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笨拙地用支架像用叉子一样把木块朝自己的方向拨,一直拨到可以抓到为止。她松开了支架,这样就能抓住木头,然后想了想,又把支架捡起来压在戈弗雷爵士的胸

口上。
“‘我们如同这一场幻景,’”爵士喃喃地说,“连一点儿烟云的影子都不曾留下。’”
波莉把木块紧紧地顶在气体喷出的地方。虽然没法堵住全部的洞口,但它应该可以堵住大部分气体。
希望如此,她想。她弯下腰把洞口塞得更紧了,但还是能闻到瓦斯味。所以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但至少她争取到了一点儿时间。她又开始摸索洞口旁边的位置,又发现一个金属的座椅支架或其他什么东西。
是从废墟中伸出来的一根管子。是瓦斯管吗?波莉不是很确定。她从戈弗雷爵士的胸口拿起那个支架。
他还在背诵普罗斯佩罗的台词。“‘我们是梦的基础,’”他说,“我们的小小生命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
她用空着的手拿着支架,使劲地敲着。金属发出沉闷的响声,甚至盖过了飞机的轰鸣声,轰炸机好像又重新发动空袭了。混着叮当声,她喊道:“救命!这里有人!”
“肯定会有人听到的。”她说,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确保自己还在用力按压着伤口。“你不这么觉得吗,戈弗雷爵士?”
没有回答。
“戈弗雷爵士!”她急切地说。
“振作起来,女孩儿。事情会……”他的声音渐渐变弱了。
“戈弗雷爵士!”她喊道,绝望地四处寻找着什么,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行,只要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你刚才引用的那句关于我救了您的命的台词是哪部戏里的?”
“等警报解除以后再告诉你。”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不行!现在告诉我是哪部戏?”她没法用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醒他,因为她不敢把手从伤口处移开。“巴里的戏?”
“巴里的?那是《第十二夜》里的。有人敲门,你就在那儿……海难……这封信……”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什么信?”波莉问道,即使根本没有信,是爵士在胡言乱语,也得让他继续说下去。“那封信是谁寄来的,戈弗雷爵士?”
“一位老朋友……年轻的时候……我们还一起表演《仲夏夜之梦》。”
“说奥伯伦的台词。”波莉催促他道。“‘我知道一处长满野百里香的河岸。’”他继续说道,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
“他写道……让我在一个巡演剧团里当主演。”过了一分钟,他昏昏沉沉,说话声又缓慢微弱下来,说道:“在布……布里斯托尔……但后来你来了……”
“你没去。”
“离开美丽的薇奥拉?”他低声说,然后,几乎听不见了,“你知道你所有的台词……”
在这个紧要关头,在必须把爵士救出来为他止血的紧要关头,波莉意识到,自己仍然在悄悄地祈祷,这不是时空连续体试图纠正他们造成的伤害的一部分,就像爵士说

的,那是德国空军的错,不是她的错。但是爵士本应该和巡演剧团一起离开伦敦的。他留下来都是为了波莉。
“我很抱歉。”波莉说。
瓦斯味越来越重。她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堵住洞口,比如节目单或是报纸,她想到在霍尔本站的借阅图书馆里有一些报纸。不行,太远了。
“……被害……”戈弗雷爵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现在一定在正厅的最后面,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听见他在说:“薇奥拉!醒醒,美丽的小姐!我听到救

援人员的声音了。”
“那是夜莺的歌声。”波莉喃喃地说,“‘我们像鸟笼里的两只鸟那样唱歌……’”
“不是夜莺,”戈弗雷爵士生气地说,“那是云雀。救援队来了!”
“他们都没能及时赶到。”波莉说着,把头靠在瓦砾堆上,静静地睡着了,不过她的手仍然紧紧地按在布团上。“没及时赶来。”
上一句波莉前半句引自《罗密欧与朱丽叶》,后半句引自《李而王》,所以戈弗雷爵士生气地纠正了她。
帝国战争博物馆,伦敦 1995年5月7日
当我回首战时岁月,我不禁感到时间是一种不恰当的、反复无常的尺度。
——温斯顿·丘吉尔/1944年11月9日
“康纳,你来这里干什么?”那个女人问。在漆黑一片的灯火管制展中,他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轮廓,但他觉得应该就是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他刚到的时候看到她从车

上卸东西,然后进了博物馆,梅洛普不可能这么年轻。
梅洛普不会叫你康纳,他想,这个女人肯定是把你错认成别人了。“我想你搞错了……”他说,但她正急切地往下说。
“我看到你进博物馆时就在想,那个人一定是康纳·克罗斯。”
我的天哪,他想,她是安。“抱歉,你认错人了。”他语气坚定地说,庆幸房间里一片漆黑。“我不是……”
“你不记得我了吗?”她说,“我是安·佩里,几年前我们在大英图书馆见过面。我们都在研究二战中英国的情报信息,是在1976年他们公开所有机密文件之后。你在

找一个救过坠机飞行员的人——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好像是个中校还是什么的——”
哈罗德中校。
她接着说:“我当时正在调查英国在报纸上刊登的假文章,这些假文章想让希特勒相信盟军会在加来登陆。”
你还给我看过1944年5月的克罗伊登《号角报》,他想,上面写着:上诺丁市的詹姆斯·汤森及其夫人宣布,他们的女儿波莉将与驻扎在肯特郡的第二十一空降师的二级

准尉科林·坦普勒订婚,婚礼计划在6月底举行。
因为你,我才找到了迈克尔·戴维斯,他想,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和波莉一起工作过的一个人。
但他不能这么说。“我……”他说,但安还滔滔不绝地讲着。
“我为博物馆策划了这个展览。”她说着,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今天早上来是为了确保直到最后一分钟也没发生混乱,我很高兴我做到了。我也有机会能告诉你

,因为你我才决定专攻二战史。”她继续说着,带着他沿着白色箭头走向出口。“我曾经不可救药地迷恋过你,但你却完全没察觉到。”
不,我察觉到了。
“我猜你一定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确实有。
“或许你心里藏着某些悲情的秘密。”安把窗帘拉开,外面的光洒进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露出一辆引擎盖被截断,前照灯也不亮的公共汽车和安的脸庞。
虽然已经过去十九年了,安还是那么漂亮,可是他不能告诉她。
“我想知道你的秘密。”她对他笑了笑,然后停了下来,吓了一跳,猛地把手从他的胳膊上拿开。“哦,非常抱歉,”她脸红着说,“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呢。你

一定觉得我是个十足的傻瓜。”
“一点也不,”他说,“我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只是你长得太像了……”她皱着眉头说,“你真的不是康纳·克罗斯?不,你当然不是。十九年前你大概才六岁?”
“八岁。”他说。但他第一次见到安不是十九年前,而是五年前,那时他们都是二十二岁,他伸出手来。“我叫卡尔文·奈特,是《暂停》杂志的记者。我来是想写一

篇关于这个展览的报道。”
“你好,奈特先生。”安说着,脸又变红了。“你有没有一个长得和你很像的哥哥?或是叔叔?”
“没有,不好意思。”
“或者你把自己的画像藏在了什么地方,像多里安·格雷那样?”
“没有。是你策划了这个伦敦大轰炸的展览?”他问,转移了话题。
“是的,整个伦敦大轰炸的展览都是我策划的。”他担心她会邀请自己参观,但她却说,“我应该带你四处看看,但我在大英博物馆还有个会。我在8月份为他们策划了

一个大轰炸展览,你会感兴趣的,关于‘南方坚忍’行动和假营地的。”她不再说话了,脸上又露出尴尬的表情。“不,你肯定不想看。我很抱歉。我又忘了你不是康纳,

你确实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我相信那个展览会很有趣,我一定会去看的。”他撒谎说。他不能再冒碰到她的风险了。安之前可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他可骗不了她两次。
“你真好,”她说,“希望我的愚蠢行为不会影响你对伦敦大轰炸展览的评论。”
“不会的。”
“那就好。再次对你表示歉意。”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就匆匆离开了。这也许没什么,尽管他希望能想到什么办法感谢她,在过去的五年中,他一直在沿着她当年

提供的线索寻找。如今她又办了这个展览,希望在会场能找到下一个线索。
一个能让他继续下去的线索。他在黑暗中呆站了好几分钟,不再四下打量,想起了五年前为了救出波莉,在资料室里那几个月寻找迈克尔·戴维斯和梅洛普踪迹的日子

。安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问他研究的情况,对他反应迟钝的缩微胶片阅读器和故障频频的电暖气表示同情,还给他带来了三明治和提神醒脑的红茶。安的陪伴给了他莫大的

安慰,尤其是当他发现一名身份不明的男子于9月10号被高爆炸弹炸死的消息后,那正好是丹沃斯先生试图穿越过去的日子。
那是黑暗的一天,安看到他坐在那里,茫然地盯着缩微胶片屏幕,坚持要他和自己一起出去吃晚饭,喝“一杯烈酒”,当他在酒吧的洗手间呕吐时扶着他的头。要是没

有你,我不可能坚持下来,他看着安的背影想。
可你还没成功,他想,你还没找到波莉,或者任何认识她的人,已经十点半了。辛西娅·坎伯利和其他人现在可能已经看完了一半的展览。
他匆匆走进隔壁房间。墙上堆着沙袋,一扇门上有防空洞的标志,旁边是一个戴着空袭预警员头盔的人体模型,模型穿的工装裤上挂着一个马镫泵。从紧闭的门里传出

低沉的警报声和炸弹爆炸声。房间的另外三面墙排列着陈列柜。坎伯利正在看一本写满了字的配给簿和战时食谱的书。“你还记得那些可怕的鸡蛋粉吗?”她问戴着花帽的

女人。
“记得,还有午餐肉,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看到罐头了。”
他走到跟前,假装在看展览。“那是什么?”他指着一条发霉的灰色面包问道。
“伍尔顿勋爵的国家小麦面包,”坎伯利做了个鬼脸。“尝起来像吃了一嘴灰,我觉得应该是希特勒给他出的主意。”
“我能在文章里引用您的话吗?”他问道,掏出笔记本。他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了众人对展览的印象以及她们在战争中的职务。
“我开救护车。”坎伯利说。
她的身材如此娇小,让人不禁怀疑她开车时能否看见路。“在大轰炸时期?”他问道。
“不,在V-1导弹袭击期间,我驻扎在达利奇。”
达利奇。那地方离克罗伊登很近,说明她可能认识波莉,但也没什么用。他得找在她去大轰炸以后认识她的人。“您之前也开救护车吗?”他向边上戴花帽的那个人问

道,她的名牌上写着“玛格丽特·福蒂斯”。
“不,我只做了点儿小事。我在大轰炸期间切三明治,倒茶。我在一个地下避难所的女子志愿服务队食堂工作。”她解释道,“这里应该把食堂还原出来了。”她茫然

地环顾着四周。
“在哪儿?”他问,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太急切。如果这是波莉避难的地方,她可能会认识她。
“大理石拱门站。”她说。
大理石拱门站被炸毁过,波莉不会去那儿。
“你对大轰炸感兴趣?”坎伯利问道。
“是的,大轰炸期间我祖母在伦敦。”原谅我这样说,波莉,他想。“我想打听认识她的人。”
“她当时是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她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知道她在大轰炸的第一个阶段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工作,然后负责了一些战争工作,我的一个叔叔觉得她可能开过救护车。”
“哦,那塔尔博特可能认识她。”
“塔尔博特?”
“是的。塔尔博特,也就是弗农太太。在战争期间,我们养成了用姓氏称呼对方的习惯,现在我们仍然这样做,尽管我们大多数人都结了婚,换了夫家姓。弗农太太和

我在达利奇,大轰炸期间,她在伦敦东区开救护车。”
如果波莉在导弹袭击期间认识弗农太太,或者更确切地说,认识塔尔博特的话,她就会在大轰炸期间小心翼翼地避开她,但他还是决定和坎伯利一起去找塔尔博特,也

许她认识他能联系的其他救护车司机呢。
塔尔博特的体型是坎伯利的三倍,十分高大,她正戴着耳机听英国广播公司的报道。坎伯利不得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转过身来。“这位是奈特先生,他在找认识他

祖母的人,他祖母曾经是名救护车司机。”
“她叫什么名字?”塔尔博特问道。
“波莉,波莉·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她摇着头说,“不,我不记得急救队里有人叫这个名字。但我知道你该问谁——‘假正经’,我是说兰伯特太太。”她又解释道,“她是我们组的

历史学家,她认识所有在大轰炸中工作的人。”
“她是哪位?”
“我没看见她,”塔尔博特环顾着房间。“她中等身材,灰白头发,身体硬朗。”他今早见到的四分之三的女性都是这种长相。“我知道她就在这儿,布朗应该知道她

在哪儿。”
她拉着他走到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跟前,那个女人戴着眼镜凝视着一个伞投水雷。“布朗,‘假正经’在哪儿?”
“她不在这里,她今天早上在城里办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说她办完就来。”
“哦,天哪,”塔尔博特说,“这个年轻人在找可能认识他祖母的人。”
“原来是这样,你祖母在战争中是做什么的?”布朗问道,然后他又絮絮叨叨地重复了一遍。
“您也是救护车司机吗?”他问布朗。
“不,我是皇家空军的绘图员。我只在大轰炸的头两个月待在伦敦。你说你祖母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工作过?
帕奇也在商场工作过,就是那群人里穿绿衣服的那个。”她指着那个身材单薄得像鸟一样,正在看服装配给簿的女人说道。
但是,帕奇的名牌上写着“宝琳·兰斯福德”,她在帕吉特百货商店工作过,不是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那里被炸毁之前,”她讲了起来,“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

还不如去当兵,于是我志愿加入了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
“你知道有谁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工作过吗?”他问道。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应该问谁。你该去问兰伯特太太,她是我们组的历史学家。”
“有人告诉我她不在这儿。”
“她现在不在,”帕奇说,“但她会来的。事实上,应该就快到了。她一来我就告诉你,在这期间你也可以问问其他人。“哈彻!”她朝一位穿着粗花呢衣服、戴着珍

珠项链的优雅的老妇人喊道:“大轰炸期间你在伦敦吗?”
“不在,我在布莱切利庄园。”她说着走了过来。“并不像历史学家们说的那么理想,那就是件苦差事,从成千上万种组合中挑选出一种可行的组合。”
就像我过的这八年一样,他想,计算一个又一个坐标,寻找线索,试图找到一个可以打开的传送点。
“您知道大轰炸期间有谁在伦敦吗?”帕奇问哈彻。
“知道。”她指着两名正在看战争海报的老太太说:“约克和切德斯在那里。”
但是约克和切德斯,也就是芭芭拉·切德威克(她的名牌上是这么写的),她们都不记得波莉·塞巴斯蒂安,从他旁边经过的那些女人也说不记得。
“我们剧团里有个叫波莉的。”一个大个子女人说,她的名牌上写着“科拉·霍兰德”。
“在你的部队吗?”他问道,“您之前在陆军女子辅助队?”
“不,不是在部队,是在剧团。”她把“剧团”两个字咬得很清楚。“我们一起参加了娱服会的演出,我们都在合唱队。”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而科拉继续喋

喋不休地说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难以置信,但那时候我的身材非常好。你刚才说她姓什么?”
“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科拉重复了一遍。“不,我对这个姓没什么印象,不过那并不代表没这个人。我或许从来不知道她姓什么。塔比特先生都叫我们的艺名。波莉出演的

是空袭预警员阿德莱德。如果她的原名叫波莉的话,那她的艺名可能叫佩姬。”
波莉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合唱队,但是他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你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科拉抱歉地说,“你知道,在战争中很容易与人失联。”
的确是这样。
“我好像还记得,她参加过一个在机场和军营巡演的小队。”
所以,这肯定不是他要找的那个波莉。和丹尼希小姐一起在一个防空气球队里工作过的波莉也不是他要找的人,尽管丹尼希小姐也肯定她姓塞巴斯蒂安。“她在1940年8

月遇难了。”丹尼希小姐说。
到十一点半的时候,他已经采访了所有的人,除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她聋得厉害,听不清他对她说的话,兰伯特太太也没来。如果他再等下去,他就会错过圣保罗

教堂那边的展览。
于是他决定去找帕奇太太要兰伯特太太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可是却找不到她了。他在关了灯的房间里找了一圈,把窗帘拉到一边,好让自己看得清楚一些,然后又看了

看一个管状避难所的模型。
帕奇太太不在里面,但塔尔博特在那里,看着贴在隧道瓷砖墙上的海报,上面写着:“发现可疑行为请立即举报。”
“你找到兰伯特了吗?”她问道,“她知道你祖母在大轰炸中做过什么吗?”
“没有。”他说,“她还没来,恐怕我得走了。我在想是否可以请您……”
“她还没来?真不知道她忙什么去了。”塔尔博特说着,拉着他去找那个没采访到的耳朵不太灵光的女人。
“拉姆福德,”塔尔博特说,“‘假正经’告诉你她来这儿之前要做什么了吗?”
“什么?”拉姆福德说着,把手拢在耳朵上。
“我说,”塔尔博特喊道,“‘假正经’兰伯特太太——告诉你她来这儿之前要去做什么了吗?兰伯特太太!”
“兰伯子?”
“不是,是兰伯特!你知道她今天早上来这儿之前要去哪儿吗?”
拉姆福德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说:“她还没来吗?”
“没有!这里有个年轻人想找她谈谈!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知道,”她说,“她去了圣保罗教堂。”
如果没在这里等她,他早就到了圣保罗教堂。“圣保罗教堂?”塔尔博特说,“她怎么去那儿了?”
“什么?”拉姆福德又用手拢着耳朵。
“我说,为什么——哦,太好了,她来了。”塔尔博特指着展览的另一边说,一个面善的女人正在手提包里翻找东西。“‘假正经’!”塔尔博特喊道,但那人没有抬

头,“兰伯特!到这儿来,艾琳!”
肯特郡 1944年6月
你知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挥手致意吗?因为我们都是浴血奋战的英雄。
——莱斯利·泰雷中士从敦刻尔克撤离后抵达英国
“1944年6月28日,”欧内斯特打着字。“亲爱的编辑,我住在福克斯顿附近的塞林奇,我们的小村庄迷人而宁静。但是,两个星期以来,持续不断的运兵车辆打破了这

份宁静。我因为外面尘土飞扬,不得不把洗的衣服晾在屋里,我的猫波莉·弗林德斯已经逃跑了不下两次。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我问戴维斯上尉,他说这可能持续到…

…”
他停了下来,在想怎么写登陆行动的日期。诺曼底登陆后,他们就商定继续散布盟军于7月1日展开登陆行动的假消息,但这个决定是建立在他们预计假消息估计最多能

在诺曼底登陆后再骗对方五天的基础上,而现在已经是诺曼底登陆后第二十二天了,却迟迟不见德军行动的迹象。
“德军很快就会反击,”塞斯在登陆前一晚在食堂嫌弃地说,“法国境内马上就会有五十万盟国部队。德军以为这些大兵去那里干什么?采花?”
“你只是因为打赌输了而生气。”普里斯姆说。
欧内斯特打赌也输了。之前没有好好研究诺曼底登陆后的那段历史,真是太糟了,他想道,要不然能赢五十五英镑。他赌的是德军会在6月18日——也就是诺曼底登陆后

第十二天——有所行动,尽管他私下认为,在军队登上诺曼底海滩之日起,整个散布假消息的计划就会暴露。但是,这都到6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了,他还在这儿给编辑部发欺

骗德军婚讯和抱怨的投诉信。
他去找查苏布尔,但他不在办公室,普里斯姆也不知道查苏布尔在哪儿。
“格温多林可能知道。”普里斯姆说。欧内斯特便又跑到车库去找格温多林。
格温多林在指挥车底下。欧内斯特弯下腰问:“你知道查苏布尔在哪儿吗?”
“他去X站发电报了。”格温多林说。
“你知不知道……”他又问,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天空,侧耳细听。东边隐约传来噗噗噗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摩托车驶来的声音。
“这太奇怪了,”格温多林说着从车底爬出来说,“我没听到警报响啊。”
“可能空袭太多,他们已经懒得发警报了。”
格温多林点点头。“或者是把警报器都用坏了。”
这很可能,欧内斯特想,听到噗噗噗的声音越来越大。诺曼底登陆开始两星期以来,警报拉了不下五百次。
“你之前问我什么来着?”格温多林问道。
“我问,”欧内斯特扯着嗓子说,好让声音盖过V-1导弹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登陆。”
格温多林等导弹平安从头顶上方飞过去,扭过脸朝东北方向大喊:“登陆?咱们已经登陆了啊!”
“真好笑!”欧内斯特喊道,“不是真的那场。我说的是咱们五个月来一直在编造的那场。”V-1导弹的马达声突然消失了,他就好像对着一片寂静大喊。
格温多林抬起手,示意他等一下。片刻的安静,接着一阵闷闷的隆隆声从西北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