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谁还管事情起因啊?”说话的是塞吉姆,一名创新者。你知道这人的名字,只因为汤基经常抱怨,说他笨得要死,根本没资格成为当前职阶的一员,而应该被淘汰到其他没用的阶层去,比如充当领导者之类。“所以说才应该——”
另有人大叫起来,压过了他后面的话:“可恨的基贼!”
另有人大叫,压过了这女人的话:“你他妈好好听着!这是依卡!”
“谁他妈的还要听另外一个基贼怪物怎么说——”
“你这食人族生养的杂种,看我不打得你满脸血,要是你敢——”
有人推了另外一个人。然后那人被推,更多诅咒,更多杀人威胁。局面混乱不堪。
然后有个男人从人群里冲上前,蹲在那具冻死的尸体旁边,尽可能揽住它。即便是隔着冰层,也能看出他跟死者的相似之处:也许是兄弟吧。他的悲泣带来一阵突然的、慌乱的寂静,水波一样蔓延到整个人群。人们不安地挪动脚步,那人的号啕大哭也慢慢平息成沉沉的,撕裂灵魂的啜泣。
依卡深吸一口气,跨步上前,利用这番哀恸带来的机会。对卡特,她严厉地说:“我说过什么?我他妈的跟你们说过什么?”
“他先攻击我的。”卡特说。但他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
“胡扯。”依卡说。人群里有些人随声附和,但都被她瞪得闭了嘴。她看看那个死去的人,下巴绷紧。“贝泰因不可能这么做。上次轮到他看管禽类,他连鸡都不敢杀。”
卡特瞪圆了眼睛:“我只知道这么多:我想洗个澡。我坐下来开始洗,他就从我身边挪开。我想没问题,挪开就挪开吧,我不在乎。然后我从他身边走过,要进入泡澡池,他就打了我。很用力,就打在脖子后面。”
听到这句话,人群里响起低沉的、愤怒的咕哝声——但也有不安的躁动。传说,后颈是杀死基贼的最佳攻击点。这并不真实。除非你用力大得足以导致脑震荡或者颅骨碎裂,然后对方就是死于上述症状,而不是隐知盘受到任何损伤。但这还是个流传很广的误解。如果卡特讲的是真话,这的确可能足够促使他还手。
“诬蔑啊。”这句话是吼出来的,是那个抱着贝泰因微微嘶鸣尸体的男子。“贝兹才不是那样子。依克。你知道他不是——”
依卡点头,上前触碰那名男子的肩膀。人群又在躁动不安,被压抑的怒火随之涌动。暂时,人们还支持她,但局面很脆弱。“我知道。”她下巴上有块肌肉在抽搐,一次,两次。她环顾周围。“还有其他人看到这场争执吗?”
几个人举了手。“我看到贝兹挪开了。”有个女人说。她咽下口水,看着卡特,汗珠挂在上唇。“不过我觉得,他只是想靠近肥皂。”
“他看过我的。”卡特打断说,“可恶,当有人那样看我时,我他妈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依卡挥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了,卡特,但是你现在闭嘴。还有什么?”她问那女人。
“就这些。之后我在看别处,然后再往那边看时,就是那个——旋风。又是风又是冰的。”她面露苦色,下巴绷紧。“你知道你们这些人怎样杀人。”
依卡瞪了她一眼,但马上收回,因为现场再次响起喊叫,这次都在赞同那女人。有人想要挤过人群攻击卡特;其他人挡住了试图袭击的人,但局面很险。你从依卡脸上看出,她也知道,自己正在失去民众支持。她没办法让她的人民明白。他们正在自我激励,成为一群暴徒,而依卡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阻止他们。
好吧。这件事你看错了。她还有一件事可做。
她做了这件事,转身,把一只手放在卡特前胸,发出某种东西穿过他的身体。你当时没有积极隐知,所以只察觉到它的余波,而那是——什么?那就像是……埃勒巴斯特一度制伏岩浆热点的方法,多年以前,五分之一个大陆之外。只是规模更小些。它也像那名守护者对艾诺恩做过的,只不过范围有限,不那么可怕。你之前都不知道,基贼也能有这样的招数。
不管那是什么,卡特甚至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他的眼睛瞪得好大。他踉跄后退一步,然后栽倒,脸上一派震惊,跟贝泰因的恐惧相映成趣。
所有人都安静了。并不只有你一个人目瞪口呆。
依卡平复呼吸。不管她做过什么,都肯定很耗神;你看到她微微摇晃,然后控制住自己。“这就够了,”她说,转身看看人群中的每一个人,“足够了。正义已经伸张,看到了吗?现在你们所有人,全他妈回家去。”
你没有料到这招儿管用。你觉得,它只会让乱民更加嗜血……但事实证明了你的目光短浅。人们徘徊了一下,咕哝了一会儿,随后就开始散去。一个男人的哀恸声追随他们离开。
现在是午夜,报时者宣布。距离早上的投票还有八小时。
“我不得不那样做。”依卡咕哝说。你们在她的住处,算是吧,你站在她身旁。门帘开着,所以她能看到自己社群的成员们,他们也能看到她。但她正倚在门框上,而且在发抖。只有一点儿抖。远处没有人能察觉。“我别无选择。”
你对她表示尊重的方式,是实话实说:“不。其实你可以选择。”
现在是凌晨两点。
等到五点钟,你已经在考虑睡一觉。局面比你想象得更平静。勒拿和加卡也来了,都在依卡家里。没有人说你们在守灵,默默怀念,哀悼卡特,等着世界终结(又一次),但你们就是在这样做。依卡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两臂抱膝,头倚靠在墙上,眼神疲惫,像是头脑一片空白。
等你再次听到喊叫声,你闭上眼睛,考虑不去理会它们。这次是孩子们的尖声叫唤,把你从完全挫败的移情尝试中拖出来。其他人都站起来,你也一样,你们一起去了外面阳台。人们正在跑向一片较为宽阔的平台,它环绕着一根细到不适合开出房间的晶体柱。你和其他人也向那里赶去。社群用这种平台储存物品,所以这座平台上全是木桶、筐篮和陶土罐。有一个陶罐正在滚圈,但看似完整;你和其他人到达平台时看到这个。这并不能解释你看到的其他东西。
又是那帮基贼小孩。贲蒂帮。其中两个孩子承包了所有尖叫声,一面拉扯,一面捶打某个女人,那女人又把贲蒂按在地上,正掐住她的脖子对她吼叫。另有一个女人站在旁边,也在口齿不清地冲着孩子们叫嚷,但没人理她。她只是在煽动而已。
你认识那个按住了贲蒂的女人,多少算认识。她可能比你小十岁,体形更胖,头发更长:薇妮恩,一名抗灾者。你在菌床和公厕当班时,她对你都不错,但你也听到别人在背后讲她闲话。薇妮恩制作了那些勒拿有时会抽的老叶烟,还有社群里有人常喝的月光酒。灾季之前一段时期,她的生意比较红火,帮不少凯斯特瑞玛本地人逃避日常采矿和贸易生活的枯燥,她常把产品隐藏在凯斯特瑞玛-下城,以回避方镇税吏。现在世界面临末日,她的生意反而更方便了。但她一直是自己产品的最忠实顾客,常常可以看到她晃晃悠悠走过社群,脸通红,嗓门儿过大,嘴里冒的烟跟新喷发的火山似的。
薇妮恩通常并不是个刻薄的酒鬼,而且她乐善好施,从不旷工,这正是没有人在乎她怎样处置私货的原因。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应对第五季。但现在,有某件事真的惹怒了她。贲蒂,本来就很讨人厌。加卡和另外一些凯斯特瑞玛人正在大步上前,要把那女人从女孩身上拉开,你正在告诉自己,还好贲蒂有足够的自制力,没有冻结整座平台,而那女人恰在此时抬起胳膊,握起了拳头。
这拳头就像
你曾见过的杰嘎的拳印,瘀伤,带四条平行印迹,出现在小仔肚子上和脸颊上
这拳头就像
就像
就像

你已经进入黄玉碑,也进到那女人的细胞里,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完成。所有这些都没有经过思考。你的意识在跌落,潜入,进入向上涌流的黄色光芒中,就像它天然属于那个地方。你的隐知盘在银线周围跃动,你把它们都收集在一起,你是方尖碑的一部分,也是那女人的一部分,你绝不会放任这件事发生,不能重演,不能重演,之前你没能阻止杰嘎但是——
“不能再害死一个孩子。”你轻声说,你的同伴全都惊讶又迷茫地看着你。然后他们就不再看你,因为那个正在煽动打斗的女人突然开始尖叫,孩子们的尖叫声也更加响亮。甚至连贲蒂都在尖叫,因为那个压在她身上的女人,突然变成了闪亮的、多彩的石头。
“不能再害死一个孩子!”你可以隐知到那些最靠近你的人——参谋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那个尖叫的酒鬼,贲蒂和她的女孩们,加卡和其他人,他们所有人。凯斯特瑞玛的每个人。他们都踩在你的神经网络上,敲击,震荡,而且他们现在都是杰嘎。你把焦点集中在那个醉酒的女人身上,这反应几乎就是本能,那份渴望,要开始挤出她体内的生命力和动能,替换成魔法反应的任何副产品,那些看似石头的东西。这些正在杀死埃勒巴斯特的东西,他是你另外一个已死的孩子的父亲,可恶,绝不能再害死一个孩子。这世界杀死基贼小孩已经有多少个世纪,就为了让别人的孩子睡觉更安稳一些?每个人都是杰嘎,这一整个该死的世界都是沙法,凯斯特瑞玛就是特雷诺就是支点学院绝不能再害死一个你跟方尖碑一起转身将它的能量通过自身输送出来开始杀死每一个在你视野之内之外的所有人。
某种力量截断了你跟方尖碑之间的连接。突然之间,你就不得不挣扎着夺取此前拱手奉送给你的力量。你不假思索地亮出牙齿,吼叫,尽管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握紧双拳、在你心里大吼不我不会再让他那样做而你看到的是沙法,想到的是杰嘎。
但你隐知到的是埃勒巴斯特。
感觉到他,用闪亮的白色藤蔓抽打你跟方尖碑之间的连接。这是埃勒巴斯特的力量跟你的力量对抗,然而……却没有赢。他没有把你的连接关闭,像你明知他能做到的那样。或者是你以为他可以做到。他现在变弱了吗?不。只是你比从前变强大了好多。
突然之间,这一击穿破了你的癔症,驱散了围困你头脑的那些回忆和恐惧,带你回到冰冷的,令人震惊的现实中。你刚刚用魔法杀死了一个女人。你正在打算用魔法杀光凯斯特瑞玛的所有人。你正在用魔法跟埃勒巴斯特对抗——而且埃勒巴斯特已经不能承受更多魔法。
“哦,狠心的大地啊。”你轻声说。你马上停止对抗。埃勒巴斯特拆解掉你跟方尖碑之间的连接。他的手法还是比你更精准。但你感觉到他在这样做时的虚弱。他的力量正在消失。
一开始,你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在跑。这几乎不能算是跑,因为魔法对决和突然断开方尖碑这两件事,已经让你晕头转向,极为虚弱,你像喝醉了一样从一根栏杆扑向下一根绳索。某人在你耳边喊叫。一只手抓住了你的上臂,你甩开那只手,又叫又咬。不知怎么一来,你就到达了地面层,而且没有摔死。你面前有众多面目闪过,都不重要。你看不清,因为你在大声哭泣,嘴里喋喋不休,不要,不要,不要。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即便你还在否认它,用你的言辞,你的身体,你的灵魂。
然后你就到了病房。
你已经在病房里,低头看那座小得不合情理,但细节精美的石头雕像。这座没有色彩,没有光泽,只是暗淡的、砂质的灰棕,通体一致。它几乎是抽象风格,表达某种理念:最后时刻的男人。灵魂的肢解。从未为人,不复为人。失而复得却又最初失去的。
又或者,你可以简单称它为埃勒巴斯特。
时间,是五点半。
七点钟,勒拿来了,你当时蜷曲在地板上,埃勒巴斯特尸体前方。你几乎没听到他轻轻坐在旁边,好奇他来干什么。他没那么傻。他本应该离开,不要等你脑子再断片,把他也杀死。
“依卡说服了社群的人,他们不会杀死你。”他说,“我跟他们讲了你儿子的事。结果是,呃,双方同意薇妮恩那样打下去,的确可能杀死贲蒂。你的过度反应……可以理解。”他停顿了一下。“依卡早先杀死了卡特,也对局面有帮助。他们现在更加相信她。他们知道,她为你说话,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吸气,耸肩。“关系接近。”
是的。这就像支点学院的教导员们教过的一样:世间基贼都是一体。任何一个人的罪责都会被算到大家头上。
“没有人能杀死她。”这是霍亚。他现在当然在场,守卫他的投资项目啊。
勒拿闻声,不安地挪动身体。但随后又有一个声音表示同意:“没有人能杀死她。”你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是安提莫妮。
你缓缓推地起身。她还是原来那样的坐姿——她一直都在场——埃勒巴斯特变成的那块石头靠在她身上,就像他生前常做的那样。食岩人的眼睛已经在看着你。
“你不能得到他。”你说。吼的。“我也一样。”
“我并不想要你。”安提莫妮说,“你杀死了他。”
哦,可恶。你试图继续那份卑鄙的怒火,试图用它来集中精神,寻求力量反驳她,那怒火却融化成了羞耻。反正,你也只能拿到那根埃勒巴斯特留下的、该死的方尖碑形长刀。尖晶石碑。它几乎是马上把你无力的握持踢了回来,像是在你脸上啐了一口。你的确值得被藐视,不是吗?食岩人、人类、原基人,现在又加上方尖碑,全都知道这一点。你什么都不是。不;你就是死神化身。你又害死了一个自己爱着的人。
于是你坐在那儿,四肢着地,失去一切,又被所有人厌弃,被伤害到就像体内有台痛苦制造机在咔咔运行。或许方尖碑的建造者们本可以发明某种方式,用来收割这样的伤痛,但他们都已经死了。
有个声音把你从痛苦中拉了回来。安提莫妮正在起立。她的姿势很威严,两腿绷直,表情凝重,她的视线从鼻梁上方投下来看着你。两臂抱着埃勒巴斯特那块棕色遗体。从这个角度看,它完全不像是人的遗物。从官方立场看,它的确不是。
“不要。”你说。这次没有傲慢;这是请求。不要带走他。但这是他自己要求的。这是他生前想要的——被交给安提莫妮,而不是大地父亲,后者已经从他这里夺走了那么多。这里只有两种选择:大地,或者一名食岩人。你并不在备选名单上。
“他给你留下一个口信。”安提莫妮说。她缺乏平仄的语调听上去并没有变化,然而。却有某种变化。那是同情吗?“‘缟玛瑙碑就是钥匙。先找到网络,然后再找门。不要搞砸了,伊松。艾诺恩和我都爱你,并不是因为我们瞎。’”
“什么?”你问,但随后她就开始闪烁,变透明。你第一次留意到,食岩人穿过岩层移动的方式,跟方尖碑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切换的方式是一样的。
这是个没用的发现。安提莫妮消失在痛恨你的大地中。带走了埃勒巴斯特。
你坐在她抛弃你的地方,坐在他离开你的地方。你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但当一只手触碰你的胳膊,当一个声音说出你的名字,一份关联,不是方尖碑的那种关联出现在面前,你还是转头面向它。你情不自禁。你需要某些东西,如果它不是家人或者死亡,那么就一定要有其他东西。于是你转身,伸手握住,而勒拿就在那儿等你,他的肩膀温暖又柔软,而你需要它。你需要他。只是现在,拜托。只要一次,你需要感觉自己是个人,而不去理会官方分类,也许要有人类的臂膀环抱你,人类的声音喃喃地说,“我很难过。我也很难过,伊松。”让这声音传入你的耳朵里,也许你需要有这样的感觉。也许你就是人类,就在那短短一瞬间。
七点四十五分,你又一次独坐。
勒拿离开,去跟他的一名助理谈话,也许还跟病房门口看着你的壮工们说过些什么。在你逃生包底部,有个可以藏东西的暗袋。这是你买这个包的原因,很多年前,从某个特别的皮匠手里买来。当他向你展示这个暗袋时,你马上想起某些想要放在里面的东西。这些东西,作为伊松,你并不会让自己经常想起,因为它属于茜奈特,而她已经死了。但你还在保存她的遗物。
你掏进包里,直到你找到那个暗袋,手伸进去。那小包还在里面。你把它掏出来,拆开廉价亚麻布。六枚戒指,抛过光的半珍贵宝石,放在那里面。
对你来讲不够数,你是九戒高手,但反正,你本来就不喜欢前四枚。它们叮叮当当滚过地板,被你丢弃。最后两枚,他为你制造的戒指,你戴到两手食指上。
然后你站立起来。
八点钟,社群各家代表齐集平顶台。
规矩是每个社群份额对应一张票。你再次看到依卡在圆圈中央,她两臂交叉,小心地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尽管你能隐知到紧张的基调,在主要受她影响的环境中。有人拿出一个旧木盒,人们都在周围走动,互相交谈,在小片纸张或皮革上写下什么,然后投入木盒。
你走向平顶台,勒拿在身后跟随。人们都没有留意到你,直到你几乎穿过那道绳桥。几乎来到他们面前。然后有人看到你来,大声地倒吸凉气。还有人警觉地叫嚷。“哦,天呐,是她。”人们赶紧避开,几乎要互相踩踏到。
他们应该害怕。你右手里握着埃勒巴斯特那把造型奇特的粉色长剑,微缩并且变形过的尖晶石碑。但现在你已经进入其中,与它产生共振;它是你的了。之前它拒斥你,因为你当时状态不稳,摇摆不定,但现在你知道自己需要从它那里得到什么。你找到了自己的焦点。尖晶石碑不会伤害任何人,只要你不允许它那样做。而你愿不愿意,却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
你走进圆圈中央,那个抱着选票盒的人从你面前逃开,把盒子留在了原地。依卡皱眉,上前说道:“伊松——”但你无视她。你大步向前,一切突然变成了本能,轻易,自然,你只要双手握住粉红长剑的手柄,转身拧腰挥出。剑尖触及木盒的同时,盒子就已经被毁。它不是被切开,也不是被击破;它直接解体成了微观颗粒。人眼会把这些看作灰尘,它们四散飞逸,在空中闪亮,然后消失。实际上变成了石粉。很多人在吸气或者喊叫,这意味着他们正在吸入自己的选票。很可能不会伤到他们……太多。
然后你转身举起长剑,缓缓转圈,指向周围每一张脸。
“不必投票。”你说。周围那样安静,你能听到水从数百英尺之下的管道里流出,注入社群水池。“想走就走。可以去加入雷纳尼斯,如果他们愿意接受你们。但如果你们留下,这个社群的任何部分都无权决定让另外一部分人去死。也不能投票决定哪些成员算是人。”
他们中有人挪动脚步,或者面面相觑。依卡盯着你,就像你是个可能危险的怪物,这感觉太棒了。事到如今她应该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存在“可能”。“伊松,”她开口说,用的是那种对待宠物或者疯子的平稳语调,“这真是……”她停下来,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你知道。这是他妈的兵变。你才不管谁掌权,在这个问题上,你就是要扮演独裁者。你不会允许埃勒巴斯特牺牲生命,救这些人逃脱你的伤害,最后却毫无意义。
“不必投票。”你又说一遍。你的声音尖厉,可以传出很远,就像他们都是你在童园里的十二岁小孩。“这是一个社群。你们必须同心协力。你们要为彼此战斗。否则,我他妈的就杀死你们每一个人。”
这次是真的安静了。他们没有动。他们眼睛泛白,惊吓到完全过度,你知道他们相信你的话。
很好。你转身离开。
插曲
在流转的大地深处,我跟我的敌人远程交谈——或者试图这样做。“停战。”我说。这是恳求。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损失,所有阵营。一颗月亮。一个未来。希望。
在地底这里,几乎不可能听到语言表示的回答。传递到我这里的,是疯狂的震动,压力和重力的剧烈起伏。过了一段时间,我就不得不逃走,以免被压碎——尽管这只是一次临时的挫折。但眼下,我却不能让自己失去行动能力。你的同类中间正在发生变化,很快,就像你们真正下定决心后能做到的那样。我必须做好准备。
不管怎样,那怒火就是我得到的仅有回答。


第十九章
你,撼天动地
你上次到地面,是一个月之前。你在愚蠢和痛苦中杀死埃勒巴斯特的事,也已经过去两天。第五季中,万物皆变。
凯斯特瑞玛-上城严阵以待。那条你最初进入社群的隧道已经被封堵。社群中的一名原基人从地下抬升起一块巨石,把它彻底堵住了。很可能是依卡,或者就是卡特,在依卡杀死他之前。除了你和埃勒巴斯特之外,他俩是社群中控制力最强的原基人。现在,这四个人中间已有两人死亡,敌人也已经在门口。你走进电灯光线下面时,聚集在隧道入口石头后面的壮工们都跳了起来,那些原来就站着的人,也站得更加挺直。谢伯,壮工首领埃斯尼的副手,看到你还面露微笑。事情就是这么糟糕。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焦虑。他们已经疯狂到会把你看作他们的英雄。
“我不喜欢这个。”依卡曾经对你说。她在社群里,组织防御,以备隧道被突破时迎敌。真正的危险,是雷纳尼斯侦察兵发现凯斯特瑞玛晶体球的通风管道。那些管道隐藏得很好——其中一个在地下河道冲刷出的洞穴里,其他的也在同样偏僻的地方,就好像建造凯斯特瑞玛的人,本来就害怕受到攻击——如果这些管道被封堵,社群里的人就将被迫出去。“而且他们还有食岩人充当帮凶。你够危险,也够狠,足以消灭一支军队,伊茜,我承认你有这么强,但我们中没人能打赢食岩人。如果他们杀了你,我们就失去了最强的武器。”
依卡在观景台跟你说了这番话,你们两个是去摊牌的。有一天左右的时间,你们之间很是尴尬。你禁止那次投票,就破坏了依卡的威望,也毁掉了所有人有权参与社群管理的幻象。你依然相信那有必要;哪些人的生命值得用战斗来维护,本来就不应该由所有人决定。她实际上也同意,你这么说的时候,她表示赞同。但这事还是伤害了她。
你没有为此道歉,但的确在努力弥补裂痕。“你才是凯斯特瑞玛最好的武器。”你坚定地说。你是真心这样想。凯斯特瑞玛撑了这么久,一个哑炮组成的社群,却一直都没有公开处罚生活在他们中间的基贼,这就是奇迹。即便“尚未发生过种族屠杀”是个很低的标准,但其他社群甚至连这个基准都没曾守住。你乐于承认应该得到认可的成绩。
这缓和了你们之间的尴尬。“好吧,反正别他妈死掉就好。”她最终对你说,“这种局面下,没有你我还真是很难维持局面。”依卡擅长这个,容易让人感觉有动力做到某些事情。所以她才是首领。
而且也因为这个,你现在才走过凯斯特瑞玛-上城,这里已经被雷纳尼斯的士兵们变成了一座军营,实际上你是害怕的。为其他人战斗,总是比为自己战斗更艰难。
火山灰已经持续飘落一年之久,社群街道上堆积的这种东西深可及膝。最近至少下过一次雨,把灰尘加固过,所以你能隐知到某种湿泥巴壳,在表面的粉尘之下,但即便是表层,也真实存在。敌人的士兵们拥挤在走廊和大门下面、曾经空着的房子前面,看着你;檐下没有被淋到的灰尘,已经漫过了半面墙。他们不得不把窗户挖出来。那些士兵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他们没有穿军装,但还是有种整齐划一的感觉:他们或者是纯桑泽人,或者是很有桑泽特色。在他们积灰、褪色的衣服上面,较为惹眼的是更美丽、更精致的布条,缠绕在上臂、手腕或额头上。那么,他们不再是流离失所的赤道人;他们找到了一个社群。某个比社群更古老、更原始的东西:他们现在是一个部落。而现在,他们来抢占你的地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