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幻小说上一章:名为帝国的记忆
- 科幻小说下一章:破碎的星球2:方尖碑之门
“很深。短期内应该没有喷发的可能,甚至可能永远不喷发——但如果喷发,这里就将只有一个火山口,不再有小岛。”他苦笑一下,“当然啦,前提是小岛没有被海啸抢先抹掉。尽管我们已经很接近板块边缘。在这个地方,死掉的可能性太多了。但在我看来,他们完全清楚所有这些风险。认真的,但他们就是不在乎。至少他们可以到死都自由自在,免受拘束,他们说。”
“免受什么拘束?正常生活吗?”
“桑泽。”埃勒巴斯特微笑,眼看茜因吃惊得合不拢嘴。“据哈拉斯说,这个社群是一系列群岛中的一部分(群岛就是一组岛屿了,如果你不知道的话)。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南极,就是因为这个岩浆活跃点形成的。这个岛链上的某些社群,包括这个,已经存在了十个灾季,甚至更久——”
“胡扯!”
“而且他们甚至不记得喵坞是什么时间建立的,还有,啊,开凿出来的,所以也许这里的历史比那个还要长。他们早在桑泽时代之前就已经存在。就他们所知,桑泽人要么是不了解他们的存在,要么就是不在乎。他们从未被吞并。”他摇摇头,“沿海社群一直在互相指责,说别人窝藏海盗,没有一个头脑正常的人会航行到离海岸这么遥远的地方。也许没有人知道这些岛屿社群存在。我是说,他们很可能知道这些岛屿,但肯定不相信有人会愚蠢到住在海岛上。”
本来就不应该有人这样做。茜因摇头,被这帮人的执拗震惊到。然后又有一个本社群的小孩从窗台上探出头来,肆无忌惮地瞪着他俩,茜因忍不住微笑,那女孩的眼睛瞪得像盘子一样圆,然后放声大笑,用她们快嘴巴的语言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被她的同伴拉走了。勇敢又疯狂的小东西。
埃勒巴斯特咯咯笑着说:“她刚才说,‘超凶的婆娘居然也会笑!’”
臭丫头。
“我真不能相信,他们真的会疯到定居在这种地方。”茜因说,一面摇头,“我无法相信,这海岛还没有被地震搞得分崩离析,或者被火山喷成渣,或者被海水淹没过上百次。”
埃勒巴斯特移动一下身体,看上去有些什么图谋,茜因察觉这种迹象,做好了思想准备。“这样说吧,他们能存活,很大程度上因为他们食用鱼类和海藻。灾季里,大海并不会像陆地或者小型水体一样失去生机。如果你能捕鱼,就可以在任何时候得到食物。我并不认为他们会有食品储藏库。”他环顾四周,若有所思,“如果他们能让这个地方保持稳定,不发生地震和火山喷发,那么我猜,这儿会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
“但他们又怎么能——”
“基贼啊。”埃勒巴斯特看着她,笑起来,然后茜因才意识到,他就等着跟她说这句话。“这就是他们能存活这么久的奥妙所在。他们并不杀死自己中间的基贼。他们还让这些人当家作主。而且他们真的是很高兴、很高兴见到我们。”
食岩人是愚昧的化身。要从它们的诞生中汲取教训,并小心它们的赠礼。
——第二板,《真理经,残篇》,第七节
* * *
【注释】
[1] 猜想大意是:诅咒你,不靠谱的女人。——译者注
第十七章
达玛亚,在生涯尽头
世事变迁。支点学院的生活依旧秩序井然,但这世界从未停滞。一年过去了。
破罐消失之后,麦克西瑟再也不跟达玛亚说话。如果在走廊看见她,或者在点名后遇见,他会直接移开视线。如果发现她在看他,他就皱眉。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她也没有那么频繁看他。她并不介意被这个男孩痛恨。他原本也只是一个潜在的朋友而已。现在,她已经清醒过来,不再想要那种东西,也不相信自己将来有资格得到一位朋友。
(朋友是不存在的。支点学院不是什么学校。料石生也不是小孩。原基人都不是人。武器不需要朋友。)
但日子还是很艰难,因为没有朋友,她会感到无聊。教导员们教她学会了读书,补上她父母没能做到的事,但她也只能读那么多书,然后就会感觉词句开始在书页上跳跃、颤抖,像地震中的小石子。反正,图书馆也没有那么多仅供休闲而不实用的书。(武器不需要生活乐趣。)只有在应用课上,她才获准练习原基力,尽管有时候她会躺在铺位上,把课程回想一遍,作为额外练习(毕竟,原基人的能力来自专注),但这种事,做起来也有个限度。
于是,为了消磨她的自由活动时间,以及其他不忙碌、没睡着的时间,达玛亚开始在支点学院内部闲逛。
没人阻止料石生这样做。没有人在自由活动时间及更晚的时候看守宿舍。教导员们也不执行宵禁。如果料石生愿意在睡意蒙眬中撑过第二天,自由时间可以延长为自由夜晚。成年人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阻止料石生离开学校建筑。如果有小孩在戒者花园中被抓到,这里禁止没有获得戒指的人进入,或者被发现接近学院出口,都会受到元老们的惩罚。但只要不触犯上面两条,惩罚都会比较轻,可承受;通常意义上的量刑适当。仅此而已。
毕竟,没有人会被开除出支点学院。运转失灵的武器,仅仅是被移出仓库而已。而可用的武器,理应聪明到忠心照顾好自己。
因此,达玛亚乱逛期间,就一直把自己局限在学院里最无趣的区域——即便这样,还是有足够大的区域可供探索,因为支点学院建筑群真的太大。除了花园和料石生训练区之外,还有好多楼群,有的住着有戒指的原基人,有的设立了图书馆和剧场,另有一座医院,还有全部成年原基人的工作场所,在他们没有到支点学院之外执行任务时待着的地方。院内还有长达数英里的黑曜石步道,加上大片绿地,既没有荒芜,也没有为可能到达的第五季做好准备。相反,那里被修建成园林景观。仅仅是为了美观而存在。达玛亚觉得,这意味着也需要有人欣赏它。
所以每当夜幕深沉,达玛亚就在所有这些景物之间漫步,想象着等她得到戒指之后,要住在哪里,过怎样的生活。这些区域的成年人通常都会无视她,来回奔忙,做他们自己的事,有人互相交谈,也有人自言自语咕哝,忙着大人们的事情。其中有些人会察觉她,但也只会耸耸肩,继续走。他们也曾是料石生。只有一次,有个女人停下来对她说:“你应该出现在这里吗?”达玛亚点点头,就从她身旁走开了,那女人也并没有追赶她。
办公楼要更有趣一点儿。她参观过有戒指的原基人使用的练习室:大剧院一样的厅堂,没有房顶,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用马赛克镶嵌成同心圆环状的图案。有时候,还有巨大的玄武岩散落,其他时候,地面有被扰动的迹象,但是玄武岩不见了。有时,她会见到成年人待在训练场,演练原基力;他们把岩石推来推去,像移动玩具一样轻易,时而让巨石沉入地底,时而又飞升到空中,只用意念就可以达到目的,让他们周围的空气变模糊,放出致命的冰冻之环。这既令人惊羡,也有点儿可怕,她尽最大可能理解别人在做的事,尽管她能看懂的并不多。她自己能做到这种事之前,还有好多东西要学。
最吸引达玛亚的建筑,就是主楼。这座楼是整个支点学院建筑群的核心:一座巨大的六边形圆顶大楼,规模超过其他所有楼宇的总和。支点学院最重大的事务都在这里进行。在这儿,持有戒指的原基人占据办公室,处理文献,支付所有支出,因为他们当然要自己搞定这些事。没有人愿意让别人讲闲话,说原基人毫无用处,只会虚耗尤迈尼斯城的资源。无论是财政还是其他方面,支点学院都是自给自足。自由活动时间开始时,主楼工作时间就已经结束,所以这里并不像白天那样繁忙,但每次达玛亚到这里来闲逛,都会发现有些房间里还点着蜡烛,有时开着电灯。
守护者们在主楼里也有个办公区。时不时,达玛亚就会看到暗红色制服出现在成群的黑衣人中间。那种时候,她会快步避开。并不是害怕。他们很可能早就看见了她,却没有打扰她,因为她也没有做任何明令禁止的事。这就像沙法跟她说过的:只有在特定的、有限的几种情形下,人们才需要惧怕守护者。但她还是回避这些人,因为在她的技艺提升的同时,她开始发现,有守护者在场时,自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嗡嗡响,令人不安,带有酸腐味道的感觉,更像是来自听觉和味觉,而不是隐知盘。她不理解这种感觉,但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刻意回避守护者的原基人。
在主楼,有些区域已经很久无人使用,因为支点学院的建筑规模超过了当前需求,至少在达玛亚问起时,教导员们是这样回答的。支点学院建成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原基人,或者就是建筑者们以为,会有更多原基人活过童年时代,来这里生活,实际数字却低于他们的估计。无论怎样,当达玛亚第一次推开一道看着气派却貌似无人使用的门,发现后面只有一段黑黑的、空荡荡的走廊时,她马上感到很是好奇。
光线太暗,向里看不到太远。近处,她能看到弃置不用的家具、废旧储存箱之类的东西,于是她决定暂时不去探索。她可能在此受伤的概率太高了。相反,她返回料石生宿舍,随后几天时间,都在做准备。轻易就能从餐盘里拿到一把用来切肉的玻钢小刀,宿舍区也有足够多的提灯,她私藏一盏并不会被人发现,于是她也这样做了。她还趁着到洗衣房当值的机会顺了一件枕套,做成一个小背包,这枕套边缘磨破,本来被已经在“废品”堆里,等最终准备就绪,她马上就出发了。
一开始进度很慢,每隔一段,她就用小刀在墙上做标记,以免迷路——直到她发觉主楼中的这个区域跟其他区域的布局完全相同:就是一条中央走廊,每隔一段距离会有楼梯,两侧有门,通往房间或者套间。她最喜欢的是那些单独的房间,尽管很多都特别无聊。会议室,更多办公室,时不时有较大的厅堂,足以用来办讲座,尽管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房间被用来存储旧书和衣物。
但那些书啊!好多都是图书馆里仅有寥寥几本的类型,浅薄的故事、恋爱和冒险小说、一点点胡编乱造的巫术。有时候,那些门后还有些特神奇的事物。她发现一个楼层,以前显然是被用作居住区的——也许是某年招收到的原基人太多,宿舍楼住不下吧。不管什么原因,看起来,当时很多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仓促离开,把所有私人物品全部丢下了。达玛亚在衣柜里发现好多雅致的长裙,尽管环境干燥,也已经硬生生地开始腐烂了;还有学步期小孩的玩具;她妈妈会垂涎三尺的珠宝。她试戴过其中一些,对着粘满苍蝇屎的镜子傻笑,然后戛然停止,被自己的笑容惊到。
这里还有更奇怪的东西。有个房间里满是华丽的豪华座椅(现在都已经破旧不堪,长满蛀虫),所有的椅子排成圆圈,彼此相对:为什么?她只能猜想。还有一个房间,她到事后才明白,在漫游路线带她去过支点学院专门用于研究的实验楼之后:那时她才知道自己发现的是一间实验室,那里有奇怪的容器和精巧设备,她后来才知道是用来分析能量,控制化学反应的。也许是因为测地学家们不屑于研究原基力,而原基人只好自己开展研究吗?她只能猜想。
而且还有好多,多得数不清。这成了她每天都期待的事情,仅次于原基力应用课。她时不时会在学习上碰到些麻烦,因为有时候她会做白日梦,想象自己发现的那些东西,在测验时听不清问题。她留心不让自己懈怠得太厉害,以免被教导员们盘问,尽管她怀疑他们已经知道她每天晚上的探险。她甚至在乱逛的时候见到过几位教导员,四处游荡,在下班时间意外地很有人情味。他们并没有打扰过她,这让她非常开心。这种感觉很好,就像自己有个秘密,可以跟他们分享一样,而实际上她并没有分享。支点学院的生活总是井然有序,却是她自己的秩序。她确定这个,其他人都不来扰乱。有片属于自己的空间,感觉真是很好。
然后,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个怪女孩如此隐蔽地混入料石生队伍,达玛亚差点儿就没发现。她们当时又一次走过戒者花园,上过应用课之后返回料石生宿舍的路上,达玛亚虽然累,但也有几分得意。马卡赛特教导员夸奖了她,因为她在身体周围只冻出了直径两英尺的聚力螺旋,就把她的控制区域深入到大约一百英尺的地下。“你就快准备好参加第一次授戒考试了。”他在课程结束时对她说。如果这是真的,她就将比大多数料石生提前一年参加考试,也是她这个年龄组里的第一个。
因为达玛亚沉醉于这样的前景,也因为这是漫长一天的黄昏,每个人都很疲惫,花园里没有多少人,教导员们也在忙着聊天儿,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个陌生女孩混进队伍,正好站到达玛亚前面。就连达玛亚也险些没看见,因为那女孩精明地等到他们正在转弯,绕过一道树篱时才加入。一步之间,她就已经出现,跟所有人保持同样步幅。但达玛亚知道她此前并不在那里。有一会儿,达玛亚很害怕。她并不熟悉所有的料石生,但看到之后还是能认出来的,而这个女孩绝对不是其中一员。那么,她是谁呢?达玛亚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说些什么。
那女孩突然回头,看到达玛亚正盯着自己。她微笑,挤了下眼睛;达玛亚愕然眨眼。那女孩移开视线之后,她继续跟随,心里慌乱得无法开口。
他们继续穿过花园,进入门防区,然后教导员们离开,回住所休息,留下料石生们随意安排睡觉前的自由活动时间。其他孩子四下散开,有些去旁边橱窗取食物,新生步履艰难地回床上睡觉。几个精力较为充沛的料石生马上就开始做傻呵呵的游戏,绕着床位互相追逐。像平时一样,大家都无视达玛亚,不管她要去做什么。
于是达玛亚面对那个并非料石生的冒牌料石生:“你是谁?”
“你真正想问的是这个问题吗?”那女孩看上去是真心感到困惑。她跟达玛亚同龄,高,瘦,比大多数桑泽年轻人的肤色更浅,但头发卷曲,而且是黑色,并不是灰色直发。她身穿一套料石生制服,而且还把头发扎在脑后,跟其他头发蓬松的料石生一个样。只有她完全是陌生人这一点,揭穿了她的伪装。
“我是说,你并不真心在乎我是什么人,对吧?”那女孩继续说,看上去,达玛亚的第一个问题像是冒犯了她,“如果我是你,就会想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
达玛亚瞪着她,一时语塞。与此同时,那女孩环顾周围,微微皱眉:“我还以为会有很多其他人发现我呢。但你们人数并不多——多少,这屋也就三十个?这比我在童园里的同学还少,要是有人突然在我班里冒出来,我都会发现的——”
“你是谁?”达玛亚继续质问,几乎是凶巴巴地说出这句话。不过,她本能地压低了嗓音,为防万一,还抓起那女孩的胳膊,把她拖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里更不容易被别人发现。此外,大家都已经有多年经验回避达玛亚,所以更不会有人到这里来。“马上告诉我,否则我就叫教导员。”
“哦,这还好一点儿。”那女孩坏笑,“这才更像我预料的情形!但只有你一个人发现,还是有点儿不正常——”然后她的表情变了,发觉达玛亚深吸一口气,张开嘴,显然打算喊。她语速很快地说起来:“我的名字叫比诺夫!比诺夫!你呢?”
这段对话的问题就是太平常,达玛亚来到支点学院之前的生活里,太过于习惯这样的对话,以至于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达玛亚,壮——”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想到过自己的职阶名称,也忘记了这部分名字不再适用,这些过去太长时间了,以至于她惊异地发现自己险些说出来。“我叫达玛亚。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她无助地向那女孩做手势,包括那身制服、发型、比诺夫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嘘。现在你就要问一百万个问题吗?”比诺夫摇头,“听着,我不会在这里停留,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只是需要知道——你在这个学院内部,见过什么奇怪的现象没有?”达玛亚再次愣愣地瞪着她,比诺夫样子有点儿烦。“一个地方。有个奇怪的形状。可以这么说吧。一个巨大的——嗯,一个特别的东西,它——”她做了一系列复杂的手势,显然是想比划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但完全无法让人理解。
只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她不完全是乱比划。
支点学院整体是圆形的。达玛亚知道这一点,虽然只有在跟其他料石生一起穿行戒者花园时,她才能感觉到。黑星就矗立在学院所在地的西方;在北面,达玛亚也曾看到过一组建筑,高到超过那些黑曜石围墙。(她常常会好奇,不知道那些建筑里的居民会怎么想,每天从他们高耸的窗台和屋顶上,俯视达玛亚和她的同类。)但更重要的是,主楼也是圆形的——接近吧。到现在,达玛亚已经经常去那座楼黑暗的走廊里游荡,只带一盏小灯,用手指和自己的隐知盘寻找引导自己的去向。所以当比诺夫用两手比出六边形,她马上就知道这个怪女孩指的是什么。
看,主楼的围墙和走廊都没有足够的宽度,不足以占去那座建筑的全部空间。那座楼的房顶下面,覆盖着一个隐蔽的核心区,楼里的工作区和通道,都没能进入那个区域;正中央一定有个巨大的、空荡荡的区域。也许是院子,也许是座大剧场。尽管支点学院已经有另外几座剧场。达玛亚找到了环绕这片空间的围墙,也曾沿墙走过。墙不是圆形的,有平直的段落,也有拐角。都是六个。但如果有那样一道门,通往这个六角形的中央密室,肯定不在被弃用的区域——至少她还没有找到过。
“一个无门可入的房间。”达玛亚咕哝着,想都没想。她脑子里,早就开始这样称呼那个看不到的房间,从她意识到它一定存在时开始。然后比诺夫深吸一口气,探身向前。
“是的。就是。那房间叫这个名字吗?是不是就在学院正中间那座大楼里面?我本来就怀疑它在那地方的。就是。”
达玛亚眨眨眼,皱起眉头:“你。是。谁。”那女孩之前说的没错;她并不真的想问这个。但,这个问题跟现在迫切需要解答的一系列疑问都有关系。
比诺夫面有难色。她环顾周围,想了一会儿,咬紧牙关,最后说:“尤迈尼斯的领导者比诺夫。”
这对达玛亚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在支点学院,没有人拥有社群和职阶名称。任何人,如果在被守护者带来之前曾经是领导者,现在也不再是。生于此地,在外养育到一定年龄才被带回的料石生,已经有了一个原基人的名字,任何其他人,都会在获得第一枚戒指时被要求重起一个原基人名字。他们只有这样一个名称。
但随后,本能开始发挥效用,让几条线索连缀到了一起,突然之间,达玛亚意识到,比诺夫并不只是在对社会习俗表达不合时宜的忠诚,尽管那些东西在这里并不适用。对比诺夫来说,那些还是适用的,因为比诺夫不是原基人。
而且比诺夫不是随便哪一个安宁洲仔:她是个领导者,来自尤迈尼斯,她属于整个安宁洲最有权势家族之一,是贵人之后。而且她还偷偷溜进支点学院,假装自己是个原基人。
这太让人难以置信,太疯狂,以至于达玛亚一时间目瞪口呆。比诺夫看出她已经明白,凑近过来,压低嗓音:“我跟你说过了,我不会让你惹上麻烦。我现在就去,去找那个房间。而我对你全部的要求,就是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是之前,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那个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要找到那个房间。”
达玛亚的嘴巴这才能闭合:“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发觉达玛亚目光凶悍,比诺夫抬起两只手。“这是为了你个人的安全着想,也为了我自己的。有些事情,只有领导者才能知晓,就连我,现在也不应该知道的。如果有任何人知道我把这种事说给你听,那么——”她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处置你我。但我也不想知道。”
破罐。达玛亚点点头,心不在焉:“他们会抓到你的。”
“很可能。但等他们抓到,我只要告诉他们我是谁就行了。”那女孩耸耸肩,只有一辈子都没真正害怕过的人,才会这样满不在乎。“他们不会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有人会通知我父母,我会有点儿麻烦,但反正我整天都在惹麻烦。不过,要是我在被抓到之前,能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那就值了。现在,那个无门可入的房间在哪里呢?”
达玛亚摇头,马上就看出了陷阱。“要是帮你的话,我可是会有麻烦的。”她可不是什么领导者,甚至都不能算人;没有人会救她。“你应该离开,不管你是怎么来的。现在就走。如果你马上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不行哦。”比诺夫一脸的自以为是,“我费了好大劲才混进来。而且反正呢,你现在也惹上麻烦了,因为你发现我不是料石生之后,并没有马上报告教导员。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同谋。对吧?”
达玛亚大吃一惊,感觉肚子里发紧,意识到那女孩说的没错。她也很愤怒,因为比诺夫正在试图控制她,而她痛恨被控制的感觉:“那么,我现在大声喊还好些,胜过让你走开之后自己在别处被抓到。”然后她站起来,走向宿舍门口。
比诺夫惊叫一声,快步跟在她身后,抓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别这样!求你了——听着,我有钱。三个红钻片,还有一整颗变色宝石!你想要钱吗?”
达玛亚每一分钟都在变得更加愤怒:“可恶,我要钱干什么?”
“那就特权吧。下次你离开支点学院时——”
“我们根本就不能离开。”达玛亚眉头紧皱,把胳膊从比诺夫的抓握下甩开。这个愚蠢的哑炮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门口有卫兵的,来自城市民军,严密看守着每一条能走出学院的通道。但那些卫兵的职责是把原基人困在学院里边,并不是不让哑炮进来——就算卫兵们曾经试图阻止她,这个领导者家族的女孩或许也能用她的钱,她的特权,她的胆大包天,克服那些障碍。“我们之所以留在这里,因为只有在这个地方,我们才能避开你们这种人的迫害。滚出去。”
突然之间达玛亚不得不转身朝向别处,紧握双拳,努力集中精神,着急地深呼吸,因为她太过于生气,体内那个知道如何移动断层线的部分已经在向地底游离。这是可耻的失控,她暗自祈祷没有任何教导员察觉,因为那样一来,她就不会再被看作是最接近首枚戒指考试的学生了。更不要说,她最终可能会把这女孩冻成冰块。
让人抓狂的是,比诺夫还欠身绕过她身旁说:“哦!你是生气了吗?你是不是在运用原基力?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太荒谬,她的无所畏惧也太不正常,以至于达玛亚的原基力迅速消退。她突然就不再生气,只是感到震惊。领导者小的时候都这副德行吗?佩雷拉太小,并没有领导者这个职阶,属于领导者职阶的人,往往居住在值得领导一下的地方。也许只有尤迈尼斯的领导者才这样。或者就是这女孩本人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