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售,家养一品红、芙蓉花、珍珠葫芦片。请联系E.O.瑞丽,哈珀公馆。”其实写上的是里基特太太的地址。“在诺丁山门地铁站丢失一个带有字母图案的金色腮红

盘,上面有‘塞巴斯蒂安赠予波莉’字样。”还有一篇影评,电影叫《暴风雨》,由汤森唱片公司出品,主演是艾琳·希尔和玛丽·诺丁齐。他评论说:“以一场海难开篇

这一点做得很好,然而结尾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希望本影评人的只言片语可以使之逐渐进步。”
他能下床的那天,雷迪·布拉克内尔派他和查苏布尔去耕牛和犁铧酒吧散布登陆的假消息,对欧内斯特来说正好可以有机会打电话给韦茅斯的出纳员,而对查苏布尔来

说则是多了一次和酒吧女招待调情的机会。然而韦茅斯和普尔的工资名单上都没有丹尼斯·阿瑟顿的名字。
时间也在飞快地流逝,甚至比欧内斯特想的还要快。他在酒吧认识的一个飞行员说:“不管作战的时间是哪个,反正很快就会开始了。三个星期之内,他们就会锁定整

个集结区。禁止任何人进去,也禁止任何人出去,信件也不行。”
“那是为了给德国人制造时间是在6月的假象。”欧内斯特告诉他,“在那儿会有一次攻击,但只是佯攻,目的只是吸引德军。真正的进攻直到7月中旬才会开始。”但

是他想,如果我下个星期还找不着丹尼斯·阿瑟顿,我就必须去偷一辆奥斯汀,然后开到维尔特郡去找他。
好在他不必这么做。第二天早晨,塞斯倚在门上告诉他,雷迪·布拉克内尔想让他们两个去接个人。
“我不能去,”他说,“明天凌晨四点之前我要把这些写出来送到《号角报》,而我刚刚开始动笔。”
“什么新闻这么重要,非要这个时候写?”塞斯探过头来问,好在这不是欧内斯特自己要登的文章。“另一场游园会?”
欧内斯特摇摇头。“交谊舞会。”他念道,“为迎接刚刚到来的美军,贝齐伯里的好客俱乐部将会组织一场交谊舞会。”
“我们是军官,”塞斯说,“而且我们开的车是布拉克内尔的劳斯莱斯,不是步行过去。路上也没有泥泞,也没有公牛。”
“不行,我跟你说了,我的截稿日期快到了。就不能让查苏布尔和你一起去吗?”
“不行,他和达芙妮相约出去吃晚饭了。”
“他就不能明天晚上再去?或者后天晚上?”
“约的就是后天晚上,查苏布尔是害怕到时候回不来,而且上次他因为要去萨沃伊酒店见蒙哥马利已经临时取消过一次约会了,这次还这样就太不绅士了。”
那就明天晚上?“我们到哪儿去接人?”
“具体我还不知道,”塞斯说,“雷迪·布拉克内尔给了我一张地图。他说是在普茨茅斯的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刚好是行动集结地的中心位置,阿瑟顿就在那儿。“好吧。我们要扮成平民去吗?”
塞斯摇摇头说:“身份就是军官。”也就是说他们会去某个军营,而且若是一个军官问起丹尼斯·阿瑟顿被派驻在哪儿的话,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欧内斯特甚至可以让

某个士兵去查找记录,然后找到阿瑟顿。但这样的话他最好先甩开塞斯,好在这两天的旅程肯定有大量的机会让他甩开塞斯,而且如果他们是明天早晨出发,他兴许还可以

在半路上把文章送到《号角报》。“我们什么时候去接人?”
“明早九点,那你这是同意啦?”
“嗯。”欧内斯特答道。塞斯前脚刚走,他便开始打字:“音乐由第四十八步兵师乐队演奏。”他把纸从打字机里抽出来,放进去一张新的,然后打字:“上诺丁市的

詹姆斯·汤森及其夫人宣布,他们的女儿波莉将与驻扎在肯特郡的第二十一空降师的二级准尉科林·坦普勒订婚,婚礼计划在6月底举行。”
塞斯开门走了进来,穿着一身军官的制服,问:“你怎么还没好?”
“我以为我们明天早晨才走。”
“不是,”塞斯说,“布拉克内尔让我们现在出发。”
这没道理——普茨茅斯离这儿只有几小时的路,但是欧内斯特没有拒绝。他们到得越早越好,要是他们在路上停下来过夜的话,他会有更多的打听阿瑟顿的机会。
“给我二十分钟,”欧内斯特说。
“只给你十分钟,你知道我们的地图在谁那儿吗?”
“你之前不是说布拉克内尔给了你一张吗。”
“不,我是说咱们附近的地图。”
“普里斯姆应该拿着呢吧。”欧内斯特撒谎了,塞斯刚走出去找,他就把地图从桌子上的文件堆里抽了出来,塞到口袋里,然后小跑着把它藏到了一堆杂物中镀银的抽

屉里。接着他跑去把剃须刀和肥皂扔进背包里,对塞斯说道:“你确定普里斯姆之前没把地图给你吗?”同时拿起自己的包和军官制服,把它们放回了办公室。欧内斯特穿

上制服,又开始飞快地打字。
又成功写完了一条消息:“上星期女学生玛丽·P.卡德尔赢得了圣塞巴斯蒂安学校的战争救援集邮大赛冠军。据她的朋友波莉说,十四岁的玛丽通过给别人跑腿的方式

赚取买邮票的钱。校长丹沃斯·汤森说:‘让我们祝愿所有人都能像玛丽一样为赢得战争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刚写完,塞斯就拿着地图出现了,质问欧内斯特为什么还

没准备好,而且说:“你肯定想不到我是在哪儿找到地图的。”
欧内斯特把文章装进信封里,密封好,然后赶紧跑去找塞斯,到那儿的时候塞斯已经发动了那辆劳斯莱斯。不等欧内斯特关好门就把车开到了路上。“我们得把这些文

章送到《号角报》编辑部办公室。”欧内斯特把信封给塞斯看了一眼。
“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再送过去。”塞斯说。
“可是我们刚好可以顺路去克罗伊登。”
塞斯摇了摇头,说:“我们得先去一趟格雷夫森德,然后折返去多佛和福克斯顿。”
“啊?”要是朴次茅斯是塞斯编的谎话,欧内斯特现在就想杀了他。“为什么?”
“我们还得记下所有我们经过的路段和村庄的名字。”塞斯说。
“为什么?布拉克内尔就不能从地图上自己看吗?”
“可以,不过一些地标建筑地图上没有。而且距离也要准确,以防在战争开始前德国高级司令部的哪个成员突然想来肯特郡度假。”
“德国高级……我们接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德国战俘。”塞斯答道,“我们要从战俘营里把他接走,然后送他去伦敦。他病了,红十字会安排我们把他送回德国。不过首先我们要把他送到多佛,然后穿过

肯特郡的集结待命区,这样就能让他变成德军中看到我们进攻筹备状况的第一人了。
“一些橡胶油箱、几架木头飞机和一个污水管搭的假炼油厂?这些能骗得了在两万英尺高空的侦察机,却不能……”
“不,我们要给他看的是真家伙。”塞斯说道,“战舰、飞机,所有的东西。他只需要以为自己是在肯特郡就行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下午要去格雷夫森德。我们

要先绘制出一条错误的路线,这样的话我们谈及我们的位置时这位德军上校就能偶尔听到一些。”
这是个高明的计划。全英格兰的路标都被拆了,这位上校只能通过他们的谈话才能知道自己的位置,而且,如果他们成功地让他相信自己确实是在肯特郡,那么在上校

回德国之后,盟军进攻的地点是加来这件事就能通过他的嘴传到德国最高指挥部那里了。
不过欧内斯特寻找阿瑟顿的计划要泡汤了。旁边跟着一个上校的话,他就不能随便逮住一个士兵问阿瑟顿在哪儿了。他必须想办法同时避开上校和塞斯。
“你说我们要离开两天,”欧内斯特说,“我们在哪儿过夜?是在军营还是朴次茅斯?”
“都不是,我们直接把他带到伦敦去。”
“可你刚刚不是说后天查苏布尔跟女招待定的约会日之前我们回不来的吗?”
“查苏布尔说的,我可没说。他总觉得这次行动会出岔子,然后搞砸他的约会。”塞斯说,“我们中途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除非要去上厕所。而且我们要保证德军上

校一刻都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雷迪·布拉克内尔让咱们两个人全程盯紧他。”
帝国战争博物馆,伦敦 1995年5月7日
当和平再度来临,光明再度照耀大地,我们当共同回首过去,感恩并铭记那些在最阴郁的日子里涌入心中的温暖与欢欣。
——报纸广告/1941年
还有五分钟就十点了,外面还在下着大雨,他等的那些人还没到博物馆。谢天谢地,那对美国夫妇已经放弃撮合他和他们的女儿了,他们离开的时候说要找一个“干燥

的地方”,还说:“卡尔文,我们要去好好喝一杯咖啡,如果这个国家有正经咖啡的话。”然而更让人烦躁的是此时还没有其他游客要来的迹象。
如果他们都去了圣保罗教堂的展览怎么办?他想,或者如果日期是错误的怎么办?可能展览明天才开始?或者说昨天才是开始日期?
差一分钟十点的时候,一个年迈的博物馆保安走出来把门打开,让他去大厅里等着。“今天是‘伦敦大轰炸中的生活’展首次开放的日子吧?”他问保安。
“没错,先生。”
“是不是凡是当时参与战争工作的市民今天都可以免费入场?”
“没错,先生。”保安此时略显警惕,似乎在怀疑眼前的人想通过假装那些幸存者而免费进场。“你可以在那边买展览的票。”保安冷漠地抬抬下巴,指向空无一人的

售票处。“入场和常设展是免费的,很快博物馆就会开放了,在那之前我们欢迎你去礼品店逛逛。”那保安指着售票处旁边的一个商店。
“谢谢你。我绕着大厅看看就好。”他指着高高的天花板说道。天花板上悬挂着一架喷火式战斗机、一枚V-1导弹和一枚V-2导弹。保安离开后,他便来到窗户边,想看

看有没有人来。
一个人都没有。卡尔文看了一下讲座预览和事件海报。上面写着“6月18日——‘以少胜多:不列颠之战’”。“6月29日——‘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无名英雄们:为赢

得战争而牺牲的市民们幻灯片展览——从美国乐队领唱格伦·米勒、解码天才迪利·诺克斯到莎翁剧演员戈弗雷·金斯曼爵士。’”
停车场还是空荡荡的。他看着售票处后面的钟表,十点十分了。他们肯定都去了圣保罗教堂的展览区,他心想,同时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放弃这边去那边,但是坐地铁到

那儿至少要花半个小时,在此期间他可能两边都错过。他决定再多等十分钟。
十点十五分的时候,他要等的人一下子都到了。两辆庞大的轻型商用车靠边停了下来,从车上涌下来一群老太太。卡尔文所在的地方离她们太远了,他看不清楚她们的

长相,而且她们开始上台阶的时候,又纷纷撑起了伞,躲在伞下,所以直到她们上完最后一级台阶他才得以看到她们的长相。
如果梅洛普就在她们之间呢?在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他一直急着寻找认识波莉、能提供波莉离开里基特太太家之后去向的人。当然这一切

的前提是波莉确实从里基特太太家搬走了,她和梅洛普没死于炸毁了里基特太太家的那场轰炸。
伤亡名单上的确没有波莉和梅洛普的名字,而且就算有,也不能证实任何事。
她们那天早晨不在里基特太太家,他对自己说,自从那天他站在原来是寄宿公寓的大坑前,亲眼证实了这个消息,之后的每一天他都这么告诉自己。她们都在避难所里

安全地待着,轰炸结束之后她们搬到了另一家寄宿公寓。或者波莉加入了一个护士队,住进了员工宿舍,那么今天的这些女人中,就可能会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当他看到里基特太太家变成了一座满是木料和灰泥的废墟的时候,他立即想要留在1941年找她们——不对,他真正想的是徒手扒开废墟找波莉——但是当时距离轰炸已

经过去很多天甚至几个星期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伦敦的其他地方寻找她们,如今无法再穿越回他已经到过的时间。在过去的那些天里,每一天都可能是他救出波莉的最后

机会,因为如果不及时把她带回未来,她就必死无疑。
而且在去过诺丁山门、兰登路和牛津街后,他就十分清楚,只是到达波莉所在的时空点是远远不够的。在去找她之前,他还需要知道波莉的具体位置。
这些女人当中就有人能告诉我具体位置在哪儿,她们之前应该和波莉在同一个护士队,或者同在一个防空洞下,又或者住的是同一个公寓。
但是,万一一会儿走进博物馆这些门的人里面有梅洛普呢?万一五十年前他没能救回她和波莉,五十年后她还在这里呢?
如果她还在这里,那她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他对自己说,她最不愿意回忆的就是战争了。纠结一番后他还是站到了离门口近的地方,好让自己能看清每个进来的女人

。他等着她们上完最后一级台阶,停住脚,把雨伞放低,甩掉伞上的水,准备在第一时间看到她们的脸。
第一批进来的人都在谈论天气。“好好的一天下这么大的雨,真是可惜了!”其中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回应道:“不过对我的玫瑰花来说是件好事,可怜的小花,它们

都快旱死了。”
他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来这儿看展览的。她们的年龄没错,七八十岁,而且都穿戴着正式场合才会穿戴的长裙和帽子,其中还有一个人戴着很大的边缘插满了花草的

帽子。还有一个年事很高、看起来很虚弱的老妇人戴着一副白手套。
然而她们看起来像是去参加一场游园会,而不是二战重逢会。他不敢想象这些人曾经做过比喝粗茶更粗的事,更不用说扑灭燃烧弹、从废墟里挖尸体或是操控防空炮这

种事了。
这不是我要找的那群人,他心想,我要找的人都去了圣保罗教堂的展览,而这些大概是妇女协会里的上流人士,她们是因为每个月要出来放风才会来这儿的。他刚想离

开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很虚弱的老妇人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向V-1导弹说:“哦,我的天,你瞧瞧!那是一枚V-1导弹。之前有一枚在皮卡迪利大街追了我一路。”
“希望这一枚没有安装弹头。”随她一起进来的女人说道,她话音刚落就突然尖叫起来:“威特洛!”随之张开双臂扑向一位面色冷漠的女人。“是我呀!布里洁·弗

兰尼根。我们在一个空军女子勤务队里待过!”
“弗兰尼根!哦,我的天啊!真不敢相信!”刚刚那个一脸冷漠的女人突然笑逐颜开。
终于搞清楚了,她们绝对是他要找的那群人。另一辆商务车到了,不过对他来说那些人涌入大厅的速度太快了,她们甩掉雨伞上的水,脱掉雨衣,热烈地讨论着。她们

进来之后,一个接一个地喊着大厅另一边的人的名字,众人惊喜地互相问候。他站在门边等她们都走进去,然后绕着嘈杂的大厅走了一圈,端详着每一张刚刚被他错过的面

孔,寻找艾琳。
他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对话。
“不,她不会来了,可怜虫,她得了风湿,你知道的……”
“你还和你的美国老公——他叫什么来着?杰克?”
“杰克?我的天,不,在他之后我都结了两次婚啦……”
“不是,那时候你是个差劲的司机。还记得当时你载的那位可怜的美国海军将军吗?”
“他不是海军将军!他只是一个中校,而且当时他活该被车撞,如果美国人开车靠的是正确的一边,他们就会知道过十字路口时该先看哪边……”
“女士们!”一位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银发女人站在门口喊道。“女士们!”她手里拿着一堆姓名牌和一张金色星星贴纸。“女士们!请听我说!”她大声喊着,然

而没有用。这些女人都在找自己昔日的朋友和熟悉的面孔。
和我一样,他一边想,一边走过拿着姓名牌的女人,向角落里的四个他还没见过面的正在交换照片的女人走去,他猜她们交换的是些各自儿孙的照片。他拿出笔记本,

假装自己正在记录V-1导弹和喷火式战斗机的说明,实际上却是在仔细观察她们的脸。
梅洛普可别在她们中间啊,他在心里祈祷着。
她们都围在照片前,脸部被挡住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她们才抬起头来,他这才看清她们的脸。
梅洛普不在这儿。也就是说他还有成功的希望,至少现在还有。还有可能找能告诉他在1941年3月之后波莉去向的人,这样他就能找到她和梅洛普,然后把她们救回来。

这些女人都参与过战时工作,而且大部分人在伦敦大轰炸的时候都在场。一定有人知道波莉在哪儿。
从他刚刚观察过的那组人开始。她们已经看完了照片,正在讨论关于战争的事。
他靠近了一点,想听听她们在谈什么,然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加入谈话中去。“你还记得我们去比金山跳的那场舞吗?”一个看完照片的人问她旁边的女人。“还有那

个皇家空军飞行员——他叫什么来着?”
“我记得是叫博伊德,他一直在求我去看看他的飞机。”她说道,尽管很难想象什么男人曾经会恳请她去任何地方。她体格胖大,面色惨白,脸上布满了铁路地图似的

皱纹。“然后我说大家闺秀是不会在晚上和她们刚认识的男人单独出去的,他又说现在是战争时期,而我们明天可能就会死。”
“陈词滥调。”在她旁边的一个女人说道。
“我比较喜欢的他们搭讪时爱说的一句话是‘这是一位爱国者的义务’。”第三个女人说道,其他人纷纷点头。“把约会想成为战争尽自己的一份力。”
从某种程度上讲,我觉得现在突然插嘴不合适,他心想,然后刻意地把目光移向喷火式战斗机。
“那么最后你跟他走了吗?”其中一个人问道。
第一个女人看起来有些恼火。“没有,我告诉他我不想继续这种老生常谈的对话,而且我也没想过要和他去什么地方。还好我拒绝了他,过了没多久他的飞机就在机场

被炸弹击中了,炸得七零八落,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救了他的命,”她说,“我跟他说过,‘你应该感谢我,还好我是个大家闺秀。’我说:‘如果我跟你去偷看飞机,说不定那晚就被炸死啦。’”
“那他感谢你了吗?”第二个女人淡淡地问。
“我倒是知道几个被炸得无影无踪的女孩。”在她旁边的女人说。
我也知道,卡尔文心想。而且显然,现在他不能再通过偷听来了解这些女人是否认识波莉了。他拿着笔记本走到她们旁边。
“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一个女人问道。
“以塞打头的一个名字,劳瑞,你记得吗?她是被高爆炸弹炸没的。彻底炸没了!”
“抱歉,打扰一下,女士们,”他说,“我叫卡尔文·奈特。我是来这里报道展览的,希望各位可以接受我的采访。您几位在二战的时候都参与了战争工作吗?当时你

们都在伦敦吗?”
“她在。”一位穿戴着蕾丝领子的白发女人说,指着刚才那位讲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孩的人,“还有,她们两个——”她指着那个长相丑陋的老太太和一个拿着照片的

人,“都是WAAC的人。”
“就是陆军女子辅助队,”丑老太说,“我们都是无线电报员。”
“那您是做什么的呢?”他问蕾丝领老太。
“啊!”她的脸颊上笑出了两个酒窝,说道,“这要放到几年前,我还不能告诉你,我是做情报工作的。”
“她是个间谍,”那位丑老太说,“不过我还有个更刺激的工作,我开过灵车。”
“在大轰炸的时候吗?”
“不,那时候我还太小。大轰炸发生的时候我还在萨里郡上学。我直到1944年7月才加入陆军女子辅助队。”
这个时间太晚了。那个时候波莉都在克罗伊登开上救护车了,而且她的最后期限也早就过了。“你们两个在大轰炸的时候也在伦敦吗?”他问另外两位曾在陆军女子辅

助队的人。
“没有,我们被安排在萨里郡的巴格肖特花园。”第一个人说道,第二个人则递给他一张照片,他还以为是她儿孙的照片。然而不是。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两位

身材苗条、长相甜美的穿制服的女孩,一个浅色头发,另一个深色头发,笑着坐在高高的坦克上。“我是金色头发的那个,”她说,“这个人叫路易丝。”她指着照片里那

个坐在她旁边的卷发女孩,然后指指她的朋友。
“那是你?”他盯着照片说道。面前这个肥胖又苍老的女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照片里那位活泼的、笑容灿烂的女孩。
“是的。”路易丝说着,走过来看这张照片。“那时我的头发还是深褐色的。”
他本来以为,就算自己八年没有见到梅洛普,就算她已经比那时老了许多,他见了之后还是能认出她来,然而现在他看到这些照片……
照片里那个卷发女孩和面前苍老、矮胖的老太太完全不一样,漫长的时间会改变一切。
太漫长了。现在,梅洛普可能就在这里,在这个大厅里,也许离他只有几英尺远,而他只是认不出来而已。如果她认出了他,可能走过来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没

来?”
他还在盯着那张照片出神。“你还好吗?”路易丝问他。
“他是被吓着了,见我们过了这么多年变化却这么小。”她朋友说道,引得这些女人笑逐颜开。
“她说得没错。你们都只变了一点点。”卡尔文说道,回过神来。他把照片还给她们,然后一一询问了四个人的名字。“为了能在文章中引用各位的名字。”
万幸的是,她们之中没有一个叫梅洛普——或者她的化名艾琳·奥莱利。但是他不能挨个把在场所有女人的名字都问个遍。他想起那个有姓名牌的女人,便走过去看她

是不是已经把姓名牌分发出去了,然而他找不到她了。
不对,她在那边,在售票处旁边,同他早晨在停车场看到的女人说着什么。也许她是想要一个扩音器。
她的确需要扩音器。大厅里的喧哗声渐渐变大,最后变得嘈杂起来,有几个女人甚至需要把手放在耳边努力去听才听得见对方说的话,当他试着询问其中一个别着空袭

预警员臂章的女人在伦敦大轰炸的时候是否在伦敦时,她说:“能再说一遍吗,我听不见,我这只耳朵聋了。”
而且另一只耳朵也快聋了。他只好大声喊道:“大轰炸的时候您在伦敦吗?”她答道:“红茶?什么红茶?”
他拖长音朝她喊,直到问出来她出嫁之前的名字——薇奥莱特·拉姆福德——然后继续向人群走去,边走边偷听她们的谈话,企图听到她们的名字,可是有很多人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