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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问,“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儿?”
“为保证他的安全。”
正如讲经人所说,食岩人讲话时,嘴巴是不用张开的。她的眼睛也没动。她完全可以就是一尊雕像,外形也像。然后理智占了上风,茜奈特注意到那怪物说出的内容。“为保证……他的安全?”这次,食岩人又没有回答。
埃勒巴斯特再次呻吟,于是茜奈特终于来到他身边,趁他有动静时,帮他坐起来。他的衬衣扯到了肩膀,他嘶声叫痛,然后她也迟钝地想起那位守护者的飞刀。刀已经不见了,但那道浅浅的伤口还有凝血,黏连在衬衣布料上。他睁开眼睛就开始咒骂。"Decaye,shisex unrelabbemet."[1]是她以前听他说过的那种奇怪语言。
“请说桑泽标准语。”她没好气地申斥,尽管她并没有真生他的气。她的眼睛还盯着那个食岩人,但食岩人继续保持静止。
“……我×,我×,可恶!”他说,一面抓搔伤处,“真他妈痛。”
茜奈特把他的手拨开。“别挠那儿。你可能会让伤口重新开裂的。”而且他们距离文明世界足足数百英里之遥,在多数方向上,都有一眼望不到边的海面阻隔。还在一个怪物的主宰之下,她的种族向来以神秘著称,另一个特色是致命。“我们有个伴儿。”
埃勒巴斯特完全清醒了,他眨巴着眼睛看看茜奈特,然后看她身后。看到食岩人,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然后他叫苦说:“可恶,可恶。这次你又干了什么?”
不知为何,得知埃勒巴斯特认得一个食岩人,茜奈特并不感到意外。
“我救了你的命。”那个食岩人说。
“什么?”
食岩人的胳膊抬起,那动作特稳,已经超越优雅,感觉几乎是超自然了。她身体其他部位都纹丝不动。她在指示方向,茜奈特转头望向西方的地平线。但那个方向的地平线是中断的,跟其他方向不同:左右两侧都是肥厚的天空和海洋,但在海天线条的中央,有个脓疱样子的小突起,肥大,放射红光,烟雾腾腾。
“埃利亚。”食岩人说。
后来发现,这海岛上有个村庄。尽管岛上只有连绵起伏的山岭、荒草和巨石——没有树木,也没有表层土。作为居住地真的一无是处。但当他们到达小岛另一侧,悬崖没有那么陡峭的地方,他们看到又一片半圆形海湾,跟埃利亚的那个还有几分相似。(跟埃利亚曾经有过的那片海湾相似。)但相似性也仅此而已,因为这个港口要小很多,村子也是直接挖在竖立的悬崖上的。
一开始很难看清。起初,茜因以为她看到的是天然石洞的出口,不规则地分布在凹凸不平的崖面上。然后她才意识到,那些洞窟出口形状全都一个样,虽然大小各自不同:洞口底部和两侧是直线,顶端是两条雅致的弧线,在中间点相交。而且在每个出口两旁,都有人刻出了建筑物正面:线条优美的石柱,屋顶倾斜的方形门廊,装饰繁复的翅托,上面有弯曲的花朵和嬉戏的动物。她见过更奇特的居所。虽然没有更怪很多,但住在尤迈尼斯,在以黑星和皇宫为翘楚的城市中,又在支点学院里,见识过它多变的高墙和黑曜石雕像之后,人们会对怪异的雕塑和建筑有相当的了解。
“她没有名字。”俩人一起走下一段有护栏的石阶期间,埃勒巴斯特告诉她。他们找到的这条路貌似通往村庄。他在谈论那个食岩人,后者在石阶顶端就离开了他们。(茜因只是朝别处看了一会儿,再回头食岩人就不见了。埃勒巴斯特之前向她保证,说她还在附近。他为什么这么确定,茜因并不是很想知道。)
“我叫她安提莫妮。你知道了,因为她全身大多是白色,对吧?这个词指的是一种金属——锑,而不是石头,因为她不是原基人,而且表示雪花白石的‘埃勒巴斯特’,已经有人占用了。”
好萌。“然后你叫这名字,她,不对,是它,也会答应吗?”
“她的确答应。”他回头看了一眼茜奈特,考虑到这里的阶梯特别特别陡峭,这做法还挺冒险的。尽管旁边有护栏,但是从这段台阶上跌落的人,最有可能的结局还是翻过栏杆,掉在下面石头上,死得特别不卫生。“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个,我觉得,如果她在乎,一定会表示反对的。”
“她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为了救他们。好吧,他们能看到埃利亚城在冒烟,隔着海面。但安提莫妮的同类通常都会无视,乃至回避人类的,除非人类把他们惹急了。
埃勒巴斯特摇摇头,再次集中精神看脚下台阶。“他们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什么原因而言,问不出‘为什么’。或者如果事出有因,他们也都懒得向我们解释。坦率讲,我已经不再追问了;反正问了也白问。安提莫妮过去一段时间总来找我,应该有,嗯,五年了吧?通常都是在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发出轻柔的,沮丧的声音,“我从前还以为她是我幻想出来的。”
好吧,随你了。“而且她从来不跟你说任何事吗?”
“她只说她是为我而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表示支持的那种意思——你知道啦,‘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巴斯特,我会一直爱你,不要介意我只是个活雕像,只有外表像个美女,我会一直守护你。’或者是更险恶那种含义。但,这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她已经救了我们。”
茜因也觉得没什么区别:“那么,她现在去哪儿了?”
“走了呗。”
茜因抑制住想把他踢下山崖的冲动。“去了,啊——”她记得自己读过的书上是怎样写的,但说出来,还是感觉很荒谬,“去了地下吗?”
“我猜是的。他们能在岩石中穿行,就好像石头是空气。我见过他们这样做。”他在台阶中间一段时常出现的平台上停下,这让茜奈特险些撞上他后背。“你的确知道,这很可能就是她带我们来这里的方式,对吧?”
这是茜因一直不愿去想的一件事。即便是想到被食岩人触碰,都会让人心惊胆战。再去想被那种怪物拖带着,进入数英里厚的岩层,穿行于海水之下:这让她不寒而栗。食岩人是一种难以用常理猜度的存在——就像原基力,或者死亡文明的遗迹,或者其他任何无法用合理方式度量和预测的事物。但就连原基力也可以被理解(到一定程度)并被控制(经过勤学苦练),死亡文明的遗迹通常也可以回避,直到它突然从你面前的海底冒出来,但食岩人完全是为所欲为,任意来去。讲经人的故事里,谈到这类怪物时总忘不了大量警告;没有人敢跟他们作对。
这想法让茜因本人也停下脚步,然后埃勒巴斯特自己走完一段阶梯,才注意到她没有跟上。“那个食岩人,”她说,当他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回头看她,“方尖碑里的那个。”
“并不是同一个啦。”他说,那份耐心适合特别愚蠢、但又不能当面指出他们的愚蠢、因为他们当天过得很不容易的那类人。“我跟你说过了,我认识这个食岩人已经有一段时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大白痴。“方尖碑里的那个食岩人看到了我,然后……然后。它就开始动弹。它没死。”
埃勒巴斯特瞪着她:“你什么时候看到这些的?”
“我……”她想做手势,但又不知该怎样做。这事无法言传。“当时……就是在我……我觉得我应该是看到过。”或者就是她出现了幻觉。某种“死前回放自己一生”类型的幻觉,是守护者的刀子触发的吗?那感觉好真实。
埃勒巴斯特打量她好半天,他平时很灵动的面庞现在特别安静,她已经开始把这种表现跟不满联系在一起。“你做过某件事,那本应该让你丧命。结果却没有,但这仅仅是因为纯粹的狗屎运。如果你……看到某些异象……我并不感到意外。”
茜奈特点头,并不反对他的评估。在那些瞬间,她感觉到了方尖碑的力量。它的确可以杀死她,如果它还完整的话。即便当时,她也感觉……被火焚烧过一样,事后有些麻木。这就是她当前无法使用原基力的原因吗?还是因为守护者做过的某件事仍在发挥影响?
“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她问他,有些丧气。这整件事都有太多部分不合情理。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杀死埃勒巴斯特?为什么会有个守护者来完成这件工作?这些又跟那块方尖碑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待在一个堪称死亡陷阱的海岛上,困在可恶的汪洋大海中间?“目前正在发生什么事?巴斯特。大地吞掉我们吧,你这家伙明明知道,却不肯说。”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但他最终叹气,两臂交叉起来:“我并不知道,你应该理解的。不管你可能会怎么想,但事实上,我并没有掌握全部答案。我完全不知道你为什么认定我知道。”
因为他懂得太多她不懂的事。还因为他是个十戒高手:他能做到她无法想象的事,甚至无法描述的事,她心里有时会觉得,他很可能也会理解她不理解的事情。“你了解守护者啊。”
“是啊。”他现在看起来很生气,虽然不是生她的气。“我以前是碰到过一些那样的人。但我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也只能猜想。”
“这还是比毫无头绪要强!”
他看起来很抓狂:“好吧,听着。我猜:某个人,或者很多个某人,了解埃利亚港口中那块方尖碑的真相。不管是什么人,他们很可能也知道,一名十戒高手一旦开始隐知周边区域,很快就会发觉它。因为事实上,要激活方尖碑,需要的只是一名四戒者胡乱往海底隐知一下,自然而然的推论,就是那些神秘人并不清楚那块方尖碑到底有多敏感,以及多危险。否则,你和我都不会活着到达埃利亚城。”
茜奈特皱起眉头,一只手扶在栏杆上,稳住自己的身体,因为这时有一阵特别强的风吹过山崖。“某些人。”
“某团体。某派别,身处某种我们不了解的斗争之中,我们只是因为造化捉弄,误打误撞进入了战场。”
“守护者中间的派别吗?”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听你的语调,就好像这种事不可能存在似的。茜因,所有基贼都有共同的目标吗?所有哑炮都同心协力吗?就算是食岩人,怕也有互相吐口水的时候吧。”
那种争斗会是什么样,大概只有大地知道了。“所以,其中一个,啊,派别,就派出了那个守护者来杀死我们。”不。一旦茜奈特跟他说过,自己是那个激活方尖碑的人之后,目标就已经改变。“是杀死我。”
埃勒巴斯特面色凝重地点头:“我想他应该也是那个给我下毒的人,因为担心我可能会激活方尖碑。守护者并不愿意在哑炮们在场时教训我们,如果他们能避免的话。可能会为我们赢得不适合的大众同情心。那场光天化日下的袭击,其实是无奈之举。”她耸耸肩,一面考虑这件事,一面皱眉。“我猜,他当时没有尝试对你下毒,应该是我们交了好运。即便是对我,下毒计划本来也应该成功的。任何形式的身体瘫痪,通常都会影响到隐知盘。我原本应该毫无生机的。假如。”
假如他没能从紫石英方尖碑那里抽取能量,没能利用茜奈特的隐知盘完成他自己做不到的事。现在茜因更能理解他那天深夜做过的事了,感觉却只有更糟。她侧头问他:“没有人真正了解你到底有多大本事,对吧?”
埃勒巴斯特微微叹气,眼光移开。“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能做到哪些事,茜因。支点学院教过我的那些东西……到了某个时间点之后,我就只能丢下了。我必须自行修炼。而有些时候,看起来,如果我能有不同的思考方式,如果我能丢掉足够多他们灌输的东西,我就可以……”他的声音逐渐淡去,皱眉沉思,“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猜,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要不然,守护者好早以前就已经把我干掉了。”
这几乎就是胡言乱语,但茜奈特认同地叹了口气:“那么,谁有这样的能力,能指派杀手型的守护者出动,来,来……”追杀十戒高手,顺便把四戒持有者吓得屁滚尿流。
“所有守护者都是杀手。”他沉痛地打断话头,“至于说谁有权力派出守护者,我就没有头绪了。”埃勒巴斯特耸耸肩。“传闻说,守护者直接听命于帝国皇帝——很可能,守护者是他最后仅剩的一点儿实权。又或许那也是谎言,实际上是尤迈尼斯的领导者控制他们,就像控制其他一切一样。又或者他们实际上听命于支点学院?说不清了。”
“我听说,他们是自治的。”茜因说。这很可能只是料石生中间的传闻而已。
“也有可能。在涉及他们核心秘密的问题上,守护者杀死哑炮的动作,跟杀死基贼一样快呢,或者当哑炮妨碍到他们时也一样。如果他们有个指挥等级的话,也只有守护者们自己才承认。至于说他们怎样达到目的……”他深吸一口气,“这就像某种外科手术。他们全都是基贼后代,但自己又不是基贼,因为他们的隐知盘具有某种物质,导致这种过程对他们来讲更容易起效。这涉及某种植入物。植入到脑子里。大地知道他们是怎么学会这种过程,或者何时开始这样做的。但这给了他们抵制原基力的能力,还有其他能力,更可怕的那些。”
茜奈特心中一凛,想起肌腱断裂的怪声。她的手掌隐隐刺痛。
“然而,他并没有试图杀死你。”她说。她在看他的肩膀,那里仍然要比周围衣服的颜色更深一些,尽管这段行程很可能已经让凝血松动,不再积聚于伤口上。那儿有些新鲜的潮湿印,又在流血,好在并不多。“那把刀——”
埃勒巴斯特肃然点头。“也是守护者特有的东西。他们的刀子看上去就像普通的吹塑玻璃,但并不是。那种材料像守护者本身一样特别,出于某种原因,其材质可以干扰让我们原基人拥有特别能力的那种因素。”他战栗了一下,“之前从来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痛得跟岩浆烧到一样。而且,并不,”他快速补充,止住了茜因张口要问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用那东西攻击我。他让我们两个都变成了哑炮。我跟你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她也想知道的,茜奈特舔舔嘴唇:“你现在能不能……是不是还……”
“是的。这症状要到几天之后才会消失。”见她一脸释然,他露出微笑,“我跟你说过,之前我也遭遇过那种守护者。”
“那时你为什么告诉我,不要让他触及我呢?用他裸露的肌肤?”
埃勒巴斯特沉默了。茜奈特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又犯了倔脾气,然后当她真正观察他的表情,才察觉他心里暗藏的阴影。过了一会儿,他眨眨眼:“我曾认识另外一名十戒高手,当时我还年轻。当我只有……他当时担任导师,某种意义上的导师。就像长石太太对你来说。”
“长石太太才不是——算了。”
他反正也在无视那老女人,只是沉浸在回忆里。“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那种事。有一天,我们正在持戒者花园散步,只是出门享受一下美好的夜晚……”他突然停顿,然后带着一丝冷嘲,几分痛苦的表情看看她。“我们在找寻一个能够独处的空间。”
哦。也许这样一来,有几件事就说得通了。“我明白了。”她多此一举插嘴说。
他点头,同样多此一举。“反正呢,那守护者突然出现。赤裸上身,跟你看到的那人一样。他完全没说自己因何而来。他直接就……攻击。我都没看清楚——事态发展很快。像在埃利亚城一样。”巴斯特用一只手抹脸。“他掐住了赫西奥奈特的脖子,像是要让他窒息,但又没紧到真让他窒息的程度。守护者需要肌肤与肌肤之间的直接接触。然后他就那样抱着赫西,而且,而且整个过程都在笑。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那种病态的做爱。”
“什么?”她几乎不想了解细节,但又想知道,“那个守护者的皮肤能做什么?”
埃勒巴斯特下巴抽动,肌肉纠结:“它把你的原基力转向自己体内。我猜是的。我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但我们体内所有的力量,能移动板块、封闭断层,等等能力,我们与生俱来的所有特长……那些守护者都能让它们反噬我们自身。”
“我,我还不知道……”但原基力并不能对肉体起作用啊,至少不能直接起作用。如果它能的话——
……哦。
他沉默了。这一次,茜奈特没有催他继续讲述。
“是的。那么,”埃勒巴斯特摇摇头,然后扫了一眼悬崖上凿出石洞组成的那座村庄,“我们要不要继续走啊?”
那个故事之后,已经很难谈话了。“巴斯特。”她向自己示意,强调那身服装,虽然沾满泥土,但仍能看得出是帝国原基人的黑衫。“现在,我们两个连晃动一颗卵石的能力都没有。我们也不了解这些人。”
“我知道啊。但我肩膀很痛,而且口渴。你在附近看到过有水流过吗?”
没有。而且没有吃的。而且也不可能游泳回到大陆,那么宽广的海面不可能游回去。这还是在茜奈特会游泳的前提下,实际上她不会;另一个前提是海洋里没有传说中的各种可怕生物,实际上很可能有。
“那么,好吧。”她说,挤过他身旁,头前带路,“让我先来跟他们谈话,这样你就不会害咱们一起丧命了。”这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埃勒巴斯特咯咯笑了下,像是听到了她无声的感慨。但他没反对,乖乖跟在她后面下山。
最终,台阶变平,连接到一片削平的步道,这条小道在悬崖中段盘旋,高于最高水位线大约一百英尺。茜因猜想,这意味着整个社群地势足够高,不会受到海啸威胁。(她当然无法确定。这些水域对她来说还很陌生。)这也能弥补缺少城墙的问题,尽管整体说来,海洋就是个足够有效的屏障,把这里的人跟……社群外的任何人隔绝开来,假如这里也算一个社群的话。下方有十几艘小船停泊,随水起伏在貌似用石块和木板堆出的码头上,样子丑陋原始,跟埃利亚城精致的泊位和埠头无法相比,但同样很实用。那些小船样子也很古怪,至少跟她见过的船只相比:有些船简单优雅,看上去像是用一根树干凿出的,两边各绑了某种支撑。有些较大,还有风帆,但即便是大些的船,样式也跟她见过的完全不同。
船上和船只周围都有人,有些在来回搬运篮子,另外一些人在其中一条船上处理特别复杂的帆索结构。他们没有抬头看。茜奈特抑制住居高临下叫嚷的冲动。无论怎样,她和埃勒巴斯特早就被看到了。在前方第一个岩洞口——每个洞口都很巨大,现在他们到了“地面”层,终于能看清楚了——一拨人开始聚集在他们周围。
他们靠近时,茜奈特舔舔嘴唇,深呼吸。他们看上去并不凶悍。“你们好。”她试着打招呼,然后等待。没有人马上尝试杀死她。迄今还好。
等他们走近的二十来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主要是困惑。这帮人大多是各个年龄段的孩子,有几个年轻些的成年人,少数老人,还有一只拴了绳的克库萨,看似友好,从它摇动的短尾巴推测。这些人肯定是东海岸人种,多数身材较高,跟埃勒巴斯特一样黑,尽管也有少数肤色偏白的居民,而且她至少发现了一个人是灰吹发型,在持续的微风里轻轻飘起。他们看上去并不紧张,这也是好现象,尽管茜因明显感觉到,他们并不习惯见到突如其来的客人。
现场有个较年长的男子,带着一副领导者派头,或许他就是这里的头目,此人站了出来。说了句完全听不懂的话。
茜因愣愣地瞪着他。她甚至分辨不出这是哪种语言,虽然听起来还挺耳熟。然后(哦,我×,当然了)埃勒巴斯特似乎打了个激灵,用同样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在咯咯笑,嘟囔着,放松了下来。除了茜奈特。
她瞪了他一眼:“翻译下?”
“我告诉他们说,你之前一直在担心,如果我先开口说话,他们就会杀掉我们两个。”他说,而她的确当场考虑了杀死他的可能性跟可行性。
就这样。他们开始谈话,这个奇怪村落的居民跟埃勒巴斯特,而茜因别无选择,只能站在那里,努力不显出沮丧的样子。埃勒巴斯特一有机会,就停下来给她翻译几句,尽管那些陌生人说的话,他转述起来也比较吃力,常打磕巴;所有人语速都很快。她感觉他只是在概述大意。省掉了好多。但能确定的是,这个社群名叫喵坞,而刚刚走上前来的是哈拉斯,他们的首领。
还有,他们是海盗。
“这个地方根本无法种植食物,”埃勒巴斯特解释说,“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只是要讨生活。”
天已经晚了,在喵坞人请他们进入组成社群的圆顶洞窟之后。山洞全在悬崖内部——这并不意外,因为这岛上除了一长列外观相似的山岩之外,就没什么了——有一部分山洞是天然的,另一部分用了未知的方法开凿出来。洞窟里边都很美,有人工开出的高耸拱顶,很多墙面上有引水渠样子的拱门,还有足够的火把和灯笼,让所有地方都不会给人狭小的感觉。茜因并不喜欢头顶有好多岩石,下次地震就能把所有人掩埋的感觉,但如果她一定要被困某座死亡陷阱的话,这座至少还算舒服。
喵坞人把他们安置在一套客房里——其实呢,就是一座空了一段时间,维护也不是很好的石室了。她和埃勒巴斯特得到了社群火堆旁取来的食物,获准使用公共浴室,还得到了几套本地式样的替换衣服。他们甚至还得到了有限的隐私权——尽管这个很难兑现,因为好奇的孩子们总会出现在他们石室的雕花窗户前,透过没有帘子的窗洞往里看,对他们傻笑几声,然后撒腿就跑。几乎有点儿可爱。
茜因当下坐在一堆叠起来的毯子上,这些东西的制作目的似乎就是坐,看着埃勒巴斯特把一段干净布缠在受伤的肩膀上,用自己的牙齿短时间咬住另一端,以便绑紧。他当然可以请她帮忙,但他没有,所以她也没主动帮忙。
“他们跟大陆人之间没有多少贸易往来。”他继续忙碌,“他们真正能拿来出售的只有鱼类,而大陆的海滨社群都有足够的鱼。所以喵坞人主营抢劫。他们攻击主要贸易路线上的商船,或者向特定社群勒索钱财,提供保护,声称可以打退攻击——是的,他们自己的攻击。不要问我这要怎么运作;反正首领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这听起来……好悬。“但他们待在这里干什么?”茜因环视周围勉强凿出的墙面和屋顶,“这可是一座海岛。我是说,这些洞窟还算不错,某种程度上,但下次海啸或者地震一来,这一切都会被从地图上抹掉。就像你说的,根本没有种植食物的可能。他们有储藏室吗?要是碰上灾季怎么办?”
“有灾季他们就会死,我猜。”巴斯特耸耸肩,主要是为了让他的新绑带就位。“我问过这件事,他们只是一笑置之。你注意到了吗?这岛本身就是在一个岩浆活跃热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