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宪兵快走到车边了。欧内斯特猛拉着变速杆,想让车子重新启动。“该死,把窗户摇起来。塞斯!”
“怎么了?”塞斯终于抬起头来,但已经太迟了。宪兵马上要走到窗户边了。塞斯朝欧内斯特投去惊恐的目光。“有个宪兵——”
“我看见了,”欧内斯特冷冷地说,最后拼命猛拉了一下变速杆,挂上倒挡,松开离合器,然后发动机就熄火了。
宪兵靠在车身上。“长官,这条路不通了,前面路上都是军队和装备,你必须原路返回。”
“好的,”欧内斯特说着,重新发动了汽车。“抱歉。”
“你要去哪儿啊,长官?”
千万别说朴次茅斯或是多佛,欧内斯特在心里默默地命令着塞斯。“我去拜克伯里。”塞斯说。
“下士,我们马上给你让路。”欧内斯特说着,把车挂上挡。他把胳膊搭在椅背上,回头看,只见他们车后有辆半履带车。
“你要去拜克伯里吗,长官?”宪兵重复道,“你说的是拜克伯里?”
离布莱切利庄园很近,欧内斯特靠向塞斯那边,说:“我们怕是被堵在里面了,你能让我们后面的车先开走吗?”
宪兵点了点头,但半履带车上的司机已经先行动了,把车停在他们旁边,离他们只有几英寸。
很好,欧内斯特想,然后开始往后倒车,正好看到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的人驾驶的一辆吉普车停在他们两人的后面。
“拜克伯里就在布拉克内尔附近,”塞斯把身子倚在窗边,又对宪兵重复了一遍。“在上登辛的西边。”
“上登辛?在普……”
“它挨着上登辛。”塞斯绝望地说。
要惹上麻烦了。欧内斯特必须想办法让宪兵从车边走开,别让上校听到动静,这样他才能说明白他们的任务。他抓起他们的证件,打开车门,但门和半履带车只有半英
寸的距离,而且在他从车门挤出去再转到另一边解释的空当里,宪兵可能会说出一些要命的话,他绝不能把车停在这里。
宪兵就要说出口了。“从来没听说过那些地方,你说的地方是去普……”
“我们在找阿瑟顿上尉。”欧内斯特探身越过塞斯,插了一句嘴。“你知道能在哪儿找到他吗?”塞斯给了他一个得救了的眼神,希望宪兵没有看到自己的窘态。
宪兵确实没看到,他把头盔往后推了推,搔着头皮问:“阿瑟顿上尉?”
“是的,有人告诉我们他在前面。去告诉他……”
“前面怎么堵了?”一直开着吉普车的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队员走到美军宪兵面前问道,“为什么让我们停下来?”
“你不能走这条路。”宪兵对她说,欧内斯特抓住机会从车门边挤了出去,抓起他们的证件,朝车子后座方向跑去,宪兵在那里让那名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队员把吉普
车掉头。“整个部队都被转移到了临时营地,”他说,“你不能从这边走。”
那名队员看起来很生气。“但我必须从普……”
“我要马上和阿瑟顿上尉通话,”欧内斯特吼道,“带我去打野战电话。现在就去,士兵。”
“好的,长官。”宪兵说。
“等等!”那名队员说,“那个……”
“把那辆吉普车开走,中尉!”欧内斯特命令她。
“走这边,长官。”宪兵说着,领着欧内斯特走过卡车。“我马上带你去见阿瑟顿上尉,长官。”
要是这是真的就好了,欧内斯特跟在他后面想。让宪兵打野战电话,去联系阿瑟顿,这样的诱惑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他不敢试,在数百名士兵中间,他们中的任何一
个人都随时可能脱口而出“普次茅斯”。如果冯·斯普雷希特告诉希特勒盟军正在英格兰西南部集结,找到阿瑟顿就毫无意义了。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尽快行动。
因为塞斯还没把该死的车窗摇起来,欧内斯特只好和宪兵走出一定距离后才低声说:“我们是英国情报部门派来执行特殊任务的。我们必须在十四小时内赶到朴次茅斯
。”他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宪兵眼前亮了亮,让他看到上面印着“优先事项”和“最高机密”。“事关登陆行动。”欧内斯特补充道。
宪兵瞪大了眼睛。“是的,长官。”他说,看着前方交通堵塞。“我保证把这些车辆移开,不挡路。”欧内斯特摇了摇头。“没时间了。把那些挡在我们前面的车挪开
就行。”
“好的,长官。”他转身向汽车走去。
那名皇家海军女子服务队队员朝他们走过来,看起来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你把车开走了吗?”宪兵问她。
“没有。长官,你不明白,我必须赶到朴次茅斯。”
欧内斯特看了一眼汽车,塞斯终于把车窗摇了起来,谢天谢地。
“我有个重要的急件要送。”那名队员说。
宪兵没理睬她,对欧内斯特说:“长官,你还需要我找到阿瑟顿上尉吗?”
欧内斯特摇了摇头,说:“没时间了。”
“阿瑟顿?”那名队员问,“你是说阿瑟顿少校吗?”
欧内斯特盯着她。
“不,”宪兵说,“中尉想找的是阿瑟顿上尉……”
欧内斯特打断了宪兵的话说:“丹尼斯·阿瑟顿少校吗?”他问那名队员。
“是的。”她说。
天哪。“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知道,他在福丁布里奇的营地。”
“离这儿有多远?”欧内斯特问。
“有三十英里远,”她说。宪兵又补充道:“就在索尔兹伯里城外。”
今天去那里已经太迟了,但这不重要。起码他知道营地的名字了。如果阿瑟顿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搬到中转营地话,就像现在这个师。
那名队员在她的背包里翻找着。“我有他的电话号码。”她说,把电话号码递给了欧内斯特。
就是这样。经过三年多的策划和搜寻,他就这么轻松地拿到了联系方式。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他心想,最后环节肯定会出岔子。
但一切就是很顺利,那名队员微笑着挥挥手,把吉普车挪走了。欧内斯特上了车,说:“整个师都搬到临时营地去了,是巴顿将军的命令。宪兵说我们得一路回到爱尔
沙姆,走另一条路到多佛去。”宪兵把后面的车拦住,直到他们的车掉过头来。温切斯特路不仅没有车辆,而且两旁还排列着美国B-17“空中堡垒”轰炸机。
“太棒了。”他们停下来检查引擎里根本不存在的异响时,塞斯说道,“我原以为我们会被困在那里的,但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阿瑟顿在那儿?”
“我不知道。”他压低声音,不让上校听见。“是瞎编的,我在给编辑的一封信中使用过这个名字。”
“嗯,这次很幸运。更幸运的是我们沿途经过了那些轰炸机。你看到上校的脸了吗?他完全是一副受挫的表情,我们彻底把他唬住了。”
“如果从这里到伦敦的路上很顺利的话,”欧内斯特严肃起来。“我们还得经过朴次茅斯。”
“你得说多佛。”塞斯纠正道。
“穿过多佛,遇到下一个路障,我们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还有伦敦,如果不小心让他看见进伦敦时圣保罗教堂的位置不对的话……”
“你的顾虑是对的,”塞斯附和道,“当我们觉得自己不会遇上危险的时候,灾难常常就会发生。”
他说得没错。他们刚回到车里,云层就开始散开,露出一片蓝色的天空。欧内斯特猛踩油门,在心里祈祷着海岸附近的云层会更厚。
那里确实如此。他们到达朴次茅斯时,几缕薄雾飘过马路。
千万别起大雾,欧内斯特想,不然我们就看不见那些船了。好在他们可以清晰地看见运兵船、驱逐舰和战列舰停泊在他们所能看到的最远处。雾帮了他们大忙,遮住了
周围的海岸,当塞斯问道:“多佛的白色悬崖往哪边走?”欧内斯特就可以自信地指着看不见的海岸说:“那边。”
塞斯唱道:“多佛的白色悬崖上会有蓝鸟飞过。”然后说:“你觉得还要多久才会……”他回头看了上校一眼,上校立即闭上了眼睛。他随即放低音量道:“你知道吗
?”
欧内斯特回答道:“最早也要到7月中旬。”雾开始变稀薄。他开过码头,向内陆进发,这时上校还没有看到那所谓的“多佛的悬崖”,不管是白色的还是其他的。“在
那之前可别指望会有好天气,美军还没有全部到达呢。”
塞斯说:“我哥哥——他在埃塞克斯的第二军团——说会在8月,但他说他们——”他又偷偷瞥了一眼“熟睡的”上校。“可能会在8月之前在某个地方发动进攻,来欺
骗德国人。从这里转弯。”他又看了一眼地图,说,“在下一条街右拐,这就是去金斯顿的路。”他们顺利离开了普茨茅斯,开上了去伦敦的路。
“我可不管你说的什么不要过度自信,”他们在集结区边境停下来出示证件时,塞斯得意扬扬地说,“我说我们成功了。”
是的,欧内斯特想,我也是。尽管困难重重,他还是打听到了阿瑟顿的下落,还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即使他在这段时间找不到他,他也可以打电话告诉他波莉和艾琳
的位置。
我得尽快去做这件事,不过,他一边想,一边开车穿过哈斯米尔,如果他的传送点在集结区以外的某个地方,像艾琳的那样按每星期一次的时间表打开,该怎么办?他
不能在邮局给他打电话。如果塞斯或是普里斯姆看到他在打未经授权的电话……
我得想办法打个电话,他想,我可以告诉塞斯,今天时间已经太晚了,《号角报》报社的办公室要关门了,明天我再找机会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
我的信息至少要到下个星期才能发出去,他想,突然意识到发不发暗号广告已经不重要了。
不用再发消息了,他开心地想。已经找到阿瑟顿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冯·斯普雷希特没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情况下赶到伦敦,把他交给陆军部。
事实证明,这很容易做到。上校刚开始在装睡,后来真的睡着了,塞斯也靠着车门睡着了,嘴巴还张着。他们加速穿过金斯顿、吉尔福德街和伦敦的南部边界,这样他
们就好像从多佛方向来的,不用担心上校会看见圣保罗教堂而发觉方向不对,最终毁掉整个计划。
欧内斯特向北拐到老肯特路时,他们俩还在睡觉。快要解放了,他想,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上校交给什么人,然后……
塞斯醒了过来。“我们到哪儿了?”他睡眼惺忪地说:“我听到了发动机有异响。”
哦,上帝,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回头看了看上校,上校还在睡着,欧内斯特可以看到他的胸口起伏,他还没死。
“前面有个汽修厂。”塞斯指着前方。
欧内斯特把车开到路边停下,他们俩都下了车。“怎么了?”欧内斯特掀起引擎盖,低声问道。
“没什么。我得看一下地图,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老肯特路上,你看地图干什么?我们可以直接把他带到白厅和陆军部。”
“我们不能把他送到陆军部,”塞斯说,“他们为他准备了一场晚宴,宴会上还有巴顿将军,以此完成画龙点睛之笔。”过了一分钟,塞斯又说:“哦,太好了,我们
可以走和我送新闻稿时一样的路线。看,”塞斯给欧内斯特看了一下地图,继续说道,“我们走霍尔本高架桥,然后从贝斯沃特路到肯辛顿。”
肯辛顿?天哪!“晚宴在哪里举行?”
“肯辛顿宫,肯辛顿花园的西边,就在诺丁山门前面。”
索尔兹伯里教堂的塔尖被称为英国最高塔尖,为当地标志性建筑。
伦敦 1941年春
就一直等着,等着,直到叫到你的番号……
——诺曼底登陆前驻扎在集结区的战地记者
那晚住在里基特太太家的两名租客遇难了,是在差几分钟三点的时候被一枚五百磅重的高爆炸弹炸死的。傍晚的空袭异常猛烈(在娱服会晚间演出中,波莉念台词时不
得不在爆炸声中大声地喊),后来又逐渐减弱。午夜时分,德军的空袭似乎消停了下来。两点半的时候,原本待在避难所的里基特太太说要回家睡自己的床,但没能如愿—
—她被家门口炸飞的玻璃划伤死去。
幸运的是,拉布鲁姆小姐和希巴德小姐没和她一起去——她们在和道明先生以及剧团的其他成员争论是排练《献给灰姑娘的吻》还是《亲爱的布鲁图斯》。
波莉和剧团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比和里基特太太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可是受损的时空连续体还是害死了她。那么剧团、玛乔丽和汉弗莱斯先生会因此受到牵连吗?哈
蒂和娱服会剧团的其他人呢?她每天都得和他们接触,他们都很友好,很热情地给她讲解门道。
你们不能再和我有任何牵扯了,波莉想冲他们尖叫。这个时空连续体会继续尝试自我纠正,不过都只是徒劳,下一次它会害死我和你们所有人。
但这些都无可避免,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是每天下午一起上台排练,晚上挤在舞台两侧,共用一间更衣室。
波莉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她很早就来化妆,拒绝了所有出去喝酒或是吃晚饭的邀请,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台“埋头看书”,这本书是她从莱斯特广场站避难所图书馆借
来的。波莉没去霍尔本站借书,因为不想牵连那里那个待人和善的金发图书管理员。
波莉借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一部悬疑小说。“你肯定猜不到结局。”哈蒂说,波莉的心思的确不在小说上。她茫然地盯着那几页纸,满脑子都是英国会输掉战争、
丹沃斯先生最后期限的事,还有那些可能会被她害死的人——史蒂芬·朗把V-1导弹逼落时可能波及的那些人;那些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不得不等着她笨手笨脚地打包完他们
买的东西,然后才赶到避难所的顾客;还有来看演出的那些士兵,其中许多人的年龄都不比科林大,他们在舞台前徘徊,等着她出场,然后被他们的长官抓到,受到处分,
然后被送往北非或者北大西洋前线。
但让士兵们晚些回营地要比和他们一起出去安全得多,波莉更担心的是演员们,因为她和他们接触得太频繁。娱服会每两个星期就组织一场新的演出,所以演员们总是
在排练。
波莉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排的戏叫《搅布丁》,第二个星期他们在排练《打开饼干》,两个星期后排练《走向胜利的春天》,尽管波莉很难把这些包括爱国歌曲、合唱
台词、喜剧表演还有各种与战争有关的内容的短剧区分开。
波莉接连换着短裙,扮演高射炮手、嚼着口香糖的美国女兵、一个军火厂的富家女(戴着头饰,穿着舞会礼服,拿着扳手),还扮演过一个在火车站和士兵道别的女孩
。
“我要出发了,”身穿远征部队制服的雷吉说,想把波莉搂在怀里,“你能轻轻吻我一下吗?”
波莉害羞地摇了摇头,雷吉又把手抽出来轻晃着她。她看了雷吉一眼,然后又看向观众(他们喊着:“快,来吧,亲他一下!”然后发出起哄声),波莉抓住雷吉的手
,把他的头拉低,给了他一个热吻。
“太好了!”雷吉说着,又回吻了她。“我还以为你不会跟我吻别呢。”
“我之前确实不想,但后来我想起丘吉尔先生说过,我们必须为战争努力做我们能做的一切。”
“这就是你在努力做的事?”
“不,”波莉说着,眨了眨眼睛。“这是我能为火车站短剧所做的一切。”
警报声响起时,她穿着一条很短的裙子走上舞台,背对着观众,弯下腰来,掀起裙子背面,露出缎面灯笼裤,上面缝着红色法兰绒字母,写着“空袭警报”。
这让她大受欢迎,她到娱服会的第五个星期,塔比特先生就已经把绘有波莉形象的海报(上面是她微笑着双手放在臀部上,而不是俯身的那种动作)贴在大厅入口处的
展板上,上面写着“空袭预警员阿德莱德”,还闷闷不乐地告诉波莉,娱服会的头儿想让她从4月的第三个星期开始去英国皇家空军机场做巡回演出。
“你能赚到更多钱,”他说,“可以拿到最高薪。”而且这样也可以让她远离艾琳、阿尔夫还有宾妮,她仍希望他们能活下来。
但一直对波莉照顾有加的哈蒂也已经同意了进行巡回表演,俩人将不得不共用一个房间,还要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待上几个小时,所以波莉拒绝了巡回演出的机会。
“哦,太棒了。”塔比特先生说。第二天晚上,当波莉穿上空袭预警员阿德莱德的服装,走到幕布前时,塔比特先生照常报幕道:“我宣布一则官方声明,如果德国空
军今晚发动袭击,就会显示‘空袭警报’的通知。”
台下响起口哨声和掌声。
“我再重复一遍,如果德国空军今晚发动空袭,而且只在今晚发动空袭……”
台下又想起掌声和欢呼声,观众席第二排的几个人模仿起长长的、低沉的空袭警报声,随即又有几个人加入进来,最后所有观众都加入了进来,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警
报声。
塔比特先生将手搭在耳边,说:“听!那是空袭警报声吗?”接着波莉走了出来(台下满是欢呼声、口哨声和叫喊声),她转身面对幕帘,弯下腰来,露出灯笼裤。
塔比特先生非常高兴,决定把空袭警报当作常规节目,一直到周末,波莉已经在节目中上台六次,还收到了写着“我最喜欢的空袭预警员”的花和糖果盒。
别关注我,波莉绝望地想,请塔比特先生让哈蒂代替自己,但他拒绝了。“他们成群结队地过来就是看你。”他说。
我很抱歉,她看着台下士兵们热切的脸,心里想。但至少在这里,她不会危及阿尔夫和宾妮,也不会危及汤森兄弟百货公司的同事们,更不会让戈弗雷爵士和剧团的人
陷入危险。
第二天晚上中场休息时,舞台经理穆钦斯把头探进更衣室。
“你怎么不敲门!”科拉朝他歇斯底里地喊道,哈蒂赶忙抓起一条毛巾护在胸前。
经理在开着的门上象征性地敲了几下。“有客人来看你,阿德莱德,”他说,“是个绅士。”
“不是不让男人来后台吗?”科拉问道。
穆钦斯耸耸肩。“我跟塔比特说了。他让我来问问你衣服穿好了没有,如果穿好了,我就让他进来。”然后问,“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波莉放弃了系紧镶金边的靴子上的硬皮质鞋带,只是草草地一搭。“是谁?”
“以前从没见过他,是名老绅士。”经理转身看向其他女孩。“塔比特说让你们大家都回避一下。”
“回避?”科拉问,“太‘好’了,我太‘满意’了!我们应该去哪儿?”
“他没有说。只是让你们离开这里,给阿德莱德一些私人空间就行。”
哦,天哪!波莉心想,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丹沃斯先生来找我了。
但来人竟然是戈弗雷爵士。“啊,薇奥拉,”他走进更衣室。“‘就这样,人们发现她睡在这潮湿肮脏的地上。’”
你不该来找我,波莉惊恐地想。
“戈弗雷爵士,您来这儿干什么?”她说着,从走廊那头传来兴奋的低语:“戈弗雷·金斯曼爵士?”
“是的!”
“真的是戈弗雷爵士!那个演员!”
波莉最不希望的就是演员们聚在他身边,坚持让爵士留下来看戏。她迅速把爵士领进更衣室,关上门,又用椅子顶上门。
“把帽子和外套给我吧。”她说着,把它们挂在隔板上。“请坐,您来这儿干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他说,“要找到你确实有些麻烦。你以前在汤森兄弟百货公司的主管以为你离开了伦敦,剧团好几个星期都没人知道你的消息。你的艺名不是薇奥
拉,也不是玛丽女士,真是糟糕透了。不过海报上有你的照片。”
早知道我应该让塔比特先生只拍我的灯笼裤,不该让他拍我的脸。
“拉布鲁姆小姐听说你去当了空袭预警员,”戈弗雷爵士说,“所以我去了许多空袭预警站还有事故现场……”
事故现场?
“唉,你不该这样。”波莉沮丧地看着爵士,她的不告而别差点也害他陷入危险。
“但我很需要你,再次扮演伟大的侦探,这个机会实属不易——我多年没演过这个角色了。经过一番打探,我去工作委员会找到了森特利太太。唉,在我到之前,她就
被一枚汽油弹炸死了,你留在那里的记录也没写你被分配到的剧院的名字。就跟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是通过海报照片找到你的,确认了昨晚表演的那个人就是你。你在剧里
的努力表现让人印象很深刻。”
“我知道这不是莎士比亚的作品。”
“也不是巴里的作品,这是它受欢迎的一个原因,有些部分非常有趣。我很喜欢你的空袭预警提醒,显然不只我喜欢。我本来打算在演出结束后在舞台门口和你碰面,
但是观众太多了,我知道自己肯定挤不过他们,所以想再等等,用了这么直接的方式。”
他朝波莉笑了笑,波莉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想念他,多么渴望告诉他有关娱服会和演出的事情。
但她不能,她甚至不应该坐在这里和他聊天。“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戈弗雷爵士?”她语气轻快地说,“恐怕我快来不及了,我还得换……”
“我知道。那我直接说正题。我和维文太太的戏剧创作需要你帮忙。”
“维文太太?”
“对,你应该还能记起她想重建圣乔治教堂还有想帮助在大轰炸中失去父母的伦敦东区儿童的决心,或者用她的话来说,‘帮助可怜又无助的战争孤儿’。她打算通过
戏剧创作来同时实现这两个愿望。”
“哦,天哪,”波莉说,“不会是《彼得·潘》吧?”
“比这个更糟,是个童话剧。”
波莉忍不住笑了。“童话剧通常不是在圣诞节上演吗?”
“我多次拿这个理由来劝她,但维文太太真是个令人敬畏的女人,她简直是迈克白夫人和……”
“和恺撒大帝的结合体?”
“而且像德国装甲车一样顽固。”爵士愤愤地道,“她说一不二,不在军队里当差真是可惜。如果军队里有她,我们已经打败希特勒了。我不得已只能在《睡美人》里
扮演坏精灵,所以我才来找你。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戏,我们剧团的其他成员已经同意加入。牧师和布莱福德太太会扮演睡美人的父母,拉布鲁姆小姐扮演善良的仙女,尼
尔森扮演仙女的狗,我想让你当主角。”
“让我演睡美人?”
“天哪,当然不是!睡美人只是躺在那里等待三幕,等着被救起,用一个长枕头或一个电影女演员就能演。就在我们谈论剧本的时候,维文太太正打算招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