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艾琳说,“我得去圣保罗教堂,那里有件生死攸关的大事等我去处理。”
“现在这件事也很重要。我找到司机了!”他叫来那些人,打开救护车的门,把艾琳推了进去。“车已经启动了,带他们去圣巴塞洛缪医院,这是最近的路线。”
“我不认识路。”
“我认识。”阿尔夫说着坐了进来。“即使你没有把我的地图带回来,我也知道伦敦的每一条路。”
“你最好快点儿开,他真的流了很多血。”宾妮在后面催促艾琳。其实宾妮对急救也是一知半解。艾琳从座位上爬到后面,宾妮蹲在两张担架中间,折叠起一块纱布压

在中尉血迹斑斑的腿上。“尽量用力按压。”艾琳想,幸亏卡罗琳夫人以前坚持让我上那些急救班。
“伤势严重吗?”中尉虚弱地问道。
艾琳没注意到他还有意识。“不是很糟糕。”她说。
“怎么不是很糟糕?”宾妮喊道,“血都流出来了。”
“你别大惊小怪的。”艾琳瞪了宾妮一眼,“我们要送你去医院。”
她迅速看了眼后面,想找点儿医用胶布把纱布更紧地贴合在伤口上,但没看到急救箱。另一副担架上的女司机奄奄一息,也没办法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艾琳有些迷

糊,即使在橘色的火光映照下,司机的脸也是灰色的。
他们都需要马上被送去医院,如果艾琳能找到路的话,前提是能顺利开车离开这里。另一辆消防车开来了,铃声叮当作响,挡住了她的去路。这辆救护车至少有牧师的

那辆奥斯汀三倍大,艾琳不得不折回才能让救护车通过,然后开着转了两个圈。“走哪边?”她问阿尔夫。
“这边。”阿尔夫指了指,艾琳开车穿过燃着火的街道。
每条路上都至少有一处在着火,少数没有着火的路上,还有燃烧弹喷出的白色火花。“在下个路口拐弯。”阿尔夫说。
“朝哪儿拐?”
“右边。”他说,“不对,是左边。”
“你确定你知道去圣巴塞洛缪医院的路吗?”
“当然了,我们在那儿的时候……”他突然不说了。
“什么时候?”艾琳瞥了他一眼说。
阿尔夫默不作声了。“要是我手里有地图的话,我肯定知道路。”他抱怨道,“你怎么没给我送回来?”
“我把它送回去了,可你不在家,我就把它塞在你家门底下了。”
“哦,”他说,“原来是这样。在……”
“你还没说你去黑衣修士站干什么。”后座上的宾妮又插话进来。
“我想去圣保罗教堂。你们俩在那儿干什么?”艾琳还是问了一句,尽管她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就按照你交代我们的那样,我们打算在空袭时去避难所。”宾妮乖巧地回答道。
阿尔夫点点头。“我们经常去银行站,有时我们也去利物浦街,或是像今晚这样去黑衣修士站,那里有个餐厅。”
“你不能开快点儿吗?”宾妮在后面喊道。
没法开很快,艾琳紧握住方向盘。烟雾太大,还有这么多路障。阿尔夫给她指的路上有一半都堆满了消防设备。
路上还有燃着的大火。炽热的火焰余烬噼噼啪啪地落在救护车的引擎盖上,她们沿着老贝利法院的那条街开了一半,两边漆黑的建筑物突然燃起熊熊大火,艾琳不得已

倒车回去,走了一条自己都不确定救护车能不能通过的小路。如果两边挤在一起的高耸木制建筑和其他楼房一样都着了火,那就没有出路了。
“真刺激,对吧?”阿尔夫说,“我们会被烧死吗?”
“不会。”艾琳冷冷地说,说你被绞死的还差不多。
“现在走哪儿?”她问道。
“这边。”阿尔夫指向东面的街道。
“我以为医院在北边呢。”
“确实在北边,但我们不能走那条路。那里火情很严重。”
“宾妮!”艾琳向后座喊道,“司机醒过来了吗?”
“没有,”宾妮说,“中尉睡着了。”
糟了。
“试一下他还有呼吸吗?”她问。
“有。”宾妮语气里满是不确定。“这个绷带我还要按多久?”
“一直到我们到了那里,”艾琳说,“你一刻也不能松手,宾妮。”
“我知道。”
“往前开。”阿尔夫指着一条向下通向河边的路。
“你确定这是最近的路吗,阿尔夫?”艾琳转了一下车身,想避开街中央的一枚燃烧弹。
“我确定。我们必须绕过大火。”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多了。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波又一波的轰炸机从头顶飞过,屋顶上十几个地方不时地冒出黄白色的火焰。我们得开车到多佛才能避开这些大火

,艾琳心想。
“现在向下开。”阿尔夫说。
“绷带上渗出血了。”宾妮说。
“继续按着。别让血流出来。”
“血已经流到我的手上了。满手都是血!”宾妮很惊恐。
“能让我看看吗?”阿尔夫急切地说。
“不行。”艾琳说着,用一只手把他拽回前座。“你得给我指路。宾妮,用力按住!”
“我在用力了。”
“做得好,我们很快就到了。”连她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她们似乎会在阿尔夫的指引下,一条又一条街不停地拐下去,而周围的伦敦街市都要被大火夷为平地。
“血流得到处都是。”宾妮的声音里透出一种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绝望。
艾琳把车停在路边,从驾驶座上爬到后面去看。
宾妮说得对,到处都是血。宾妮拼命地往下压,但她力气不够,止不住血。“来,让我来。”艾琳说,宾妮松开手,闪到一边,血立刻喷了出来。
“啊!”阿尔夫喊道,“快看!”
艾琳尽可能用力地把绷带往下按。流血速度减慢了,但血还在往外渗。她双膝跪下,向前弯腰,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军官身上,然后往下压。
“不流血了。”宾妮说。
但这有什么用呢?她刚把绷带放下,伤口就又开始喷血,他们不能一直停在这里浪费时间。只有尽快把中尉送到医院才是救活他的唯一办法。“宾妮,你会开车吗?”

艾琳问。
“当然会。”宾妮说完,就从后面爬到了驾驶座上。
“你还记得一挡在哪儿吗?”
宾妮没说话,踩下离合器当作回应,挂上挡,以极快的速度在街上飞驰。
她会把我们都害死的,艾琳想,但她并没有叫宾妮慢下来。对后面的军官和女司机来说,速度是救活他们的唯一希望。女司机看上去好像已经死了似的,即使俯身贴近

她,艾琳也听不到呼吸声。
“向右拐。”阿尔夫说,“现在往下开。再向左转。”很明显宾妮听从了阿尔夫的指挥,因为他没喊她笨蛋。
艾琳在心里祈祷,但愿阿尔夫是真的认路,而不是一边走一边编造路线。但他只犹豫了一次,说:“让我想想是下一个路口还是再下一个路口来着。不对,倒回去,是

第一个路口。”宾妮又倒车,折回去,拐进阿尔夫后来指的那条街。
艾琳没时间问他们要不要抄近路。中尉又苏醒了,正试图把艾琳推开。艾琳所能做的就是死死压住止血的绷带。
“现在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开,”阿尔夫说,“一直开到头。”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宾妮责备阿尔夫:“你给我指错路了,前面没有出口,只有房子。”
“我知道,”阿尔夫说,“我们就是要到这儿。”
艾琳弯下腰朝窗外看,他们到地方了。圣巴塞洛缪医院美丽的石制建筑耸立在他们面前。
“我们要进哪扇门?”宾妮问阿尔夫。
“我不知道,”阿尔夫说,“艾琳,我们去哪儿?”
“宾妮,过来继续按着伤口。”艾琳说。宾妮从座位上爬过来,蹲在艾琳之前的位置上。艾琳从她身边挤到驾驶座上,但天太黑了,她不知道应该把救护车开进哪扇门

。一共有十来扇门,门上都没有记号,也没有一扇门里面是亮着的。
“我下去看看,”艾琳还没来得及阻止,阿尔夫就从救护车里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了。
快点回来,艾琳心想,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以便做好准备,等他一回来就把车开进去。
“他怎么还没回来?”宾妮很慌张。“血又流出来了。”
阿尔夫还没回来。艾琳按了按喇叭,还是没人来。
“我觉得那个女司机已经断气了。”宾妮说。
他们两个都会死在圣巴塞洛缪医院外面,艾琳绝望地想。
她拉上手刹,说道:“我要去找阿尔夫。”然后从救护车里跳了出来,穿过车道,来到最近的一扇门前。
门是锁着的。她猛敲了一阵,等了很长时间,然后又跑向下一扇门,接着又去敲下一扇。最后一扇门通向一条光线昏暗的狭窄走廊,走廊一侧有一个柜台和一个牌子,

上面写着:医务室。
艾琳小跑到柜台前,希望柜台后面有人。
真有人在那儿,是个胖胖的、面容甜美的女人,穿着一件灰色连衣裙,袖口和领口都是白色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浮雕小饰物。她看上去不像是这里的医务人员,而是

个茶话会的主持人。
她应该帮不上什么忙,艾琳想,可是这里也没别人了。
“外面有两个病人,我不知道怎么进来,门都锁上了,救护车司机昏迷不醒,另一个人不停地在流血。”她心里想着,我就胡乱说几句,反正她也听不懂。出乎意料的

是,她竟然听懂了。
“救护车在哪里?”她说完就抓起电话。“就在这扇门外面?”
“是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直试着把门推开,但门都锁上了。我……”
“把救护车开到这扇门前面来。”那个女人命令道,并对着电话说:“医务室这里有紧急情况。需要安排一个担架组马上赶到,告诉他们我们这里需要输血。”
“谢谢你。”艾琳喘着气,跑回到外面的救护车里,爬了进去,对宾妮说:“我找到人来帮忙了。”然后把救护车开了过去。当她把车倒到医务室门口时,一群急救员

已经在那里待命了,他们打开后门,动作麻利地把女司机和中尉抬上推车,给他们盖上白色床单。
“他还在流血。”宾妮说着,从救护车里爬出来跟在他们后面。“你必须直接进行心肺按压复苏。”
医护人员点了点头。“找她去填事故报告吧。”他指着站在担架旁边的护士对艾琳说。
“我不是……”艾琳说。
护士领着艾琳和宾妮出了门。“你哪里受伤了?”护士问道。
“她没受伤,”宾妮说,“是他们受伤了。”她指着他们抬进去的担架上的人。
“跟我来。”护士领着他们跟在推车后面,穿过走廊。
护士走得很快。“我不是救护车司机,”艾琳试着跟上她的脚步。“那个受伤的女人才是。因为我能开车,所以他们才让我跟着……”
护士没有听她解释。她抬起头,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响。
不好,艾琳想,圣巴塞洛缪医院是在29号遭到轰炸的吗?
她们拐进一条走廊,又拐入了另一条走廊,把推车推进两扇双开门里便不见了。“在这儿等着。”护士说完也进去了。
“你不用去填事故报告吗?”宾妮问。
“报告?”
“是啊,我们开救护车的事。我们不用把名字告诉他们吧?”
“你们俩去哪儿了?”阿尔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我们还能去哪儿?”宾妮火气十足。“明明是你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我可没有,我就按照你说的去找人了……”
“嘘,”艾琳说,“这里是医院。”
阿尔夫环顾四周。“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我记得你说过要去圣保罗教堂的。”
“对啊,可是护士……”
“那我们最好在她回来之前就离开。救护车在这边。”阿尔夫说。
“我们不能把救护车开到圣保罗教堂,”艾琳说,“医院还得用呢。”
“要是没有人来把它开走,把车留在这里也没用,我们还不如把它开走。”阿尔夫怂恿道。
“如果我们不开车,你打算怎么去?”宾妮问,“离那里还有好几英里,地铁已经停了。”
“停运了?现在几点?”艾琳瞥了一眼手表。
快十一点了。迈克可能一直在黑衣修士站找她,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必须赶回去。
可是该怎么回去呢?轰炸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大火几乎已经封锁了通往黑衣修士站的每条街道。他们在这里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再耽搁一会儿,就去不了黑

衣修士站和圣保罗教堂了。整个城市都会被烧成废墟,也没法找到迈克和波莉了。去找巴塞洛缪先生也行,起码他们会在巴塞洛缪那里会合。他们每个人都曾保证不会离开

对方,可如果传送点只开放一小段时间呢?如果他们除了抛下她别无选择呢?
“你刚才说救护车在哪儿?”艾琳问道。
“走这里。”阿尔夫朝走廊另一头跑过去。
“等一下,”艾琳说,“你怎么知道它还停在那儿?说不定别人已经把它开走了。”
阿尔夫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钥匙。“我找你的时候把它拔出来了,没人能开走它。”
“阿尔夫!”
“空袭期间小偷可多了。”阿尔夫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们最好在护士回来问我们名字之前就溜。”宾妮说。
“走这边,快点。”阿尔夫催促道,然后带他们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回到通向医务室的那条路。
宾妮犹豫起来。“我觉得我们不该走这条路,万一那个女人还在那里怎么办?”
“被发现了怎么办?”阿尔夫问,“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路过而已。这可是最近的路了。”
“好吧。”宾妮很不情愿地同意了,低声说,“不过要踮起脚尖。”
“踮起脚尖会显得可疑,”艾琳小声回答,“很自然地走过去就行。她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我们。”
宾妮看起来并不相信她的话。“那个女人看起来是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
阿尔夫点点头。“就像银行站的那个售票员。”
“这是你的丑恶心理在作祟,”艾琳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信心十足地沿着走廊走去。
医务室的门半开着。那个帮过她的胖女人正在里面用金属棒查点白色药片,头俯在托盘上。别抬头,他们走过去时,艾琳显得底气十足。
他们果然没被发现。艾琳打开门,他们飞快地跑了出去。她本来指望一到外面就能利用黑暗做掩护,可是车道上几乎和走廊一样亮。她们头顶上多云的天空变成了橙红

色,医院大楼在停在那里的救护车上投下扭曲的血红色阴影。
艾琳催促阿尔夫和宾妮钻进车里。“趴下,在离开医院之前别让他们发现我们。”她说着,把钥匙插进启动口,希望能打着火。之前救援人员把车子交给她的时候,它

还能打着火。
她拉下阻气门,松开离合,盼着发动机能发动起来。
发动机启动了,但很快又熄火了。“打火呀,”后面的阿尔夫催促道,“快点。”
艾琳又试了一次,就像牧师教她的那样,慢慢地把阻气门拔出来,平稳地松开离合。这一次它没有完全熄火,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开始往后倒车。
突然有人敲了一下后座的车窗。
艾琳吓得差点跳起来,赶忙把发动机关掉。
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那里,阿尔夫说:“我们快走。”
“加速!”宾妮靠在座位上命令道。“走吧!”
“车子发动不了!”艾琳拼命想发动车子。
还是打不着火。有个六十多岁的男人打开门,探身进来。“是你开车把救护车司机送来的吗?”
艾琳点了点头。
“很好。”他说完就坐进车里,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包。“马洛温太太告诉我你在外面。幸亏你没走。我是克罗斯医生,麻烦你带我去沼泽门站。”
阿尔夫和宾妮都猫下身子藏了起来。“沼泽门站?”艾琳问。
他点了点头。“地铁站里有一位年轻的女士受伤了,伤得很重,无法移动。”医生把救护车门关上。“我们得去现场给她治疗。”
“但是我去不了——我不是专业的救护车司机……”
“可是马洛温太太告诉我,你就是被叫来救受伤的司机和中尉的。”
“她没法开车带你去。”阿尔夫从后面突然冒了出来。
“天哪,竟然有人偷偷藏在车上。”克罗斯医生吓了一跳,这时宾妮又露出头来,“还是两个人。”
“我们两个是助手,”宾妮说,“她不能带你去沼泽门站,她得去圣保罗教堂。”
“去接伤员?”
“对。”阿尔夫说。
艾琳解释道:“有一名消防值班员受伤了。”
“那就让他们再派一辆救护车过去。”
他伸手按了按汽车喇叭。接着就有一个服务人员出现在门口。医生吩咐他:“道金斯一回来,就让她去圣保罗教堂救人!”
他说完看向艾琳。“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不确定它能不能打着火。”阿尔夫说。
“刚才就不行。”宾妮补充说。
如果我的车启动不了,克罗斯医士就得找其他车子,艾琳想着,然后像第一次上驾驶课那样粗暴地猛拉油门。
救护车启动了。她平稳地开着,然后猛地松开离合器,发动机没什么异常,还是嗡嗡地响着。
“向左拐到大街上,”医生指挥着,“开到史密斯菲尔德街上以后再向左拐。”
艾琳把车开进院子里,往后倒车。有辆救护车正靠边停下。它怎么就不能早来五分钟呢?
她放慢了车速,想说点什么劝克罗斯医生坐另一辆救护车。
两个头戴钢盔、身穿工装裤的男人从后面跳了出来,用担架抬出一个人。医护人员朝他们赶来。“快点,”克罗斯医生对艾琳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圣保罗大教堂 1940年12月29日
矛盾的是,有人可能会说那晚最大的意外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W.R.马修斯圣保罗教堂主教/1940年12月29日
“丹沃斯先生。”波莉轻声喊道。她伸手扶着圣保罗教堂台阶尽头的灯柱,两条腿突然打起颤来。艾琳说过丹沃斯先生会来的,他果然来了。所以她不用再让约翰·巴

塞洛缪帮忙捎信了,因为已经没必要这样做了。丹沃斯先生早就来找他们了,毕竟这只是滑移造成的一点小差错,而不是导致牛津所有人死亡的可怕灾难,他们也没有改变

战争的结果。
丹沃斯先生和科林没有对她们撒谎。
科林。如果丹沃斯先生在这里,科林可能也在,波莉想完便稍微松了口气,瞥了一眼站在丹沃斯先生两边的人,可是她看不见丹沃斯先生的脸。他两边站着两个老妇人

,她们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穹顶。
“丹沃斯先生!”在飞机和高射炮的震耳欲聋的噪声中,波莉不得不提高音量。
那个人转过身来,茫然地环顾四周,想看看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我在这儿,丹沃斯先生!”波莉喊道,那人直接看向她。
那根本不是丹沃斯先生,尽管看上去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都戴着眼镜,头发灰白,表情忧虑。但他转身看向波莉的时候,脸上没有认出她的惊喜,也没有因为找到她

而表现出宽慰。他先是一脸震惊,随即又露出惊恐状。波莉转过身来,下意识地朝身后瞥了一眼,想看看主祷文街的大火是不是已经蔓延到圣保罗教堂了。
这条街上有一半的建筑都着火了,但那里还没事。她回头看了看那人,可他已经转过身,朝人群的后面走去,把波莉和圣保罗教堂甩得远远的。
“丹沃斯先生!”她又喊了一声,不敢相信是自己认错了人,就跟在他后面从前院穿过去。“丹沃斯先生!”
她一直跟在后面,更加确信是自己搞错了。那人走路弯腰驼背,丹沃斯先生可从来不会这样。一定是外面闪烁的红色闪光灯使她认错人了。一直都是她的主观臆断,就

像她当初感觉在人群中认出科林那样。
但她还是想彻底确认自己的判断。“丹沃斯先生!”她又喊了一声,从人群中挤过去。
“看!”一名男子喊道,有几个人手指着穹顶。“它掉下来了!”
波莉抬起头,那枚着火的燃烧弹晃晃悠悠地从穹顶上滑了下来,消失在下面鳞次栉比的屋顶上,人群里立即传出惊呼声。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丹沃斯先生,可就在看一眼那枚燃烧弹的工夫,那人就不见了。她被挤到人群后面,人群已经开始散开,人们急匆匆地远离教堂,仿佛突然意识到大

火离他们有多近,他们现在有多么危险。
“丹沃斯先生!等一下!是我,我是波莉·塞巴斯蒂安!”她喊道。炮火声、飞机声,甚至风声都暂时停息下来,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地回响,但没有人回头,也没

有人放慢脚步。
真不是他,波莉心想,我把这么宝贵的时间都浪费了,我本该花时间去找约翰·巴塞洛缪的,他随时都有可能回教堂去救火。
她转过头去望着圣保罗教堂,没有人上台阶,有一群人还在抬头看教堂穹顶。
“他们把火扑灭了吗?”一个男孩喊道,波莉抬起头来,看到两个戴着头盔的男人的身影,他们围在着火的燃烧弹旁边,铲沙子盖在上面。又跑来了很多人,手里拿着

铁锹和毯子。
消防值班员还没撤离,他们当然还不能撤离。一旦有燃烧弹落下来,他们必须守在那里扑灭它,约翰·巴塞洛缪也会一直在穹顶待命。
波莉必须上去找他。她四下看了看,想看看那位唱诗班席成员在哪儿。那人正在台阶下,女人和孩子围在他身边问去避难所的路,挡住了通往正厅的路。
散乱的人群挡在波莉和那位唱诗班席成员中间,波莉穿过院子,快步走到教堂庭院,从大门进去,进了地下室。她急匆匆地走下台阶,穿过大门和地下室,拼劲全力跑

过沙袋、惠灵顿的墓和消防值班队的帆布床边,脚步声回荡在石头地板上。
在楼梯脚下,她停下来喘着气,想冒险回头看一看,好在没有那位唱诗班席成员的影子。她跑上唱诗班成员之前带她走过的台阶,来到教堂的空地前。
正厅像白天一样耀眼,金色的圆顶和拱门在从窗户射进来的橙黄色光线映照下熠熠生辉,横梁、中间的柱子和椅子比白天显得更加明亮。
这样也不错,可以更容易地找到通往穹顶的门,波莉心想。
她听到有人从北通道跑过来。是唱诗班席成员,她想,跑进南边的过道,躲在一根柱子后面。那人看见波莉进来,打算在她上穹顶之前拦住她。那么他就会径直跑向通

向穹顶的那扇大门,而波莉所要做的就是看看他去哪里。
千万不要被抓住啊,这里的光线太亮了。她倚着柱子等着,聚精会神地听着动静。那个人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又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