你的方式。但勒拿闭紧了嘴巴,你觉得,他或许并不需要了解这些。
“事先不知道那名守护者的事。”霍亚突然说,“我很抱歉。”
你看了他一眼:“我并没指望食岩人无所不知。”
“我说过我要保护你。”他的声音显得更少平仄,自从抛弃了人类肉身之后。或许他的声音一直没变,你现在感觉他声调很平,只是因为他没有肢体语言来配合。尽管如此,他听起来……像在生气。可能在生自己的气。
“你的确说过。”你显出苦相,勒拿开始用绷带绑紧你的胳膊。但是没用缝针,所以这也是好迹象。“我并不想要被拖到地底,但你的时机把握得很好啊。”
“你受伤了。”绝对在生自己的气。这是他第一次在声音里显出孩子气,就像他之前那么长时间在你面前显示出的面貌一样。他是同类里面较为年轻的吗?心态年轻?也许他是过于坦率真诚,所以实际上就是个孩子。
“我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安静下来。勒拿默默忙碌。两人都在发散某种程度的不满,让你不由自主感觉到几分内疚。
之后你离开勒拿住处,去了平顶台,依卡在那儿设立了自己的作战指挥中心。有人把她家里的其他沙发也都搬了来,她把这些长沙发大致摆成一个半圆,基本相当于把她的参谋组搬到露天里。有鉴于此,加卡四肢张开躺在其中一条沙发上,像她习惯的那样,手枕在一只拳头上,把整个沙发全占据,谁也没办法坐在上面,而汤基就在半圆形中央徘徊。周围还有其他人,或焦急,或无聊,有人带了他们自己的椅子,或者就坐在坚硬的晶石地面上,但还是没有你预料的那么多。整个社群非常忙碌,你在赶往平顶台的路上察觉:你途经的一个房间里有人在给箭支粘上羽毛,另一个房间里则在制造十字弩。在地面层,你可以看到一帮人,像是在上长剑课;一名身材苗条的年轻男子,在教大约三十个人如何上下交替地劈砍。观景台那里有些创新者,像是正在布设落石陷阱。
不过,当你和勒拿走上平顶台时,围观者都有些得意,这可真有趣。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自告奋勇上去传达凯斯特瑞玛给雷纳尼斯的回复。你这样做,部分是为了公开表明自己并没有夺权;依卡仍然是老大。每个人看似都因此断定你疯了,但至少是他们这一边的疯子。他们眼里曾有过那么强烈的希望!希望却很快破灭,你回来了,一只胳膊上绑了带血的绷带,这情形不会让任何人安心。
汤基正在激动地抱怨什么。就连她都已经准备好作战,把她的裙子换成了宽松的灯笼裤,还把头发乱糟糟地绑在了头顶,大腿两侧各配一把玻钢刀。她看上去还有点儿威风,然后你注意到她正在讲的内容。“第三次必须特别小心。压力差异导致刮风,明白吧?只要让温度产生差异,应该就能让风吹起,因为气压降低了。但这个必须发生得足够快。而且不要有地震。我们反正都是要失去森林的,但地震只会让它们原地潜藏不动。我们需要它们活动起来。”
“我可以做到那些。”依卡说,尽管她看起来有点儿犯愁,“至少,我能处理其中一部分。”
“不行,这个必须全部同时完成。”汤基停下来,瞪着她说,“这他妈不能讨价还价。”她随后看到你,住了口,眼睛马上盯在你胳膊上的绷带上。
依卡转身来看,眼睛也瞪大了:“可恶。”
你疲惫地摇头:“我同意,这主意值得一试。而现在我们知道,他们不可理喻。”
然后你坐下来,平顶台上的人们全都安静了,听你讲这次上去观察到的情况。一大帮冗余人口占据了地表的房子,有个将军名叫丹尼尔,至少一名守护者。把这些跟你们已知的情况相加——对方有食岩人相助,他们还有一整座城市的人作为后盾,在赤道区的某地——这前景看似很不乐观。但最让人担心的,还是未知的部分。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缺少肉食的?”看上去,没人因为灰色食岩人的爆料反对依卡,或者至少是现在没说,尽管他们知道,依卡曾有这种事瞒着大家。女首领本来就是要做这种抉择的。“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该死的通风口的?”
“只要有足够的人力,就不难找到。”你开口猜测,但她打断了你。
“还是很难找。我们用种种方式使用这颗晶体球,已经有五十年了。我们对当地极为熟悉,但还是花了好几年才找到那些通风口。其中一个,在沿河更远处的一片泥炭土沼泽里,那儿臭气熏天,时不时还会着火。”她坐着向前探身,两手撑着膝盖叹气。“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呢?就连我们的贸易伙伴,也只见过凯斯特瑞玛-上城。”
“也许他们也有原基人合作伙伴呢。”勒拿说,这么多星期都经常听人说“基贼”,他这个礼貌的“原基人”听起来特别扭,也做作。“他们可以——”
“不会。”依卡说,她这时看着你。“凯斯特瑞玛很大。你当初来到这里时,有没有察觉地底有个大洞呢?”你吃惊地眨眼。她在你回答之前点头,因为你的表情已经坦白了一切。“是的,你本来应该有感觉,但这个地方的某种物质就是能……我说不好。反射走原基力似的。一旦你进来,当然就相反了;晶体球摄取我们的力量充当动力源。但下次你到地面,我是说没人要杀死你的时候,可以试试隐知这个地方。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她摇头。“即便他们豢养了某些原基人当宠物,也不应该知道我们在这儿。”
加卡叹口气,翻身变成躺着的姿势,低声嘀咕。汤基露出牙齿,这坏习惯估计也是跟加卡学的。“这个不重要。”汤基说。
“这只是因为你不爱听,宝贝。”加卡说,“并不意味着它不对。你喜欢整齐有序的东西,而生活本身并不整齐。”
“是你喜欢混乱吧。”
“依卡喜欢凡事都解释清楚。”依卡没好气地说。
汤基犹豫了一下,加卡叹口气说:“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想到了,或许我们的社群里有个间谍。”
哦,可恶。周围听到的人已经开始议论和躁动。勒拿瞪着她。“这样说毫无道理。”他说道,“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背叛凯斯特瑞玛。任何被接收进这个社群的人,都是无处可去的。”
“你那样说不对。”加卡翻身坐直,微笑,露出一嘴尖牙。“比如说我,本来可以加入我妈出生的社群。她去我出生的社群之前,是那里的领导者阶层——老家太多竞争,她又想当真正的首领。我离开自己社群的原因,却是不想继任她成为首领。那社群好多混蛋。但我绝对没打算在一个地底洞穴里度过余生。”她看看依卡。
依卡长叹一声,显然已经被她这种态度折磨很久了:“我真不能想象,你还在因为我没有驱逐你耿耿于怀。我早跟你说过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对啊。但我只是想说:如果当时你让我有机会选择,我是不会留下的。”
“你宁愿加入某个人口过剩的赤道社群,自以为是旧桑泽帝国再世那种吗?”勒拿皱眉问道。
“我不会。”加卡耸肩,“我现在喜欢这个地方。但我的意思是说,或许有其他人更喜欢雷纳尼斯。喜欢到愿意出卖我们,以换取在那个社群里的位置。”
“我们需要找出这个间谍!”有个站在绳梯附近的人喊道。
“不。”你当时严厉地说。这是你当老师时期的语调,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着你。“丹尼尔自己说,她希望凯斯特瑞玛能自己内讧,分崩离析。我们不能在此地发动追讨基贼的行动。”这个俗语有两重含义,但你并不是要卖弄小聪明。你完全清楚,大家之所以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看你,就是因为你的讲课腔调。尖晶石碑仍然悬浮在你身后,它跟随你从地底潜回来了。
依卡揉揉眼睛:“你得改改这个动辄威胁别人的态度了,伊茜,我知道你在支点学院长大,所以不懂人情世故,但……这种行为在社群里并不受欢迎。”
你眨眨眼,有点儿意外,很受伤害。但……她是对的。社群的存续,信赖于信任和恐惧的微妙平衡。你的不耐烦,正在让平衡状态大大偏离。
“好吧。”你说。所有人都放松了一点点,欣慰地发现依卡仍然能说服你,现场甚至有几声紧张的讪笑。“但我还是觉得,现在讨论内部是否有间谍的事并不合宜。如果有的话,雷纳尼斯也已经知道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们应该做的,只能是想出一个出其不意的计划。”
汤基指着你,瞪了下加卡,无声地表示:看看,这样才对嘛!
加卡向前探身坐定,一只手按在膝盖上,瞪着你们所有人。她通常不会争执太多——那是卡特生前的习惯——但你现在从她下巴的位置就能看出那份固执。“要是间谍还在这里,这事就他妈的重要。你们怎么指望敌人料不到呢,要是——”
骚动从观景台开始。从平顶台这里看不清楚,但有人在叫依卡。她马上站起来,向那个方向赶去,她还没穿过离开平顶台的主要绳桥,就有个小小的身影——社群里充当传令兵的小孩之一——沿路飞跑过来靠近她。“上层隧道传来消息!”那孩子还没停步,就大声喊道,“说雷纳尼斯人已经开始用攻城槌强攻了!”
依卡看看汤基。汤基干脆地点头:“穆拉特说,炸药已经放好了。”
“等等,什么?”你问。
依卡没理你。她对那孩子说:“告诉他们,撤离,按原计划行事。快去。”男孩转身跑走,但只是赶到能看清观景台的位置,然后他举起一只手,攥拳,接着展开手指。整个社群想起几波口哨声,信号不断传递下去,好一通忙乱,几队人聚集起来进入隧道。你认出了其中一些:壮工和创新者。你完全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
依卡转向面对你时特别冷静。“待会儿需要你帮忙。”她轻声说,“他们在用攻城槌,这是好现象;他们没有基贼帮忙。但如果他们真心想要强攻下来,堵塞隧道就只是权宜之计,只能挡他们一时。而且我也不喜欢被困在地底的想法。你能帮我建造一条逃生隧道吗?”
你倒退一步,很是震惊。让隧道塌方?但当然,这是唯一合理的战略选择。凯斯特瑞玛无法击退人数更多,装备更强,食岩人和守护者盟友更多的军队。“然后我们怎么办,逃走吗?”
依卡耸耸肩。你现在明白她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疲惫了——并不只是要应对这个险些对基贼成员翻脸的社群,还要担忧未来。“这是以防万一。我已经派人把重要物资带入附属洞穴,这事忙了好几天了。我们当然不可能全部带走,甚至无法带走大部分。但如果我们离开此地,藏身别处——你不用问,我们早就有地方了,几英里外的一个储藏库——那样即便是雷纳尼斯人闯进来,他们也只能找到一个黑乎乎、无价值的空社群,如果待太久,就会被窒息在这里。他们会带走能携带的战利品,然后撤离。也许我们可以等他们走后再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