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镇静剂起作用了,她的思绪像雾一样一缕缕地飘散,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她记不得玛乔丽……不,不是玛乔丽,是阿加莎·克里斯蒂,还有阿尔夫的麻疹和战马
丢的一只马蹄铁,还有那天晚上在霍尔本站发生的一切。没有地方坐,她只好在餐厅等着电梯停止运行好坐过去,阿尔夫和宾妮跑来,偷走了一个女人的野餐篮子,也是阿
尔夫和宾妮妨碍艾琳去圣保罗教堂的……
不,那和艾琳没关系,和丹沃斯先生有关。因为丹沃斯先生没去成圣保罗教堂,他才和艾伦·图灵撞了个正着。不对,是迈克和艾伦·图灵撞在了一起。丹沃斯先生撞
的是塔尔博特,她的口红滚到了街上,还有戈弗雷爵士……
波莉一定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喊出了爵士的名字,因为护士匆匆走了过来。“他正安静地睡觉呢,快休息吧。”
我不能睡,波莉迷迷糊糊地想。我一定得到那里去。亨特曾说过:“如果你不在的话,就没有人能帮我避免这场不可避免的灾祸了。”不对,这话是戈弗雷爵士劝她演
维文太太的童话剧时说的。亨特还说过:“幸好你知道用衣服捂住伤口。”
我是在牛津学的,她想,这样我就可以当一名救护车司机,观察V-1和V-2导弹。但是少校派我们到克罗伊登去找约翰·巴塞洛缪。不,不是去克罗伊登,是去圣保罗教
堂。但因为没爆炸的炸弹,所有街道都被警戒线封锁了,我偷偷地越过路障,爬上了小山,却走进了死胡同。我走错路了——
走错路了,亨特就是这么说的。
“走错路了。”波莉低声说道,看见霍尔本站姜黄色头发的图书管理员手里拿着一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平装本小说,还说:“我一直都知道凶手是谁,然而当我快要
读完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直都把形势分析错了,实际上事情完全不是那个样。”
不对,图书管理员没说过这样的话,艾琳说过,在牛津说的。不,那也不对,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波莉想起来——她为了找戈弗雷爵士而穿过那座被炸毁的剧院,还有
塔尔博特、玛乔丽、圣保罗教堂,麻疹,还有她鞋子上的硬皮带——这些线索全都合在一起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她知道必须一直记住这些至关重要的线索,不能忘了,
但这真的很难做到,镇静剂已经像雾一样笼罩开来,把一切都吞没了。
“就像《睡美人》里的咒语一样。”她想把想到的答案说出来,但还没张嘴,就沉沉睡去。
克罗伊登 1944年10月
我们挺不过去了。
——467轰炸机大队导航员卢·巴伯中尉
“我们没死,”欧内斯特对杰珀斯先生说,“V-1导弹没炸死我们。”但他没法在烟雾里找到主编,黑色的巨浪在他周围翻滚。
一定是有飞机撞上了“亚利桑纳号”,他一边咳嗽一边想从新奥尔良号的甲板上往外看。
但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从没去过珍珠港,他想,丹沃斯改变了我的任务顺序。天啊,我还在敦刻尔克。我的脚……
但这也不对,因为他现在还躺着。船上没有地方可以躺下。他不得不站起来,又撞在栏杆上。烟雾太浓了,不可能是在敦刻尔克。
他什么也看不见,天完全黑了。他一定是在下层甲板上,他能透过烟雾看到火焰,听到火警警报声。他们要去参与这场战争,他想,记起了V-1导弹。希望它没有炸毁印
刷机。我得先在报上发出圣安瑟姆教堂的照片,再拍下现在这场袭击的照片。
他环顾四周,想看看报社办公室还在不在。如果还在的话,塞斯就需要把照片上有“克罗伊登”字样的部分裁掉,他们可以说这是克里克伍德的《号角报》。但火光还
没有亮到让他看清身后几英尺以外的地方,那里也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只有砖块和橙黄色的烟灰覆盖下的破木头。那不是烟,是石膏灰。所以才这么呛人,他才会不停地
咳嗽。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说出话来:“杰珀斯先生!我得找一个手电筒,这样我就能看到你在哪儿了!”
杰珀斯先生没有回答。他听不到我的声音,因为火警铃声太大了,欧内斯特想。铃声突然变大,然后没了声音,他听到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还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或许他们手里有手电筒。“喂!”他冲来人喊道,停下来咳嗽了几声。“你们有手电筒吗?”
但他们肯定没听见,因为人声听起来远了。“别走,这里有人!”他喊道。他不该这么做,大喊让他吸进了大量的灰泥,感到窒息。
“我听到有人在咳嗽。”其中一个女孩说。他能听到木头的噼啪声和水泥的松动声,感觉到她们朝自己走过来。“你在哪儿?”
“在这里,”他说,“杰珀斯先生,没事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你在哪儿?请再说几句。”过了一会儿,第二个女孩喊道,但欧内斯特没有回答,因为他在听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在这儿!”第一个人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喊道。他听到了翻找的声音,然后又是一声“我找到了”。从她的语气里感觉出来,她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没死,他想,我们在V-1导弹的袭击中活了下来。
“这里的某个地方还有另一个人活着。”第二个人说,她还说了些什么,可是没听清楚。她们还在不停地翻找。“你在哪?”她的声音更近了。她就在那里,俯身看着
他。“你还好吧?”
欧内斯特抬头看了看她,但是火光太暗了,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他只看见锡盔下的一头金发。“别担心,”她说,“我们马上救你出去。费尔柴尔德!”她尖声喊
道,“快到这里来!”说完就来到他的腿边,开始挪动砖头和木头。“我需要一盏灯!”
那个叫费尔柴尔德的女孩过来了。“他还活着吗?”她在欧内斯特身边弯下腰问道,火光变得更亮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她看起来很年轻。“他伤得严重吗?
”
“他的腿……”
“那不是V-1导弹炸的,”他说,“是在敦刻尔克的时候受的伤。”但她们没听见。
“我绑了止血带,克罗伊登派的救护车来了吗?”第一个女孩对费尔柴尔德说,“一会儿我们俩得把他抬上救护车,去把担架拿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波莉。
“还没,”费尔柴尔德说,“你确定我们要挪动他?”
“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他会流血过多而死的。”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波莉的女孩说。“给克罗伊登还有伍德赛德那里打电话,”她又在费尔柴尔德身后嘱咐了一句,“告
诉他们我们这里需要支援。”
她不可能是波莉,他想。她想把欧内斯特从废墟里救出来。最后期限已经过了。
“你不要担心,我们马上就会把你救出去的。”她弯下腰,靠得很近,在火光中他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就是波莉。不管在什么地方他都能认出她来。
哦,不。她还在这里,已经太迟了。她的最后期限已经过了,他没把她救出去。“我很抱歉。”他低声说道。
“没关系,可怜的人,这不是你的错。”她说。
可这是他的错,他没能找到丹尼斯·阿瑟顿,他的消息也没能传到牛津那边。但凡这两件事有一件能做到,她就不会在这里了。“我很抱歉。”他想继续说点什么,但
被灰尘呛到,喘不过气来,心生绝望。所有的私人广告、婚礼公告和给编辑的信都毫无用处,他的信没传过去,没有人来救她们,最后期限到了,她还在这里。
“我想如果离开,至少有机会可以把你和艾琳救出去。”他抬头看着她说,但火光已经熄灭了,他看不清波莉的脸,尽管他知道她还在那儿,能听见她在努力地搬开砖
头和木头,把它们从他的胸前移开,救出了他的一条胳膊。
“我没想到你还在这儿……你会死的。”
“嘘,不要多说话。”她爬到他身上去摸他的另一只胳膊。
“你不应该在这里,”他想说,“你应该去达利奇。”
唯一能说出来的只有“达利奇”,因为她说:“我们会带你去诺伯里,这样会更快。你不必担心,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迈克能感觉到她突然抬起头来,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然后他听到费尔柴尔德在很远的地方喊道:“担架拿不出来!被卡住了!”
“别管它了!把医药箱拿来。”波莉喊道。
但费尔柴尔德一定没有听到她的话,因为她还是继续喊道:“什么?我听不见,玛丽!”
玛丽?“玛丽?”他说。
“是的。”她的声音很轻,欧内斯特几乎听不到她说的话,于是他感到一阵轻松,心里像是受到了抚慰。最后期限过后她就不在这里了。她不是波莉,她是玛丽,正在
执行观察导弹的任务,他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没有去执行伦敦大轰炸任务,自己还有时间救她,还有时间做准备,他松了一口气,哭了出来,他感觉喉咙哽
住了,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嘴里。
“佩姬!”她喊道,“把止血带拿来!快点!”
他得警告她,传送点打不开。“玛丽!你不能走!时间网出了问题,传送点打不开,别走!”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起身似乎要走。
“玛丽!”他喊了一声,抓住她的手腕。“别走!你会被困在那里的!”
“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保证。”
“不!你不明白怎么回事!你不能去伦敦大轰炸!”他喊道,但是他说不出话来,他嘴里的唾液和灰尘混成泥浆,让他窒息。“不,你的传送点打不开……”突然响起
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强烈的爆炸冲击把他俩炸倒在地。
不,不对,他早就倒下了。是亚利桑那号,他想,一枚炸弹投了下来,冲击波把她击倒了。
玛丽站起来,朝他跑来。“别过来!”他试图喊她,“卧倒!零式战斗机又来了!”
她没听见欧内斯特说话,还在朝他的方向跑来。“快趴在地上!”他喊道,但已经太迟了。零式战斗机已经击中了她,她倒在他身上。
“你哪里受伤了?”欧内斯特问她,害怕她死了,但她没死。她跪着,摸索着他的衣领。
“那是一枚V-2导弹。”她说,但应该不可能。他们的计划使德国人缩短了导弹的飞行轨迹,这样它们就会落在克罗伊登。
“我得走了。”波莉弯下腰对欧内斯特说,又似乎是他说的,他分不清。
“我不得不离开。”他说,害怕这句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是我在最后期限前把你救出来的唯一办法。”但波莉没有听他说话,她站起来,跑过甲板。
他刚才看错了,那不是一架零式战斗机,而是斯图卡轰炸机。它投下了一枚炸弹,击沉了格拉夫顿号。这时,简夫人号正从防波堤边驶开,丢下他一个人走了。“别走
!”他喊道,“德军战机随时会来。”
但令他吃惊的是,波莉又回来了,再次俯身看着他,他必须告诉她一些事情,但他不记得是什么了。是一些重要的事情。“告诉艾琳,帕吉特遭到空袭了。”他说,但
他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来着?剧烈的咳嗽让他记不清了。“叫她走楼梯。”他说,想起了把他们困住的那个电梯,想起了这件事。他必须警告波莉,不要来伦敦大轰炸。
“这是个陷阱,”他又说,“你会出不去的!”但来人不是她,是一个戴头盔的士兵。
天啊,是德国兵,我没来得及离开敦刻尔克。
德国人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脸,他蜷缩了一下。他们抓住了我,正在审问我。如果他们知道了“南方坚忍”行动,就会知道我们要进攻诺曼底。
可那竟然是名英国士兵。“你伤得严重吗?”他头上戴着一个空袭预警员的锡帽,弯下腰问欧内斯特。“你叫什么名字?”
他觉得我是塞斯,欧内斯特想,幸亏他不在这儿。接着他试图告诉空袭预警员,塞斯和查苏布尔换了班,然后他又与塞斯换了,还有丰收游园会和达芙妮在皇冠和锚酒
吧的事。
不,不对。那是另一个达芙妮,她现在不在这里,她在曼彻斯特,已经结婚了……
空袭预警员用力晃了他几下。“你叫戴维斯?”他一边问,一边擦去欧内斯特脸上的灰泥。“迈克尔?”
是的,他想。但他不确定,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他的真名了,自从他假死后,有过很多名字……
空袭预警员摇晃着他,急切地问:“戴维斯,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迈克尔?”
“能听到。”
“太好了!迈克尔,听我跟你说,我是来带你回牛津的,我是科林·坦普勒。”
这人怎么可能是科林,科林还是个孩子。“你太老了。”欧内斯特喃喃地说。
“我找你很久了。”
“你收到我的信息了。”欧内斯特说,如释重负,心情复杂。检索小组在这里,他们可以警告波莉别去伦敦大轰炸现场,他们可以……
“你得把查尔斯救出来,”他说着,想用胳膊肘撑起身子。“他在新加坡,你得赶在日军到之前把他救出来。”
“我们已经把他救出来了,”科林说,“他安全了,正在实验室等你,你还能站起来吗?”
他摇了摇头说:“你得告诉波莉……”
“她还活着吗?你们分开的时候她还活着?”
欧内斯特点点头。
“哦,谢天谢地。”科林喘着气说。
果然是科林。“你得告诉她……”
“我会找到她的,把她救出来,”科林说,“但我得先把你救回去。”
“不行,她就在这儿。”他想多说点,但咳嗽得太厉害了。
“你哪里受伤了?”
“脚。”他说,“我在清除缠住螺旋桨的东西……”但科林没有听,他正在从瓦砾中挖人。
一定是杰珀斯先生,欧内斯特心想。“他没事吧?”他问着,还听到了警报声。
“我们得找个避难所。”他又说。
“救护车快来了,我得在他们来之前把你弄出去。”科林说着,弯腰想把他抬起来。“我们不能被他们发现。”
“不行,等等,你得告诉波莉,别去伦敦大轰炸。”欧内斯特想说话,但咳嗽得实在太厉害。科林救杰珀斯先生时挖出来的灰泥让他窒息,他只能说出波莉的名字。
“我答应你,一回到牛津我就来救波莉。”
牛津,欧内斯特想,在4月的阳光下,他可以看到基督教会学院的尖顶、圣玛丽教堂的尖顶、莫德林学院塔楼的尖顶和贝列尔学院四方院的绿色尖顶。
“会很疼。”科林说着,伸出双臂搂住他。“抱歉。”这时一枚V2导弹飞过来,把整个世界撕裂开来。
不,不对,V-2导弹已经袭击了他们,他不在废墟里,而是躺在一张小床上,一个护理员用毯子给他盖住了身子。“我在医院?”他问道。
“还没有,”护理员说,“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不行。”欧内斯特挣扎着。他上次在去医院的路上昏倒后昏迷了一个多月,苏醒过来时,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我不能去奥平顿,检索小组不会知道我在哪里。”
“我就是检索小组的,老伙计。”护理员说,“我是科林,科林·坦普勒。你在克罗伊登,在救护车里,我要带你回牛津。”
欧内斯特抓住科林的胳膊。“但是我必须跟你说波莉的事。”科林点点头,欧内斯特最绝望的时刻似乎已经过去了。
“好吧,迈克尔,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是几分钟还是更久以前?“我不知道。她……”他想举起手来示意科林她去了哪里,“她走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科林问,“1月11号吗?就是《泰晤士报》刊登你死讯的时候。”
不对,他想,现在是10月。但科林说的是之前他在伦敦的时候。“是的,11号。”
“你走的时候,波莉在哪里工作?还在牛津街吗?”
他点了点头。“汤森兄弟百货公司,在三楼。可是她和艾琳……”
“艾琳?梅洛普也在这里?”科林变得很急切。“她和波莉在一起?你知道她们住在哪里吗?”
“14号。”他咽了一下口水,发觉嘴里有一种怪异的金属味。他又咽了口唾沫,不想再尝到这种味道。“卡德尔街,”他想说,可他说不出来,因为咳得很厉害,还咳
出痰来,科林捏住毯子的一角给他擦嘴。“科林……”
“别说话了。”科林轻拍着他的下巴。“她们住在里基特太太家,卡德尔街14号。”
欧内斯特点点头。“在肯辛顿。”他想再说点什么,但咳嗽得更厉害了。
不过没关系,科林已经听懂了。“在肯辛顿,对吧?我们从你发的信息已经了解到了。空袭时他们躲在诺丁山门站吧?”
欧内斯特点了点头,很感激自己不必把这些都说出来,因为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科林,是一些重要的事情。“她不是1944年6月穿越过来的,她是在1943年12月过来的
。你必须在29号之前把她救回去。”
“我会的。但我得先得把你救回去。”科林俯身看着欧内斯特。“你能搂住我的脖子吗?”
“不要。”欧内斯特害怕V-2导弹会在科林抬他起来的时候再次发动袭击。“叫波莉来帮你,叫她拿担架来。”
“她不在这儿,”科林语气温和地说,“她在1941年,你忘了吗?你还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她。”
“不对,在这里,就在这次事故里。”但是科林不明白欧内斯特的话。他不是历史学家,他只是个孩子。“是她在废墟中找到我的,”他试着解释,“她救了我,她现
在是从达利奇来的救护车司机。”
但欧内斯特还是没说清楚,科林又问:“你走的时候,她不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工作吗?她现在在开救护车?”
“不是,在这里,就在废墟里。”他咽了口唾沫。“V-1导弹过来以后——”
“波莉刚才在这儿?”科林插了句嘴。
“对,她叫玛丽,她还没去伦敦大轰炸呢。但是没关系,她没认出我来,我还没把事情搞砸,”他咳嗽着。“你得警告她一声,告诉她别去伦敦大轰炸。”
“要是我知道……”科林说,眼睛望向远方,欧内斯特这才明白他们不在事故地点,科林已经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们在救护车上吗?”他问道。
“不,我们在传送点,要是我知道波莉也在那里……”科林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就像那天晚上我离开伦敦的时候,我知道再也见不到她和艾琳时的心情,欧内斯特想。
但现在科林必须去找她。“你必须阻止她,回去……”
“我得先送你回家。传送点马上就会打开,有一支急救医疗队在实验室等着我们。我们马上就能把你治好,老伙计。”
“没时间了,她会走的,”欧内斯特说,“你得去找她。”没有任何预兆地,他又吐了,全吐到了科林的衣服上,只是那不是呕吐物,而是血。
“我会找到她的,我保证。”科林用胳膊抱住欧内斯特。
那就好,他想,我至少不会孤独地死去。
“该死,传送点怎么打不开了?”科林很愤怒。
“它不能用了,我们都被困在大轰炸了。”欧内斯特迷迷糊糊地说。
“坚持住,戴维斯,我们马上就到了。我们会送你去医院,医生会把你治好的,给你换条新腿,我再回来找艾琳和波莉,在你手术结束前她们就能回来。见到你她们会
很高兴的,你是个英雄,你知道的。”
“我知道,”他说,“我救了塞斯的命。”还有查苏布尔、乔纳森和哈罗德中校的命,还有那条狗的。他想知道那只狗后来怎么样了,能不能有助于赢得战争。
“别放弃,戴维斯,”科林说,“你能做到的。”
欧内斯特摇了摇头。“吻我,哈迪。”他喃喃地说。
“什么?”
科林弯下腰来,欧内斯特看到了哈迪。“救了你的命,我真的很开心,”他说,“不管怎么样。”
“你终于回来了!”哈迪激动不已。“谢天谢地!”把他抱在怀里。
就像圣保罗教堂里的罗伯特·福克纳船长纪念碑那样,欧内斯特心想,船长在荣誉中死去。虽然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座纪念碑——它一直被沙袋挡着。当然,福克纳
船长本人也没见过。他把船绑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死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赢了。
“我们赢了吗?”他问科林。
显然科林还是个孩子,因为他哭了。“别这样,戴维斯,”他恳求道,“你现在不能死,迈克尔!”
不,不是迈克尔,不是迈克·戴维斯,也不是欧内斯特·沃辛,更不是沙克尔顿。“那不是我的名字。”他说着,想告诉科林自己的名字,但血流得到处都是,他的嘴
里、耳朵里还有眼睛里都是血,他听不见科林的声音,也没看到传送点打开。“我叫福克纳。”
伦敦 1941年春
你的勇气,
你的笑容,
你的决心,
都将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政府海报/1939年
护士给波莉的镇静剂应该是吗啡,因为她整夜都在做着混乱模糊的梦。波莉在梦中努力地想赶到传送点,它就在那扇已经掉漆的黑门后面,但是传送点最终关闭了。地
铁已经驶离,而她走错了站台,她必须马上赶往帕丁顿,乘坐十一点十九分发车去往拜克伯里的列车,可是剧团里的那群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只得越过剧团里的那些人以
及玛乔丽,工作委员会的那个女人以及她来的第一晚就遇见并把她带去圣乔治教堂的空袭预警员。她还记得费尔柴尔德、霍尔本站的图书管理员,还有倚墙而坐给特洛特读
故事的布莱福德太太。“坏仙女对睡美人说,”她读道,“‘你会被纺锤戳伤手指,倒地死去。’”
“不,她不会死的,”特洛特说,“善良的仙女会修改这个恶毒的诅咒。”
“她改不了的,”阿尔夫戏谑道,“善良的仙女来得太晚了。”
“但她还是可以修改的。”特洛特面红耳赤地反驳道,“故事里就是这样讲的,对吧,波莉?”
“我也不知道,”波莉回答道,“恐怕,她们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吧。”
“嘘,别说了。”布莱福德太太出声制止。“接着,最后一位善良的仙女说:‘我虽然不能取消这个恶毒的诅咒,但是我会尽量加以缓和。’”波莉很想待在那儿听完
故事,但再不走她就要迟到了,她必须在29号之前抵达达利奇。她记得自己穿过隧道,经过走廊,爬上楼梯,有时在霍尔本站,有时又到了帕吉特百货商店,她跑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