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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蜜和花香——还有细细的网。如果把头侧向某个特定的角度,就能看见银色的细网封在漏洞口上,细到几乎无法辨识。
“你为什么在这里?” 有个声音问道。声音又高又细,惯于发号施令。玛希特低下头。
是百分之九十的克隆体,八解毒剂,年方十岁的六方向“副本”。男孩子长长的黑发已经松开,垂在肩膀上。除此之外,他的穿着打扮跟刚才站在“正本”身边、接见伸出双手的玛希特时一样,无懈可击。他个头不高,长大了也不会高,除非另外的百分之十不属于皇帝的基因中,写满了身高的基因记号。身处这一座满是受困的美丽鸟儿的奇特房间,他的神情怡然自得,看着玛希特的眼神,仿佛她是一块计划轨道时不得不避开的麻烦太空垃圾。
“你是勒赛耳空间站的新大使。你为什么不在派对里,跑到这儿来?”
作为十岁的孩子,他的问话直接得让人心生不快。玛希特想起二制图,五玛瑙的小儿子地图,六岁就在学习轨道力学。孩子们总会学到必要的生存技能。她也是一样。在勒赛耳,她十岁就已经学会堵上船壳的裂缝,计算来船的轨迹线,知道去哪儿找到最近的逃生舱,还知道在紧急情况下如何使用。她还学会了如何用泰克斯迦兰图形文字书写自己的名字,能背诵几首泰克斯迦兰诗歌,醒着躺在自己小小的安全舱似的房间里,梦想成为九兰花那样的大诗人,去遥远的行星冒险。不知眼前这个孩子会有怎样的梦想。
“大人,”她说,“我想多看看宫殿。如果我闯入了不该来的地方,请您原谅。”
“勒赛耳的大使们都很好奇。”八解毒剂说。这话听起来就像警句诗的开头。
“我想是的。这儿是——您经常来这儿吗?这些小小的鸟儿们非常美丽。”
“薇扎薇特。”
“这是它们的名字?”
“这儿的鸟儿都叫这个名字。在原来的栖息地,它们有别的名字。这些是宫廷蜂鸟。勒赛耳没有鸟。”
“没有。”玛希特吐字缓慢。这孩子认识亚斯康达。亚斯康达给他描绘过勒赛耳空间站的样子。“我们没有鸟。我们那儿动物也很少。”
“我倒想看看这样的地方。”八解毒剂说。
她缺少必要的关键信息。(她确信,她本不该跟着孩子私下单独见面。)“您当然可以。”她回答,“您是一位很有权势的年轻人。等您到了年纪,若您还想来,接待您将是勒赛耳空间站的荣耀。”
八解毒剂哈哈大笑,那笑声完全不属于十岁的孩子,古怪,苦涩,聪敏,让玛希特想——这种感情她说不清。是母性的本能,想抱住这孩子——宫廷里这熟悉鸟儿、孤单一人、没有朋友、无人照看的孩子(照看他的人肯定就在不远处。或许是唯一市本身,那完美的算法,正同时注意着她和这孩子)。
“或许我会发出要求。”他说,“我可以发出要求。”
“您可以。”玛希特重复道。
八解毒剂耸耸肩。“你知道吗,”他说,“如果你把手指伸进花儿里沾上花蜜,薇扎薇特会从你的手上吸取花蜜。它们的舌头很长,吸花蜜的时候都不会碰到你。”
“我不知道。”玛希特说。
“你该走了。”八解毒剂说,“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点点头。“我想我是不该来。”她说,“晚安,大人。”
转身背对着孩子,让她觉得很危险,虽然他只有十岁。(或许正因为虽然只有十岁,他却已经习惯了人们转身背对他,知道他有权力下这个命令。)玛希特离开花园和园中的鸟儿,沿着大厅走去,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事。
吸花蜜的时候都不会碰到你。
不知是哪位好心的建筑师,考虑到了宫廷贵族和官员只能靠双脚在迷宫似的宫殿中行走,而且一走就是几个小时,于是在靠近大舞厅的走廊里设了几条低矮的长凳。大部分长凳都有人坐了。不过,玛希特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张空凳子,过去在凉冰冰的大理石上歇了下来。她的胯部还在痛。现在,她已经毫无醉意,只感觉——疲倦压倒一切。每当她闭上双眼,就想到跟花园中鸟儿在一起的八解毒剂。
他想你吗,亚斯康达?她想道。意识深处的寂静仍然犹如填不满的鸿沟,容易跌入其中。她靠在身后的墙上,努力保持呼吸平稳。这儿跟舞厅隔着整整三十码,却还能听到喧闹声,隐隐的哄堂大笑声。 关于我们的空间站,你对他都说了些什么?
她几乎没注意到有个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直到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一惊,坐直了身体。坐在身旁的是个泰克斯迦兰人(当然了,还能是什么人呢),毫无特征:一个刚刚踏入中年的男子,身着她无法辨识的部门制服。制服是多层暗绿色,上面布满了小小的暗绿色星爆刺绣。她看着男子的脸,确定自己就算见过,也绝对记不起来。
“——怎么了?”她问。
“你,”男子带着极为满意的神情说,“你没戴那种可怕的小小别针。”
玛希特眉心不由打结,摆出恰当的泰克斯迦兰式无表情的脸。“翠雀花别针?”她猜道,“对,我不是其中之一。”
“为这句话,我他妈的非得给你买杯他妈的酒不可。”男子说。玛希特闻到他呼吸中传来的一浪浪酒气。“这儿像你这样的人不够多。”
“是嘛。”玛希特小心应道。她想站起身来,醉酒的陌生人却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拖住不肯放。
“差得远呢。我说——你是不是参过军?你看起来像是参过军的女人——”
“我从没服过役。”玛希特说,“或者说没参过军——”
“你该参军。”他说,“我把最好的十年献给了帝国军队,军队需要像你这样的高大女人,哪怕你并非出生唯一市。只要你肯跟着亚奥特莱克,为你的军中同袍而死,没人会在意你的出身……”
“你在哪儿服役?”玛希特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
“光荣永恒的18团,由受星光祝福的一闪电领导。”他回答。玛希特明白过来:他正在游说她服役。他以为她是大街上呼喊一闪电名字的游行群众的一分子。这些示威者,想凭公开拥立推翻现任皇帝,一同呼喊着“永恒燃烧星辰的关注和宠爱已经转移,倾注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一闪电赢了哪些战役?”她问道,想从这个醉鬼口中探听出那群人心中的所思所想,从中找出公开拥立的某些逻辑。
“这算哪门子见鬼的问题!”男人回答。玛希特竟然没有立即赞美一闪电,这一点显然深深激怒了他,他站了起来,手掌仍然紧紧握住她的手臂,说:“你是——操,你怎么敢——”
没有逻辑。玛希特暗想,只有在酒精作用下越发极端的情感和忠诚。 他抓住她摇晃,害她的牙齿在脑袋里上下打架。不知道大喊“我根本不是你们的一分子!”会不会有用——会让他退开,还是会进一步激怒他——玛希特试着开口:“我的意思不是……”
“你没戴那种别针,可你仍然有可能是……”
“我的别针吗?”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彬彬有礼,平静无波。醉鬼放开玛希特(她一下子倒在石头长凳上,虽然疼,她还是挺高兴),一转身,看到了三十翠雀花本人,一身蓝色华服,戴着半皇冠,光彩夺目。
“阁下。”男人匆匆手捂胸口鞠躬,脸上泛出恶心的青绿色,跟他的制服丝毫不配。
“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三十翠雀花道,“非常抱歉。”
“十一针叶树。”男子哈着腰回答,声音发闷。
“十一针叶树,”三十翠雀花重复道,“能认识你很高兴。你找这位年轻女士有事吗?很抱歉,她是一位野蛮人。如果她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玛希特朝他张大了嘴巴。三十翠雀花越过十一针叶树垂下的头颅,朝她挤挤眼。于是她闭上了嘴巴。三十翠雀花很危险——自视甚高,聪明过人,控制欲强。现在她懂了,当初五玛瑙为什么说只要看到他本人的言行举止,就能明白为什么此人能成为伊祖阿祖阿卡,而后又成为联合继承人。他就像全息图一样灵活多变,随着光线弯曲,根据角度不同,说出的话也不同。
“好了,”他继续道,“你跟我等会儿再聊,十一针叶树,看看是否能够有建设性地解决我们之间的分歧。现在,我想你情绪太激动,足以犯罪。”
“犯罪?”十一针叶树的声音中透出微妙的恐惧。
“袭击是犯罪。不过,这位野蛮人会原谅你的,对不对?暂时。”
玛希特点点头。“暂时。”她顺着十三飞燕草的话应道,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十一针叶树,你不如放这位女士自便,回到派对上去。无论我们政见有何不同,我想有一点我们能达成共识:派对上有好酒,还有美妙舞蹈,这儿什么都没有。”
十一针叶树点点头,简直像是被钉上了长矛,挣扎求生。“是,阁下。”他说,“我会——照做。”
“你先去。”三十翠雀花说,“我随后就来,保证你过得开心。”
这句话,玛希特觉得是赤裸裸的威胁。十一针叶树沿走廊匆匆逃走,只剩下她跟三十翠雀花两人。一夜之间,跟两位皇家继承人独处。亚斯康达,你可曾有我这么厉害?她的尺骨神经又传来一阵火花,不知是不是活体记忆的残留。神经损伤的回响。
“我想,我欠您一声感谢。”她对三十翠雀花说。
“喔,没什么大不了。”他扶住她,手掌摊开,“刚才那人抓着你摇晃。不论是谁,我都会出手干预的,大使。”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您。”
“乐意效劳。”顿了顿,他说,“您是不是迷路了,大使?一个人待在走廊里?”
玛希特露出勒赛耳式的笑容,露出所有的牙齿。这个笑容成功吓住了三十翠雀花,让他没法还以微笑。“我能找到回去的路,阁下。”她的谎言透过牙齿挤出来,“我根本没迷路。”
为了证明这一点,她从长凳上起身,非常小心地——以免胯部的疼痛让她步子踉跄——朝派对的嘈杂和喧闹走去,把伊祖阿祖阿卡留在身后。
大厅里正在跳舞。玛希特立即决定不参与。不跳舞是装扮“不开化”的必要部分,同时,现在时间也够晚了,可以想法子离开。该去哪儿呢?回十九扁斧那儿?还是回自己的公寓?——她想回自己的公寓。
跳舞的人成双成对,同时穿插组成队伍,交换舞伴。舞者在舞厅地板上组成各种图案,一会儿是长长的链条,一会儿是分形。星图,玛希特想到,接着立即接上:这些东西无穷无尽。九玉米的警句诗浮上脑海。
“你在这儿。”五玛瑙的声音。玛希特转过身,看到十九扁斧宝贵的助手正在她背后,一只手放在三海草后背肩胛处,稳稳当当。“我已经找到你的联络人啦,我接到命令,要送你们俩回家。”
三海草已经没有了兴高采烈的醉意,两边太阳穴苍白发灰,筋疲力尽。玛希特忽然想起,她三十个小时之前才从医院出来,很想上前挽住她的手臂,但压下了这种不合适的冲动。显然,五玛瑙牢牢掌控着她们两个。
三人穿过大厅时,三海草问:“你看到了什么?”她没问你去哪儿了,问的却是你看到了什么。她没有用问话责备玛希特一个人溜掉。不算责备。
“鸟儿。”玛希特不知不觉说,“整整一个花园的鸟儿。”这时,三人已经出了大厅,坐进地面车,驶回宫殿北。
第九章
三等贵族、阿赛克莱塔十五引擎(已退休)秘密记录查询
……于14.1.11(六方向)从部门活跃岗位退休,提早拿退休金。该阿赛克莱塔与欧迪尔当地及西穹附近的极端分子有未经许可的联系,故面临两个选择:退休,或者接受调查。该阿赛克莱塔在办理退休过程中,坚称自己与欧迪尔的联系主要是社交,偶尔涉及政治——作为信息部特工,他有义务向上汇报煽动叛乱和反帝国的情绪。【重新编辑:保密19】……但是,当面临退休或接受调查选择的时候,他仍然选择了退休,没有进一步评论。每月云钩活动报告显示,该阿赛克莱塔退休后,没有煽动叛乱的倾向。建议:保持目前的警戒程度,继续监视。
——\\获得\\ 信息部,246.3.11阿赛克莱塔三海草个人云钩于宫殿内安全区域发起的数据库检索要求
空间站与非人类的接触,一直遵循邻近地区的政治榜样:著名的例子便是泰克斯迦兰帝国与埃博拉科特签订的扩展协议:空间站空间与埃博拉科特空间没有跃迁门相连,所以埃博拉科特与泰克斯迦兰之间的协议,也适用于空间站与埃博拉科特飞船之间的关系正常化。过去六十年中,针对“与非人类之间签订协议是否妨碍空间站主权”一事,几任矿工议员及继承议员一直提出异议,但“禁止非人类在空间站空间出现及直接接触空间站人”这一规定,在政策上似乎并无更改的必要……
——“空间站跃迁门沿线条约签订”,格拉克·勒朗特呈交遗产委员会、作为入会资格审查的论文节选,248.3.11(泰克斯迦兰时间)领航员议员德卡克尔·温楚查阅
早间新闻报道了战争。
新闻开始时,玛希特正坐在沐浴晨光的前门办公室里,和对面的十九扁斧和三海草一起用勺子吃粥。这景象,仿佛她自己、文化联络员和伊祖阿祖阿卡组成了某个奇特家庭似的。这时,悬浮在三人身边的信息屏上,开始不间断滚动播放泰克斯迦兰战舰的图像:士兵上船,船上巨大宏伟的炮眼,船身明亮的太阳金色加鲜血红色的标志。新闻播报员的口吻很兴奋,用词却含糊不清。战争已经发生;这是一场征服战,我们派出武装力量,为泰克斯迦兰征服更多的广阔黑色虚空。那片黑色虚空里,还有栖息其中的明亮行星宝石,都将臣服于帝国的战斗旗帜下。 拓展疆土的战争。大家都很兴奋,说着这是20年来头一次帝国战争,借着战争的机会,贸易将会大大受益。玛希特前一晚已经尽力多喝,但喝得还是不够多,没有宿醉。她倒希望自己宿醉,好有借口解释自己恶心想吐。钢铁,她想,钢铁,飞船建造,供给线,安娜芭议员和塔拉茨议员可以跟帝国重新议价,抬高价格出售勒赛耳的钼矿——战争对勒赛耳也有用……
她清楚,以上想法不过是让自己分心,克服腹中恶心感,就像遭遇不稳定的重力变动似的。她清楚,这不可能是有用的战争。目前状态下,泰克斯迦兰发动的战争,对勒赛耳肯定没好处。
新闻转向本地小报的最新报道,消息里对即将开始的军事行动盛况大加渲染——看来是流行的文体,泰克斯迦兰的广播员很熟悉业务——十九扁斧的助手之一出现在玛希特身旁,放下满满一玻璃压壶(3)的饮料。玛希特认出了饮料的味道:是现磨的咖啡。助手撤走了桌上的茶碗。
咖啡,比茶更强的刺激饮料。一点不假,大家都进入了战争状态。
“战争状况不详啊。”三海草意味深长地说。新闻报道再次从头开始播放,出现战舰,身着金灰制服行军的军队,新闻播报员泛泛的评论。
十九扁斧放下手中小小的咖啡杯,仿佛这就是答案。“别着急,阿赛克莱塔,”她说,“趁着还有空多歇歇。很快,我们想歇也歇不下来啦。”
“还有,”三海草惟妙惟肖地模仿方才新闻评论员喘不过气的激动语气,“阁下,您觉得谁会担任司令呢?您拥有伊祖阿祖阿卡这个了不起的荣耀,跟帝国心脏这么接近,一定清楚这个决定!”
十九扁斧语气波澜不兴:“玛希特,你的联络人既是女演员,还是审问者。你真是极其幸运。”
玛希特不知该说什么。三海草面颊上有些潮红,或许说明这是夸奖。“她没我这么直接。”玛希特说,“我会直接问:您认为谁会被提名为司令?真会是一闪电吗?还是其他亚奥特莱克?”
“会是一闪电。”十九扁斧道,“你不妨在他身上下双倍的注——可惜,你不幸被困在我的公寓里,远离了公众赌博这种腐化的恶习。”
不知怎么,目前的状况发展为:十九扁斧已经拿困住玛希特这事开起了玩笑,而玛希特也觉得这事很好笑。她不知这种发展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她现在感觉到了友善和愉悦,不必在吃早饭时担心自己马上会死。昨晚宴会结束后,五玛瑙接上了她和三海草,护送两人回到十九扁斧的办公大楼,仿佛出路只此一条,别无他途。一切都安排妥当,无懈可击。跟着五玛瑙回这里是极大的妥协,玛希特心中清楚。不过,如果在公开场合拒绝,场面会更难看——再说,哪里还有更安全的地方呢?昨晚,她已经着意摆脱了另一位伸出手的盟友,谁还会相信她呢?
还有:虽然她在公众眼中跟十九扁斧绑在了一起,但十九扁斧也跟她和勒赛耳绑在了一起。
玛希特舔了舔勺子背。“我的空间站向我支付了足够的薪水,无须依靠公共赌博获得额外资金。”
“能说出这样的句子,竟然还能让十珍珠相信你愚昧无知。”十九扁斧甚觉有趣,“无须依靠额外资金。你比亚斯康达还厉害。”
“怎么说?”
“我认识亚斯康达的时候——他大概比你大一两岁?那时候,我服完最后一轮兵役,六方向刚让我做他的伊祖阿祖阿卡。当时,亚斯康达已经是宫廷常客。他喜欢泰克斯迦兰。可你,达兹梅尔大使,如果你不是大使,你尽可以申请成为泰克斯迦兰的公民。”
玛希特没被这话吓退,说道:“科学部部长永远不会批准我的申请。”接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粥。她为自己没有畏缩自豪,为自己能想出恰当的回复自豪,也为自己能继续轻松吃饭自豪。看到三海草和十九扁斧同时被自己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她也为此自豪。她们的笑声成功掩饰了玛希特局促不安扭动的冲动,掩饰了她闻言后庆幸的心情,庆幸自己并不野蛮,有资格申请公民资格;也掩饰了她因为自己心怀庆幸,同时产生的自我厌恶感。
新闻总算切换到了宫殿天的星爆图形文字内部新闻,玛希特松了口气。现在,她们三人都要关注官方通告,十九扁斧恐怕不能再考验她的忠诚了。星爆凝聚成型,成为六方向本人,身侧立着几位泰克斯迦兰人。玛希特猜他们都是亚奥特莱克,是所有目前身在行星、可以出席通报会的将军们。将军们身子笔挺,衣装闪亮,就像一丛丛剃刀般锋利的芦苇,凸显了居于中央的六方向的老迈。
皇帝从自己云钩中读出通告。通告简短,有如定位精确的微型修辞炸弹:花儿需要太阳,人类需要氧气,泰克斯迦兰需要再度出发向星辰——玛希特注视着十九扁斧的脸,看到她眼睛眯了起来,嘴角紧绷。这是对皇帝的钦佩,玛希特想,还有类似恐惧,但没有受侮辱的表现。很可能,她审查过这篇通告,甚至还提过建议。(她知道这事多久了?从昨晚宴会开始?还是更久之前,在她假装跟玛希特和三海草一样,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一无所知的时候?)
我们航向帕兹拉旺特拉克区。六方向说。他的脸,突然跟泰克斯迦兰宇宙星图重合。唯一市成了一颗金色的行星,悬浮在他两眼之间。接着,星图变了,显出舰队将要前行的矢量,以及舰队的汇合点——在这一点上,舰队将合成一艘不可阻挡的锋利战舰。
玛希特认得那些星星,也熟悉这个区的名字——但她熟悉的名字是空间站语,不会充斥着泰克斯迦兰辅音。她熟悉的名字叫巴兹拉旺,意思是“高原”。很久以前,就在这个区,十座空间站决定散开,并定居。新闻上的矢量和星图,她也很熟悉;但是,从前看到的矢量线都是从另一端出发,朝向泰克斯迦兰。从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起,这条矢量线就一直吸引着她。在大使套房里,亚斯康达的床顶就挂着一幅她熟悉的矢量图:从勒赛耳的角度,望向帝国。
当然,泰克斯迦兰的目标不会是勒赛耳。勒赛耳和其他小小的空间站,不过正好处在大军压境的路线上,或许到了最后会趁兴顺便拿下。空间站外还有更广阔的空间,居住者埃博拉科特人和其他更加“异形”的种族,甚至从未被人类发现。那儿有着丰富的行星可供改造或殖民,还有足够的资源可供开采。帝国的大口再次张开,凶相毕露,牙齿滴血——泰克斯迦兰式永无止境的自我标榜,永远自以为是宇宙中心。帝国,世界。同一个意思,同一个词。如果世界不是帝国,那就把世界变成帝国——这才是星辰正确和正义的意旨。
勒赛耳不过是顺便拿下的战利品而已。玛希特尽可能用医生的冷静分析情势:勒赛耳是历史最悠久、持续有人居住的人工世界,生活着最优秀的领航员,标准精确的资源开采系统,从星辰碎片中开采钼和铁。处于重力井绝佳位置,控制当地大部分空间,包括两处跃迁门。
我们把朝外涌去的大潮交到一闪电迅捷的手中,命名他为总亚奥特莱克,作为这次行动的军团领袖。皇帝说完了,没人觉得意外。
“嗯,”三海草说,“一点——没出意料。”
“对。”玛希特说,“看起来是这样。”她的声音冷静到连自己都惊讶。
“这个目标,”十九扁斧道,“不是我的第一选择。可惜皇帝并不是总听我的。”她叹了口气,双肩一摊,——她怎么总能表现得这么像普通人,就好像她跟她们没什么区别——把自己从桌子前面推开。“不过,玛希特,听到这个新闻,你作为大使的价值反而增加了。千万别认为我会把你丢进狼群。我不会这么做的。”
也就是说,她还得在这儿做人质。她对十九扁斧还有用,受她控制,或者做她的同盟。“感谢您一再热情地款待。”玛希特回答。
“这是自然。”只要十九扁斧愿意,她的声音中就能带上歉意,仿佛打开了暖光灯开关——接着马上关上。她用轻快愉悦地调子说:“今天要开的会肯定多到让人头疼。战争需要多个委员会支持。玛希特,你尽可以任意使用这间办公室。如果需要什么东西,七天平会帮忙,早餐的碗碟也归他清理。”
说罢,她一阵风似的离开房间,只留玛希特怀着恐惧与麻木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就好像十九扁斧走的时候带走了玛希特的舌头似的。
“我再也找不到比这更有趣的工作了。”三海草说,仿佛想用这句话表明自己的忠诚——她确实是在表明忠诚,说罢还拍了拍玛希特的手背,努力替她打气。
“啊,这么说,你不会申请辞职了。”玛希特说。
“当然不会。没那么糟,玛希特。顶多不过是:作为大使,你让你的人民并入了泰克斯迦兰。我们一起合作的时间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