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欧内斯特说,“但是向敌人提供有关任何破坏的准确信息都有助于他们的宣传工作。”
“但你要我说是被V-2导弹炸毁的,”记者皱着眉头说,“德国人不知道他们的导弹打在哪儿了吗?”
如果我把这事办砸了,他们就知道了,他心想。
“而如果我说教堂不是被V-2导弹摧毁的会有助于他们的宣传工作?”
“不,我们以后可以让它名誉扫地。”欧内斯特解释说,这似乎让记者很满意。为了确保这一点,欧内斯特主动提出帮记者排版,然后留下来看头版印刷,这花了他很
长时间。报社的印刷机比较容易出故障。他布拉克内尔报告时已经两点多了。
“我没办法了,只得威胁他们,”布拉克内尔说,“我设法把《每日镜报》和《每日快报》的报道截住了。但是我给不了他们替换的报道,所以你得把照片和报道送到
舰队街。”
舰队街?那要把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都用上。“我不能打电话过去吗?我希望这张照片今天能在镇上的一些周刊上刊登。
“不只是给他们送过去,我想让你亲自在《每日镜报》和《每日快报》那里监督。我不想把事情搞砸了,往往一个报道就能把整个计划给毁了。”
又或者内政部长莫里森意识到他们的计划,命令他们停下,他就没有理由在镇上的报纸上刊登报道了。《每日镜报》或《每日快报》的编辑完全有可能同意刊登这篇报
道,但却忘了告诉记者和排字员。所以欧内斯特最好尽快赶到舰队街,他心里祈祷这两家报纸不会像克里克伍德的报纸那么难搞。
好在不是。《每日镜报》将在第三版进行报道,而《每日快报》则把这篇报道排到了第二天早上的版面上。两份报纸都允许他去检查样版,印刷工还给了欧内斯特一版
排好照片的印版并告诉他报社写教堂爆炸报道的特约记者的名字。
欧内斯特在圣保罗教堂附近的一家酒吧找到这名记者,以确定他没有把这幅照片和这篇报道卖给别人。他确实没有卖给别人,但在欧内斯特快要走的时候,他提起见过
一名《每日画报》的记者,他到达圣安瑟姆教堂时,那名记者刚好离开,所以欧内斯特不得不再去找那名记者谈谈,然后在剩下的几家报社转转,为了以防万一。
报纸上唯一会刊登的是他的版本,这让他很满意。九点钟了,当地报纸的报道都被删掉了,除了《号角报》。如果杰珀斯先生那儿的印刷机再出现故障,他可能在午夜
还会在盯印这一版本。
前提是他得能到那里。外面漆黑一片,雾蒙蒙的。他不得不蹑手蹑脚地走着,他到克罗伊登的时候,《号角报》报社的门已经锁了。但是杰珀斯先生的自行车在那里。
欧内斯特砰砰地敲门,弄得贴着胶带的玻璃格格作响。“杰珀斯先生!”他喊道,希望他们还没开印刷机。如果开了,他就听不到自己的喊声了。“让我进去!”
“我们已经关门了!”杰珀斯先生朝门外喊道,“请明天早上再来吧。”
“我是欧内斯特·沃辛!”他喊道。
“我知道你是谁!都这么晚了还能有谁呢?”他把门打开。“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吗?是希特勒投降了吗?”
“还没有。”他说着,把报道递给杰珀斯。
他拒绝报道这些。“你来晚了,我已经让头版定版了。”
“不需要上头版,把这个放进去就行。”欧内斯特把圣安瑟姆教堂的报道交给他。其他报道只好放下星期了。
杰珀斯先生接过报道。“上面需要配图,”他摇着头说,“我没时间给图排版。”
“你不用管,有排好的。”他把印版递过来。“往上排字就行,我自己来排。”杰珀斯先生还没来得及反驳,欧内斯特就脱下夹克,把印版扔到一卷新闻纸上,抓起一
个铅字盘。
“好吧,照你说的做。”杰珀斯先生踢了一下杠杆,印刷机开动了。“但如果在我完成头版的时候还没有排好,那就推到下个星期再出版!”他在机器的喧闹声中喊道
。
欧内斯特开始排铅字,在托盘里寻找所需的字,然后把它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结果可能比他计划的还要好。这一页底下的人物已经编好并校对过了。如果他能足够快
地设置标题,他就能替换自己的作品,那杰珀斯先生就没得说了。
如果他真能做到的话。印刷机正以稳定的速度印出一页页纸,整个过程很流畅。为什么,在所有的夜晚中,只有今晚它决定正常运行?为什么他写稿认为“历史建筑”
这样的短语用得很好呢?
“建”字在哪儿?他把排好的一行固定好,又开始排下一行。
他竖起耳朵,听到一阵嘎嘎。印刷机又犯老毛病了。该死的“筑”字在哪儿?
嘎嘎声越来越大,叮当声越来越响。听起来好像有一只扳手卡在齿轮里了。“把机器关掉!”欧内斯特喊道,尽管再过一分钟他就不需要这样做了。印刷机会四分五裂
。
“怎么回事?”杰珀斯先生捂着耳朵。
“印刷机出毛病了!”欧内斯特喊道,用手指戳着它。“这里一直嘎嘎作响,这是……”
噪声突然停了。“嘎嘎作响?”杰珀斯先生在印刷机平稳运转的声音中大声喊道,“我什么也听不见!”
那是因为那个声音停了,欧内斯特想,然后又想,难道这声音是一枚该死的……
但他没时间想下去了,也没时间冲杰珀斯大喊,更没时间逃走。没时间了。
圣诞拉炮是英国人在圣诞节会玩的一种小玩具,玩时两人各拉着拉炮的一端,向各自方向拉,拉开时会有轻微爆响并爆出一种小礼物。
伦敦 1941年春
我们短暂的一生,前后都环绕在酣睡之中。
——威廉·莎士比亚,《暴风雨》
有人在叫波莉。警报已经解除了,她心想,但叫她的好像是戈弗雷爵士。“醒醒,”他语气严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女士?”
她的头隐隐作痛。我准是在排练时睡着了,他肯定会大发雷霆的。然后又转念一想,不可能是戈弗雷爵士,他平时都叫我薇奥拉,然后又想起来他们是在哪儿。
他们还在被炸毁的剧院里,她倒在戈弗雷爵士身上,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对不起,戈弗雷爵士,”她说,“我一定是在昏倒的时候不小心趴在你身上了。”
他没作声。
“戈弗雷爵士?快醒醒,”她说着,想从他身上起来,一动让她的头更疼了。
“待着别动,女士,我们来了。”一个声音从他们头顶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当心,我都闻到瓦斯味了。”
“戈弗雷爵士。”她呼唤道,但他还是不说话。
她自己救不了他,救援队来得太迟了。“戈弗雷爵士,我真的很抱歉。”她低声自责道,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女士!”救援队队员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被困住了?”
是的,波莉心想,几个人立即伸出手来,想把她从戈弗雷爵士身上抱起来。
“不,你们别动我,他还在流血。”她想制止救援队的人,但说话间他们已经把她从洞里拉出来了,然后把她安置到一边,又把剧院的座椅从戈弗雷爵士的腿上抬起来
,把千斤顶放在柱子下,跳进洞里,俯身看着他。
“炸弹爆炸时剧院里还有别人在场吗,女士?”把她拉出来的那个人问。
“我不知道,我当时不在这里。我发现剧院被炸的时候,就来找戈弗雷爵士,然后我的脚后跟被卡住了。”她想向他们解释当时的场景。“正当我打算挣脱出来的时候
,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的脚后跟被卡住了,穿着这种鞋子可没法走出废墟,”他低头看了一眼波莉那只镀金的鞋子,又看了看她那只光着的脚,然后又看了看她的表演
服,或是她身上剩下的东西。
“我实在没办法,就把裙子脱下来按在伤口上了。”波莉解释道,但那个人没有细听。
“她受伤了。”他对另一个人喊道。她低下头时,看到自己的表演服和双手都沾满了血。
“这不是我的血,是佩姬的。”她说,可是已经太迟了,爵士已经死了,但波莉还是对他们说:“戈弗雷爵士胸部受了伤,你得直接按住他的伤口。”
“我们会照顾他的,别担心,”队员说完,又检查了一下波莉的手有没有受伤。“你确定没受伤?”
我的手上沾满了血,她想,呆呆地看着他翻看她的手,在找上面有没有伤口。像迈克白夫人。“‘什么,手上哪一天干净过呢?’”她喃喃地说。
“女士——”
“你不知道,我把他害死了,我改变了历史……”
“她被吓坏了。”队员对一个人说。
“没有。”波莉说。没有受惊,受惊是一个人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生,就像那天在圣乔治教堂的废墟上,她知道当时的情况很糟糕,但没人来救她。可这不一样。她一
直都知道事情会这样结束。
“把担架抬过来!”那个队员喊道。
没用的,你也救不了我,她想,还模模糊糊地纳闷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于瓦斯中毒。那样我就不会再造成任何伤害了,就不会再害死别人了。
“我得把你送上救护车,”那名队员说,“你还能走路吗?”
“能。”她想,他们手里肯定没有担架。一定是德内维尔少校把担架都借走了。
“你很坚强,”他说着,把手搀在她的胳膊下,扶她站起来。“我们走吧。”
她试着挪动步子,可还是晃晃悠悠地摔在了他的身上。
那名队员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问:“你的腿受伤了?”
“不,是我的鞋子不太合脚,”她解释道,“我没事。”她又试了一次,身体失去平衡,脑袋晃了一下,差点趴在地上。“我的头有些……”
“你吸入了一点儿瓦斯,女士,所以你才会觉得头晕。”他一边说着,一边扶她坐在一个被掀倒的座椅上。“深呼吸……对,就是这样。”
那名队员抬起头来,招呼波莉身后围在洞口的人过来。“女士,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她回答,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这是大轰炸,不是V-1导弹时期。“薇奥拉。”
“薇奥拉,听着,我叫亨特。你得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氧气好让你能呼吸。”
她点了点头。
“我去去就回,”他说完,走过去接应两名抬着担架穿过废墟的救援人员。他对他们俩说了几句话,从他们手中接过担架,那两人又赶回废墟。他把担架拿到洞口,救
援人员正在那里清除楼厅墙壁坍塌下来的残骸。
这样他们就能把戈弗雷爵士抬走了,她盯着他们看着,你应该等到瓦斯关了再说。
“给我拿点儿血浆来。”洞口有人喊道,其中一个人像小鹿一样跳着越过残骸。
他怎么行色匆匆的?波莉心想,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戈弗雷爵士已经死了。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洞口。众人正把爵士抬出来放到担架上,他的胸部用绷带包扎着,伤口上
缠着一层白纱布,手腕上也缠着绷带,他们给他挂了一个盛满血浆的玻璃瓶,输液管连在手臂上。
抬担架时,举着血浆的人提醒道:“小心,别碰到他,不然会牵扯伤口,会再流血的。”
他没死,波莉吃了一惊。
但这并不代表她成功救了戈弗雷爵士的命,她只是推迟了他的死亡时间。他也许会死在去医院的路上,也可能会死在他们用担架抬他去救护车的那段路上。“我很抱歉
,”波莉心里满是愧疚,救援人员看向她。
“该死的,她怎么还在这儿?”那个拿着血浆的人说。“她需要治疗。”
亨特赶忙朝波莉走过来。“薇奥拉,我现在得把你送到救护车上,”他说,“用胳膊搂住我的脖子。”
“小心点,”一名抬担架的人警告说,“如果你擦出爱的火花,我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我们快走吧,薇奥拉。”亨特急切地说,“剧院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当然,元凶就是瓦斯。担架员钉有钉子的靴子会在座位的铁腿上刮出火星,瓦斯遇火会爆炸成火球,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包括亨特,因为他想留下来帮我。
波莉必须让他离自己远点。如果他能离波莉和担架远点儿,爆炸的时候,他就只会受伤,但不至于丧命。“我没事了,可以自己走过去。”她说完,穿过一堆横七竖八
的座椅,一只脚穿着鞋子,另外一只脚光着,飞快地从亨特身边跑开了。
“小心,慢一点!”亨特在她身后喊道。“你别跌倒了。”
波莉从一排座椅中间爬过去,翻过红木栏杆。担架员已经走到剧场中间了,把血浆瓶像灯笼一样高高举着。
波莉走到一堵墙边,上面画着代表喜剧和悲剧的两个面具。她回头看了亨特一眼。他就在波莉身后几步远。
离我远点,她快要疯了,一瘸一拐地走过悲剧面具,又走过喜剧面具。我很危险,她的脚后跟踩进碎石堆里,整个脚踝都陷了进去。她摔倒在地,双手和膝盖撑着地。
“怎么了?”亨特问,波莉还没来得及警告他走开,他就一下子跳到她身边,扶她站了起来。“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的脚——”
“这里需要人手!”亨特朝前面的担架员喊道,“她……”
“不用,”波莉说道,“你得去找根撬棍来。”但他已经单膝跪在波莉身边,拉她的脚踝。
“鞋跟卡住了,”亨特说,“你能把脚从鞋子里拔出来吗?”
不行,她想,转身看着担架员。救援人员差不多快到门口了,这里随时可能发生爆炸。即使亨特现在离开,他也没有时间逃脱。
“我很抱歉。”波莉说。
“没关系,我们一定能把脚和鞋子都拔出来。”亨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一定以为波莉说的是鞋子的事。他把手伸进粗糙扎手的水泥缝里,摸索着她的脚。“我告
诉过你,如果你穿着高跟鞋在事故现场走,肯定会遇上麻烦的,还好总的来说,你这次做得不错。”
不,不对,她痛苦地想,我把你们都害死了。她转身想最后看一眼戈弗雷爵士和抬担架的人,但已经看不到他们的影子了。
“他们去哪儿了?”她问,突然听到了叫喊声,砰的关门声,最后是一阵引擎声。
是救护车,她心想,他们正把他送往医院。
救护车呼啸而去,还响着急救笛声。戈弗雷爵士还活着,救援人员还活着,剧院也没爆炸。
“他们搞定了。”波莉喃喃地说,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亨特还在用力地把她的脚拉出来,然后抬起头看了波莉一眼。“太好了,他们把他送到医院缝合伤口,他就能痊愈了。你应该感到自豪,是你救了他的命。”
就像迈克救了哈迪的命一样,她想,就像艾琳不让阿尔夫和宾妮去贝拿勒斯城号。
“幸好你知道用衣服捂住伤口,”亨特不忘夸波莉一句。“要是你没找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急救,他早就死了。”
确实是这样,波莉心想。如果她的鞋跟没被卡住,自己弯下腰想拔出来的时候就不会听到爵士的呼救声。如果她没穿这双鞋,鞋跟就不会被卡住。
“因为少了一只鞋。”她喃喃道,眼前突然浮现出迈克说话的情景:“如果不是我的穿越时间有滑移,我就不会错过公共汽车,不会被困在萨尔特伦渔村,更不会在中
校的船上睡着……”
如果我没去工作委员会志愿当一名救护队员,我就不会被分配到娱服会,更不会在阿尔罕布拉剧院表演……
“试着前后挪动你的脚,”亨特说,“就是这样。”他又把胳膊伸进去一点儿。“再挪外一点儿。我快把脚抽出来了。”
如果森特利夫人没在《圣诞颂歌》的演出上看到我,她就不会把我派到娱服会去了,她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但是,如果这个连续体在试图自我修复的话,它为什么不像阻止迈克去多佛那样,像阻止她、艾琳和迈克在29号晚上找巴塞洛缪先生那样,阻止她来这里呢?
那天晚上,迈克把两名消防员从一堵倒塌的火墙前推开,波莉突然想到。艾琳也开着救护车救了很多人的命。宾妮也开了车,她得过麻疹,是艾琳照顾她康复的。
如果时间连续体是为了修复迈克造成的伤害而把自己封闭起来,为什么没有阻止艾琳挽救被炸弹炸伤的人呢?
29号晚上有一百六十人遇难。炸死她、迈克还有艾琳轻而易举。也可以让他们找到约翰·巴塞洛缪,然后返回牛津。
如果他们回去了,就不会留在这里,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她救不了戈弗雷爵士,艾琳也救不了救护车上的人。艾琳的目光曾经一直追着约翰·巴塞洛缪,她就跟在他
后面跑。
但阿尔夫和宾妮拦住了她,所以她才没能追上。因为艾琳,阿尔夫和宾妮才没登上贝拿勒斯市城号。
“终于成功了。”亨特说,波莉觉得脚上瞬间没了束缚。
波莉差点跪倒在地。“你没事了吧?”亨特问了一句,把她扶了起来。
“没事了。”她站了起来,把脚从碎石堆里拔出来,对亨特打断了她的思路很生气。有什么是她……是阿尔夫和宾妮。他们没让艾琳追上约翰·巴塞洛缪……
“你的脚踝受伤了?”
“没有。”波莉又朝废墟走去,这样亨特就不会和她说话了,也不会打断她的思路了。如果阿尔夫和宾妮没耽误艾琳去追约翰·巴塞洛缪……
他们也没能让她在任务的最后一天返回牛津,波莉心想,因为阿尔夫得了麻疹。如果阿尔夫没有生病,艾琳就不会被隔离,她也就不会继续留在那里,后来又把他们带
回伦敦,还扣下了本应给霍多宾太太的那封推荐信。如果时间网在正确的时间让迈克穿越过去,他就能赶上去多佛的公共汽车,他就不会差点死在敦刻尔克,也救不了哈迪
的命了。
假如时间网是在早上六点而不是晚上六点把我送过来的话,我就不会遇上空袭,被带到圣乔治教堂的避难所,就不会遇到戈弗雷爵士了。
人们一直以为时间滑移不会让历史学家改变历史,而事实应该是……
“你走错路了。”亨特说着,拉住波莉的胳膊。
“什么?”
“你不能走那边,那里被堵住了,从这里过去,”他说着,领着波莉从一根倒下的柱子旁边穿过去,走下一段残破的楼梯。“再走几步就到了。”
“你说什么?”波莉问,向后拉了拉亨特挽着她的胳膊的手,想让他停下来。
“我说‘只要再走几步’,我们就到了。”
“不,是前面那一句,”她说,“你刚才说……”说话间他们已经下了楼梯,出了剧院,亨特把波莉交给两个急救队员。
“得把她送到医院去,”亨特说,“她可能受了内伤,还长时间吸入瓦斯,有点神志不清。”
“快过来!”一个戴头盔的人在街对面喊亨特,亨特朝那人跑去。
“等等!”波莉在他身后喊道。
自从亨特告诉她,她救了戈弗雷爵士的命之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差一点就捋顺了思路。“我得和他说几句话。”她对急救人员说道,但亨特已经走了,波莉已
经被裹在毯子里,塞到了救护车后车厢上。“我得问问他……”
“你救的那个人已经送去医院了。你可以在那里和他说话。”急救人员说着,给她戴上氧气面罩。“深呼吸。”
“不。”波莉猛地把氧气罩拿开。“不是戈弗雷爵士,是亨特,就是带我出来的那个人。”但是他们关上了门,救护车已经开动了。“司机,你得倒回去。我们从剧院
出来的时候,他说了点什么。我必须找他问清楚!”
“她神志不清,”急救队员对司机喊道,“因为瓦斯中毒。”
不,不是的,波莉心想,那是一个提示。
他说了一些话……当她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就会联想到其他人,他们也说过同样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阿尔夫和宾妮挡住了艾琳的路,迈克解
开了被卡住的螺旋桨,阿尔夫得了麻疹,时间滑移,还有《圣诞颂歌》。要是她还能记得……
亨特之前说:“你不能走那边,那里被堵住了。”就像他们的传送点一样,她的传送点被炸毁了,迈克的被设了炮位,艾琳的被围了起来,变成了射击场,他们都没法
穿越回去了。就像阿尔夫和宾妮挡住了艾琳的去路,就像圣乔治教堂被炸那晚警卫不让波莉离开诺丁山门站前往她的传送点。
这和那天晚上有关,波莉想,警卫不让我离开,所以我去了霍尔本站……
“不会疼的,”急救队员说着,把氧气面罩夹在波莉的鼻子上,固定好。“里面只有氧气,能让你清醒过来。”
我现在不想清醒,波莉想。她终于记起亨特说了什么,这时她才想明白。这是一个谜,就像迈克的填字游戏。这与霍尔本站、迈克的公共汽车、娱服会和她的鞋子都有
关。
不,不是她的鞋,是战马丢的马蹄铁。“因为少了一匹战马……而输了一场战争。因为输了一场战争……”
突然一阵颠簸,救护车停了下来,急救队员打开车门,抬波莉进了医院,经过一个坐在桌旁的女人。
就像那天晚上在圣巴塞洛缪医院里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一样,波莉心想,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个人就是她。这也和阿加莎·克里斯蒂有关。那天晚上波莉去了霍尔
本站,警报很早就响了,警卫不让她去传送点,所以在伞投水雷爆炸的时候她没来得及赶到,她以为剧团的人都死了,就失魂落魄地跑回汤森兄弟百货公司;玛乔丽看到她
的样子,于是决心和她心爱的飞行员私奔。
“我们得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护士说,她们把波莉满是血迹的衣服脱掉,给她换上医院的病号服,还给她安排了病床,不停地问她问题,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波莉
不得不一直解释她的名字不是薇奥拉,而是波莉·塞巴斯蒂安,她也不是磨坊夜总会的合唱团女郎,而且也没有受伤。
“这不是我的血,”她坚持说,“这是戈弗雷爵士的。”
她差点忘了戈弗雷爵士,只一门心思琢磨亨特说过的话,可如果爵士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亨特说的话也就不重要了。要是她没能成功救爵士的命……
“他在这里?”她问,“他没事吧?”
“我会派人去打听的,”护士一边给波莉量脉搏,一边拉起毯子给她盖上。“这能让你很快入睡。”
“我不想睡觉。”波莉说,但已经太迟了,护士已经把针扎进了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