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波莉曾说过有些线路已经被炸毁了。要是她赶不回来怎么办?她不敢拿这件事冒险。她得在这儿找个人带走这个婴儿。她观察着站台,寻找可以托付孩子的人。
她看到一个在盆里帮孩子洗澡的人。“乖,宝贝儿,别哭了。”艾琳一边柔声哄着孩子,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试图靠近那个人。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她对那个正在拧毛巾的女人说,“我在找这孩子的妈妈。”
“我不是。”那个女人说完,开始帮她的孩子洗脸。
可是这孩子并不想洗脸,开始大哭起来,艾琳怀中的婴儿也跟着大哭。“我知道,”艾琳在一片喧闹和哭声中大声说道,“我在想,既然你已经有一个亲生孩子了,你

愿意照看这个孩子吗?”
“我有六个孩子。”那个女人说着,抓起一块肥皂,用力地擦在她孩子的头发上。这孩子哭得更大声了。“我没办法再照顾一个了,你去问问其他人吧。”
但是艾琳问过的人没一个愿意帮她。也许我应该等到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暗想,把孩子放在人群中间,然后走开。他们可能压根儿意识不到这并不是他们的孩子。即使

他们意识到了这孩子不是他们的,他们也肯定会照顾他的。
但是,如果他们没有注意到孩子,他爬到站台的边缘,跌落到铁轨上怎么办?
不管怎样,我都要把他带到堤岸站,艾琳想着,朝站台走去。
这儿甚至比其他地方更拥挤。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些野餐篮,又绕过两个玩飞行棋的人。“哎!看着点儿路!”有人喊道,但他们并不是在说艾琳。他们喊的是刚才那

两个跟艾琳搭讪的熊孩子。
他们跑到艾琳面前,没注意到下飞行棋的人。艾琳本能地握紧了手提包。“你说你叫艾琳,”一个小男孩问道,“那你姓什么?”
“干吗问我?”艾琳急切地问道,“是有人在找我吗?一个跛着脚的高个子男人?”
小男孩摇了摇头。
尽管知道不可能,艾琳还是继续追问:“是这个孩子的妈妈在找我?”消防员已经暗示孩子的妈妈已经死了。
“我早就说过她在掐这个婴儿。”小女孩冲小男孩说道。
“你姓什么?”小男孩固执地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奥莱利,”艾琳说,“是谁要问我姓什么?”但是,那两个孩子已经以极快的速度从站台上跳下来,越过避难的人们,在刚刚从车上下来的乘客之间穿梭,眨眼就不

见了。
“小心站台的缝隙。”站在地铁里的列车员喊道。
她没有必要非得带这个婴儿去堤岸站。她可以把他交给列车员,然后列车员可以把他交给女子志愿服务队办公室。她得走过去跟他说。
但是站台太挤了,列车门也要关闭了。“等等!”她哭喊道,可已经太迟了。我一定可以等到下一班车,她边想边向站台边走去,这样列车门一开,她就可以把孩子交

给列车员。
婴儿一直抽抽搭搭地哭着,一旦艾琳站着不动,他就又会号啕大哭起来。“乖!”艾琳柔声安慰道,“你会有一段美妙的地铁之旅呀,你不觉得开心吗?”
他哭得更凶了。
“你还会坐上一辆舒适的地铁呢,再喝些美味的牛奶,吃点可口的饼干。”
“要是地铁还来的话……”她旁边的一个老人说道,“听说地铁停运了。”
“停运了?”艾琳注视着轨道一直延伸进隧道里,在黑暗中寻找列车的光亮。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这么惨,站在站台上抱着不愿上地铁的孩子,等着永远也不会开来的地铁,艾琳思忖道。
身边的那位老人好像不满地对她说:“这个婴儿该躺在床上呀。”
“您说得对。”她打量了老人一眼,他看上去很虚弱,脾气也很暴躁。“我会跟希特勒谈谈这件事。”她说,注意到等待的人们变得活跃起来,顺着铁轨看过去。她仍

然看不见一丝光,但能听到微弱的隆隆声,一阵风吹过她外套的衣角,吹得衣角紧贴着身子。
她转过头问老人,“您看到地铁了吗?”婴儿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挣脱出了艾琳的怀抱。
“别——”艾琳倒吸一口气,忙朝他扑过去。
“麻麻!”婴儿尖叫着,伸出小胳膊,这时艾琳抬头望了望站台。
一个女人也伸着双臂,越过靠墙坐着的避难人员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来。她的脸上和手臂上沾满了煤烟,脸颊上有一道难看的伤口,但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
“哦,我的宝贝!”她抽泣着撞开旁边的老人,差点把他撞倒。
她一把从艾琳的怀中抢过孩子,搂到怀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在这儿!你没事儿吧?”她把孩子抱得离自己稍远些,仔细端详着孩子。“你没受伤

吧?”
“他很好,”艾琳说道,“只是受了点儿惊吓。”
“炸弹把你从我的怀里崩飞了,我找不到你,还着了火……我还以为……”
“我得上地铁了。”旁边的老人说道,此时艾琳才吃惊地看到地铁已经进站了。
他把艾琳推到打开的车门那儿。
“小心站台缝隙。”艾琳本打算寻求帮助的列车员喊道,然后乘客们开始下车,推搡着这对母子,但他们谁都没意识到。
婴儿高兴地咯咯笑着,母亲温柔地咕哝着:“妈妈一直都在到处找你呀。”
其中一名乘客撞了艾琳,急匆匆地向前走着。“对不起。”他低声说道,然后飞快地从艾琳身旁经过。他速度太快,以至于当他快要走到站台尽头时,艾琳才意识到他

是谁。是约翰·巴塞洛缪。
他没有穿消防值班员的制服,而是穿着一件大衣,戴着一条羊毛围巾,但那人一定是他。艾琳对这点深信不疑,尽管他看上去更年轻,尽管他此时应该在圣保罗站,而

不是在黑衣修士站。他一定是去了其他地方,空袭一开始,他就回来了。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地挤过人群,是要去圣保罗站。
“巴塞洛缪先生!”艾琳大喊着,沿着站台的方向追赶。
他没有回头,只是不断地穿过人群,走到出口,进入隧道。
不会吧,他在这儿用的是另外一个名字,艾琳心想。那该称呼消防值班员什么呢?“长官!”她沿着隧道跑向楼梯时喊道。“消防值班员!请等一下!”
他已经走到了楼梯中间。“巴塞洛缪长官!”她大声喊道,径直踩在了飞行棋盘上。棋盘翻了过来,色子和棋子散落得到处都是。
“哎,你!”正在玩游戏的男孩子们抱怨道。
“不好意思!”艾琳抱歉地说道,但完全没有放慢脚步,接着跑上楼梯,大跨一步,避免踩到茶壶和别人的鞋子。
“走路看着点!”有人大吼着。她沿着隧道跑过去,跑上自动扶梯。“这儿可不是跑马场。”
约翰·巴塞洛缪已经到了几乎空荡荡的自动扶梯上面,然后走了。“巴塞洛缪先生!”她拼命地大喊,一步跨过两级自动扶梯的台阶追赶着。
等她到扶梯顶上,车站已经挤满了人,他们都抱着孩子和铺盖,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人抱着一大摞书。艾琳一时看不见他,然后又看到他脑袋的轮廓,正向旋转栅门

走去。
她跟在后面,在人流中逆行着,大喊道:“巴塞洛缪先生!请等一等!”但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他根本听不见艾琳的声音。
她推开一群穿着睡袍的妇女,向他跑去。“巴塞……”她喊道,两个淘气鬼突然在她面前跳了出来。
“我就跟你说是她。”宾妮说道。
“阿尔夫!宾妮!”艾琳喊道,她绝望地看着约翰·巴塞洛缪走过去,穿过旋转栅门,朝出口走去。“我没时间了……”艾琳试图用手肘推搡着冲过去。
但霍多宾姐弟坚定地站在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而且宾妮抓住了她的手臂。“我们一直到处找你。”她低声道。
“没错。”阿尔夫叉着胳膊站着。“我的地图呢?”
路德盖特山 1940年12月29日
这会是个温暖的夜晚。
——消防值班员/1940年12月29日
迈克绕过街角,身体紧贴着他经过的第一道门,一直等待着,希望空袭预警员没有追他。消防员对着空袭预警员大吼时,迈克开始悄悄脱离队伍,紧贴着建筑物走,一

到拐角处,就跑进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条小巷,进入另一侧的小巷。大火熄灭后,这儿又窄又黑,所以他躲在门口——这样他的眼睛就能适应,能判断是否有人跟踪他。
没人跟踪他。街上或是街尾都空无一人,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儿期待,希望艾琳也成功摆脱了空袭预警员。对于抛下艾琳这事儿他觉得很不应该,但是他也感觉自己

恐怕别无选择。一旦进入避难所,他们恐怕得花很长时间才能出来,而他必须去圣保罗教堂。波莉不知道约翰·巴塞洛缪长什么样,况且,那里的人决不会让一个女人到穹

顶上去,而巴塞洛缪一定就在上面。另一波装载着燃烧弹的德国轰炸机已经飞向这边,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
回到圣保罗教堂最快的方式是他们刚才和空袭预警员一起走过的路线,但是他不敢去冒这个险。那个空袭预警员固执而又坚定。当他发现迈克不见了时,很可能回来追

他。我最好还是走另外一条路吧,迈克思忖道。
他从门口走了出来,迅速观察了一下两边的情况,然后跑步前进,至少我不必担心被人听见,他心想,飞机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
走出去一百码之后,他后悔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街道拐了个很大的弯,而且跟它连着的岔路不是通向下一条街的。它比小巷宽不了多少,却连着一些比它更暗的分支小

巷。
由于周围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迈克选择了看起来能带他走出这迷宫的小巷。
这条小巷是个死胡同。巷子的尽头是一堵砖墙。迈克咒骂着又折返回来。为什么两个月前,哪怕两个星期前,他们没搞清楚约翰·巴塞洛缪在圣保罗教堂?那样的话他

们只需径直走进教堂说要见他就行了。他早该知道巴塞洛缪在哪儿。当圣保罗教堂险些被烧毁时,他本该问问波莉,而不是一味假设那会发生在5月份,另外他本该问问艾琳

,约翰·巴塞洛缪的任务是什么。但他们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了找机场和布莱切利庄园上。现在,他只能冒着猛烈的空袭,杀出一条路,在黑漆漆的夜里进入教堂,而不是

光明正大地直接走进去,礼貌地向波莉口中的汉弗莱斯先生提出要见巴塞洛缪的请求。
他意识到他错过了一个路口。他发现自己所在的街道通向山下,当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时,结果脚下的路又折返回去,也通向山下。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几乎盖

住了燃烧弹在四面落下的声音。尽管燃烧弹落在几条街以外,但它们刺眼的白光照亮了附近整片区域。
这样也好,迈克心想,至少我可以看清楚自己在哪儿了。然而,周遭的一切看起来十分陌生。他抬头看着,搜寻圣保罗教堂的穹顶来指引自己前进的方向,但狭窄的街

道两侧的建筑物都太高了。
他跑到拐角处,但在那儿依然看不到穹顶。唯一可见的是滚滚浓烟,浓烟把火光映成橙红色,浓烟以上是厚厚的云层。还有喷薄的火苗。四处都燃起了大火。此时城市

面临灭火用水短缺问题,然而,面对如此熊熊燃烧的火焰,有再多的水也没用。
又一波燃烧弹落下来,他迅速躲进一个门洞,寻找掩护。门上贴着一则通知:“哈德森和波德里书店已经搬到了主祷文街22号。”此外,还有一个箭头指向下一条街。

主祷文街就在大教堂旁边。
但街的入口被席卷整条街的大火挡住了。迈克原路返回,走向一条岔路,但这条岔路也不通。他又尝试走另一条路。
挡住他前往主祷文街的大火已经蔓延到了这条路上。尽管他仍看不到教堂,但他确信此处距离教堂很近。夜幕降临后,穹顶本应该像灯塔一样耸立在烟雾和火焰之上,

它到底在哪儿呢?他目之所及只有浓烟和喷薄而出的火苗。整个街道的尽头都着火了,红色的火焰从沿街的仓库和书库的窗户里不断蹿出,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返回去找路

了。他必须去圣保罗教堂。
他侧着头躲避火焰的热浪,沿着眼前的街道往前走。
一个拿着斧头的人抓住了他的衣袖。“你知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吗?”他对着面前熊熊大火怒吼道。
“圣保罗教堂!”
“那边过不去!”那人大吼道,“快帮我把门砸开!”
迈克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消防员!”迈克吼道。
“我也不是!”那个人一边吼着一边用斧头乱砍大门。“我是记者。我是来报道这场大火的,又不是来灭火的,但是这儿找不到其他人了!”
我哪有闲工夫在这儿灭火,迈克心想。
“我去找消防队!”他说着,试图用这种方式躲开这名记者。
“没用的!那就是消防站。”记者边喊边用斧头指着街道上一幢燃烧着的建筑物,又在门上徒劳地砍了一斧子。“我刚刚看到有枚燃烧弹落在了消防站的屋顶。”
一旦燃烧弹自上而下直烧到地面,这幢大楼和这条街道的尽头都会着火,他永远也过不去了。迈克从记者手中夺过斧头,开始砍门,厚重的木门被劈裂出很多碎片,与

此同时,记者跑过去拿起堆在街角灯柱边的一个沙袋。
“他们明知道那里会有空袭,为什么还把所有的大楼都锁上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记者咕哝着,抱着沙袋回来。“他们以为在门外放一桶水和一个手摇灭火泵能

起什么作用呢?”
此时迈克已经把门劈开了。记者把抱着的沙袋放到地上,抓起手摇灭火泵和桶,飞快地冲上一个摇摇晃晃的楼梯。迈克紧随其后,但是当他拿着沙袋冲上去时,记者已

经浇灭了燃烧弹。
以防万一,迈克用沙子覆盖在燃烧弹上。那名记者感叹道:“今晚我要报道的火灾又少了一起。”但是,当他们返回楼下时,发现隔壁仓库的火舌已蔓延到这栋建筑物

的侧面,而另一波轰炸机又在头顶嗡嗡作响了。
记者问道:“你听到了吗?”迈克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多余,然后他才意识到,记者指的是刺耳的警铃声——是消防队。
一辆消防车驶入街道,消防员们蜂拥而下,开始把水管接在消防栓上。水从软管中喷出,然后慢慢变得稀稀拉拉。“里面没有水了!”其中一个消防队员喊道。
“我们得把它们接到水泵上!”消防员中的负责人说,然后这些人把软管接到便携式水泵上,开始冲着火苗喷水。
好极了,迈克心想,有专业人员接管这里了。那名记者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从台阶那里拿起自己的相机,开始拍摄消防队员们灭火的照片。
迈克从他身旁走开,思考着自己现在应该沿着主祷文街直接去教堂,还是绕路过去。火势似乎并不太大,但是渐渐起风了,风卷起了熊熊燃烧的火苗。
“接着。”一个消防员说着,把一根软管塞到迈克的手上。“把这条支管拿给穆伦和迪克斯长官。”
“我不是你们的消防员。”迈克说着,心中暗想决不能再被困在这里了。他把软管又推回到消防员面前,说着他刚才就该对记者说的话。“我必须回圣保罗教堂。我是

教堂的消防值班员。”
消防员把沉重的管嘴和软管又塞回到迈克的手上。“那么这儿正是你该待的地方。”
“可是……”
“如果我们不把这里的火扑灭,你回教堂不管干什么都保不住教堂。你朝那边跑过去,穆伦和迪克斯在那里。”他一边命令着,一边指向两个消防员,他们正在距街上

50码左右的一个仓库里灭火,透过浓烟几乎看不见他们。
至少我离教堂又近了50码,迈克在心中盘算着。
“赞美上帝,传递来弹药。”他轻轻哼唱着,把软管挂在肩上,跨过另外两条软管,绕过一堆燃烧着的残骸,一瘸一拐艰难地走在潮湿的街道上。他想把支管递给穆伦

和迪克斯,然后就走掉,他期待烟雾能避免让第一个消防员看到他所做的一切,或者至少能让他先发制人。
如果他能穿过消防员们试图扑灭的大火。前面是一家书店——他能看见门上方铁制的告示牌:T.R.哈伯德,“良友书店”——书店内已经是一片可怕的火海,火焰从每

个窗口一路向上直冲屋顶,直冲向狭窄的街道。
穆伦和迪克斯拿着消防软管喷水灭火——可怜的水流一喷上去就变成了蒸汽。他俩节节后退,背部几乎都紧贴着街对面的仓库了,他们像是害怕面前的火焰会突然朝他

们猛扑过来似的,另外他们戴着头盔的头不断躲避着火苗。
酷热难耐。空气中充满了燃烧的东西,极度炽热。其中一粒煤渣落在迈克的耳朵上,咝咝作响,他像拍打黄蜂一样疯狂地抖落了它。
那根软管在什么东西上卡住了,迈克被猛地往后一拉,差点跌倒。他蹒跚着折回去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块石头压在了软管上。它一定是从某个建筑物的顶部滚落下

来的。迈克把它踢到一边,继续拖着软管朝穆伦和迪克斯的方向艰难前行,此时他俩靠仓库更近了,像是被火光笼罩着一般。
大火正朝他们逼近。“墙要倒了!”迈克大吼道,可是他的声音完全被火焰和风声淹没了,他甚至都没听到自己的声音。“快离开那儿!”
迈克扔掉水管,使劲儿地朝他们挥动手臂,但他们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们都低着头,而此时墙头像排浪一样,从上面倒过来。
“当心!”他大喊道,向前冲了过去,把他们推到了街道中间。
墙倒了,砖块和火花在空中乱飞。穆伦和迪克斯慌忙站起来,拍打着制服。他们刚刚握在手里的软管像条大蛇一样摇晃,冰冷的水把他们三个人浇透了。
迈克向前冲过去,试图握住水管,但水势太强了,一个人根本抓不住。“你们快过来帮帮我!”他冲着穆伦和迪克斯大喊,但他们只是站在仓库墙体倒下后的那堆砖块

旁,一动不动。
他们朝他大喊着什么。听起来像是“谢谢你救了我们的命”。不,不必了,迈克思忖道,仍然挣扎着想抓住乱摆的软管,就像哈迪一样。
但是,这些都没关系了,他心想。我们最终赢得了战争,波莉就在欧洲胜利日现场。但他们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关于书店的什么事。
“什么?”迈克问道,同时转过身去看,书店的告示牌和墙体正向他身上砸过来。
黑衣修士地铁站 1940年12月29日
“是的,你可以去舞会,灰姑娘,”她的仙女教母说,“但是你要注意不能待到午夜,否则你的马车将变回南瓜,你的长袍又会变成破布。”
《灰姑娘》
艾琳想从阿尔夫和宾妮旁边挤过去,但他俩一动不动地杵在艾琳和旋转门之间,约翰·巴塞洛缪早就从旁边过去了。
“我们在车站到处找你。”宾妮说。
他们俩都蓬头垢面的,宾妮还穿着艾琳去借地图那天的那条不合身的裙子。“你就不想见到我们吗?”
不想,艾琳眼看着约翰·巴塞洛缪往出口方向挤去,觉得没希望追上他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宾妮问。
“你说话不算数,怎么没把我的地图还回来呢?”阿尔夫说。
我没时间解释了,艾琳快发疯了,巴塞洛缪马上就走到出口了。“我现在来不及和你们说这些。”她把孩子们推到一边,在后面追着巴塞洛缪跑。
有人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你想去哪儿,小姐?”地铁警卫问道。
“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我必须追上他。”
“对不起,警报解除之前你不能出去。”
“可是你把他放出去了。”她说着,想从地铁警卫的阻拦中挣脱出来。
“他是圣保罗教堂消防值班队的。”
“我知道,我得赶紧追上他。”艾琳说完便纵身从他身边跃过去。
警卫顺势搂住艾琳的腰。“不能去,小姐,你不清楚情况,”他用更温和的语气说道,“外面太危险了。”
“危险?”艾琳差点气哭了。“危险?你根本不明白。要是我从他那里打听不到……”
“消防值班员现在很忙,没法给你传信,所以你要听话一点儿,到安全的地方去。无论你想跟他说什么,都得等到明天早上。”
他扶艾琳转过身去,推了她一把,让她到旋转门那边站着,和阿尔夫还有宾妮待在一起。
“我们还以为你见到我们会很高兴的。”宾妮语气里满是责备。“蒂姆告诉我们说他看见一位叫艾琳的女士,我问:‘艾琳什么?’蒂姆说:‘我不知道。’我说:‘

好吧,那就去问……’”
艾琳抓住宾妮的肩膀。“听着,我现在有事,必须要出去,你们能帮我吗?”
“当然。”阿尔夫轻蔑地说。
“你在这儿等着。”宾妮命令艾琳道,他们俩朝警卫丢了个东西。
艾琳看不清他们丢了个什么,过了一会儿警卫喊道:“嘿,你们两个!到这里来!”边喊边追着他们跑。
艾琳来不及看他们去哪儿了,她飞快穿过大门,跑上台阶。
她立马又陷入了恐慌。到处都是烟,山顶上有座房子的屋顶上冒出橘红色的火焰。六名消防员把消防水龙带对准屋顶,还有更多的人在消防车和停在街道中央的救护车

周围有序地移动,他们把消防栓挂起来,把担架放到救护车后面。
可到处都看不到巴塞洛缪先生的身影,她耽搁在警卫那里的几分钟足够让巴塞洛缪走很远了,她至少得知道他朝哪个方向去了。看不到大教堂的影子,只有一股又一股

的浓烟,还冒出灰色、粉红色和玫瑰色相间的滚滚烟雾。
别再多管闲事了,艾琳想,那是山顶上的事。她又迈步往前跑,经过抽水机,想加快速度,但根本不太可能,人行道上被炸出一个蛇形大坑,满是水管、水和泥浆。她

步履艰难地穿过火场和救护车,车上正在抬第二个伤员。
“这个人伤得很重。”一名抬着担架的消防员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他流了很多血。”
有人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艾琳的胳膊。
不好,是车站警卫,她心想,可来人竟然是那个带她去黑衣修士站的空袭预警员。
“你会开车吗?”他问道。
“开车?”她茫然地重复道,“什么……”
“我想找个人把救护车开到医院。司机被炸弹伤到了头部,陷入昏迷。还有个陆军中尉一直流血不止。你会开车吗?”
“会啊。”宾妮替艾琳回答道,和阿尔夫不知从哪里一起冒了出来。
“牧师教她的。”阿尔夫也插了句嘴。
“他也教过我。”宾妮说,“我来开救护车吧。”
“你不能开。”艾琳又对空袭预警员说,“这些孩子帮不上什么……”
“你懂急救吗?”空袭预警员问宾妮。
“当然。”宾妮欢快地回答道,然后爬上救护车后座。
“教她怎么做!”空袭预警员对抬担架的人喊道,然后转向艾琳:“我找不到别人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