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让我们去比利时的奥斯坦德接一个情报官员,如果他被德国人抓到了,那损失可就大了。”乔纳森解释道,“所以他们把船上的乘客都卸到了格雷霍,然后赶去
比利时。”
“我们把那人带回拉姆斯盖特的时候,他们问我们是否可以在情报方面给他们做些其他的工作,比如……”
“爷爷,”乔纳森警告道,“那是保密级别的。我可不确定他们允许咱们……”
“哎呀!咱们告诉他没问题的。对吧,堪萨斯人?”
“不是‘堪萨斯人’,”欧内斯特说,“现在我叫欧内斯特·沃辛。”
“我跟你说过没,乔纳森?我敢打赌他知道的秘密比咱们知道的还多,对吧,堪萨斯人?”
“没错。”他说道。大部分的秘密我甚至都不能跟你说。
“好啦,我们已经告诉你敦刻尔克之后我们都干了什么了,”中校说道,“现在该你来告诉我们这四年你都在做什么了。”
我一直在努力让我的两个历史学家好友离开这个世纪然后回家,欧内斯特想。为了让那些还没被炸弹炸到的人看到,我用暗号给主编写信、登征婚广告和讣告。我在努
力地找一个叫丹尼斯·阿瑟顿的人,他在这次进攻的集结待命区,只有找到他,他才能告诉牛津波莉和艾琳的位置,然后在波莉的最后期限到来之前把她们救回去,只是现
在那个期限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我要送一个包裹,”在中校皱眉之际,欧内斯特笑了笑说,“我是水手希金斯。皮克林将军说你正在招募船员。”
“我知道这个,”中校乐呵呵地说,“我跟乔纳森说过唐森会让你来做的。”
“您不该叫唐森上校的,”乔纳森说,“您应该称他为阿尔杰农。”
“那是在可能有德国间谍的情况下。”中校转向欧内斯特。“所有这些编的名字——杜立特船长、大副阿尔弗雷德——很多毫无意义的名字。还想让我冒充米里耶尔上
校。”他说道。“米里耶尔上校”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有点像“梅里埃上轿”。“你说这能有什么用?要是德国佬抓住我们,不出两分钟,他们肯定就会发现
咱们不是法国人。我跟他们说过,你们应该保证我们不被抓,而不是在名字上费心思。”中校看向乔纳森。“堪萨斯人知道上校叫唐森。在医院的时候他俩在一块儿。是不
是,堪萨斯人?”
“是的。”他说道,努力地梳理着这一切。他们可能是为英国情报局执行任务的时候见到的唐森,然后他们向唐森提起了自己,但是如果他们在欧内斯特住院的时候就
认识了唐森的话,就说明……
“你们怎么会见到他的?”他问道。
“他就是我们去奥斯坦德接回来的那个军官。”中校说。
“他伤得很重,”乔纳森说,“他脊柱上挨了一枪。”
“你们在带他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了我的事?”
“他的状况不好,不可能听到任何事的,”中校说道,“他一路上都在昏迷。”
“我们都以为他挺不过来了。”乔纳森说。
“然而八个月之后他完全恢复了,几乎像健康人一样,再就是到处找你。他说在医院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而且有人告诉他我们在敦刻尔克跟你在一起。他说他在牛津
旁边的一个小镇见过你,之后就找不到你了,还问我们知不知道你在哪儿、关于你我们能告诉他些什么。主要是,能信任你吗?”
“然后你们跟他说什么了?”
“我们告诉他我们不知道你在哪儿,”乔纳森说,“不过他可以去萨尔特伦渔村问一下。”
欧内斯特知道接下来的事,唐森和弗格森到了那儿,然后给了达芙妮一个地址,他还以为那是检索小组的人给的。他之前还很奇怪他们是怎么找到达芙妮的,还以为是
因为医院里的护士向他们提到过达芙妮曾去看望过他。
“看样子他找到你了。”乔纳森说。
“没错,他找到我了。”又或者,是我找到了他,我按照达芙妮给我的地址去了埃奇伯恩,期待着遇见检索小组,然后他就出现了,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他当我是间谍
而来逮捕我的,但他没有那么做。他给了我一份工作。当时我拒绝了他,直到我发现丹尼斯·阿瑟顿到这儿的时间比波莉的最后期限晚了两个月。
“你还告诉唐森什么了?”欧内斯特问。
“你觉得我们还能跟他说什么?”中校说,“说你很勇敢,说你解开了卡住的螺旋桨,救了我们还有所有在‘简夫人号’上的士兵。而且我告诉他,别看你是美国佬,
他不招募你的话他就是个大蠢蛋。”
那天在埃奇伯恩唐森说过“有人强烈推荐你来做”,他当时还以为唐森是和哈迪有过谈话,没想到是中校和乔纳森。
要不是他们的话,唐森就不会和他在布莱切利失联之后又找到他,他也不会让迈克参与“南方坚忍”行动,让他有机会找到阿瑟顿告诉其波莉和艾琳在哪儿。而且,如
果他们没有救起唐森,“南方坚忍”行动还会存在吗?反过来说,如果欧内斯特没有让螺旋桨重新转动,祖孙俩也没办法去接唐森。
“唐森招募了你?”乔纳森激动地问道,就像他还是十四岁一样,欧内斯特突然想起了科林·坦普勒。“你是间谍吗?”
“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我感觉。”欧内斯特说道,“我不送包裹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桌前。说到包裹,我最好把它给你就走。”
他把手伸向旅行包,但是中校拦住了他。“你还不能走,至少告诉我们自从我们上一次见面之后你都经历了什么。”
我装作失忆,差一点儿害死了艾伦·图灵,我被一面坍塌的墙砸到,装死,还觐见了王后。
“说来话长了。”欧内斯特说。
“我们有的是时间。”中校搬了一把椅子给他。“坐下。你不能这么快就走。想喝点咖啡吗?还是来点儿炖菜?”
他想起了中校的炖菜。“咖啡吧,谢谢。”他坐了下来。正好他也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中校蹚水到咖啡壶旁边。“乔纳森,你看能不能找到那瓶白兰地,我们为了最后一战存的那瓶。”他说。他从桌子上一堆开口的罐子和地图中拎出一个马克杯来,把咖
啡倒进去,递给欧内斯特。
这个马克杯看起来像是从他几年前登上“简夫人号”起到现在就没洗过。欧内斯特贴着边沿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我应该要炖菜的,他心想。
“找到了。”乔纳森把白兰地拿了过来。
“你确定真的要打开它吗?”欧内斯特问道,“在战争结束之前喝这个不会象征坏运气吗?”
“早就已经胜券在握了,”中校说,“或者说只有一个月了,对吧,堪萨斯人?”
他散布假情报的完美机会来了,这是告诉他们进攻最早到7月20号之前都不会发生的最好时机,也是提及美国陆军第一集 团军、巴顿将军和加来的最好时机,比完美还
要完美。如果祖孙俩被德国人抓住而且被审问的话,他们就可以帮助证实情报局散布的假消息。
但就像他救过他们一样,他们也救过自己一命。他欠他们一句真话,既然他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到底是谁,那么至少他能告诉他们这件事的真相。“没错,”他说,“只
不过我们需要让德国人觉得,进攻时间是在7月中旬。”
中校点了点头。“这样的话希特勒就不会把坦克都派过来。而且也是因为这一点,你需要让他觉得地点是在加来。”就在欧内斯特面露惊讶的时候,他说:“过去两个
星期我们一直在加来港口做海上扫雷工作,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在那儿会发动进攻。你觉得这骗得了他们吗,堪萨斯人?”
“如果骗不过,我们就赢不了这场战争了。”
“那我们最好保证它可以,把你的马克杯递给我。”他分别往欧内斯特和乔纳森的咖啡里加了一点儿白兰地,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然后坐了下来。“现在,开始吧。”
他说,“告诉我们你都经历了什么。”
“你先。”欧内斯特说,向后倚了过去,小口啜着他的咖啡——就算加上白兰地也没能让它味道好一些——随之他们把后来的经历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他们偷偷转移过
犹太难民以及在英吉利海峡被击落的飞行员,还给法国地下反抗组织运送过物资和加密信息。
欧内斯特知道自己本应担心他们做的事会造成某些历史的改变。因为他们后面的行为都派生于欧内斯特清理螺旋桨让他们免遭轰炸的行为。二等兵哈迪那件事之后他担
心过自己的行为会对历史造成影响。但是很奇怪,现在他不再担心了。
他以为中校和乔纳森被自己害死了,然而事实是,他没有。这也就意味着,他担心的其他事可能也不会成真。不用担心是否能找到丹尼斯·阿瑟顿,并且在波莉的最后
期限之前把波莉和艾琳两人救回去;也不用担心那天晚上他在敦刻尔克救起哈迪或是把那条狗拖到一边是否会导致英国战败。如果中校和乔纳森还活着,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
或者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害死人之后放松了心情,或者是因为白兰地。“这四个月以来我们一直在协助绘制诺曼底海滩的地图。”中校轻描淡写地说。
绘制海滩地图。天哪,绝对是一项危险的工作。而且,一旦他们被抓住,他们两人就可以让法国地下反抗组织过去数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该你了,”中校说道,“你都做了什么?你在医院待了多长时间?”
“将近四个月,”他说,“我曾尽最大努力想要联系上你们。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们已经死了。在我给你写信之后,达芙妮……”
“我们那儿的达芙妮?皇冠和锚酒吧里的那个?”
“是的,她过来告诉我你们没能从敦刻尔克顺利撤回,你们之前有没有给她捎信说你们还活着?”
乔纳森摇了摇头。
“你妈妈也没有?”
“没有。我们把唐森带回来之后,他们为了抵御进攻,直接让我们去布置水雷了,等我们干完的时候,村里的人早就以为我们死了。”
“我们的确随时都可能会死。”中校说,“然后我们开始给情报局工作,所有事情都必须保密。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死亡的事实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因为我们要执
行他们交给的那一类任务。这样做,只不过让我们真正死亡的时间比村里人以为的时间更晚一点而已。而且如果让乔纳森的妈妈知道他还活着,她肯定不会让他干这个的。
”
乔纳森点了点头,说:“所以让她们相信我们已经死了似乎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我猜这对你来说可能很难理解。”
“不。”欧内斯特说,想起了他对波莉和艾琳做的事。“我知道有的时候那种事很有必要。”
中校点了点头。“如果这事关乎战争的输赢。”
或者关乎是否能救出波莉和艾琳。
“那么我们的牺牲就是值得的,不是吗?”
是的,欧内斯特想,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而且话说……
“我该走了。”他说道。
“走?这种天气?你是傻了吗?听好了,”中校把烟斗指向天花板。“现在外面大雨倾盆。你会被雨淋死的,小伙子。不行,必须留在这儿,你可以睡在那边的架子床
上。”
这是个“很诱人”的邀请。
但是上一次睡在那个架子床上后,醒来时已经在去敦刻尔克的路上了。
“抱歉。我今天还有另一个包裹要送。”他说着,站了起来,蹚水去拿他的旅行包,从包里取出了包裹和那封信,交给了中校。中校打开了信和包裹。包裹里有一张照
片,拍的似乎是欧内斯特在田野里被公牛追的画面。
“信上说,”中校看着信说道,“我们会留在这里安装扩音器,然后一旦收到进攻开始的信号,我们就赶去加来,在岸边下锚,然后播放这个东西。”他晃了晃手里的
录音带。
毫无疑问,里面是登陆部队上岸的声音——铁链的咔嗒声,众多船放下时的刮擦声和人的呼喊声,就是希望能误导德军,让他们觉得登陆部队会从加来出发。
这个任务可比绘制海滩地图危险多了。“祝你好运!”欧内斯特发自真心地说。他穿上那件快要干了的外套,把旅行包背在肩上。“再见,中校。”
“不是中校——是上校。”老人自豪地说。
“爷爷得到了任命。”乔纳森解释道。
“恭喜你,上校。”欧内斯特说道,同时向他敬了个礼,中校笑了笑。“祝你们俩好运。”欧内斯特说。
“我们不需要运气,”老人说,“多亏了你,我们才保住了‘简夫人号’,它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们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你记住我说的话。”
“希望你是对的。”欧内斯特说,和乔纳森握了握手,便沿着梯子走上了甲板。
他一下子就钻进了猛烈的风里。他不得不冲出去,弯着腰向前走,下了船,回到码头,祈祷自己不会被刮到海里去。这时乔纳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喊着:“希金
斯水手!”如果他这是让我回去的话,我一定回。欧内斯特心想。
然而乔纳森是想给他个东西——一个用细线绑着的扁平的油纸包裹。“我要把这个给唐森送过去吗?”欧内斯特喊道,说了他的真名,因为在这样的狂风下不可能有人
听到他们的谈话。
乔纳森摇摇头,雨水从他湿透了的头发上飞溅开。“这是给我妈妈的。”他喊道,“万一我们没能回来,她好知道发生过什么。”
“在行动开始之后给她吗?”欧内斯特扯着嗓子喊道。
“不是!”乔纳森喊道,“战争结束之后再给,到那时候这些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是的,欧内斯特心想,到时候它们确实不是秘密了。
“我会把它送过去的。”他保证道,然后把信塞到了衬衫里,此时欧内斯特看着乔纳森沿着码头回去的身影,心想,也许我也应该写一份这样的信,让塞斯送给艾琳。
但要写点什么呢?“亲爱的艾琳,其实那天晚上在汉德斯奇街我没有死。我一直等到银行站被炸毁,之后找到了救援队尚未到达的一个事故点,把我的围巾和含有我的
信息的文件扔在那儿等他们发现,就像你看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悬疑小说里某个杀人犯那样。对不起,我把外套烧坏了,毕竟那是你不辞辛劳找来送我的……”
你根本没有时间写信,他想,你现在需要做的是赶去火车站。
欧内斯特冒着风雨开始寻找。他第一次来到多佛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传送点,那时候还是9月,欧内斯特一直都没有忘记火车站的位置,不过这次他走路的速度比上次快多
了。他到那儿的时候快冻僵了,为了让双手恢复知觉,不得不对着手一直哈气,之后他才成功地向电话投币口投了几枚硬币,让接线员为他接通朴次茅斯的英军司令部。
在之前的一个多月里,他遍访了伦敦各处的司令部,在各种伪装下给英格兰西南部的所有军营打了电话,寻找丹尼斯·阿瑟顿的踪迹。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只完成了计划
的一半。上帝保佑阿瑟顿也做了口音植入,而且在这儿当了一名美国兵,可是目前在英格兰有超过80万的美国士兵。
接线员为他接通了南安普敦,接下来的下午和晚上,他一个办公室到另一个办公室、一个长官到另一个长官地挨个儿拨电话,发现无论是在南安普敦、埃克塞特还是普
利茅斯的军队里,都没有叫丹尼斯·阿瑟顿的人。为了从一个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队员那儿要到韦茅斯的出纳员的电话,他甚至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美国口音。距他的植入
失效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但是因为之前说的时间久了,所以现在这个口音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
欧内斯特挂掉那个女队员的电话时咳嗽了起来。他不能在车站过夜,天气实在太冷了,而且售票员正在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在这种天气下,而且是在晚上,他是没什
么希望能搭上车的,他也不能冒险去码头附近找小酒店,因为很有可能会在酒吧撞见中校和乔纳森。而且他需要一些热的东西——还有酒——好御寒。
你不能生病,他告诉自己,你只剩一个半月的时间去找阿瑟顿了,而且你还没散布完关于进攻的假消息。为了这个,他蹒跚地来到镇子边上的一个本地人常去的酒吧,
点了一杯热托地鸡尾酒,然后准备对所有酒客谈起他偷听到了两个军官说在7月18号会上演一场大戏,而且地点绝对是在加来。
然而那里没有客人,虽然酒吧还有麦芽啤酒和威士忌——这些可是战争期间的稀罕物。很显然那时的天气对于强壮的水手来说已经平静很多了。整个晚上欧内斯特一杯
接一杯地喝着热托地,构思会交到艾琳手上的那封想象中的信。
“亲爱的艾琳,我知道我说过我们不应该分开行动,但是丹尼斯·阿瑟顿在波莉的最后期限之后才会来,而且这是我能想到的联系上他的唯一方法。还记得我告诉过你
沙克尔顿是如何不得不离开他的同伴们去寻求帮助吗,因为如果他不去的话,就没有人能知道他们在哪儿,然后所有人都会死。还有他是如何成功地到达一个小岛,然后找
到了救援,回去把他们都救了出来的。不过,我没有告诉你故事的所有细节。在沙克尔顿到达小岛的时候,他所处的是没人的一边,他不得不翻过很多座高山才到达目的地
,现在相同的事情正在我身上上演……”
他又喝了两杯,接着写道:
“亲爱的波莉,我从曼彻斯特回来的时候对你撒了谎。在萨尔特伦渔村打听我的那个人不是福德姆,而是唐森。他自从在布莱切利庄园偶遇后一直在找我。不过你错了
,他不是想雇我为厄尔特拉工作。他是想要招我去一个特殊小组,我以为可以借机找到丹尼斯·阿瑟顿,然而事实却是……”
他不能给波莉写信,因为波莉的最后期限已经过了,她已经死了。12月之后,她就死了。
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尝试往达利奇打电话,给波莉发警告,然后想起来诺曼底登陆之前波莉还不在那儿,就挂掉了电话。塞斯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她不在那儿。
她死了。”
要是今天晚上再多喝几杯托地酒,他可能就会把所有的事都讲给酒保听,或者更糟糕的是,他会把这些事全部写下来,然而做这些没有意义。波莉不会收到寄到达利奇
的信,因为她没有收到过这封信。艾琳可以收到他寄出的信,但他的计划还没成功——他还没找到阿瑟顿或者联系上他,而且波莉已经死了——如果他无法救出波莉和艾琳
,那么艾琳最好不要知道他还活着,以及自己逃走之后什么忙都没帮上。艾琳不像乔纳森的妈妈,至少自己的儿子和爷爷是光荣牺牲的,心中还能宽慰一些。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放下马克杯——这杯子比中校给他的那个干净得多——准备去睡觉。但是就在他打算上楼梯的时候,一个养猪的农民走了进来,把雨水甩得到
处都是,他嚷嚷着“好好的晚上让这雨给糟蹋了”——这句话欧内斯特举双手赞成——然后点了一品脱的酒。
“快点儿上酒,”农民说,“我还有一批猪崽儿等着运到霍克赫斯特去。”
欧内斯特连忙求他捎自己一程,他钻进养猪户的卡车里,问这个农民觉得登陆地点会在哪儿,欧内斯特不等他回答便说道:“记住我的话,一定是在加来。”然后又在
路上告诉农民自己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欧内斯特根本不用说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因为说与不说没什么两样,他一回到卡迪尤堡,查苏布尔就说:“啊,太好了,你来了——上帝啊,这什么味儿?”
“我刚才和猪待在一起。”
“我以为你去的是海边。不过,不要紧。你得刮个胡子洗个澡,尤其是得洗个澡,然后穿上这个。”他扔给欧内斯特一件晚礼服和一双布拉克内尔的有点小的鞋,告诉
他只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然后拉着他和塞斯前往一个为蒙哥马利将军准备的招待会。
“只可惜那个人不是蒙哥马利。”一行人钻进了指挥车之后,查苏布尔说。
“什么叫他不是蒙哥马利?”欧内斯特一边对着后视镜系领带一边问。
“跟将军长得一模一样,”塞斯说,“一个演员。”
哦,我的天,刚出了油锅又入火坑。“不会是戈弗雷·金斯曼爵士吧?”
“不是,”塞斯说道,“他早就死了,被炸死的。”
“不,你说的那个人是莱斯利·霍华德。”查苏布尔说。
“就是他,他那时正赶着去劳军。”
“劳军途中被炸死的是简·弗罗曼,”查苏布尔说道,“金斯曼长什么样?不管这个演员是哪位,他都应该长得很像蒙哥马利。”
这就可以排除戈弗雷爵士了。演员可以用化妆和假发做到逼真,但是身高不行。蒙哥马利比戈弗雷爵士矮了整整二十厘米。
而且塞斯说得对,在招待会的这个“将军”确实和蒙哥马利长得很像,无论是高高的颧骨、牙刷似的胡子还是孤傲的举止。“你确定他不是蒙哥马利?”在他们扮上军
官和巴顿将军的手下被介绍给蒙哥马利之后,查苏布尔耳语道,“他说话的声音和那个老头儿太像了。”
“我很确定,”塞斯说,“而且你要做的就是看好他,让他一直演下去。蒙哥马利滴酒不沾,但他不是,所以盯紧他,保证他除了柠檬汽水之外什么都不碰。这是一次
演习——就是字面意思——就是要看他是否能演好。”
“如果他能演好?”欧内斯特一边说,一边看着那位衣冠楚楚的“将军”和客人们谈笑风生,这个演员似乎已经完全投入其中了。
“他们就会把他送去直布罗陀,好让德国人相信进攻地点在地中海,或者,要是德国人不信这个,那就让他们相信进攻的时间是在7月。”
而且我猜最后被派去和他做伴,保证他时刻稳重冷静的那个人是我,欧内斯特丧气地想。为什么不能让蒙哥马利的替身直接去这次进攻的集结待命区,然后把蒙哥马利
送去直布罗陀呢?
欧内斯特真的被派去和这名演员做伴了,不过“蒙哥马利”还没定好什么时候走,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欧内斯特都在雨中,以留声机里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为
背景,开着汽车的头灯在一条虚拟的跑道上行驶。结果就是,他在多佛得的那场感冒升级成了流感,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开始对一些在牛津时稀松平常的东西充满感激之情,
比如抗病毒药物,或者纸巾。
不过另一方面,他不用去直布罗陀了,而且医生叮嘱他卧床休息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他可以在床上抱着打字机继续写他的文章和他那含有暗号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