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正拿着一直以来困惑她的问题的答案,她将答案紧握在手里,就像握紧一枚硬币。
这个答案她可不敢丢。她只能紧握住拳头放在胸前,直到她找到一根绳子,把这份答案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捆好,才松了一口气。她还是没能及时赶到达利奇,没能听到
第一枚V-1导弹的轰鸣声,如果她知道这种导弹的呼啸声,她就不会误将摩托车声当作V-1导弹,就不会把塔尔博特推进排水沟,导致塔尔博特扭伤膝盖无法工作,那她也就
不会被派去给史蒂芬当司机。如果她没去给史蒂芬当司机,那天中午塔尔博特和史蒂芬便会在前往托特纳姆宫的路上被炸死,如果史蒂芬被炸死了,那么也就没有后来排除
导弹的办法了……
但那不是V-1导弹的呼啸声,而是一阵蜂鸣声,催促她上台。波莉站在台上拉起裙子弯下腰,但是她的灯笼裤上绣的不是“空袭警报”,而是写着“走错路了”,而当她
转过头来想弄清楚是什么意思时,一枚V-1导弹朝她飞过来,发出一阵摩托车一样的声音。她只得往楼下跑,想跑到帕吉特百货商店的地下防空洞里,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答
案,那个使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的答案——艾琳的驾驶课、史蒂芬、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阿尔夫和宾妮的鹦鹉还有霍尔本站的图书馆,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突然她发现自己不是在霍尔本站,而是在圣保罗教堂,她正想办法爬到穹顶上,但怎么也爬不上去。天太黑了,她需要一个手电筒。
迈克手里正拿着一个手电筒来回晃动,想要看清是什么缠住了螺旋桨。“往这边照。”波莉喊道。但迈克却说:“不行,我们没时间了,德国潜艇随时会来。”当她抬
头望向水面那艘隐约可见的船时,她发现那不是简夫人号,而是贝拿勒斯城号。
“快去拿灯笼!”迈克喊道。
“什么灯笼?”
“画里的那个。”迈克回应道,于是波莉沿着盘旋的楼梯跑下去,经过喜剧和悲剧面具,手里依然紧紧攥着那个答案。她穿过北侧耳堂,转向圆屋顶下的南侧过道……
她匆匆走着,跟阿尔夫和宾妮撞了个满怀,她本能地张开手,想抓住什么东西以防跌倒,结果答案掉了出来——穿越滑移、阿加莎·克里斯蒂、简夫人号、空袭预警员
,还有她的灯笼裤——就像硬币掉了一地,也像“绯红色爱抚”口红掉到人行道上,接着滚到马路上。“天哪,不要,”她说着,弯腰想把它们捡起来。“不要啊。”
“嘘,好了,没关系的。”有人对她说,接着波莉睁开了眼睛。一个包着白色头巾、穿着白色围裙的护士正弯着腰测她的脉搏。“你在医院里。”
“我丢了……”波莉喃喃地说。
“不管你丢了什么,你肯定会找到的,”护士说,“现在你得再睡一会儿。”
“不行。”波莉心想,肯定是跟侦探小说还有《睡美人》有关,还有一匹战马,“一匹战马,一匹战马,因为一匹战马亡了整个国……
“我要见戈弗雷先生。”波莉说。
“戈弗雷先生?”护士茫然地说。他们肯定把他送到别的医院去了,和上次在克罗伊登碰见的那个人是一样的情况,要不就是被送到太平间去了,波莉想。
他在去医院的路上死了,波莉心想,我终究还是没救得了他的命。
但是那位护士说:“幸好及时发现了他,而且万幸你知道怎样应对这种情况。”
但我们还是不够走运,波莉想,我没有及时赶到达利奇,迈克也错过了去多佛的车。迈克在萨尔特伦渔村没找到达芙妮,因此一路跟着到了曼彻斯特,艾琳来汤森兄弟
百货公司找我的那天,恰好就是我离开的那天。29号晚上更是诸事不顺,他们正要进入圣保罗教堂的时候被空袭预警员拦下了,医生拦住了艾琳,还有那场大火,倒塌的墙
壁和封锁的街道,还有阿尔夫和宾妮。
“为什么我到哪儿,哪儿就有熊孩子啊?”艾琳曾这样抱怨,但如果不是霍多宾姐弟,那迈克死后,艾琳也不会振作起来。如果艾琳没有坚持要收养他们,如果他们没
有坚持要带上鹦鹉,阿尔夫和宾妮也不会弄得他们被里基特太太从公寓轰出去,那他们可能都和里基特太太一起死了。
“还好我们被赶出来了,不是吗?”阿尔夫这样说过,汉弗莱斯先生也这样说过:“你今天来圣保罗教堂简直来得太巧了,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人今天在这儿。”迈
克说过:“那是布莱切利的最后一间空房,我简直太幸运了,否则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杰拉尔德·菲普斯身上发生了什么。”
“多亏空袭预警员听见了我在废墟中的呼救声。”玛乔丽说过。还有在帕吉特百货商店的那晚,艾琳也说过:“还好我接到了你的电话。”
波莉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嘴里不停地呼唤着艾琳的名字,因为艾琳说过:“我就在这里。”当清晨波莉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艾琳真的站在她面前。一
名护士正在拉窗帘,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病房,波莉举起双手,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它们张开着,空空如也,但是没关系,她小心翼翼紧握在手中的答案并没有丢,答
案一直在那里,只不过她一直想错了方向。
“你还好吗?”艾琳关切地问道。
“好啊,”她疑惑地回答道,“我很好。”如果我想得没错,如果阿尔夫和宾妮……“哦,谢天谢地。”艾琳松了一口气,波莉看到她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你昨晚没
回家,我和丹沃斯先生都快担心死了……空袭预警员告诉我们,整个西区都遭到了轰炸,我给剧院打电话,剧务告诉我演出期间你跑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我……”
艾琳停了下来,擤了擤鼻子,努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护士长说她们在凤凰剧院里发现了你,你到底去那儿干吗了?”
“我去救戈弗雷爵士,”波莉说,“艾琳,宾妮的病怎么样了?”
“她生病了?什么?”
“她得麻疹的时候,如果你不在,她会死吗?”
“我不知道,她高烧烧得厉害。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的,波莉,护士说你很快就会好的。”
“那个消防值班员怎么样了?”
“消防……”
“受了伤被约翰·巴塞洛缪送到圣巴塞洛缪医院去的那个。是巴塞洛缪先生救了他的命吗?”
“波莉,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医生说你吸入了大量瓦斯。我想你可能还是……”
“你任务的最后一天,为什么没有回牛津大学?”
“我跟你说过了,我被隔离起来了。”
“不,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波莉抓着艾琳的手说,“请你告诉我,这很重要。”
艾琳看着波莉,好像在盘算着是否要叫护士过来,然后说:“我当时正要去传送点,结果来了几个新的疏散儿童,西奥多就是其中之一。”
西奥多不让他们直接去圣保罗教堂找约翰·巴塞洛缪,他们只能把西奥多送回他在斯特普尼的家,随后当他们赶到圣保罗教堂时,警报声已经停了,并且空袭预警员…
…
“我得把那些新的疏散儿童安顿好。”艾琳说,“随后,当我准备离开时,牧师又请我帮他推掉给卡罗琳夫人家的厨房女佣乌娜上驾驶课,而当我代替乌娜开车绕弯时
,阿尔夫和宾妮就站在车道中间。”
他们站在那里挡住了艾琳的去路,使她没能按时离开。29号那天,阿尔夫和宾妮耽误了艾琳找巴塞洛缪,使她没能及时离开。军用列车使得波莉去拜克伯里庄园的车延
误,导致波莉没能见到接管庄园的蔡斯上尉。穿越延误导致迈克没能赶上去多佛的长途车,那么波莉几乎就可以确定霍多宾姐弟肯定也耽误了——
“阿尔夫和宾妮现在在医院吗?”波莉问。
“在,他们在楼下的休息室,儿童不允许待在病房里。”
“丹沃斯先生在吗?”
“他不在,我觉得在我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最好先不要告诉他。”
这就是我要做的,波莉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去问问阿尔夫和宾妮……”她说着,停了下来。就算他们还记得那件事,他们也不会跟艾琳说实话的。那晚她将丹沃斯先生从圣保罗教堂带回家的时候,阿尔夫和宾
妮显然认为他们在什么地方见过丹沃斯先生——他们向她打听这个男人是不是个逃跑的军官——但是他们不敢确定。如果艾琳现在跑去问他们,他们可能会猜想警卫队或者
某个政府部门在追查此事。
波莉得亲自去问他们,还要问丹沃斯先生,如果他还有印象的话。但即使他还记得,也证明不了什么,证据在戈弗雷爵士身上。戈弗雷爵士曾说过波莉救过他的命,但
他当时正因失血处于休克状态,而且还因为吸入瓦斯而意识混乱……
“艾琳,”波莉说,“我必须见戈弗雷爵士,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他的病房,把我的衣服拿过来。”说完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已经变成一件血衣,还有那镶金边的高跟
鞋。“你的外套在哪儿?”
“一听到你的消息我就急匆匆跑来了,没穿外套。”
“看看那边的柜子里有没有长袍。”
艾琳看了看柜子,又看了看床头柜,说道:“没有长袍,下午来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带一件。”
“等不到那时候了,”波莉说,“我要问戈弗雷爵士几件事,很紧急。你一定要帮我找一件长袍或外套,再找到他的病房,然后我需要有人帮我打掩护。”
“打掩护?我不会……”
“不是你,是阿尔夫和宾妮。”波莉说,“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他们是做这件事的唯一人选。”
“他们合适吗?”
“当然,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单凭阿尔夫和宾妮就能打败希特勒吗?”
艾琳点点头。
“嗯,你可能是对的。”波莉认真地说。
“但是医院规定儿童不能进病房,我们要怎样转移注意力呢?”艾琳说着突然又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他们是完成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你想让他们怎么做?”
“我随后会告诉他们,”波莉说,“他们是这方面的行家,告诉他们我要清楚地知道楼梯间和戈弗雷爵士病房外的走廊上的一切情况。还有,别忘了给我找件长袍。”
“如果你能保证在我回来之前好好休息,我就给你带件长袍。”
“我保证。”波莉骗她说。
没有时间休息了,还有太多的碎片无法拼进拼图,太多的线索无法破译,迈克救了哈迪,哈迪救了519名士兵,而她和其他急救护士驱车从多佛送往奥平顿的坏疽病人说
,他是被人从敦刻尔克救起的。“你救了我的命,”他告诉波莉,“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哈迪也对迈克讲过同样的话。
迈克原本以为穿越滑移是想要阻止他影响敦刻尔克的疏散,但不知怎么没能成功。但是如果他被传送到萨尔特伦渔村是因为简夫人号在那儿呢?如果他是特意在长途车
和波尼先生都走了之后,被传送到那里的呢?这样他就……
波莉正想着,宾妮拿着一件深红色的家居服跑了进来。“给,”她随手将家居服丢在床上,说,“他在楼上。”
“哪间病房?”
“他不住普通病房,他有一个单人房间,在右手边最后一间。”宾妮说完,又了跑出去。
波莉拿起衣服看了看,这件家居服背面绣有一条大金龙,我应该告诉他们给我找一件不显眼的长袍,波莉想着,匆忙将家居服套在身上。接着她将被子拉到脖子处,静
静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和一声咔嗒声,紧接着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波莉一把掀起被子,悄悄走到门口,偷偷朝外望了望,看到两个护士和一名护工跑进了另一间
病房。
波莉迅速沿着走廊悄悄向楼梯走去。突然又一声尖叫,接着听见一个女人喊道:“抓住他!”
波莉闻声躲进楼梯间,借着病房的开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向楼上走。
更多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你这个小无赖……”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却戛然而止。
哦,天哪,他们可别弄出人命啊,波莉想着,走到楼梯拐角处,然后迈步继续往上走,她被楼下传来的声音弄得胆战心惊——一阵可怕的砰砰声,紧接着其他楼层传来
一阵沉重的上楼梯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倒地的声音——她尽量不去想自己刚才的行动引发的混乱。
“他们应该是朝那边跑了!”一个人喊道。然后尖叫声又响了起来。
波莉终于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走廊里空无一人,护士长办公桌前铺的油毡上放着一堆纸,走廊中间位置,一个藤条椅背的轮椅斜躺着,幸好上面没有人。
波莉径直跑到戈弗雷爵士的病房,他的房门紧闭。哦,天啊,她想,他可千万不能死啊。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戈弗雷爵士倚着枕头坐在床上,一身灰色的睡衣,上部敞着,露出缠着绷带的胸膛。他闭着眼睛,他的脸和手十分苍白,几乎和绷带一个颜色了,一根管子从他的胳膊
一直蜿蜒到床边挂着的深红色的血袋中。波莉走到床边,低头看着他,感受着他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呼吸。
“‘时间还没有使我的鲜血流干。’”他低声喃喃着,睁开了眼睛。
“您没事!”波莉激动地说。
“是的,我没事,虽然被囚禁在这里,跟那些让我一刻也不得安宁的恶魔在一起。你是怎么逃脱他们的魔爪的?”
“我有帮手,”波莉说着,关上了门,“戈弗雷爵士,昨晚你跟我说……”
“哦,天哪,我真希望我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没向某个比我小50岁的女人表白我对她不朽的爱意吧?我也没引用《彼得·潘》是吧?”
“不,当然没有。您昨晚说我救了您的命。”
“你确实救了我的命,如你所见。”他张开双臂。“我现在成了一个崭新的人,重新焕发活力,就像《无事生非》里的英雄一样。‘我确实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
“不,我不是指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是说之前。我们在剧院的时候,我告诉您很抱歉我救不了您的命,您却说我已经救过了。”
“你确实救过我,而且还救了我三次,你救了我,让我不必再扮演胡克船长……”
“戈弗雷爵士,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啊,如果你没有劝阻剧团演那种令人厌恶的戏剧,我就得在一趟区线列车上娱乐大众了。”
“戈弗雷爵士,别开玩笑了,我一定要弄清楚。”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但是首先,你得给我点儿好处。”
“好处?”
“就像美女要进入野兽的花园必须付出点什么,你也要这样。毕竟,我目前的困境都是拜你所赐。如果我昨晚死了,我就不用演童话剧了。可现在呢,整整一个月,我
又要忍受维文太太了,不怪你怪谁。”
可能是吧,波莉想,可能就怪我吧。
“我认为你至少可以做到,”戈弗雷爵士继续说道,“当我在这里遭受折磨的时候陪着我吧。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因为你,我才陷入了一种比死亡还糟糕的命运。”
“行,好吧,我答应您,我去演童话剧,只要您告诉我……”
“很好,一旦我再找到一个剧院,‘我们就会像笼中的两只鸟儿一样歌唱’。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把磨坊夜总会的舞台借我们用一个月。我们可以派你去问一问
,你可以穿那条动人的灯笼裤。”
“您答应过我,如果我给您一些好处您会告诉我,”波莉说,“如果我真的救过您,那么我是怎么救了您的命的?”
“你确实救过,亲爱的薇奥拉,从你第一次进入我的生命以来,你每日每夜都在拯救我。你的出现是多么美妙啊!就像神圣的萨拉,叩响了我的生命之门,而你站在门
口,惊恐,美丽又迷茫。就像一个来自另一个国度的生物,被冲上了圣乔治的海岸,我本以为战争摧毁了一切。”
戈弗雷爵士冲着她笑。“大轰炸刚开始的几晚,我一度认为不光是那些剧院,甚至于戏剧本身连同莎士比亚都会被战争毁灭。希特勒和他的空军摧毁了莎士比亚的荣誉
、勇气和美德等所有古雅的概念,我觉得自己好像跟它们一起被摧毁了,然后,你就出现了,”他说,“好像莎士比亚笔下所有可爱的女主人公和女儿的形象都集中到了你
的身上——你就是米兰达、罗瑟琳、考狄利娅和薇奥拉的集合体——你使我重塑信仰。”
原来她想错了,当戈弗雷爵士说她救了他的命时,他指的是象征性的拯救,而非实际意义上的拯救,这样看来,她的理论还是错了。
“你怎么了?”戈弗雷爵士皱着眉头看着波莉,关切地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失望?你后悔救了一个绝望的老人吗?”
“不是,”波莉说,“当然没有,我只是以为,您的意思是我真的救了你的命。”
“但你确实救了我的命啊。有一百种方法会让人流血而死,可一个人被从苦难、绝望的废墟中拉出来,和被从凤凰剧院的废墟中拉出来,哪一种救援更真实一些?在阿
金库尔战役中,打仗的长弓重要一些还是亨利的圣克里斯汀节演说更重要一些?现在这场战役中,装甲车重要还是勇气更重要,高爆炸弹重要还是爱更重要?亲爱的孩子,
你为我做的所有事里,没有哪件比让我重拾对生活的信心更重要。”
波莉努力地在失望中挤出一个微笑。
“当然你也救了我的肉体。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晚上……”
“原来你在这里,”护士推开门对波莉说,“我一直在到处找你,你应该在床上躺着。”
“这位年轻的女士救了我的命,”戈弗雷爵士说,“我正在感谢她。”
这时又来了一个护士,看起来很凶。“戈弗雷爵士禁止探视。”她对波莉的护士说。
“拜托,再让我待一小会儿吧。”波莉说。
“这是哪位?”戈弗雷爵士的护士问波莉的护士,“是个病人吗?她下床乱走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看好她?”
波莉的护士也不甘示弱。“她未经我的允许就下床走动,而且……”
“别吵了!”戈弗雷爵士喊道,“都出去,你们这些恶棍,我要跟这位小姐谈话。”
但是戈弗雷爵士的护士不为所动。“马上把这名病人带回病房,”她对波莉的护士说。
“拜托你,”波莉说,“你不明白……”
“救命啊!”病房的尽头传来一声呼救。“哦,救命啊!”
是宾妮!波莉想,谢天谢地。
“快来人啊!”宾妮抽泣着喊,“我妈妈在流血,快来救她!”
两个护士闻声都匆忙跑了出去。
“快说,”波莉双手抓着床脚的栏杆说道,“快告诉我,我是怎么救了您的命的。”
戈弗雷爵士点点头。“你到圣乔治教堂的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封老朋友的来信,让我在一个剧团中扮演一个角色,并在乡下巡回演出,比如索尔兹伯里、布里斯托尔
、普利茅斯等地。那个巡演糟透了,从头到尾都没有莎士比亚。巴里、高尔斯华绥,‘查理的姨妈’,”他做了个鬼脸,“比童话剧都糟糕。但是西区所有的剧院都关门了
,这本是一个逃离伦敦和轰炸的好机会。我演什么戏剧、在哪儿演,根本不重要,这一切都是徒劳,‘充满了喧哗与骚动,却毫无意义’。”
我们没有时间给你演《迈克白》啊,波莉绝望地想,她们随时都可能回来。
“然后你来了,我发现我的想法错了。美丽、勇气、生活的意义依然存在。”
“这是什么意思?”波莉听到戈弗雷爵士的护士在走廊尽头喊道,“小孩子不允许在这里。”
“然后,”他说,“当你背出台词时,我意识到我不可能离开这里。”
“回到这儿来,你这个熊孩子!”护士喊道,但是波莉几乎没有听到她的喊声。
“第二天早上,”戈弗雷爵士说,“我回信拒绝了他的邀请。”
波莉等待着,不敢说话,不敢呼吸。
“然后,布里斯托尔的剧院,在《多愁善感的托米》演到第二幕时遭到了轰炸,被一枚炸弹直接命中,剧团的人都被炸死了。”
四人为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皆大欢喜》《李尔王》和《第十二夜》中的女性角色。
伦敦 1941年春
米兰达:我们是遭到了什么样的奸谋才离开那里的呢?还是那算是幸运一桩?
普罗斯佩罗:都有,都有。
——威廉·莎士比亚,《暴风雨》
医院的工作人员又花了一刻钟才逮到阿尔夫和宾妮,在此期间,波莉再三向戈弗雷爵士保证,如果他能再找到一个剧院供他们使用,她一定会去演舞剧。接着,波莉快
速赶回楼下的病房,脱下家居服,爬上床,当阿尔夫和宾妮被工作人员揪着脖领子拽进来的时候,她正一脸无辜地躺在病床上。
“你认识这俩孩子吗?”护士长问。
“他们是我收养的孩子,”艾琳说着,走进病房。“我让他们在休息室等我,我来看波莉,他们一直很担心他们的姨妈。”艾琳解释道。
阿尔夫点头应和道:“我们好怕她会死。”
“你应该看得出,我们之前都是孤儿。”宾妮抽泣着说。
阿尔夫亲昵地拍了拍他姐姐。“除了艾琳姨妈和波莉姨妈,没有人关心我们。”
“如果他们因为想要跑到病房里来看我,而给你们造成麻烦,我向你们道歉。”波莉说,“他们没有恶意……”
“想跑到病房里来?”护士长说,“他们把整个医院闹了个底朝天,他们在走廊上喧哗吵闹,恐吓病人,造成……”
“我们只是想把阿尔夫的蛇抓住,”宾妮说,“以免吓到别人。”
“蛇?”护士长说,“你们两个把蛇放到医院里了?”
“当然不是啦。”宾妮睁着大眼睛,无辜地说,“是它自己逃走的,对吧?”
“但别担心,我们已经把它抓住了。”阿尔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条蛇,放在护士长眼前晃悠。
护士长吓得脸色发白。“请把这两个孩子——还有他们的蛇——立刻带出医院。”
“好的,护士长。”艾琳说着,把两个孩子赶了出去。
“恐怕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波莉说,“他们很依赖我。”于是不到一刻钟后,医生便告诉波莉她已完全康复,可以出院了,并允许她打电话通知亲友——除了艾琳
以外——来帮她收拾衣物行李。
波莉打给了哈蒂,然后趁着哈蒂从阿尔罕布拉剧院赶来的空档,在脑中认真梳理了一下发生的所有事情,努力想要把这些碎片拼进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