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道格拉斯感激地说道。
“道格拉斯!”佩姬站在上面大喊,道格拉斯抬起头来看到佩姬正使劲地朝她挥手,她们朝着对方所在的方向挤去。“你刚才去哪儿了?”佩姬问,“我一转身的工夫
你就不见了!你看到里尔登了吗?”
“没有。”
“也许我可以从这上面看到她还有其他几个人,”佩姬说,“可我太不走运。”
道格拉斯一看到外面的人群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按说得到欧洲胜利日那天才有上万人聚集在特拉法尔加广场,但今晚聚集在这里的人看起来已经足够这个数了。人们
放声欢呼庆祝,把帽子抛向空中。在远处的一个角落,跳康加舞的队伍正朝着肖像画廊迂回前进,随后出现了一群跳着爱尔兰吉格舞的中年妇女。
她试着把这些都记下来,记住她所看到的令人叹为观止的每一个细节:年轻的女人和三名皇家诺福克团成员在喷泉里戏水。一个矮胖的女人给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兵分发
虞美人花,他们对她报以亲吻。警察试图把一个女孩从纳尔逊纪念碑上拉下来,那个女孩俯下身,吹动嘴上的吹吹卷打在警察脸上,警察笑了起来。他们看起来不像打了胜
仗的人,更像刚出狱的犯人——他们之前确实像犯人一样。
“看!”佩姬大喊,“里尔登在那儿。”
“在哪儿?”
“在狮子雕像旁边。”
“哪个狮子像?”
“那个,”佩姬指了指,“缺了一块鼻子的那个。”有几十个人围在狮子雕像旁边,有的骑在石狮子上,有的坐在它斜背上、头上、爪子上,其中一个爪子在伦敦大轰
炸中被毁掉了。一个水手跨坐在雕像背上,把帽子扣在狮子头上。
“在它前面的左手边,”佩姬向她描述道,“你看不见她吗?”
“看不到。”
“在灯柱旁边。”
“小男孩正在爬的那个柱子?”
“对,你现在往左看。”
道格拉斯照做了,看了看站在那里的人:一个水手在空中挥舞着帽子,两个年纪偏大的女人身穿黑色外套,领口上缀有红白蓝三色的玫瑰花结,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金
发少女,还有一个穿绿色外套的红发女孩。
天哪,那人看起来很像梅洛普·瓦特,她心想。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然穿着那件亮绿色的外套,一定是服装部的那些白痴服装师告诉她要在胜利日庆典上穿这么扎
眼的亮绿色衣服的。
那个年轻的女人没有欢呼,也没有放声大笑。她深情地望向国家美术馆的台阶,仿佛要记住每一个细节——那人绝对是梅洛普。
道格拉斯抬起胳膊,向她挥了挥手。
“蒙蒂”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民众对英军将领蒙哥马利的爱称。
伦敦 1940年10月26日
如果这场战争失败了,就不会再有来日。
——爱德华·默罗,美国记者/1940年6月17日
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波莉杵在那里,手里还抱着装着长袜的盒子,心怦怦直跳。多琳赶忙说道:“天哪,不是吧,空袭要来了!我还以为今晚不会有空袭呢。”
是应该没有,波莉心想,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还偏偏就在我们终于要迎来客人的时候。”多琳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她说完又指了指快要打开的电梯。
迈克和艾琳终究还是来了。波莉急忙迎过去,但出来的压根儿不是他们俩,而是两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这里怕是会遭到袭击,”斯内尔格罗夫小姐也走到这边来
,“我们这里有一个非常舒适的避难所,还有专门的防御工事。塞巴斯蒂安小姐会带你们下去的。”
“这边请。”波莉说着,领着她们出了电梯,走下楼梯。
“哦,亲爱的,”一个年轻的女人说,“昨晚帕吉特的事发生以后……”
“我知道,”另一个人回答道,“你也听说了?有五个人死了。”
谢天谢地,迈克和艾琳不在这儿,波莉心想。警报响起的时候,他俩应该已经在去避难所的路上了,也可能已经到避难所了。自己没法再回避这个问题了,不能让迈克
发现事实和他所知道的有出入。
“那些在帕吉特遇难的人吗?”第一个年轻女子急忙问道。她必须大喊才能盖过警报声。不像在帕吉特,那里的楼梯把警报声隔住了,这里密闭的空间会放大警报声,
听起来比地面上的声音还要大。
“我不知道,”另一个女人大声回应着,“最近哪儿都不安全。”她开始讲昨天一辆出租车撞车的事。
她们快走到地下室了。千万别让迈克和艾琳到这里来,波莉心想,那个年轻女人说的话她只听进去了一半。拜托了……
“要是我和她的行李没弄混的话,”那个年轻女人说,“现在死的就是我们两个。”
警报停了。一阵沉寂之后,接着又响起警报解除的声音。
“虚惊一场!”另一个年轻女人松了口气。她们又回到楼上。“他们一定是把我们自己的飞机误认作敌方的轰炸机了。”这听起来解释得通,但这个理由不一定能说服
迈克。波莉盼着迈克和艾琳一直没听到警报声。
但是事实上,这些女人知道帕吉特五个人的死讯,也就说明报纸上已经登了这则新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新闻版面上就会有这件事,报童肯定会把这件事大声宣扬出
来,就没办法瞒住迈克了。一个女店员总不可能去问顾客:“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死亡事件的?”
波莉希望这两个年轻的女人再多讨论一下这件事,但现在她俩只把心思放在买一双齐肘手套上。她们纠结了快一个小时才决定买其中一双,在她们打算离开的时候,迈
克和艾琳还没到。太好了,这说明他们很可能没听到警报声,波莉心想。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他们在哪儿?
迈克要是听到报童喊“帕吉特五人遇难”,肯定会到停尸间去看尸体。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半小时后迈克和艾琳回来了,他俩没有提及任何有关帕吉特有人遇难的
事。之所以回来得这么晚,是因为在西奥多家耽搁了点儿时间。
“西奥多不想让我走,”艾琳解释道,“他不停地闹脾气,我只好答应留下来给他讲个故事。”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去了艾琳以前去过的那家旅游商店,想买张地图,”迈克说,“但那家店昨晚遭到了空袭。”
“店主还在,”艾琳说道,“他说在查令十字路还有一家店,但是……”
斯内尔格罗夫小姐站在多琳的柜台边上,对他们此刻交谈很是不满。“等我回家再说。”波莉打断了艾琳,然后把大衣、钥匙串给他们,还向迈克交代了利里太太的地
址。“我可能会晚一点儿回去。”她补充了一句。
“如果在你到家之前空袭就来了,我们要去地铁站躲一下吗?”艾琳有些担心。
“不用去,里基特太太家非常安全。”波莉小声嘀咕,“快去吧。我可不想被开除,咱们现在就指望这份工作了。”
波莉看着他们离开,希望他们可以把时间都花在安顿新住处上,没时间和任何人讨论帕吉特的事或是白天的袭击。她本来打算明天去医院看看是不是真有五具遇难者的
尸体,死讯一旦在报纸上登出来,这件事就不能再耽搁了。她今晚就得去,可怜的艾琳只得独自在里基特太太家吃第一顿晚饭了。
但她今晚也可以直接回家。她没法进病房去找玛乔丽,也没能从严厉的接待护士那儿打听到任何消息。当她回到公寓的时候,发觉餐厅里还有其他人在,艾琳正拿着包
坐在客厅里。“你怎么不去那儿吃晚饭?”波莉问道。
“里基特太太说我必须把配给册给她,我告诉了她帕吉特发生的事,她说我不能入住,除非弄个新的配给册来,可迈克不在这儿。”
“他去哪儿了?利里太太家?”
“不是。他跟房东商量完事,就去了摄政街的一家旅游商店,然后又从他以前住的地方取了衣服,但是他说会晚点到,让我们不用等他,先去诺丁山门站和他会合。今
晚的空袭什么时候开始?”她紧张地说。
“嘘。”波莉小声道,“我们别在这里说这些,到房间里去。”
“我不能上去。里基特太太说不付给她钱就不让我上去。”
“付给她钱?你没告诉她你是搬来和我一起住的吗?”
“我说了,”艾琳说,“但我必须给够她十先令六便士才行。”
“我得去和她谈谈。”波莉提起艾琳的提包,冷冷地说道。她把艾琳带到房间里,让她留在那儿,然后下楼到厨房去找里基特太太。
“我搬进来的时候,您说我必须付双倍房费,”波莉说道,“不应该额外再收。”
“你要是不愿意,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租这个房间呢。”里基特太太说,“今天有三个陆军护士想来这里租房子。”
而且我猜你会分别找这三个人收双倍的租金吧!
波莉火冒三丈,但她不能冒被赶出去的风险继续和她争执。艾琳肯定早就把这个地址告诉了西奥多的妈妈,如果检索小组真的来了,里基特太太肯定不会告诉他们艾琳
和波莉的下落。波莉又付了十先令六便士,回到楼上去了。
拉布鲁姆小姐刚从她的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满椰子壳的袋子和一个空玻璃瓶。“里面装着给欧内斯特的留言,”她解释道,“戈弗雷爵士说要拿一瓶威士忌当
道具,但是布莱福德太太的女儿们在那儿,所以我想橙汁会更合适一些……”
波莉打断了她。“你能告诉戈弗雷爵士我今晚可能没法去排练吗?我得帮我表妹安顿下来。”
“可以的,可怜的孩子。”拉布鲁姆小姐答应了,“那五个遇难者当中有她认识的吗?”
糟了,拉布鲁姆小姐也知道这件事了。现在她不能让迈克和艾琳跟剧团的人见面。
“那些人是店员吗?”拉布鲁姆小姐问道。
“不是,”波莉答道,“但是这件事会刺激到我表妹,所以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当然不会,”拉布鲁姆小姐向波莉保证,“我们不想让她难过。”波莉确信她是真心答应的,但是她或者公寓里的其他人肯定会走漏风声。她必须想个办法,明天进
病房去看看玛乔丽。
“太可怕了,”拉布鲁姆小姐说,“这么多人遇难。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对啊,”波莉感激地说道,这时警报响了。“如果你能把我去不了的原因解释给戈弗雷爵士听,那真是太感谢你啦。”
“没问题,可是空袭的时候你不打算待在这里?希巴德小姐,你呢?”她看向另一位只拿了一把黑伞和一件针织外套就匆匆走出房间的房客。
“天哪,不行,”希巴德小姐说,“这太危险了。道明先生说了,塞巴斯蒂安小姐必须带着表妹和我们一起过去。”
艾琳打开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等我告诉她东西在哪儿,我们就到避难所去。”波莉搪塞道,然后把她们送下了楼。
“别回来得太晚,”拉布鲁姆小姐站在门口嘱咐道,“戈弗雷爵士说他想排练克莱顿和玛丽小姐的对手戏。”
“带着我表妹的话,我可能没法和你们一起排练。”
“你可以带她一起来。”拉布鲁姆小姐说。
波莉摇了摇头。“她需要在安静的环境里休息。”离知道五人死讯的那些人远点。“告诉戈弗雷爵士,我明晚一定到。”说完她就匆匆跑回了楼上。
她等着确定里基特太太是不是要和她们一起去,然后跑回厨房。她把水壶放在托盘上,又放了面包、黄油、奶酪和餐具,沏好茶,递给艾琳。
“里基特太太说我们不可以在房间里吃东西。”艾琳说。
“原本她应该让你立即登记入住的。”波莉把盘子放在床上。“不过,幸好她没有,这比晚饭好吃多了。”
“但是警报,”艾琳焦急地说,“我们不应该……”
“空袭要晚上八点四十六分才开始。”波莉在一片面包上涂上黄油,递给艾琳。“我告诉过你,我们在这里很安全。丹沃斯先生亲自批准的这个地址。”
她给艾琳倒了一杯茶。“今天我又找到了几个机场的名字,”波莉把名字念给她听,没有一个名字是对的。
“会是亨顿吗?”波莉问。
“不是,对不起,如果看到它我一定能认出来。要是我们有张地图就好了。”
“你去过查令十字路的旅游商店吗?”
“去过了,但是店主需要知道我们拿地图干什么用,还问了我们各种各样的问题。他甚至问迈克讲的是哪种口音,我还以为他想逮捕我们。迈克说他怀疑我们是德国间
谍。”
“他确实有可能会问到这些问题,”波莉说,“我早该想到这些的。街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海报,让人们注意警惕任何形迹可疑的人——比如拍工厂的照片或者打听防御
工事——贸然买地图的人肯定会被当成间谍。”
“接下来我们要怎样才能弄到地图?”
“不知道。我去汤森兄弟百货公司看看他们有没有地图集之类的东西。”
“那里有《ABC铁路旅行指南》吗?”艾琳问。
“有,我在上面查了去拜克伯里的火车。”波莉说,心想着她怎么就没想到用铁路指南呢。上面按字母顺序列出了车站,她们能在德、坦或葛开头的列表里找到杰拉尔
德要去的机场。“你带孩子们来伦敦的时候用《ABC铁路旅行指南》了吗?”
“没有,他们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一部小说里用了《ABC铁路旅行指南》来破案,”艾琳说,“所以我们可以用它来解决问题。”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波莉心想。
艾琳抬头看向天花板。“这是轰炸机的声音吗?”
“不是,在打雷。”波莉并没有放在心上。“幸好我们还有把伞。”她把茶具端到楼下,做了一个三明治带给迈克,然后和艾琳一起出发去诺丁山门站。大雨倾盆,冰
凉刺骨,幸好拉布鲁姆小姐给艾琳带了大衣,要是再多带一把伞就好了。和艾琳挤在同一把伞下,还要带着她走在潮湿阴暗的街道上,波莉有两次踩进同一个深及脚踝的水
坑里。
“我讨厌这儿,”艾琳说,“我才不在乎自己会像西奥多那样被别人笑话,我想回家。”
“你有没有把新住址告诉西奥多的妈妈,好让检索小组找到你?”
“告诉了,还告诉了她的邻居欧文斯太太。在从斯特普尼来的火车上,我还写信给牧师告诉了他我的新地址。我还想问问你,你觉得我有必要把新住址告诉阿尔夫和宾
妮吗?”
“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两个孩子吗?放火的那两个孩子?”
“对。”艾琳回答道,“如果我把地址告诉他们,他们可能会把这当作邀请,然后……”
“太糟糕了。”波莉插了句嘴。
“是很糟糕,而且检索小组要找霍多宾姐弟的话必须先找到牧师,而我已经告诉他我在哪儿了,检索小组就不可能会通过霍多宾姐弟打听我的消息了……”
“确实没什么需要联系他们的理由了。”波莉说,领着艾琳走下台阶,拐进地铁站,希望不会撞见剧团里的任何人。“迈克说要在哪儿和我们见面?在自动扶梯下面?
”
“不是,在紧急楼梯上。这里有一个,就像牛津广场站里的一样。”
那就好,波莉心想,跟着艾琳穿过隧道。只要远离剧团那些人我们就安全了。要是迈克一直在里面等着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他会无意间听到人们讨论帕吉特发生的事。
可迈克不在那儿。艾琳和波莉上了三层台阶,又下回原来的地方,喊着他的名字,可是没找到他。“我们要去牛津广场吗?”艾琳问,“我们要是分开了,情况就会变
成他说的那样。”
“不会的,他很快就会来。”波莉在台阶上坐下。
“今晚的空袭发生在摄政街,是吗?”艾琳焦急地问道。
“不,在城市上空,而且……”
“这个城市吗?”艾琳问道,焦急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生在哪个地区?”
“不在伦敦城区。是伦敦周边,在圣保罗附近。”还有佛里特街,波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它离这儿很远,随后的空袭发生在白教堂。”
“白教堂?”
“对。怎么了,迈克该不会去那儿了吧?”
“没去,可那是阿尔夫和宾妮住的地方。”
上帝保佑。白教堂甚至比斯特普尼的情况还要糟糕,那里几乎被夷为了平地。
“那里的轰炸严重吗?”艾琳焦急地问,“天哪,我不该把那封信撕了。”
“什么信?”
“是牧师给我的一封信,可以把阿尔夫和宾妮送去加拿大。我担心他们最后会登上‘贝拿勒斯城号’,所以没有把它交给霍多宾太太。”
万幸的是,迈克迟到了,没在这里听到这些,波莉心想。之前波莉费了很大劲儿才说服迈克帕吉特的五人死亡事件并没有什么疑点,更别说让他相信艾琳并没有扣留那
封信,从而救下霍多宾姐弟的性命了。
有很多可以去美国的船,霍多宾姐弟可能已经走了,又或者疏散委员会决定把他们送到澳大利亚或是苏格兰。即使把他们送上“贝拿勒斯城号”,他们也可能不愿意去
。他俩的火车可能晚点了,又或者真像艾琳说的那样可怕,孩子们会因为在折叠椅上喷黑色条纹或是放火烧东西惹得船员恼羞成怒地把他们赶下船。
但她怀疑迈克是否会相信这些解释,特别是如果他知道了发生在帕吉特的事,他肯定会胡思乱想,确信是自己让盟国输掉了这场战争,除了告诉他关于胜利日的事情外
,没有其他办法能说服他了。可如果告诉他,他和艾琳就会发现波莉在这件事还有其他事上撒了谎,这会让他们更加担心,但现在这种情况……
我必须赶在他之前查明这些死亡事件,波莉心想。“别向迈克提起阿尔夫和宾妮的事,”她对艾琳说,“他不必知道那封信的事,也别跟迈克提你没写信告诉他们地址
的事。”
“我该早点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白教堂非常危险。”
我早该想到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我以为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在哪儿。”
“可我是他们在这里的监护人之一,不是在加拿大的。宾妮的麻疹还没完全好,她差点死了,而且……”
“你没告诉过我这些。”波莉说。
“我没说过,当时她烧得很严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让她吃了阿司匹林。”
幸亏迈克也不知道这些。
“如果阿尔夫和宾妮现在有了危险,”艾琳说,“我脱不了干系,我……”
“嘘。”波莉打断她,“有人来了。”
她们侧耳听着,楼下很远的地方,她们听到有人把门关上了,铁梯上开始响起脚步声。
“艾琳,是你吗?波莉,你在上面吗?”
“是迈克。”艾琳说,跑下去迎接他。“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去了资料室。”迈克说。
我还是晚了一步,波莉心想,他已经知道那五名遇难者的事了。
上楼的时候,迈克兴致勃勃地说:“我找到了一堆机场的名字,还找了一份工作,以后我们不用指着波莉的工资生活了。”
“工作?”艾琳问,“要是工作的话,你还怎么去找杰拉尔德?”
“我在 《每日快报》做特约记者,也就是说我得外出找新闻——包括在机场的——还可以从报道中拿到报酬。我不是很走运,没能找到地图,所以我去了报社的资料室
,去查那些机场的背景资料。”原来是报社的资料室,波莉心想,还好不是去停尸房。
“我告诉他们我之前在敦刻尔克当过记者,他们当场就聘用了我。最重要的是,他们给了我一张记者证,这样我就可以进机场了。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出到底是哪
一个机场。”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清单。“是迪格比吗?还是邓克斯韦尔?”
“不对,我记得是两个单词。”艾琳说。
“大邓莫?”
“不对,我想过这个了。可能是以B开头,不是D。”
她不知道打头的字母是什么,波莉心想。“布克斯德。”她说。
“不是。”艾琳说。
“B……”迈克喃喃道,顺着条目往下看。“宾利庄园?”
艾琳皱了一下眉。“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但是……”
“伯里圣埃德蒙兹?”
“不对,这个可能……唉,我记不得了!”她沮丧地抬起手来。“我很抱歉。”
“别灰心,我们肯定会找到的,”迈克把清单揉成一团,“还有很多机场呢。”
“你还记得杰拉尔德说过他要去其他什么地方吗?”波莉问。
“不记得了。”艾琳沉思起来,眉头紧锁。“他问我打算在拜克伯里待多久,我说要待到5月初。他说情况太糟了,如果我再待久一点,他可能会找个周末过来,‘给我
讲讲他的英雄事迹,让我高兴高兴’。”
“他说他怎么来了吗?”
“怎么来?你的意思是骑摩托车还是坐火车来?”艾琳不懂迈克的意思。“没说,但是他说‘火车竟然还经过那么偏僻的地方’。”
“我见到他的那天,”迈克突然插话道,“他说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查火车时刻表。”
“那就对了,”波莉说,“也就是说那个机场在火车站附近。迈克,你之前说他经过牛津了?”
“嗯,但去那儿只是为了安顿事情,并不是为了执行任务。他可以在任何地方上火车。”
波莉摇了摇头。“战时旅行很不靠谱。丹沃斯先生会坚持挑选最近的路到他要去的地方。军队的火车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延误。”
“她说得对,”艾琳说,“有几天根本没有去拜克伯里的火车。”
“所以我们可以找靠近牛津的机场。”迈克说。
“或者拜克伯里。”波莉说。
“拜克伯里,在火车站附近,以德、葛、坦或布开头的两个词,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如果我们现在能拿到一张地图。”
“我们正在商量这个,”波莉说,“我正打算把所有的空袭行动都记下来。”她给每人发了一张下周要用的清单。
“下星期每天晚上都有空袭吗?”艾琳问。
“恐怕是这样。德国空军会在11月放松警惕,他们这时会开始轰炸其他城市,冬季来临的时候会加大攻击力度。”
“之后的空袭呢?”艾琳沮丧地问,“大轰炸持续了多长时间?”
“一直到明年5月。”
“5月?空袭不是会逐渐减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