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水手,就差鱼腥味和两天没刮的胡子了。也就是说,你用不到那个剃须刀。”塞斯说道,将手伸向旅行包。
欧内斯特在他碰到包之前一把推开了他。“那只是你以为。”欧内斯特说,拉上了旅行包。“在我回来的路上我会停在各个酒馆讨论加来的登陆作战,我可不想吓到酒

吧的女招待们。”
“也是,行吧,别去耕牛和犁铧酒吧”塞斯说,“查苏布尔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和达芙妮在一起的时光。”
“达芙妮?”欧内斯特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那个酒吧女招待,你见过她。一头很漂亮的金发,蓝色的大眼睛,查苏布尔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我该把这些文章送到哪儿?”
“原稿送到萨德伯里的《萨德伯里导购周报》,复写版送到克罗伊登的《号角报》,”欧内斯特一边说,一边穿上那双早就破破烂烂的帆布鞋。“办公室就在大街上。

主编叫杰珀斯先生。”他系紧了鞋带。“明天下午四点必须送到那儿。”
他站起来,把旅行包甩到肩头。“我在想你能不能把我送到纽文顿?我在那儿更容易找到顺风车。”而且那里有可以把我送到伦敦的火车,这样我就可以一早选一趟火

车去多佛了。
“抱歉,查苏布尔刚走,”塞斯说,“而且直到今晚蒙克里夫才会把奥斯汀开回来。”他递给欧内斯特一罐沙丁鱼。
“给我这个干吗?”
“我觉得你可以洒在裤子上一点儿,这样更真实。”
“等我到那儿再说吧。”欧内斯特说道,他急着离开。伦敦肯定是去不成了,不过如果幸运的话他可以刚好搭上去霍克赫斯特的顺风车,然后就可以坐巴士去克罗伊登

,在塞斯把文章送到之前把自己的那几篇送过去,不过要怎么向杰珀斯先生解释分两波送文章的事呢?
待会儿再想办法,他想,等我赶上巴士再说,还有顺风车。
然而,他穿着这双很紧的帆布鞋在路上艰难地走了一个半小时,也没人有要捎他一程的意思。美国第一集 团军不在这儿真的太糟糕了。哪怕碰到其中的一个人,我兴许

就可以搭到顺风车了。
最后他成功搭上了一名年迈的神职人员的车,这人刚好要去下一个村庄接替当地牧师的工作。“他是自愿作为随军牧师和军队一起走的。”他从窗户探出头告诉欧内斯

特。“那个村子离这儿只有两英里。你确定不要在这儿继续等吗?下一辆兴许会更好呢。”
欧内斯特心里完全没底,不过现在他的脚疼得太厉害了,他钻进车里,就在这时一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吉普车,里面坐着一位漂亮的陆军妇女队队员,倏地超过了他

们。就这样,从那个神职人员的车上下来后,欧内斯特又搭上了一辆笨重的农场卡车——这是三个小时以来出现在路上的唯一的交通工具了。
他那天晚上直到快十点才抵达霍克赫斯特,这也给了他好几个小时可以考虑怎么向杰珀斯解释,最后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不能保证杰珀斯先生不会在塞斯到达克

罗伊登的时候提及自己来过这里,而且一旦塞斯发现欧内斯特来过,塞斯肯定会很好奇那些文章里到底写了什么。而且,他早就对欧内斯特打字的内容产生了兴趣。
欧内斯特太疲倦了,没法坐在酒吧里一边摆弄着一品脱淡啤酒一边散布关于登陆的谣言。他甚至没有力气把那双帆布鞋从他起泡的脚上脱下来,最终一头倒在床上,就

这样在睡梦中错过了可以搭到顺风车去多佛的最佳机会。“霍洛克斯先生刚走,”酒吧女招待给他送早餐的时候告诉他,“他当时正要去多佛。”
这就是我的命,欧内斯特想,这一天欧内斯特都是在一辆缓缓驶向多佛的货车上度过的,那辆车里满是鸡和猪的粪便,还有一头牛,他坚信这头牛和自己之前在牧场里

遇到的是同一头。这个农民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熄火让欧内斯特下车的时候,他甚至有点高兴,尽管那里距多佛还有“一段路”要走,而且看起来天要下雨了。
确实下雨了。他坐在一个陆军下士的道格拉斯摩托车上刚刚到达多佛的时候,大雨就倾盆而下,一阵狂风直接把雨拍到他的脸上。
可怜的塞斯,他一边想,一边向码头走去。杜立特船长肯定还在那儿,没人会在这种天气出海。
因为下雨,码头上的路面变得湿滑,他从一堆木箱子、卷绳和汽油罐之间穿过,看着画在船头的名字——“勇士号”“乔治国王号”“无畏舰号”。这里没有“玛丽玫

瑰号”或者“海洋之灵号”,他想。战争改变了一切。这些船名都有很激进或爱国的名字,而且它们的甲板上挂着迷彩网。“英国国旗号”“无畏号”……
“迈尔·简妮特号”排在最后。他到那儿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无畏号”“不列颠尼亚”……
在这儿。“迈尔·简妮特号”。
但这应该不是他要找的船。它的船体被藤壶覆盖着,油漆也剥落了。估计这艘船在水上漂不了多久,一点也不像是能出海的样子,更不用说为英国情报局办事了。看起

来完全经不起风浪,就像……
“喂,你好。”一个看起来很健壮的年轻男子在船头向欧内斯特喊道,“你来这儿有事吗?”男子穿着运动衫和褪色的裤子,显然他刚刚修理过引擎,脸和手上都是黑

乎乎的污迹,像拿着武器一般握着一个满是油的扳手。
“我想见杜立特船长,”欧内斯特向男子大喊,“他在这艘船上吗?”
“在。”他示意欧内斯特上船,“他在船舱。船长!”过了一会儿没人回应,男子又走到舱口对里面喊道,“杜立特船长!有人想见你!”然后就回去修引擎了。
欧内斯特赶紧踏上跳板,然后愣住了,疑惑地盯着船上未上漆的甲板。这不可能……那艘船已经沉了。但是这艘船的船舵、储物柜甚至是舱口都和那艘船太像了。
哦,我的天,他想。“迈尔·简妮特号”,我本应该认出来这个名字的。
“你个该死的在上面嚷嚷什么呢?”一个声音从船舱里传过来,绝对不会错,那个声音,那顶游艇帽,或者说,当中校从舱口出现时那双明亮的眼睛和灰白的胡须。
他还活着,欧内斯特惊讶地想。
“你是谁啊?你想要什么?”
他没认出我来,欧内斯特想,一切都要归功于针织帽和脸上的胡子茬。“您是杜立特船长吗?”他问。
“是。”
“我是水手……”
“下来避避雨,”船长说,示意欧内斯特顺梯子下来。
欧内斯特爬下去,跟在船长后面。舱里看起来跟之前完全一样——丢满垃圾的厨房,堆满灰色毯子的架子床,地板上四英寸深的海水。放在桌子上的防风灯昏暗地不停

闪烁,但愿灯光不会把他的脸照得太亮。他必须送完包裹后尽快离开这里……
欧内斯特又下了两个阶梯,走进船舱,但是还没等他走上两步,船长就紧紧抱住了他。“见到你真高兴!”船长大声道,砰砰地猛击欧内斯特的背。“你来这儿干什么

,堪萨斯人?”
帝国战争博物馆,伦敦 1995年5月7日
王子游走了很多年,直到最后来到了那个寂寞之地,那个女巫囚禁长发公主的地方。
——《长发公主》
他到博物馆的时候已经九点一刻了。这里不到十点是不会开馆的,不过他提前来了一会儿,希望他想见的人也能早早到这儿,这样就能赶在他们进去之前跟他们说上话


然而,无论是门外还是台阶上都没有人,庭院里有一辆坦克、一架高射炮和一艘汽艇正在展出,那儿也没有人。他抱着微弱的希望试了试正门,想看看大厅的门有没有

开,然而门是锁着的,而且售票处也不见有人。
他走下来回到庭院里,看着那辆坦克,希望已经有人在那儿了。今天圣保罗教堂也有一个“伦敦大轰炸时的圣保罗教堂”展览。他纠结过要去哪一个,觉得这边机会更

多一些,因为这边参观的人会更多。不过他希望的是早点儿做完这边的事,到时候再赶去那边。然而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踱步到汽艇边。船体上印着“莉莉小姐”。船尾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弹孔,应该是机关枪扫射留下的,旁边解说牌上写着:“这是众多由平民驾驶的参与敦刻尔克撤

退的小型船只之一,这些民用船曾协助34万名英国士兵与其他盟国士兵撤离敦刻尔克。”
他看过那些弹孔后,拿起不知是谁塞在船挡风玻璃上的博物馆手册,把它展平,然后在台阶上坐下翻阅起来。上面写着:“最光辉的时刻:向第二次世界大战五十周年

致敬”,同时列出了博物馆即将举办的特别活动和展览。“不列颠之战”“北非战役”“战争中的女人”“赢得战争的秘诀”,还有“疏散儿童”。如果他在这里和圣保罗

教堂都找不到人,那就该去最后那个展览找一下原因了。
前提是如果他能去看那个展览的话。巴特利和琳娜还没找到任何与“战争中的女人”展览的开始日期临近的传送点,尽管他们已经为此苦苦忙活了几个月,甚至连离这

里很远的连约克郡都检查过了。“疏散儿童”展什么时候开始?如果时间很近,他也许就能留在这里等它开放。然而介绍说这个展览直到9月才会开始。他不能就这样浪费四

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他还有一线机会找到一个在到达伦敦之后曾和梅洛普有联系的被疏散的孩子。或者说,一个知道德内维尔庄园里其他孩子的情况的人。
和圣保罗教堂一样,疏散委员会的文件也被精确制导炸弹炸没了,而且他从当地的记载中了解到,多数疏散儿童并不是像被垃圾分类似的被分配到指定的家庭或房子。

他曾去1960年采访过一位当地的疏散委员会主席,德内维尔庄园里的三十个孩子中她只能叫出三个人的名字,而且之所以能记住其中两个孩子的名字是因为他们都很顽皮。
“阿尔夫和宾妮都是顽皮鬼。德内维尔夫人能让他俩待在那里,简直就是圣人。”主席对他说,“他们偷东西、捉弄牲畜、毁坏别人的财产。而且他们会当着你的面儿

撒一些让人无法容忍的谎。”他问战争之后她是否还和他们有联系,她说:“没有,真是感谢上苍。如果他们现在蹲了监狱,我也一点儿也不会惊讶。”
她之前知道第三个避难者——埃德温娜·巴里,旧姓德瑞斯科尔——在哪儿,但是巴里女士在艾琳离开庄园后被送往了其他家庭,而且尽管她知道霍多宾姐弟被送回了

伦敦白教堂附近的家中,但她不清楚姐弟俩后来遇到了怎样的变故。在之后的六个月里,他翻阅了监狱花名册和白教堂的居住记录,曾找到过霍多宾姐弟的住址,然而他们

住的廉价公寓在1941年2月被炸毁了。他们的名字没有在那次轰炸的伤亡名单上,但是伦敦大轰炸期间的另一份伤亡名单则证实他们母亲已死亡,由此推知姐弟俩可能也已经

遇难。
他记下“疏散儿童”的展览日期,快速读完了手册剩余的内容,想看看是否有其他有价值的展览,然后抬眼看了看。
有游客来了,是一对夫妻,五十来岁,从打扮上看是美国人,都穿着白色橡胶底帆布鞋,脖子上挂着大相机。尽管看起来随时会下雨,妻子还是戴着一副太阳镜,丈夫

在一边抱怨着:“我跟你说过这个时间是不会开门的。”
“早到总比迟到好,”妻子说罢走上台阶,问:“博物馆开门了吗?”
“要是开门了,”那个男人嘟哝着,“他也不会坐在这儿。”
“我叫布伦达。”妻子说,“这是我丈夫,鲍勃。”
“我是卡尔文·奈特。”他站起来和她握了握手。
“哦,我喜欢英国口音!”
卡尔文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接,所以问:“你们是来这儿看‘伦敦大轰炸中的生活’展览的吗?”
“不是呀,今天展出的是这个吗?我们完全不知道。鲍勃想来只是因为他对二战感兴趣。我们已经去过英国皇家空军博物馆和丘吉尔战时办公室了。你听到他说什么了

吗,亲爱的?”她对着在下面的丈夫喊道,“卡尔文说他们这儿有一个关于伦敦大轰炸的什么展览。”
希望是在今天,他想。鲍勃和布伦达不知道伦敦大轰炸展览,这里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他来错日子了?不会有时间上的错误的。今天绝对是5月17号,但也许是他在《

泰晤士报》上读的文章搞错了开展日期。
当时应该拿着其他史料再核对一遍的,他想,思考着现在怎么才能核对日期,而且是在博物馆闭馆的情况下……
“我们来自印第安纳波利斯,”布伦达说,“你住在伦敦吗?”
如果他说是,布伦达八成会向他问一些旅游信息,然而他对1995年的伦敦一无所知,于是回答道:“不是,我来自牛津。”
一辆旅行车停到了停车场,他希望可以向车里面的随便哪个人问一下展览的开放时间。
“用不了多久博物馆就会开馆了,”他告诉布伦达,“庭院里有一些展览挺有趣的,你们可能会喜欢,开馆之前你和你丈夫可以去看看。”然而那个女人并没有听进去

他说的话。
“你来自牛津?”她大声道,“我们星期三就要去那儿了。跟我们聊聊在那儿我们应该参观些什么。”
他看向停车场。一个女人走下旅行车,绕到后面准备打开后备厢,她太年轻了,应该不是他要找的人。她应该还不满四十岁,穿着西装和高跟鞋,正要把一摞书和纸从

后备厢里搬出来,应该是在博物馆工作的人,她肯定知道今天展览的安排。
“我们想去看看大学,”布伦达说,“但是我在地图上找不到大学,只看到许多学院。”
他解释说英国的大学就是由各个学院组成的,然后推荐夫妻俩去参观牛津大学的贝列尔学院。“还有莫德林学院,”他说,努力回忆1995年的牛津还有什么。“还有阿

什莫林博物馆。”
“是可以看到渡渡鸟的那个博物馆吗?”布伦达问道,“我真的超想见一见渡渡鸟,还有那些在《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出现过的东西。”
“不,渡渡鸟的标本在自然历史博物馆。”他说。
“哦,在什么位置?”布伦达问道,在她的包里翻找着。“鲍勃!”她叫道。“你那儿有旅行指南吗?”然而她丈夫已经到下面庭院里去看高射炮了,他要么是听不到

,要么就是故意听不到。“他拿着旅行指南呢。”布伦达说道,“你能告诉我在哪儿吗,就是那个——你刚刚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自然博物馆?”
“自然历史博物馆。”他快速看了一眼停车场,那个穿西装的女人还在从她的车上往下卸东西,也没见其他车进停车场。他随布伦达走下阶梯,来到庭院里。
鲍勃没有拿旅行指南。“我以为你拿着呢。”
“没有,我给你了,不记得了?就在咱们离开宾馆之前。”布伦达说道,又仔细翻找一番,终于找到了,她翻开牛津那部分,卡尔文把博物馆的位置指给她,然后回到

了台阶上。就在这时他看到穿西服的女人出现在博物馆里,也就是说大门肯定已经开了。但是当他推门的时候,门还是锁着的,而且还是没有其他车辆停入停车场。天开始

下雨了。
他把领子立起来,躲进了门廊。布伦达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跳到台阶上,把旅行指南举到头顶遮着雨,她丈夫跟在后面,说道:“我跟你说了咱们应该拿把雨伞。”
“真不习惯这里动不动就下雨,卡尔文。”布伦达说,“高射炮的说明牌上写着它之前是放在肯辛顿花园的。不会是那个有彼得·潘雕像的肯辛顿花园吧?”
“是的。”他说道。
“啊,我想去那儿。我超喜欢《彼得·潘》。”她说,又开始翻旅游指南。“然后还要去巴里童年时在苏格兰住过的房子。”
“我们只在这儿待十天,”鲍勃说,“不是六个月。”
“唉,我知道,只是这里有太多我特别想看的东西,就是时间不是很充裕。”
你说得没错,卡尔文盯着大门想,确实不充裕。
“这里面写的是博物馆的展览安排吗?”鲍勃指着卡尔文手里拿的小册子问。
“是的。”卡尔文把手册递给他,夫妻俩一起看了起来。
“‘不列颠之战’看起来不错。”布伦达说道,“天哪,直到7月1号才开始啊。那时候我们就不在这儿了。‘赢得战争的秘诀’,”她大声读了出来。“那是关于什么

的?”
“我不知道。”鲍勃不耐烦地说。
“我觉得是关于厄尔特拉和布莱切利庄园的。”卡尔文说。
“厄尔特拉?”
“一个对纳粹的密码进行破译的秘密组织。”他说道。
“这样啊。”布伦达转向丈夫。“你之前好像说是美国军队打赢这场战争的。”
鲍勃自知理亏,也不去和她争辩。
“战争胜利的原因有很多,”鲍勃说,“雷达、原子弹、希特勒决定入侵苏联……”
“还有敦刻尔克撤退,”卡尔文说,“不列颠之战、伦敦民众在大轰炸中不屈不挠的精神……”
布伦达笑着看着他。“看来你和我丈夫一样是二战迷。”
二战迷。“其实,我是个记者。”他说道,“我来这儿是为了报道伦敦大轰炸展览的。”
“真的?”她说道,“我们的女儿史蒂芬妮教新闻专业,你们两个会很般配的。你结婚了吗?”
“布伦达,”她丈夫说道,“这种事我们不能插手……”
“呀,别傻了。”她说,“结了吗?”
卡尔文摇了摇头。
“女朋友呢?”
“还没有。”
“看到没?”布伦达以一种胜利的姿态看着丈夫,然后又看着卡尔文。“你多大啦?三十岁?”
“布伦达!人家小伙子根本不感兴趣。”
“史蒂芬妮今年二十六,”她说,“她教书的地方就在……”
“咱们去看坦克吧。”鲍勃说道,拉起妻子的胳膊。
“下着雨呢!”她说道。
“已经停了。”鲍勃说。
“哦,好吧。”她一边说,一边开始下台阶,对卡尔文说:“你不介意在坦克前给我们拍张照吧?”
布伦达把相机递给卡尔文,他随两人走下台阶,在那门高射炮和那艘船前给他们拍了照。“莉莉小姐,”布伦达念道,“这不像是在战争中出现的名字,对吧?”
“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卷入战争。”鲍勃不耐烦地说,“是这样吧,卡尔文?”
是的,他想,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卷入战争。
多佛尔 1944年4月
我们不知道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只好草草写一些小纸条,每经过一站就扔下去。
——军士长马丁·迈克莱恩回忆自己从敦刻尔克撤退返乡的经历
“堪萨斯人!”哈罗德中校大叫着,抱住欧内斯特,砰砰地猛击着他的背。“真不敢相信是你!”然后,在大概三十秒的间隔里,欧内斯特思量了一下有没有可能让中

校觉得自己认错人了——真希望自己这两天长的胡子茬儿和康沃尔口音能让中校做出一个看起来十分不解的表情,然后说一句:“抱歉,恐怕你认错人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欧内斯特意识到这艘船是“简夫人号”的时候露出的表情早就被中校看到了。现在他该怎么办?如果中校告诉雷迪·布拉克内尔……
他突然想起布拉克内尔说的话:“阿尔杰农明确要求你去送这个包裹。”唐森知道我和中校认识,他想,所以才让我来执行这个任务。但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中校在

这里……
“你来这儿干什么,堪萨斯人?”哈罗德中校说道。
“我来这儿干什么?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以为‘简夫人号’在敦刻尔克沉了。”
“沉了?”老人情绪激动地喊道,“简夫人号?”
天啊,甲板上的水手会听到他的话的,欧内斯特想。“我们是不是应该……”他指着舱口提醒道。
“你说得对,伙计。”中校说道,然后蹚水走到舱口,抬起双手,关上了活动板门。“你应该知道没什么能干沉‘简夫人号’,连纳粹的潜艇也不能。”
“但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乔纳森现在在哪儿?”欧内斯特几乎没有勇气问,“他成功回来了吗?”
“回来?”中校喊道,语气略带惊讶。“这话怎么说的,不到五分钟之前你还见过他。”他把舱口推开喊道,“乔纳森!到这儿来!”
“遵命,遵命,杜立特船长。”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方才那名年轻水手从梯子上走了下来,他还握着那个扳手,话中带些责备地说,“爷爷,你不应该喊我乔纳森的

。我叫阿尔弗雷德……”突然他停住了,紧张地看着欧内斯特,把扳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这不会真的是乔纳森吧,欧内斯特心想,看着这个高大、臂膀宽阔的水手。他长成大人了。
“对不起,杜立特船长,”乔纳森说,“我不知道这儿还有其他人。”
“别再叫什么杜立特船长了,”中校说道,“你看不出来这是谁吗?他是迈克·戴维斯!”
他可能根本不记得我了,欧内斯特心想,都已经四年了。
“你知道的,”中校提示他,“堪萨斯人!”
“哦,我的天!”乔纳森失声叫道,把扳手换到另一只手上以方便跟欧内斯特握手。“戴维斯先生!”他笑着说,“真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这个词用得好,他们都还活着。因为他而重新动起来的螺旋桨没把祖孙俩害死。尤其是乔纳森——中校早就知道参与敦刻尔克撤退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但是乔纳森不知道,他还是个孩子。
虽然现在不是了。“我真的不敢相信!”乔纳森说着,紧紧握着欧内斯特的手。“你来这儿我真的很开心。你救了我们一命,我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没有你的话我们

早就沉在敦刻尔克港口的海底了。你差点丧命,就在你竭尽全力地……”他停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欧内斯特脚下的水。“我是说,你的脚,还有别的一些事儿。我以为他们

会把你的脚截掉。”
我也这么以为呢,欧内斯特心想。
“要不是你的话我们绝对不会活下来,”乔纳森说,“我应该认出你来的,只是你看起来太不一样了!”
“我看起来不一样?瞧瞧你自己!你都长这么大了!”
“有德国鱼雷艇在后面追着,人就是长得快。不过你来这儿做什么?”
“刚刚我也问你爷爷同样的问题了。我听说你们第二趟去敦刻尔克后没能成功回到多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