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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尖叫完,哭完,在沙法臂膀里发抖过后,尼达和乌伯过来,把埃兹的雕像抬起来搬走了。它显然要比埃兹本身重很多,但守护者们都很强壮。奈松不知道他们把他带去了哪里,那个帅气的、生于海滨的男孩,带着哀伤的笑容、善良的眼睛,而她从未了解到他的最终归宿,只知道自己杀害了他,这让她成了怪物。
“也许,”就在她哭着说这些话的同时,沙法对她说。他又把女孩抱在自己怀里,抚摩她浓密的鬈发。“但你是我的怪物。”奈松当时太低迷,太害怕,这话居然真让她感觉好了些。
石头更耐久,亘古长留。刻在石头上的字永不变改。
——第三板,《构造经》,第一节
第十三章
你,在老古董之间
你开始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凯斯特瑞玛过了一辈子。本来不应如此。只是又一个社群,只是又一个名字,只是又一个新的开始,或者至少是部分地重新开始。结局很可能跟其他历次一样。但……的确有那么一些区别,在这里,每个人都了解你是什么人。这是一大优点,曾出现于支点学院,还有喵呜,作为茜奈特的生活:你可以坚持真我。这是一份奢侈,你正在学着重新珍视它。
你又到了地面上,在凯斯特瑞玛-上城,人们习惯这样称呼它,站在小镇聊胜于无的绿地。凯斯特瑞玛周围的土地是碱性、沙质;你听依卡说过,真心盼望下一点儿酸雨,让土质改善一点儿。你感觉,要让这招儿管用,地上很可能还需要更多有机物……但有机物不可能太多,因为来这儿的路上,你已经见过三座煮水虫堆。
好消息,是这些土堆易于发现,尽管它们只比周围地面上的灰高出一点点。里面的昆虫总在刺激你的感应系统,它们很适合被用作你在世界的热能和压力来源。来这儿的路上,你向孩子们展示了如何隐知那份潜在的不同,将它们跟周围更凉爽、更放松的环境区分开来。年龄较小的孩子们拿这个来比赛,每当感应到虫堆就惊叫着指出来,看谁能找到更多。
坏消息,就是这周的煮水虫堆要比上周更多。这很可能不是什么好迹象,但你不会让孩子们看出你的担心。
总共有十七个孩子,凯斯特瑞玛原基人的主体。有几个超过十岁,大多数都更年幼,有个最小的仅仅五岁。多数都是孤儿,或者相当于孤儿,这一点儿都不让你感觉意外。让你意外的是,他们一定都有相对较强的自控力和反应能力,因为如若不然,就活不过地裂事件。他们当时应该是及时察觉了灾难来临,早到足以去往无人处,让本能救了他们的命,恢复体力,然后去往别处,赶在其他人开始寻找未破坏区域的中心点之前。他们多数都是中纬度混血种人,跟你接近——不是很有桑泽特色的古铜色皮肤,不是那种灰吹型的头发,眼睛和体形介乎极地与海岸原住民之间。跟你在特雷诺童园里教过的孩子们区别不大。只是传授内容不同,而你的教学方法,因此也必须有所不同。
“隐知我的做法——只要隐知就好,现在还不要模仿。”你说,然后你在身体周围建起一个聚力螺旋。你做了几遍,每次换一种方法——有时候旋得又高又紧,有时候让它稳而且宽大,接近孩子们。(有一半的小孩惊叫着躲开。这正是他们应该做出的反应,很好。不妙的是还有一半孩子傻傻站在原处。你将来要对他们下功夫。)“现在,距离拉开一些。你去那里,你去那里;你们所有人都保持大约那么大的间距。一旦你们就位,就旋出一个聚力螺旋,要求跟我现在做出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支点学院会使用的传授方法。那里有长达数年的时间,还有安全的围墙,头顶有令人愉悦的蓝天,教学过程会更温和,循序渐进,给孩子们足够的时间克服恐惧,长大到足够成熟。而在灾季里,你没有时间讲温情,凯斯特瑞玛残破的城墙里面也没有犯错的空间。你已经听过那些抱怨,看过那些反感的眼神,当你跟各职阶的人一起工作,或者前往公共浴室时。依卡认为凯斯特瑞玛是个特别的地方:一个让基贼和哑炮和平共处的地点,大家同心协力求生。你感觉她太天真。这些孩子必须做好准备,要有能力应对凯斯特瑞玛向他们翻脸为敌的时刻。
所以你展现,并尽可能用语言纠正他们的模仿,还一度使用了消除聚力螺旋的“耳光”,当一个较大的孩子把螺旋面旋得过大,险些冻结一名同伴时。“你绝对不能心不在焉!”那孩子坐在冰冻的地面上,瞪大眼睛看你。你还让他脚下的地面涌动,把他掀翻在地,你现在高高站在他身旁,大喊大叫,故意做出可怕的样子。他差点儿杀掉另外一个孩子;他应该感到害怕。“如果你犯错,就可能有人会死。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慌乱的摇头。“那就站起来,再做一遍。”
你凶巴巴地督促所有人完成练习,直到每个人都至少展现出了基本的聚力螺旋控制能力。这感觉不太公平,就教他们这些,而不教任何帮助他们理解的理论,让他们知晓自己的能力因何起效,还跳过了那些旨在让本能与力量分离的稳定性练习。你必须在几天时间里让他们掌握自己花费数年才掌握的本领;在你堪称艺术家的那个领域,他们最多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者。你带他们返回凯斯特瑞玛时,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你怀疑有些孩子恨你。事实上,你很确定他们恨你。但这样子,他们会对凯斯特瑞玛更有用——而到了凯斯特瑞玛不可避免与他们为敌的那天,他们也将能够做好准备。
(这系列的思路很是熟悉。一度,在你训练奈松期间,你告诉自己说:如果她到训练结束时恨你,这也没关系;她自己能活命,也会因此理解你的爱。但那感觉从来都不对,是吧?因此,你对小仔更温柔了一点儿。而且你一直都打算向奈松道歉,稍晚,等她年龄大到能够理解时……啊,你心里有太多遗憾,它们像在旋转不息,像浓缩过的钢铁一样,压在你心里。)
“你是对的,”埃勒巴斯特这样说,当时你坐在一张病床上,讲了之前的课程情况。“但你也不对。”
你这次来的时间比平时晚,结果,就是他比平时更躁动不安。勒拿给他的药物效力正在褪去。跟他在一起,你心里总是有各种愿望互相激荡:你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教你这些东西,但你也想延长他的寿命,每天,当你的到来让他疲惫倦怠,你都像是被冰川辗到一样痛苦。焦急和绝望,这两种情绪很难和平共处。你之前已经下定决心,这次要早一点儿结束,他却倾向于多讲一些,此该正靠在安提莫妮手上,紧闭双眼。你情不自禁地想到,这应该是节省气力的方法,就像只要看到你,就会让他觉得累。
“不对?”你提醒他。也许你语调里有些护短倾向。你一直都有些偏袒自己的学生,不管他们是什么人。
“因为浪费你自己的时间啊,这是一个方面。他们永远达不到太高的精确度,最多也不过能推推石头而已。”埃勒巴斯特的语调里全是讽刺。
“艾诺恩也是推石头的层次。”你没好气地说。
埃勒巴斯特的下巴上有块肌肉在抽动,他停顿了一会儿:“如此说来,或许你教会他们安全地搬动石头也是一件好事,尽管你的态度不怎么好。”现在,他话语中的轻蔑消失了。这或许是你能从他这里得到的,最接近道歉的反应了。“但我还是坚持其他部分的意见:你教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误,因为他们的学习,已经在耽搁你自己的学习。”
“什么?”
他让你再次隐知他的一只断臂,然后——噢。噢噢噢。突然之间,你感觉更难把握他细胞之间的那种东西。你的感知力需要更多时间来自我调整,等到调整完毕,你还是持续不断地要打着激灵调整自己,避免只是感知到热能和小颗粒的悸动。仅仅是一下午的教学,就让你的学习进度后退了一周有余。
“支点学院采取那样的方法教你们,是有原因的。”他最终解释说,当你向后坐倒,揉着眼睛,努力抑制挫败感。他现在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盯着你,本身却在阴影里。“支点学院的教法,实际上就是一种适应过程,有意让你们倾向于能量重配,远离魔法——其实你有各种方法吸取周边能量。但他们用这种方式,让你习惯将注意力向下集中来使用原基力,从不向上。你头顶之上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你身体周围的环境,从不顾及远方。”埃勒巴斯特尽可能大幅度地摇头。“想想这件事,会感觉很神奇。整个安宁洲的人全都这样子。从不注意海洋里有什么,从不在意天空中有什么;从不遥望自己生命的地平线,好奇更远的彼岸是什么。我们花了好多个世纪的时间嘲笑天文学家捉襟见肘的理论,但我们真正难以相信的,其实就是他们何必费力仰首观天,来创建出这些理论。”
你几乎已经忘记了他的这个侧面:梦想家,叛逆者,一直都在思考陈规,因为它们或许一直都不应该是那副样子。他也是对的。安宁洲的生活抑制反思,打击重构。毕竟,这里的智慧是刻在石头上的东西;这就是大家不相信金属可塑性的原因。埃勒巴斯特是你小家庭的磁性核心,是有原因的。之前,当你们都在一起的时候。
可恶,你今天老是怀旧。这让你禁不住说道:“我觉得,你现在不止有十戒水平了。”他吃惊地眨眨眼。“你总是在不停思考。而且你还是个天才——只不过,你的天分所属的领域,没有人真正尊重它。”
埃勒巴斯特瞪了你一会儿,眼睛眯起来:“你喝醉了?”
“不,我才没有——”可恶,美好回忆全被破坏掉了。“继续讲你的烂课吧。”
看上去,他比你更欢迎这个话题转换:“总之,这就是支点学院的训练对你造成的影响。你学会了把原基力看成取决于努力,而事实上,它更像是信赖于……高度。和感知力。”
一个埃利亚风味的噩梦告诉你,支点学院为什么不想要随便哪位三脚猫野生原基人尝试连接附近的方尖碑。但你还是花了点时间,努力理解他讲述的内容跟旧知识体系之间的区别。的确,使用能量跟运用魔法之间,存在本质性的不同。支点学院的方式,让原基力感觉就像它现在的面貌:练习推动沉重物体,只用意志力,而不使用双手或杠杆。而魔法,感觉像是很轻松——至少在使用时如此。疲惫是后来出现的。在施法当时,重点只是知道魔力的存在。训练你自己的洞察力。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你说着,一面思考,一面用手指敲击床垫。支点学院是由原基人建造。至少他们中的一些人,在过去某个时间点,一定隐知过魔法。但……你想到真相,不由得浑身发抖。啊,是的。那些最强大的原基人,那些更容易察觉到魔力,或者在学习能量重配方面碰到困难的人,就是被送往维护站的那些。
埃勒巴斯特想到的范围更宏大,不只是学院。“我觉得,”他说,“他们是懂得了风险。不只是缺乏必要的精细控制力的基贼可能连接方尖碑,然后丧命;也担心一些可能成功连接的人——如果他们是出于错误的原因。”
你尝试想出一个正当理由,有必要激活一个古老杀人网络的那种。埃勒巴斯特读懂了你的表情。“我怀疑,我本人应该不是第一个想把学院变成岩浆池的基贼。”
“言之有理。”
“还有那战争。别忘了那个。话说,跟支点学院合作的守护者,是我跟你说过的参战方之一。他们是想要维持现状的人:基贼安全又有用,还在承担所有工作,以为他们自主管理着那个地方;守护者实际上管理着一切。控制那些能够控制自然灾害的人。”
你闻言大吃一惊。不,你吃惊的,是你自己为什么就没想到过这些。但毕竟,你也没花过太多时间考虑守护者们,只要身边没有这种人就好。也许这就是你被训练出的思考禁区:不要抬头看,也不想考虑那些可恶的笑容。
现在,你决定让自己考虑它们了。“但是在灾季里,守护者也会死亡……”可恶。“他们说过他们也会死……”可恶。“他们当然并不会死。”
埃勒巴斯特发出一阵沙哑的怪声,可能是要大笑:“我还真是容易把人带坏啊。”
他一直都是。你禁不住微笑,尽管这感觉没能持久,因为当前的对话。“但他们不会加入社群。他们一定去了其他地方,来避过灾季。”
“也许。也许就是这个叫作‘沃伦’的地方。看似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埃勒巴斯特停顿,若有所思。“我猜,离开我的守护者之前,我应该问她那地方在哪里的。”
没有人能够轻易离开自己的守护者。“你说过,你并没有杀死她。”
他眨眼,脱离回忆。“不。我治好了她。某种意义上是的。你知道他们脑子里的那东西。”是的。血迹,还有你手掌上的刺痛。沙法把某个小小的、血淋淋的东西交给另外一名守护者,特别小心的样子。你点头。“那东西让他们得到种种超常能力,但也会污染他们,扭曲他们。支点学院的元老们常在暗中议论这件事。污染有多种不同等级……”他闭紧嘴巴,显然是想转移话题。你可以猜出为什么。污染的特定阶段,会有赤裸上身的守护者,一触就能取人性命。“反正呢,我把那东西从我的守护者身上取出来了。”
你咽下口水:“我见过一名守护者杀死另一名同僚,就用取出那东西的方法。”
“是的。当污染发展到过于严重时。那时他们甚至对其他守护者都构成威胁,然后就必须被清洗掉。我听说他们下手毫不留情。甚至对同类,也一样心狠手辣。”
它目前很愤怒,守护者提梅当时说,就在沙法杀死她之前。正在准备,迎接回归之时。你深吸一口气。那段记忆在你脑子里依旧清晰,因为就是那天,你和汤基-比诺夫——一起找到了那个接口。那也是你获得首枚戒指的考验之日,为时过早,输掉就会没命。你不会忘记那天的任何细节。而现在——“是大地。”
“什么?”
“守护者体内的怪东西。那种……污染。”它改变那些想要控制它的人。将他们的命运与自己紧密相连。“她当时开始替大地发声!”
你看得出,你这次是真的让他意外了,前所未有。“如此说来……”他考虑了一会儿,“我明白了。这就是他们转换立场的时刻。不再为现状服务,不再维护守护者的利益,相反,开始为大地的利益行动。难怪其他人会杀了他们。”
这就是你需要理解的东西了。“大地又想要什么?”
埃勒巴斯特的眼神特别特别沉重。“任何活物会怎样,面对一个连孩子都要偷走的残忍敌人?”
你咬紧牙关。复仇。
你从病床滑到地上坐,背靠着床边:“给我讲讲方尖碑之门。”
“是的。我就知道你会对那个感兴趣。”埃勒巴斯特的声音又一次变轻,脸上却有一份神采,让你觉得,他制造地裂那天,一定也是这副样子。“你还记得基本原理。并联协力。把两头牛套在一起,而不是只用一头牛。两名基贼协作,可以比单独一个做到的事情更多。这办法对方尖碑也管用,只是……指数式增加。一个矩阵网络,而不是简单的牛轭。动态加强。”
好吧,迄今为止,你还能懂:“所以说,我需要学会怎样把它们全部绑定在一起喽。”
他微微点头回应:“而且你将需要一个缓冲区,至少在开始阶段需要。我在尤迈尼斯打开那道门的时候,利用了数十名站点维护员。”
数十名被麻醉、被扭曲的基贼,早就被变成了无意识的武器……而埃勒巴斯特想出了某种方法,让他们倒戈反对其主人。还真是他的风格,也很完美。“缓冲区吗?”
“来缓解那份冲击。来……促使连接能量流平稳……”他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到时候你试试就知道了。”
到时候。他想当然的事情还真多。“你做的事,杀死了那些站点维护员?”
“不完全是。我利用他们开启了那道门,制造出那条裂谷……然后他们就开始努力做他们被设定要做的事:阻止地震。稳定地面。”你面露痛苦,明白了真相。就算是你这样极端的个性,在那股冲击波到达特雷诺时,也不会蠢到努力阻止它。唯一安全的选择,就是把它的力量引向别处。但站点维护员们没有那份头脑和控制力来做安全的事情。
“我没把他们全用光。”埃勒巴斯特若有所思地说,“身处遥远西方,还有北极南极地区的人,都不在我能触及的范围之内。多数在那之后也已经死了。没有人来照顾他们继续存活。但我还是能隐知到某些地点有活跃的维护站。抑震网络的残余部分:南方,靠近支点南极分院的地方,还有北方,靠近雷纳尼斯。”
他当然可以一直隐知到南极区的活跃维护站。你只能隐知到凯斯特瑞玛周围一百英里左右,还必须费死劲才能扩展到那么远。也许支点南极分院的基贼们也都设法存活下来,选择了照顾他们不那么幸运的那些维护站里的同类,但是……“雷纳尼斯?”那不可能啊。它是个赤道区的城市。比大多数城市更偏西南;在尤迈尼斯人的藐视等级中,它也仅仅比南中纬落后地区略高一步。但雷纳尼斯靠赤道足够近,本应该已经消失了的。
“裂谷向西北方向偏出,沿着一条我找到的古老断层线。它离雷纳尼斯足有数百英里远……我想,那已经足够让维护站里的原基人做点有意义的事。其实本应该还够杀死大多数维护者,剩下的人因为支持团队逃离,也应该已经死掉的。但我也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
他安静下来,也许是累了。他今天声音沙哑,两眼充血。又感染了。勒拿说,他总是感染的原因,是身上有些烧伤的部位一直没有恢复。社群缺少止痛药,也是雪上加霜。
你试着理解他对你说过的话,加上安提莫妮告诉你的事,以及你历经考验和折磨亲身了解的现实。也许数量重要。两百一十六块方尖碑,不明数量的其他原基人充当缓冲区,还有你。魔力将三者连接……具体方法不明。所有这一切组成一张网,要捕捉那个地火诅咒的鬼月亮。
埃勒巴斯特在你思考的过程中什么都没说,最终你瞥了他一眼,看他睡着没有。但他还醒着,两眼眯成缝,观察你。“怎么了?”你皱眉,一如既往地警觉。
他露出四分之一的笑容,用他没被烧伤的半边嘴。“你从来都没变。要是我求你帮忙,你会对我说,死一边去。如果我一句都不说,你就能为我实现奇迹。”他叹气,“哦,邪恶的大地,我真是想你。”
这个……还真是意外地让人伤心。你马上意识到原因:因为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人跟你说过这样的话。杰嘎可以热情如火,但他不是个情感细腻的人。艾诺恩用性爱和玩笑来表现他的柔情。但埃勒巴斯特……这一直都是他惯用的方式。这种出乎意料的姿态,突如其来的夸奖,你可以看作调笑,甚至侮辱。没有这些,你变坚强了好多。在离开他的日子里,你看似强大、健康,内心却像他现在的外表一样:满身易碎的石头和伤疤,如果弯腰幅度过大,很容易开裂。
你试图微笑,但失败了。他没有尝试。你们只是互相注视。你们拥有一切,同时又一无所有。
这时刻当然无法长久。有人进入病房,走过来,你意外地发现她是依卡。加卡在她身后,懒洋洋地走着,用桑泽特色的方式表现她的无聊:拿着一根抛光的小木条剔她磨尖的牙齿,一只手按在线条健美的腰间,灰吹发比平时更乱,一侧显然更平,表明她刚睡醒。
“抱歉打扰了。”依卡说,语调里并没有特别多的歉意,“但我们又有麻烦了。”
你已经开始痛恨这几个词。但毕竟,课程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于是你向埃勒巴斯特点头,站起来。“又怎么了?”
“你朋友。那个懒虫。”汤基,她既没有加入创新者工作团队,轮到她取食物也不去,职阶一开会就消失。换个其他社群,她这样的早被踢出去了,但她得到了特别宽待,因为“全社群第二强原基人挚友”身份。不过,人的宽容总是有限的,而这回的依卡看上去尤其生气。
“她找到了控制室。”依卡说,“然后把自己锁在里边了。”
“控——”什么?“什么东西的控制室啊?”
“凯斯特瑞玛。”依卡貌似很烦解释这个,“你们刚来我就说过:这地方要靠一批机械设备来运行,照明啊,空气啊什么的。我们把控制室位置保密,因为要是有人发起疯来,想要砸坏那里的东西,他们就可能害死我们所有人。但你们的专家已经跑到里边去了,地知道她想搞什么。我基本上就是在问你,杀了她会不会有关系,因为这差不多就是我的当前立场。”
“她不会影响到任何重要机能的。”埃勒巴斯特说。这让你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你意外,是因为不习惯看他跟任何其他人打交道,依卡吃惊,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把他看成浪费药品的某种怪物,而不是人。埃勒巴斯特也同样不太瞧得起依卡。他的眼睛现在又闭上了。“更有可能伤到她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真是好消息。”依卡说,尽管她的眼神还是很怀疑,“你如果不是在用屁股想问题,胡说八道的话,我会更放心一点儿。因为我看到你一天到晚待在病房里,应该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不过,这愿望还不赖。”
他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有趣:“对这个老古董,我从到达的那一瞬间开始,就了解了自己需要知道的一切。如果除了伊松之外,你们其他任何一个人能让它发挥真正的功用,我一秒钟都不会在这里多待。”你和依卡瞠目相视的同时,埃勒巴斯特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身体里有颤音,这让你担心,你暗自记住,回头要找勒拿问问。但他什么都没再说,最终,依卡瞅了一眼,眼神显然在说:我真的已经受够了你这帮奇葩朋友,然后她示意你跟她一起出去。
上到控制室所在的鬼地方路途相当远。加卡爬完第一架梯子就开始喘,但之后适应得不错,然后找到了行进节奏。依卡表现更好些,尽管十分钟后,她也开始冒汗。你还保持着赶路期间的身体素质,所以攀爬过程应付得不错。但是爬完前三段阶梯,一座竖梯,再加上一段环绕较粗大晶体柱的螺旋形平台之后,就连你也想要跟人聊聊天,以便转移注意力,不去留意脚下越来越远的地面了。“对那些拒绝履行职阶义务的人,你们通常是怎么处罚的?”
“踢出去呗,还能怎样?”依卡耸耸肩说,“不过,我们也不能把他们丢到灰尘满天的野外了事;必须杀掉来保持隐秘。但这事要有个过程,一次警告,然后是一轮听证。莫拉特——就是创新者职阶的首领,还没向我提出过正式申诉。我要求她申诉了,可是她不肯。说你的朋友给过她一个便携式的水质检测工具,可能会在野外救下我们猎人的命。”
加卡干笑。你摇头,觉得有趣:“这招儿贿赂还挺高明的。她就算没别的长处,至少善于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