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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些没发明任何东西的家伙踢走呗。”你建议。然后你停下,因为依卡停住了。你以为她是因为你刚才说的话生气,她却在环顾周围,观察整个社群。于是你也停住。在这么高的地方,你们已经远远高出居住层。晶体球里回荡着喊叫声和某人敲击某物的响声,还有一支工作队伍在齐唱劳动号子。你冒险从最近处的栏杆向下看,发现有人做了一部简单的绳箱吊篮,用于中层区域运货,唯一能把沉重货物运到高处的办法,就是跟它玩拔河。现在有二十个人一起拔。这场景莫名搞笑。
“你在同化外来者方面的想法是对的。”加卡说。她声音轻柔,自己也在观察凯斯特瑞玛的繁忙与活力。“如果没有更多人,我们不可能让这个地方成功运行起来。我本来以为你脑子里进了屎,事实证明你没有。”
依卡叹气。“管用也只是迄今为止。”她看看加卡,“你以前从未说过你不喜欢这个主意。”
加卡耸肩:“我离开家乡社群,就是不想承受领导者的负担。我在这儿,也同样不想当头儿。”
“地啊,你只想表达自己观点的话,并不需要跟我动刀,抢到首领之位。”
“当灾季行将来临,又是这个社群仅有的领导者职阶成员,我最好连意见都谨慎提出。”她耸肩,然后对依卡微笑,带有一份貌似真情的样子。“我总觉得,你现在每一分钟都可能让人把我干掉。”
依卡笑了一声:“你如果跟我易地而处,就会这样做吗?”你听出这话带刺。
“别人教我的剧本就是这样写的,没错——但如果照搬到这里,那就蠢了。世上从未有过这样的灾季……这个社群也独一无二。”加卡看看你,用意很明显,你就是凯斯特瑞玛特别之处的最新表现。“在眼前状况下,传统只会碍事。更好的办法,是有一个完全不知道事情应该怎样做的女首领,只清楚她想要怎样。这个女首领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惜踹倒所有必要的屁股。”
依卡消化这番话,静默了一会儿。显然,不管汤基做过什么,都不是那么紧急严重。然后她转身继续攀爬,显然是认定休息时间结束了。你和加卡叹口气追随。
“我觉得,最早建造这地方的人们并没有考虑清楚。”依卡在继续攀爬的中途说,“太没效率,过度信赖于可能损坏和生锈的机械设备。而且还把原基力当作动力来源,这基本上是有史以来最不可靠的动力了。但话说回来,有时候我也想,他们会不会本来并不想建成这样。也许是某种原因,迫使他们快速躲避到地下,他们发现了一颗巨大的晶体球,然后就竭尽全力将就。”你们继续走,她手扶一道栏杆。这是最早建造在晶体球内部各处的原有金属结构之一。高于居住层,是很古老的金属制品了。“这总是让我觉得,他们真的应该就是凯斯特瑞玛人的祖先,他们尊重辛勤劳动,能够在高压下适应环境,就像我们。”
“不是人人都这样吗?”除了汤基。
“只是有些人。”她没有咬那个过于明显的诱饵。“我十五岁时,就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了身份。当时在南边一个地方发生了一场森林火灾。光是浓烟,就已经在熏死社群里的老人和小婴儿。大家以为必须抛弃家园逃走了。最后,我去了火场边缘,那里有一帮其他村民,正在试图建起隔断墙。在此过程中有六人丧命。”她摇头。“那办法不会管用的。火势太强。但我跟你说,这就是我的老乡们。”
你点头,这的确就像你了解的凯斯特瑞玛。这听起来也像你认识的特雷诺村民,还有喵坞人,还有埃利亚人,还有尤迈尼斯人。安宁洲的任何人,如果不是坚忍到可怕,都不会幸存到现在。但依卡需要把凯斯特瑞玛想象成一个特别的地方——而它的确也是特别,在它特有的方面。于是你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不反驳。
她说:“我阻止了那场大火。冻结了森林中正在燃烧的部分,并用那些能量,在南方更远处建起防护层,以免有新火燃起。所有人都目睹了我这样做。他们当时就了解了我的身份。”
你停下脚步,瞪着她看。她回转身,似笑非笑。“当时我告诉他们我会离开,如果他们想要召唤守护者,送我去支点学院。或者要是他们想直接把我捆绑起来,我也承诺不会冻结任何人。相反,他们争论这件破事争了三天。我以为他们是难以决定杀我的方式。”她耸肩。“所以我回了家,跟父母一起吃了顿好饭——他俩早就知道,当时也特别担心我,但我劝阻了他们用马车偷偷送我逃走的计划。第二天还去了童园,跟平时一样。最终我才知道,村民们当时在讨论的,其实是怎样让我接受训练,而又不让支点学院参与。”
你张大嘴巴。你之前见过依卡的父母,他们还都健康强壮,带着一份桑泽人的固执。你可以相信他俩的反应。但其他人也都能这样?好吧。也许凯斯特瑞玛的确特别。
加卡说:“嚯。那么,你最后是怎么受到训练的呢?”
“呃,你也知道这些中纬度小社群的德行了。地裂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没有争论出结果。我全是自学的。”她大笑,加卡叹气,“我的老乡们也那样。一群大笨蛋,但都是好人。”
你当时情不自禁地想,要是小仔和奈松一出生,我就带他们来这里该有多好。
“并不是你们所有的同胞,都赞同让我们来这里。”你不假思索地说,几乎是在反驳自己的想法。
“是啊,我也听到那些闲话了。所以我才很高兴你在教那些孩子,而且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把煮水虫从特忒斯身上去掉。”她痛心地说,“可怜的特忒斯。但你又一次证明了:有我们这样的人在身旁,胜过杀死我们,或者把我们赶走。凯斯特瑞玛人都很务实的,伊茜。”你马上就开始痛恨这个诨名。“务实到不会因为别人说应该怎样做,他们马上就怎样做。”
说完,她继续向上爬。过了一会儿,你和加卡也开始跟。
你已经习惯了凯斯特瑞玛这种到处纯白的环境;只有一小部分晶体柱带有一点儿紫晶色或烟石英色。不过,在这里,晶体球顶部却被一种平滑的、玻璃样子的东西分隔,颜色是翡翠绿。这颜色真是让人意外。通往这里的最后一段阶梯宽到足以容纳五人并行,所以你并不意外地发现,已经有两名凯斯特瑞玛壮工守在一道老式滑门两旁,门也是那种同样的绿色材质。其中一名女壮工手持小小的窄刃玻钢佩刀,另外一位只靠他粗壮的、抱在胸前的臂膀。
“还是没动静。”你们三个到达时,那名男性壮工说,“我们总是听到里面有声音——咔嗒声、嗡嗡声,有时候她还叫嚷些什么。但门一直是卡住的。”
“叫嚷过什么?”加卡问。
他耸肩:“像是‘我早就料到’,还有‘原来如此’之类。”
听起来很像汤基。“她是怎么把门堵上的?”你问。女性壮工只是耸肩。传统上,壮工都是肌肉发达,头脑简单,但有些人符合这项要求的程度略显过头。
依卡又给了你一个全都怪你的眼神。你摇头,然后爬到顶层台阶,用力砸门。“汤基,你这混蛋,开门。”
有一段寂静,然后你听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怎么是你。”汤基在离门较远的地方咕哝,“等一下,别冻结任何东西。”
过了一会儿,门上有东西在咔咔响。然后门滑开。你、依卡、加卡还有两名壮工一起爬上台阶——尽管你们其他人都停下来瞠目相视,除了依卡,所以只剩她两臂交叉,狠狠地怒视汤基,这才是她应得的。
地板以上,头顶是空的。绿色材料构成地板,隔出来的房间长满了通常的白色晶体,从晶球灰绿色的顶篷上冒了出来。真正让你们停步,张大嘴巴,脑仁疼痛,困惑到无话可说的,是绿色屏障这一边的晶体全都在闪烁,变幻,随机转变状态,一会儿是闪亮的晶体影像,一会儿变得实实在在,周而复始。这些晶体柱的尖端或者中段,有的从地板中穿到外面,就不再有这些变化。凯斯特瑞玛的其他晶体柱全都不是这样。除了发光之外——这个,的确,也表明了它们不是简单的岩石——凯斯特瑞玛通常的晶体柱跟其他石英物质并无区别。不过,在这里……你突然明白了埃勒巴斯特说起的,凯斯特瑞玛能够发挥的作用。凯斯特瑞玛的真相突然那样恐怖地展现在了面前。这个晶体球里面充斥的并不是普通晶体柱,而是潜在的方尖碑。
“我×,怎么这样?”一名壮工感叹。这说出了你们所有人的心声。
房间里到处是汤基的破烂儿:奇怪的工具,画满图形的石板和皮革片,还有屋角的地铺,说明了她近来为什么不常在自己房间过夜。(没有她和霍亚,你最近感觉好孤单,但你并不想对自己承认这个。)她现在正从你面前走开,时不时回头瞪视,显然不喜欢你的到来。“你他妈什么都别碰啊,”她说,“你这么强的原基人碰到这些玩意儿的话,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依卡翻了个大白眼:“你才是什么都不该碰的人好吧。你根本就没有得到来这里的许可,你自己也知道。行啦,走吧。”
“不走。”汤基蹲在房间正中,一根奇怪的、低矮的柱脚旁边。它看上去像是一根晶体柱,中段被截掉了:你看到那个(闪耀的,不真实的)根部从房顶长出,而那段柱脚就是(同步闪耀)的延伸部分,但两者之间有一段五英尺长的部分,现在完全是空的。柱脚表面切割处平滑如镜——而且切割面始终真实可见,尽管柱体其他部分时隐时现。
一开始,你以为那上面没什么。但汤基看那个柱脚表面的神情如此专注,以至于你也走过去到她身旁。当你弯腰细看,她仰头扫了你一眼,你震惊地察觉,她眼里有份难以掩饰的兴奋。其实真正让你吃惊的不是那表情;你现在对她已经很了解。你震惊的是,这份快意,加上抛去伪装的新相貌,干净的短发,考究的衣服,让她如此明显地变成了长大版本的比诺夫,以至于你很奇怪自己早先竟没能马上看出来。
但这都不重要了。你集中精神看那根柱脚,虽然现场还有其他奇观可看:房间后半有另一根较高的柱脚,上方悬浮着一块一英尺高的微型方尖碑,跟地板一样是翡翠色;另一根柱脚支持着一块扁长石块,也是悬浮;还有一系列线条清晰的方形块,刻在一面墙上,上面是某种装备的奇怪图解;方块下面是一系列面板,每个上面都有指示表盘,测定某种数据,显示的数字你也无力解读。
不过,在那根粗大的柱脚上,有整个房间里最不显眼的东西:六个小小的金属碎片,每个都像针一样细,长度不超过你的拇指。它们不是凯斯特瑞玛古老结构中常见的那种银色金属;这种金属颜色黝黑,隐约有红色锈迹。黑铁。凯斯特瑞玛已经存在这么多年,这些东西居然没有全部被氧化。除非——“这些是你放在这儿的吗?”你问汤基。
她马上就火了:“是的,当然我会闯进死去文明的遗迹里,找到其中最危险的设备,然后往上面扔生锈的金属片!”
“拜托,你别犯混。”尽管你的确有几分罪有应得,你太困惑,顾不上真的烦。“你为什么会觉得,这设备是最危险的一件呢?”
汤基指着那根柱脚倾斜的侧面。你靠近看,眨眨眼睛。这上面不像其他晶体一样光滑;边缘深深地刻着一些符号和文字。文字跟墙上图板一致——哦,它们还在闪烁红光。那颜色看似能浮动起来,就在那材料表面颤动。
“还有这个。”汤基说。她举起一只手,向柱脚表面和金属小片接近。突然,那红色字母跃入空中——这是你能想到的最佳描述了。转瞬间它们就已经被放大,并朝向你,点亮了,跟眼睛方向平齐,显然是在提示某种警告信息。红色是岩浆池的颜色。也是湖水中一切生物死亡殆尽,仅剩有毒藻类时的颜色:这种警告,往往意味着打击马上就将来临。有些东西并不会因时间流逝和文明变迁而更改,你感觉很确信。
(总体来说,你是错的。但就眼前这个特定情形而言,你完全正确。)
每个人都在盯着看。加卡靠近一些,抬起一只手,试着触摸悬浮文字;她的手指穿过了它们。依卡绕着那根柱脚转圈,不由自主被它吸引。“我以前也察觉过这东西,但从没有真正注意过它。那些字跟着我转向呢。”
字其实没动。但你侧身时——的确,在你这样做的同时,那些字母也微微转向,继续正对着你。
汤基不耐烦地缩回自己的手,示意加卡也把手拿开,那些文字变平,缩回柱脚边缘。“不过,这里没有阻隔。通常来说,在死去文明的遗迹里——我是说这个文明的遗迹——任何真正危险的东西都有某种程度的封闭措施。或者有个实体封闭设备,或者就是有证据残留,表明曾经有封闭措施,但是时间长坏掉了。如果他们真心不想让你触碰某种东西,你或者就是碰不到它,或者就是要费尽心机才能碰到。这个呢?只有这么一条警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能触碰这些东西吗?”你把手伸向其中一个铁块,这次无视跳出来的警告。汤基那么尖厉地对你喊,以至于你像干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我说过了,别他妈的乱碰!你这人什么毛病?”你恨得咬牙,但这次被训斥也是活该,你当妈那么久,不会否认这个。
“你往这儿跑了多长时间了?”依卡蹲在汤基睡觉的地铺旁边问。
汤基在俯首观察那些小铁块,最开始,你以为她没听见依卡的话;她好半天都没回答。脸上那副样子,开始让你厌烦。你现在也不能说,自己对她的了解就能超过当初充当料石生的年代,但你至少知道,她不是那种阴沉着面孔的人。她现在一脸严肃,下巴上肌肉紧绷,突出到完全不是平日样貌,让你感觉是个很坏的兆头。她有某种企图。“一星期了。但我三天前才搬进来。我感觉是。我有点儿搞不清。”她揉揉眼睛。“我最近睡得不多。”
依卡摇摇头,站起来:“好吧,至少你还没有毁灭整个破烂社群。那么,告诉我你的发现吧。”
汤基转身,警惕地看她:“墙边那些控制面板,可以激活并且管理水泵,以及空气流通系统,还有降温过程。但你早就知道那些了。”
“是啊。因为我们还没死。”依卡拍拍手,掸掉从地上沾的灰尘,她缓步走向汤基,那样子既是在思考,也暗藏着威胁意味。她不像大多数桑泽女人那样高大,要比加卡矮足足一英尺。她的危险性不像别人那样明显,但现在,你已经感觉到她的原基力开始准备就绪。她完全准备好了砸烂这地方,或者让随便什么妨碍她的东西冰冻。两名壮工调整姿态,也逼近一点儿,强化她无言的威胁。
“我想知道的,”她继续说,“是你怎样得知那些。”依卡停下来,面向汤基。“早些时候,我们搞清楚那些事,是通过不断尝试和犯错。触摸一种东西,周围变凉,触摸另一个,公共浴池的水变热。但过去一周里,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汤基微微叹气:“这些年来,我学会了怎样解读部分符号。只要花足够的时间在这类废墟里,你就会看到同样的东西不断重复出现。”
依卡想了想这个,然后向柱脚边缘的警告文字指点:“那些,说了什么?”
“不知道。我说的是解读,而不是阅读。符号,而不是语言。”汤基走到一块墙面指示板前,指着右上角一个明显的设计元素。那东西并不符合直觉:有点儿绿,像是箭头形,但是弯弯曲曲,大致朝下。“我总是在有水浇灌的花园看到这种符号。我感觉,它应该跟花园得到的光照质量和强度有关。”她看看依卡。“事实是,我知道它是用来调节花园光照强度的。”
依卡下巴微微上挑,仅仅足够让你知道汤基猜对了:“这么说来,这里跟你见过的其他废墟并没有什么两样?其他废墟也有晶体柱,跟这里一样?”
“不。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凯斯特瑞玛这样的地方。除了——”她瞅了你一眼,只一眼,然后就望向别处。“反正,没有跟凯斯特瑞玛完全一样的地方。”
“支点学院的那东西跟这个完全不同。”你不假思索地说。那件事已经是二十年前,但你还清晰地记得那里的所有细节。那儿有个坑,而凯斯特瑞玛是块巨岩,中间有个洞。如果说两者出自同一种人,为了达到同一种目的,现场并没有任何证据。
“实际上,还挺像的。”汤基回到柱脚前,挥手召唤出警告信息。这次,她指着闪烁的红色文字中的一个符号:一个实心黑圈,周围是白色八角形。你不知道此前自己怎么就没看到,它在鲜红的字符中间还挺醒目的。
“我在支点学院也看到过这个标志,涂画在一些照明灯板上。你当时只顾着往洞里看;我感觉你应该没有注意到。但那之后,我大概去过六处方尖碑制造场所,这符号总是出现在危险的东西旁边。”她郑重地看着你。“有时候,我会在一旁看到死人。”
你不由自主地想到守护者提梅。她不是死后被发现,但还是因此而死,而那天的你,也险些步她后尘。然后你想起身处无门之室的那个瞬间,站在张开血盆大口的深坑旁……跟这些铁块一模一样。
“那接口。”你喃喃说道。那是守护者对它的称呼。“会带来污染。”你感觉到自己颈后一阵刺痛。汤基犀利地看着你。
“可恶,‘某种危险’可以是任何东西。”加卡说,她很烦,你们还站在那里,盯着几块生锈的铁块在看。
“不,这一次,它指的东西非常明确。”汤基瞪得加卡垂下眼帘,这本身就已经让人印象深刻。“这就是它们敌人的标志。”
×,你现在明白了。我×,×,×。
“什么?”依卡问,“邪地啊,你们到底在讲些什么?”
“他们的敌人。”汤基小心翼翼,靠在柱脚边缘,你注意到她的小心,也发觉她是要强调这东西。“他们在打仗,你们难道不懂吗?在临近尾声时,就在他们的文明蒙尘前夜。他们所有的废墟,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一切,全都是防卫性质,旨在求生。跟现在的社群一样——只不过他们拥有更多防卫手段,远不只是石墙。就像这种可恶的巨大的地底晶体球。他们是藏身在这类地方,并且研究他们的敌人,也许制造武器,旨在反击。”她拧身指向上方,示意柱脚的上半部分。它这时正好在闪烁,像方尖碑一样。
“不,”你失神地说。所有人都在看你,你哆嗦了一下。“我是说……”可恶,但你现在已经在说,“那些方尖碑才不是……”你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除非告诉他们整个故事,而你并不想全部都说。你不确定是为什么。也许跟安提莫妮试图阻止埃勒巴斯特向你讲出内情时的想法一样:他们还没做好准备。现在你需要讲完这句话,同时又不引来更多追问。“我不觉得它们是防卫性质,也不是某种……武器。”
汤基默然良久:“那么,它们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也不是假话。你的确无法完全确定。“一种工具吧,或许是。如果用错了会有危险,但初衷并不是杀戮。”
汤基看上去已经做了准备:“我知道埃利亚城遭遇了什么,伊松。”
这是意外一击,的确让你从情感上跌到了谷底。幸运的是,你这辈子都在受训,练习转移意外打击。你说:“方尖碑制造的初衷,并不是被那样使用。那次是意外。”
“你怎么能——”
“因为我跟那鬼东西连接着呢,在它开始熔穿的时候!”你这句话喊得太响,以至于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你自己也才吃惊地发觉自己有多愤怒。其中一名壮工倒吸凉气,眼神里发生了某种变化,让你马上想起特雷诺的壮工们,当拉什克下令放你出门时,他们也是用同样的眼光看你。就连依卡看你的样子,也在无声地提示,你正在吓坏本地人,快他妈的给我安静下来。于是你深吸一口气,静下来。
(直到晚些时候你才回想起这段对话中用过的那个词。熔穿。你将奇怪自己为什么这样说,它是什么意思,而且自己也无力回答。)
汤基长出一口气,很小心,这也像是反映了整个房间其他人的意见。“有可能,我的确可能有些先入为主的错误看法。”她说。
依卡一只手抚过头发。这让她的头一时显得特别小,直到头发恢复蓬松。“好吧。我们已经知道,凯斯特瑞玛之前也曾被用作社群。也许有好几次。如果你之前找我问,而不是像个捣蛋孩子一样闯进来,我也会知无不言,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想搞清楚这个地方的真相——”
汤基发出刺耳的狂笑:“你们这帮人啊,没有人一个够聪明,谁也理解不了这个。”
“但你做出这些破事之后,已经让我无法相信你。我不会让自己不信任的人胡作非为,那样可能伤害到我爱的人。所以我要让你彻底远离此处。”
加卡皱眉:“依克,这有点儿太严厉了,不是吗?”
汤基马上紧张起来,被吓得两眼瞪大,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你不能把我赶走。这个破烂社群里的其他任何人,都完全不懂——”
“我们这个破社群里的随便哪个人,”依卡说,现在,壮工们看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忐忑,因为她几乎是在吼叫,“都不会把我们所有人烧着了,只为研究世界年轻时就已经灭绝的那些人。我觉得,你早晚会干出这么恐怖的事。”
“你们可以监督我来这里!”汤基说。她现在看似很绝望。
依卡上前一步逼近她,紧贴到她脸前,汤基马上安静了。“我宁愿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依卡说,她现在虽然激动,语调却冷酷又低沉,“也不想冒险毁掉它。你能说同样的话吗?”
汤基也瞪着她,身体显然在颤抖,但什么也没说。答案很明显,不是吗?汤基跟加卡相像,两人都生在领导者之家,家教是让他们优先考虑公众利益,但两人都选择了更为自私的路线。这甚至不是个问题。
这就是后来你回想当时,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并不意外的原因。
汤基转身,扑向红色警示光,然后就抓了一个铁块在她的拳头里。等你意识到她拿东西,她已经在转身离开。跳向梯口的大门。加卡惊叫;依卡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吃惊,但主要是松了一口气;两名壮工困惑地呆看,然后为时已晚地起步追赶汤基。然而片刻之后,汤基惊呼一声,跌跌撞撞停步。一名壮工抓住了她的胳膊,但当汤基号叫时,就又放开了。
你还没有思考,就已经开始行动。某种意义上,汤基是你的人——就像霍亚,就像勒拿,就像埃勒巴斯特,好像失去孩子们之后,你就在无条件收养任何一个能够让你自己产生情感羁绊的人,哪怕只有一瞬间让你动心。你甚至都不喜欢汤基。但当你抓住她的手腕,发现她满手是血,还是觉得腹中一紧。“这到底是——”
汤基看着你:迅速的,动物性的恐慌。然后她身体一颤,再次大叫,你这次险些放手,因为有东西在你拇指下面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