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拍X光片。“你下次来的时候把我的包带来,”她对坎伯利说。“在救护车里。”在去拍X光片的路上,玛丽找到了一个电话亭,正好就在病房外面。太好了。更幸运的
是,她们的病床就在病房的靠门一侧。她一拿到包,就能偷偷溜出去,给克罗伊登打电话,让他们再查一遍事故记录。但当她回来时,费尔柴尔德一直在哭。
她感到一阵紧张。“她们找到他了吗?”玛丽问道。
费尔柴尔德泪流满面,只是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玛丽问道。哦,天哪,是史蒂芬。“出什么事了?”
“坎伯利……”费尔柴尔德说着就崩溃了。
“坎伯利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她抽泣着,“是救护车。”
“什么救护车?从布里克斯顿来的那个?”天啊,她们把那个男人送进了医院,又有一枚导弹袭击了……
“不是,我们的救护车。坎伯利说它被V-2导弹击中了。”
玛丽首先想到的是,我的包在里面,现在我怎么才能弄到硬币给克罗伊登打电话呢?
然后又想到,我又听到了第二次爆炸的声音,还看到了火光。看来不是煤气管道爆炸了,是救护车的油箱爆炸了。
要是我没让佩姬放下担架去拿医药箱,那么救护车被炸的时候,她可能还在里面。可如果真是这样……
“我们才刚开上那辆救护车,”费尔柴尔德抽泣着。“以后我们再也开不上新的救护车了。”
“胡说,”玛丽说,“找车是德内维尔少校的强项。如果真有人能说服总部再拨出一辆救护车,上校就有这个本事,你身上带钱了吗?”
“嗯。”费尔柴尔德抹了抹眼泪。“有一点,如果我的鞋也在医院的话。妈妈总让我在鞋里放半克朗。她说我可能会遇到麻烦,打电话的时候可以用到。”
“她说得对。”玛丽说,祈祷鞋子就在她们的床中间的柜子里。
它们确实在柜子里,费尔柴尔德从鞋子里翻出半克朗。玛丽把钱藏在枕头底下,又躺回床上。等护士查过房后,她踮着脚尖走到电话亭前,打电话给布里克斯顿。
“我们昨晚不在克罗伊登。”他们告诉她。
“但是我看到……”
“你看到的一定是贝思纳尔格林的救护车。”
不,不是,波莉心想,但她还是给贝思纳尔格林打了电话。他们也说没去过爆炸现场。
她又给克罗伊登打了电话,他们答应重新检查一下昨晚被炸的区域,“可急救人员每个地方都检查过了。”急救队员坚持道。玛丽问他们爆炸发生时现场还有哪辆救护
车。队员回答:“还有诺伯里的车在那儿。”但诺伯里那边也说没有运送过这类伤势的病人,也没看见过从其他站点去的救护车。
“除了你的那辆,”诺伯里的急救队员们惋惜道,“应该不会有遗漏。你要找的这个人是军人吗?如果是的话,他可能被送到奥平顿了。”
他穿的是便服,但玛丽还是给奥平顿打了电话,接着给停尸房打了电话,又给圣马克的停尸房打了电话,确认没人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他没死,所以他是被送到其他医院了,除非他还躺在那里的废墟下面。
她又给克罗伊登打了电话。“我们核实了你叫我们去的地方,”接电话的女急救队员向她保证。“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一定是由于某种原因被送到了圣巴塞洛缪医
院或是盖伊医院。”
这些都是长途电话,所以玛丽没法打太多,只能等着急救队的人有消息后给她回电话。无论如何,她得在护士来找她之前回病房去。她站起身来,打开了电话亭的门。
史蒂芬这时正站在走廊另一头的护士长书桌前,对正挡住他去路的护士长大喊大叫。“先生,你得走了!”护士长说,“探视时间结束了。”
“我才不管什么探视时间呢。我要去见费尔柴尔德中尉。”
玛丽迅速躲回电话亭,顺手把门关上。她坐下来,把听筒贴在耳朵上,转过身背对着后墙,这样史蒂芬在追着护士长跑过去的时候就不会发现她了。
“这人太不正常了!”她听到护士说,然后听见病房的两扇门被撞得砰砰作响。她等着史蒂芬被赶出去,等着护士愤怒地叫警卫过来,但她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她壮着胆子小心地向外看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走到病房的门口,从小玻璃窗往里看。费尔柴尔德坐在床上,看上去活力十足,容光焕发。史蒂芬坐在她的
床边。
玛丽回头看了看走廊,把门推开一半,以便自己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我刚听说你在这儿,”史蒂芬说,“我在克罗伊登认识一个叫惠特的急救队员,是他告诉我的,所以我马上就赶来了。佩姬,你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费尔柴尔德安慰他道,“他们告诉你玛丽受伤的事了吗?她得了脑震荡。”
别再提我了,玛丽心想,然后听见史蒂芬说:“惠特告诉我了。他说V-2导弹袭击时你没死,这真是个奇迹。”
“玛丽救了我的命,”费尔柴尔德坦诚地说,“要是她没喊我去拿医药箱,那么袭击发生的时候我还在救护车里。”
“记得提醒我,我要好好感谢她。”史蒂芬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佩姬的手。“我一想到……我可能会失去你……”
玛丽轻轻地把门掩上,站在原地,欣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一直很担心,她通过时间网穿越过来,无意间破坏了这两人原本就命运多舛的感情。史蒂芬可能会牺牲,
或是佩姬,又或是他们两个都牺牲了。可她从没想过,因为她又做了什么后,让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她早该知道的,自己不可能影响历史的进程,即使有一段时间她似乎的确改变了什么,但她早该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后他就冲了进来。”玛丽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名护士从走廊的拐角处走过来。如果护士看到玛丽,肯定会把她搀回床上,带到佩姬和史蒂芬面前的。
她急忙跑进电话亭,伸手把门拉上了,但她本不用费事。护士带着护士长和几名护理员一起急匆匆地走着,推开了病房的两扇门,根本没有注意到玛丽。
“别担心,亲爱的,”玛丽听见史蒂芬说,“我会亲自把每枚导弹击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导弹伤害到你。”
“朗长官,”护士长严厉地说,“不好意思,我得请你离开了。”
“等一下。”史蒂芬说,“佩姬,当我听到发生的事情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怎么这么蠢,之前都没意识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像《圣经》里说的,盲人突然复明,
嗯,的确如此。”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玛丽也关上了电话亭的门,坐下来等着史蒂芬被带出去,这样她就可以回到病床上了。即使历史学家不能影响历史发
展,她也不会冒险再次介入其中把事情搞砸了。事情不一定每次都顺遂人意。
急救队员们都会很高兴,少校会把值班表改回原来的样子。里德和葛伦薇尔也不会再生她的气,她们会继续讨论谁该值班,讨论怎么让唐纳德向梅特兰求婚,玛丽可以
安心回去做她本来该做的事情:在V-1导弹和V-2导弹袭击期间观察救护站的情况。
她完全没理由这么……失落。这太荒唐了,她应该是高兴坏了。这一定是某种迟钝的休克反应,就像佩姬刚才被救护车弄得心烦意乱一样。当然她也没有理由哭。史蒂
芬是个很帅气的男人,他那狡黠的微笑固然让人印象深刻,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在玛丽出生前就死了。
“我希望他不是在战争中死去的。”玛丽喃喃道,又想到了将在这九个月里袭来的成千上万的V-1和V-2导弹。
伦敦 1941年冬
不管敦刻尔克发生过什么,我们都要继续战斗。
——温斯顿·丘吉尔/1940年5月26日
古德牧师只请了四十八个小时的假,波莉就赶忙在第二天下午为迈克举行了葬礼。剧团的人来了,威利特太太也来了。她没带上西奥多,因为他感冒了,她只好把西奥
多安置在邻居那里。
利里太太来了,迈克的编辑和斯内尔格罗夫小姐来了,还来了两个男人,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他们竟然是迈克在29号晚上救下的两名消防员。他们告诉波莉和艾琳
,有一堵墙要倒在他们身上的时候,迈克提醒了他们,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很遗憾这回在迈克面临危险时他们不在场,未能施以援手。
阿尔夫和宾妮也来了,手里捧着一束已经褪色变黄的百合花。“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了葬礼的时间。”宾妮环视着圣保罗教堂说,满脸敬畏。
“太酷了,这座教堂真漂亮!”阿尔夫惊叹道,“这里太壮观了。”
“是的,而且任何人想要偷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会直接被判下地狱。”艾琳的声音听起来很像听闻迈克死时的那种样子,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古德牧师来了后,艾琳终于不再去牛津广场站的自动扶梯下等迈克了,还同意过来参加葬礼。
拉布鲁姆小姐告诉艾琳,她不能在葬礼上穿绿色外套,所以她请拉布鲁姆小姐借给了她一件大号的黑色外套。
这样再好不过了,波莉想。艾琳仍然沉默寡言,波莉担心她对迈克死讯的态度已经从否认变成了绝望。因为迈克和西姆斯先生已经去世,而那位温文尔雅的牧师也要参
与到战争里了。艾琳说得对,他肯定会死在战场上。
波莉本想让艾琳面对现实,但现在她竟害怕现实会把艾琳压垮,她很高兴看到艾琳开始打起精神来应付霍多宾姐弟,她的精气神又回来了一些。“你们必须安静地坐着
。”艾琳告诉两个孩子。
“我们知道,”阿尔夫生气地说,“当——噢。”他突然尖叫了一声,声音回荡在宽阔的大教堂。汉弗莱斯先生沿着南边的走廊向他们奔来。
“宾妮刚才踢我了!”
“教堂里不许踢人。”古德牧师语气平静地告诫他俩。
“而且也别拿着鲜花打闹。”艾琳一边说,一边从阿尔夫的手中夺过那束百合花,递给古德牧师。
她领着阿尔夫和宾妮穿过大门,进了礼堂,叫他们坐好别动,然后挽起波莉的胳膊,领她走到南通道。“阿尔夫和宾妮说你找到了他们,还说了迈克的事。”
“是的,”波莉说,生怕艾琳会觉得波莉背叛了她,“我想这能安慰到你。”
“你在哪儿找到他们的?在白教堂?”
“不是,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所以我就去地铁站找了找。”
艾琳点了点头,仿佛证实了什么事。
“我们就要开始做祷告了。”古德牧师走过来说。
“好的,我们这就回去。”艾琳说。
她们回到屋里,艾琳坐在阿尔夫和宾妮中间,告诉他们必须保持安静,并指给他们看祷告书里读到的位置,波莉这才放心。
祷告开始以后,艾琳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宽大外套坐在那儿,看上去像个孩子似的,又露出一种古怪又孤僻的神色,她的心思现在好像神游到其他地方去了。
可我们就在这里,波莉想,听着没完没了的祷告词。现在是1941年,迈克死了。这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戏,可不管有没有尸体,这都是他的葬礼。难怪艾琳不肯相信,真
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迈克不仅死在异乡,甚至在安葬的时候也没用上自己真实的名字。死者是来自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的美国战地记者迈克·戴维斯,而不是历史学家迈克尔·戴维斯。戴
维斯穿越到这儿来是为了研究英雄主义,后来死在这里,被人遗弃,遭遇过海难,还曾经数次在危难中救人脱离险境。
波莉想起古德牧师之前在拜克伯里的布道,便请古德牧师致悼词。他谈到迈克和他在敦刻尔克的勇敢表现,然后说:“我们希望在地球上所做的善事能在天堂得到回报
。我们也希望赢得这场战争。我们相信正义和善良会胜利,当战争胜利时,我们将拥有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我们为此而努力,我们购买战争债券,扑灭燃烧弹,织袜子……
”
还织了南瓜色的围巾,波莉心想。
“自愿接收被疏散的孩子们,在医院工作,驾驶救护车。”说到这里,阿尔夫咧嘴一笑,用胳膊肘狠狠地碰了碰艾琳的肋骨。“还架设高射炮。我们加入地方民兵、陆
军本土女子勤务队和民防队,尽管我们不知道收集的废金属、写给士兵的信件和种植的蔬菜最后能否帮助我们赢得战争,但我们全凭信念行事。”
“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得采取行动。我们不能只依靠希望,尽管希望是我们的堡垒,是我们度过黑暗的白天和黑夜的指引。我们也要工作、战斗、忍耐,我们扮演的角色
大小并不重要。上帝之所以铭记麻雀的死亡,是因为他知道,对于世界来说,麻雀就像斗牛犬和狼一样重要。我们都必须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因为只有通过行动,战争才能
取得胜利,只有用善良、奉献和勇气,才能建设出我们渴望已久的更美好的世界。”
“在天堂也是如此,”古德牧师继续说,“通过我们在地上的行动,让距离我们如此之远的天堂成为可能。我们不仅生活在去天堂的希望中,而且通过每一个人的努力
,我们终将在地上建起天堂。”
迈克已经尽了他自己的那份力,波莉觉得心痛。他竭尽全力拯救我们,就像丹沃斯先生那样,还有科林。
波莉坐在那儿看着牧师,确信科林正在拼了命地找她,把牛津和实验室搞得天翻地覆,绞尽脑汁地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出了什么问题,想出办法来把他们救出去。
她眼前浮现着科林要求采取行动,试了一个又一个传送点,看看它们能不能打开,在时间旅行档案里查阅历史记录、报纸和相关书目,寻找事情发生的线索,一直都没
有放弃。如果他失败了,或是他在把她们救出来之前就死了,那都不是他的错,也不是迈克的错。他们已经努力了,已经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仪式一结束,汉弗莱斯先生就把古德牧师拉去看福克纳船长的纪念碑,艾琳把阿尔夫和宾妮带出教堂,让波莉留下来感谢大家出席,接受他们的慰问。
“我们相信上帝是仁慈的。”希巴德小姐轻拍着波莉的手背。
维文太太也跟着拍了拍,说:“上帝带给我们不能承受之重。”
“发生的每件事都是上帝计划好了的。”牧师说。
戈弗雷爵士走到她跟前,把帽子拿在手上。
要是他在这时候还在引用莎士比亚的名言,比如“早已有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把我们的结局安排好了”或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类无关痛痒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的,波莉心想。
“薇奥拉,”他悲伤地摇了摇头,“‘雨每天都下不完。’”
我爱你,她在心里默默说道,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
拉布鲁姆小姐走上前来。“在这些难关面前,我们必须满怀信心。”她看向戈弗雷爵士。“我一直在想,我们应该朗诵一段《玛丽·罗斯》的台词。里面有一个令人心
碎的场景,一个儿子来找他死去的母亲……”
她搀着戈弗雷爵士离开了,波莉去找艾琳。可她哪儿都找不到艾琳和霍多宾姐弟,她也不想回去听牧师或维文太太的陈词滥调。于是她走到正厅,走向圆形穹顶。
艾琳和阿尔夫、宾妮正一起盯着《世界之光》看。更确切地说,是阿尔夫和宾妮在看,而艾琳则目光空洞地盯着阿尔夫和宾妮。波莉本希望古德牧师的话能帮助艾琳接
受迈克已经死了的事实,但现在看来似乎无济于事。
霍多宾姐弟肯定没帮上什么忙。“那人为什么要穿裙子?”阿尔夫指着画问,“那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笨蛋,因为炸弹把那里的人都炸死了。”宾妮说。
“你才是笨蛋,”阿尔夫说,“那里根本没人住。你看那扇门,已经很多年没打开过了。我敢打赌,住在那里的人一定是走了,也没告诉别人。里面的人也可能已经死
了。他没完没了地敲门,但是没人开。”
艾琳最不愿意听到这些了,波莉心里想着,说:“我们该走了,我们可不想在防盗警铃响起时在这里被人抓住。”但艾琳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听波莉讲话。她还是呆呆
地盯着阿尔夫和宾妮。
波莉又说了一遍。“艾琳,我们得去找古德牧师,汉弗莱斯先生带他去看福克纳的纪念碑了,然后……”
“阿尔夫,宾妮,跟我来,”艾琳突然开口道,领着他们回到礼拜堂,这里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了,她把门打开。
艾琳示意两个孩子进屋。“我们为什么要回来?”宾妮很不解。
“我们可什么也没偷。”阿尔夫说。
怎么回事,波莉想,是因他们之前偷什么了?
“我们刚才根本不在这儿,”阿尔夫说,“我们一直在看那张画。”
艾琳关上门,把门上了锁,然后转身看着他们。
“我们什么也没偷,”宾妮说,“这可是实话。”
艾琳似乎根本没把话听进去。“你们的妈妈什么时候死的?”她问道。
死?
“你真的太好骗了,”阿尔夫说,“我们妈妈没死。”
“她现在在皮卡迪利广场,”宾妮说着,侧身向大门走去,“我们得去找她。”
艾琳把他们挡在门前。“你哪儿也不能去。”她看着对面的波莉。“他们的妈妈在去年秋天的一次空袭中遇难了,从那以后他们一直在掩盖这件事。他们一直独自生活
在避难所。
“你们还想骗我?”艾琳看向孩子们,“你们的妈妈死了多久了?”
“我们跟你说过了,”阿尔夫说,“她没……”
“她是在圣巴塞洛缪医院死的吗?”艾琳问,“所以你们才对去那儿的路那么熟,是不是?你们之所以在医院里躲着护士,是因为害怕护士会认出你们,然后把事实真
相告诉我,对吗?”
“不是,”阿尔夫说,“是因为你说你要去圣保罗教堂,所以我们才……”
“她死了多久了,宾妮?”
“我们告诉过你……”阿尔夫说。
“三个多月。”宾妮说。
阿尔夫愤怒地向宾妮冲过去。“你为什么要告诉她?现在她会举报我们的。”
宾妮没理他。“直到10月份我们才知道,”她说,“有时候妈妈两三天不回家,我们也没多想什么,但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开始担心,然后去找她。妈妈的一个朋友说
,有家酒吧被一千磅的炸弹炸毁了,妈妈在里面。”
没法辨认尸体了,波莉心想,和迈克一样。那个“朋友”要么是妓女,要么是霍多宾太太的一个客户,他们都不愿和警方有任何牵扯,所以没把她的死讯向当局报告。
“我去借地图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吗?”艾琳问,“所以你不让我进去,还骗我说她在睡觉。”
宾妮点了点头。“我们也是这么跟房东太太说的。你知道,之前妈妈在家的时候就总是睡觉,我们有配给簿,还勉强过得去。后来我们没钱付房租了。”
“房东太太发现了巴斯科姆太太。”阿尔夫说。
“那是他们的鹦鹉的名字。”艾琳向波莉解释道。
“所以我们告诉她,我们打算和姑妈一起到乡下去住。”
“后来你们去了避难所。”艾琳说。
“你们手里没有钱,是怎么活下来的?”波莉问,然后突然想到,他们偷了别人的钱还有野餐篮子。
汉弗莱斯先生和古德牧师回来了,汉弗莱斯先生还在谈论福克纳船长的事。
宾妮看起来忧心忡忡。“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牧师吧?”
“你得答应我,别把这事告诉任何人,”阿尔夫说,“不然我们就得去孤儿院了。”
“你们在这里啊。”汉弗莱斯先生说。
牧师看着他们,看了看锁着的大门,看到艾琳直挺挺地站着,还注意到孩子们不自然的表情。“怎么回事,奥莱利小姐?”他问。
拜托了,宾妮用口形示意。
艾琳转过身来,打开门闩,让他们进了礼拜堂。“阿尔夫和宾妮刚刚跟我说起他们的妈妈,”她说,“她是去年秋天遇难的。之后他们俩相依为命,一直住在避难所里
。”
宾妮看上去一副彻底被出卖了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阿尔夫恸哭起来,“现在他们会把我们送走,只有你会对我们好。”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来照顾,”宾妮很不服气,“我和阿尔夫能照顾好自己。”
“我要收留他们。”艾琳说。
“什么?”波莉不敢相信,“你不能……”
“必须有人这么做。他们不能再住在地铁站了。”艾琳说,“古德先生,你能安排我做他们的监护人吗?”
“当然可以,但是……”他转头看向汉弗莱斯先生说,“您能不能带孩子们在教堂里转一会儿?我们得商量一下。”
“当然,”汉弗莱斯先生说,“可怜的孩子们,快跟我来。”
“会没事的。”艾琳对宾妮说。
“你发誓?”
“我发誓,快跟着汉弗莱斯先生过去吧。”
他们会像29号之后的那个早晨那样逃跑的,波莉心想,但他们还是乖乖地跟着汉弗莱斯先生走了。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世界之光》。”他们走上过道时,波莉听见汉弗莱斯先生对孩子们说。
“我们已经看过了。”阿尔夫说。
“你每次看都会发现不一样的东西。”汉弗莱斯先生回答道。
我也是,波莉想。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你肯定要这么做吗,奥莱利小姐?”牧师问,“毕竟,霍多宾姐弟……”
“我知道。”艾琳说。
“里基特太太肯定不会同意的,”波莉说,“你不是不知道她立的那些规矩。”
“如果能把他们安全送出伦敦就好了。”牧师说,“找疏散委员会……”
“不行,”艾琳说,“如果被疏散,他们肯定会趁机逃跑,没法养活自己。阿尔夫会拿着没爆炸的炸弹玩,宾妮的年纪还小。不能让她在避难所里乱跑,她会……”
她最后会像她妈妈那样,波莉心想。
“他们没有其他亲人了,”艾琳对波莉说,“如果我们不救他们……”
“那里基特太太那里怎么办?”波莉发愁了,“你知道她的规矩——不许在房间里做饭,不许养宠物,也不能有小孩子。今天是古德先生休假的最后一天……”
“我看看能不能再请一点儿假,因为这件事牵涉到我的教区居民,现在这些情况,也许我能说服里基特太太放宽要求。”
我一点都不信,波莉想,跟她预料的一样,里基特太太对牧师和他的说辞都不以为然。
“你知道我的规矩,”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态度强硬,“不能有孩子。”
“可是他们的妈妈在一次空袭中遇难了,”古德牧师说,“他们没地方可去。教堂会给他们提供小床还有床上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