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们究竟说了什么。波莉本来提出来,由自己把玛乔丽送去医院,这样就能顺便跟医护人员打听一下遇难人员的事情,但是斯内尔格罗夫小姐坚持要去。“我要跟那些护
士好好谈谈。她们想什么呢?你又在想什么呢?”她训斥玛乔丽说,“在本该卧床休息的时候却往这儿跑?”
“抱歉,”玛乔丽带着悔过之意说,“一听到帕吉特遭到了轰炸,我真的要吓死了,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好像迈克在帕吉特看到橱窗里的模特儿那样,波莉想,也好像我发现艾琳在拜克伯里的传送点无法开启时那样。也像我现在做的,为玛乔丽为什么会听到护士说有五
人遇难而不是三人,以及为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们,寻找合理的解释。这并不一定意味着牛津被摧毁了;检索小组有可能将隔离结束日期搞错了,所以在艾琳去伦敦找我之
前,他们还没去找她。而且迈克和艾琳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一事实也未必意味着他们遭遇了什么意外。他们或许仅仅是得等西奥多的母亲从工作的飞机制造厂下班回来。又或
许,他们可能决定接着回舰队街,把迈克的东西也带上。
检索小组的人随时会到的,波莉告诉自己说,想这些事也没用,还是做点有用的事吧。
她为迈克和梅洛普——对了,是艾琳——列出了下个星期空袭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开始思考除了杰拉尔德·菲普斯之外,这段时间还有哪些历史学者有可能在这儿。迈
克曾说起过,在10月的某个时间到12月18日期间,会有一位历史学家在这儿。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一位历史学家前来进行观察?这段日子几乎所有的战争行动
都发生在欧洲其他地方——意大利入侵了希腊,英国皇家海军轰炸了意大利舰队。那么,伦敦附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考文垂吗?但是不可能。直到11月14日之前它并未遭到轰炸,历史学家不必提前整整两个星期动身赶到那里。
北大西洋上的战役?在这段时期,几支重要的护航船队有船被击沉,但是要说碰巧在某一艘驱逐舰上,那就是十级(风险系数)。而且如果丹沃斯先生打算取消过于危
险的任务,那这人的目的地就不会是这些发生过激战的地方。
但是1940年的秋天,任何地方都危机四伏,而且很显然丹沃斯先生是批准了什么事。情报战?不对,发动情报战尚需时日,是继“坚忍行动”和“V-1、V-2导弹迷惑行
动”后才开始的。代号“厄尔特拉”已经开始运作,但是那不只是十级,还是一个历史分歧点。比如德国人发觉他们的恩尼格玛密码已被破译时,这无疑将影响战争的结果
。
波莉抬头看了看电梯。中间那部停在了三楼。迈克和艾琳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她想。但是走出来的只是斯内尔格罗夫小姐,她边走边摇头,对玛乔丽所在医院护士
们的疏忽大意表示不满。“太不应该了!她成天到处跑,难怪会复发。”她怒气冲冲地说,“你在这儿干什么,塞巴斯蒂安小姐?你怎么没去吃午饭?”
因为我不想像去拜克伯里时错过艾琳那样再错过迈克和艾琳。但是她不能这么说。“我在等您回来,免得我们有急事。”
“好吧,那你现在去吃吧。”斯内尔格罗夫小姐说道。
波莉点点头,趁着斯内尔格罗夫小姐进储物间换衣帽之际,嘱咐多琳如果有谁找她要立即告诉她。
“比如昨天你遇到的飞行员?”
谁?波莉想了一下,记起来那是她为了知道机场的名称而跟多琳编的借口。“对,”波莉说,“或者来伦敦找我的哪个亲戚,不管是谁。”
“我保证,要是有人来,我立马就让看电梯的男孩去叫你。你快去吧。”
波莉终于可以放心走开了,她先是下楼去牛津街上看看迈克和艾琳来了没有,然后又上楼到餐厅找店员打听机场的情况。
午饭时间结束前,她已经打听到了六七个跟之前艾琳提供的线索能对应上的机场的名字。
她跑回三楼。“有人找我吗?”她问多琳,虽然迈克和艾琳显然还没有回来。
“有一个,”多琳答道,“你离开不到五分钟就来了一个人。”
“我不是跟你说去叫我吗!”
“可是我做不到啊。斯内尔格罗夫小姐一直在盯着我。”
我知道我不该离开的,波莉心想,这一次跟拜克伯里的情况一模一样。“别担心,她没走。”多琳说道,“我跟她说你吃午饭去了,那女的说还要去买点东西,然后她
……”
“是个女的?只有一个人吗?不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孩?”
“只有一个人,而且绝对不是女孩,她至少有四十岁了,灰色头发盘在头上,人很瘦削。”
是拉布鲁姆小姐。“她说要买什么了吗?”波莉问道。
“说了,”多琳答道,“沙滩凉鞋。”
肯定是她。
“我让她到楼上鞋类柜台转转。我告诉她这个季节买沙滩凉鞋有点儿晚了,可她非得去看看。你要是想去找她,我就帮你看会儿柜——哦,她来了。”她正说着,电梯
门开了。
拉布鲁姆小姐走了出来,挎着一个硕大的旅行包。“我去看维文太太了,拿了几件外套,”她边说边将旅行包放在波莉的柜台上。“我觉得应该把这些衣服带给你。”
“哦,您不用……”
“这也不费事。我跟里基特太太谈过了,她答应了,你的表妹可以和你一起住在那个房间里。我还去博克斯巷找了哈丁小姐,替你那位敦刻尔克的朋友问了一下房间的
事。不巧,她已经租出去了,租给了一位老绅士,他在切尔西的房子被炸毁了。太可怕了。他的老婆和女儿都遇难了。”拉布鲁姆小姐同情地发出啧啧声。“好在利里太太
有间房出租。二楼靠后的房间。十先令一周,还包膳食。”
“她也住博克斯巷吗?”波莉问道,心里却在想,拉布鲁姆小姐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如果那条街在丹沃斯先生的禁止名单上,该用什么借口婉拒她的提议。
“不,她就在街角那边。在贝雷斯福德公寓。”
谢天谢地,贝雷斯福德公寓不在禁止清单上。
“门牌是九号。”拉布鲁姆小姐说,“她答应我了,在你朋友去看之前她不会租给别人。这样可真不错,利里太太可是有把好厨艺的。”她说着叹了口气,打开旅行包
。
波莉一眼瞥到里面的嫩绿色。哦,不要啊,她心想。她当时让拉布鲁姆小姐帮忙找件外套的时候,绝没有想到她会……
“我本想着给你那位绅士朋友拿件毛料大衣的,”拉布鲁姆小姐边说边拽出一件褐色雨衣,“但他们只有这件雨衣了。而且女士外套也没有了。维文太太说很多人都是
穿去年的外套,而且情况恐怕只会变得更糟。政府正在讨论衣服的配给问题……”这时她看到波莉的神情,赶紧止住了话头,“我知道这件不是太暖和……”
“不,这正是他需要的,今年秋天雨水多。”波莉说道,但眼睛却依旧盯着旅行包,直了直身子。听波莉这么说,拉布鲁姆小姐又在包里掏了起来。
“所以我给你表妹带了这个。”说着,她从里面拿出一把嫩绿色的雨伞。“我知道颜色不好看,而且跟我拿给她的黑色外套也不太配,不过只剩这把的伞骨完好了。要
是她嫌这把伞的颜色太艳,我觉得咱们可以在演《可钦佩的克莱顿》时用一下。绿色在舞台上会很显眼的。”
没错,在人群里也很显眼,波莉心想。
“挺好的,我是说,我表妹不会觉得它太艳的,另外咱们要是演出用得着,她肯定也会借给咱们的。”波莉故作轻松地说道。
拉布鲁姆小姐将雨伞放在柜台上,又从包里拿出一件黑色外套和一顶黑色呢帽。“他们没有黑色手套了,我把自己的一双拿了来。两个指头那里补过了,不过还有点破
口。”她将衣帽手套递给波莉。“维文太太让我跟你说,如果有帕吉特的店员遇到这种情况,就让他们去找她,她会保证让所有人都有衣服穿。”说完她麻利地合上了旅行
包。“对了,汤森兄弟百货公司有帆布鞋卖吗?”
“帆布鞋?”波莉问道,“你是说帆布网球鞋吗?”
“对,我觉得没有沙滩凉鞋,帆布鞋也行。船上的水手就算船沉了脚上还都穿着这种鞋。我去你们鞋品部门问过了,他们不卖。戈弗雷爵士根本没想过车站的地板有多
脏——到处是扔掉的食品包装和烟头,谁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两天前,我看见一个男的——”她俯身到柜台上冲波莉耳语道,“随地吐痰。戈弗雷爵士有更紧迫的事情要考
虑,这我很理解,但是……”
“我们的运动用品部可能还有些,”波莉半截里插话道,“在五楼。要是我们这里帆布鞋没货了,”波莉几乎可以肯定没货了,因为橡胶必须用于战争。“您也别担心
,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当然会有办法,”拉布鲁姆小姐拍着波莉的胳膊说道,“你机灵着呢。”
波莉把她送到电梯门口,扶她上去。“五楼,”波莉告诉电梯操作员,并跟拉布鲁姆小姐道别,“真是太谢谢您了。您给我们做了这么多,您真是太好了。”
“快别这么说了。”拉布鲁姆小姐轻快地回应道。“这会儿是艰难时期,咱们就得尽自己所能相互照应着。你今晚参加排练吗?”她问道,此时电梯操作员开始关电梯
门了。
“参加,”波莉回复道,“安顿好我表妹就去。”
假如她和迈克那时能回来的话,她边向柜台走边想。但是现在她确定地感到,他们一定会回来。
你是自寻烦恼,她心想,随手拿起雨伞感伤地看着。迈克和艾琳也是一样,他们不会遭遇意外,白天没有空袭。只是他们的车晚点了,就这么回事,就像你今早坐的那
班车一样。等他们回来,你就告诉艾琳你打听到的机场的名字,她会说“就是这个”,我们会找到杰拉尔德,然后问他的投送点在哪儿,最后就回家。迈克将动身去珍珠港
,艾琳去欧洲胜利日,而你就可以写完你的《伦敦大轰炸中的人生》,还可以回去拒绝一个十七岁男孩的追求。
与此同时,波莉应该整理一下柜台,这样就不用留下来收拾到很晚。她收起雨伞、雨衣和艾琳的外套,将它们放进储物间,然后,将最后那位顾客看过的长筒袜放回盒
子里,再转身把盒子放回到架子上。
突然,空袭警报那绝不会让人听错的高低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盟军破译德国秘密无线电通信的组织。
伦敦 1945年5月7日
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我们从未见证过比这更伟大的一天。每个人,无论男女,都尽了最大的努力。
——温斯顿·丘吉尔/1945年5月8日
“道格拉斯,门要关了!”佩姬在站台上大喊。
“抓紧时间!”里尔登催促道,“车就要开了。”
两个唱着《遥遥长路到蒂珀雷里》的地方民兵并肩站着,把路挡得严严实实。“知道了!”道格拉斯回应道,费好大力气想从两人旁边挤过去。她想挪挪脚,却正赶上
几十号人一拥而上,又把她从门口推进了车里。她被人群一路推搡,挤回了原位。
门快关上了。如果她现在下不了车,就会和另外两个人走散,再也没法在这个闹闹哄哄的人群里找到她们。“麻烦让一下,我现在要下车!”道格拉斯边说边从两个喝
得烂醉的水手旁边挤过去,挪到门口。门口挤得严严实实,根本无缝可钻。她用胳膊肘把门两边撑开。
“当心点,道格拉斯!”佩姬边喊边伸出手。
她紧紧拉住佩姬的手,向前半步,一只脚刚迈出火车,还没等脚落到站台上,火车就开了,消失在隧道里。
“谢天谢地!”佩姬说道,“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想都别想,道格拉斯心想。
“往这边走!”里尔登兴奋地大叫一声,向站台的出口走去,但站台和车厢里一样,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她们花了一刻钟才出了站台,穿过隧道挤到扶梯处,这里的情
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们吹着锡哨子,高声欢呼着,从高处俯身,往涌上来的人群中抛彩条,有的地方还有人在敲低音鼓。
里尔登站的地方比她高出五个台阶。她身子往后一靠,然后喊道:“在出去之前,咱们最好定个碰面的地方,免得走丢了!”
“我记得咱们之前说要去特拉法尔加广场。”佩姬喊道。
“确实说过,”里尔登提高了声调,“在特拉法尔加广场什么地方会合好呢?”
“要不然定在狮子雕像那儿?”佩姬提议,“道格拉斯,你觉得怎么样?”
不太合适,道格拉斯心想。那四只狮子雕像正好矗立在广场中间,到时候会被成千上万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我们不但找不到约定好的那个狮子雕像,即使找到了,估计
啥也看不见。
她们需要找一个在高处能互相看到对方的好位置。“那就定在国家美术馆前的台阶上!”道格拉斯冲她们喊道。
里尔登点了点头。“就定在那里见面。”
“几点?”佩姬问。
“那就半夜吧。”里尔登回应道。
不行,她心想。如果今晚动身,那我就必须在十二点前赶到,路上得花大半个小时。“我们不能把时间定在半夜!”道格拉斯喊道,但她的声音被一个站在高一个台阶
上的小男孩的玩具喇叭声盖过去了。
“那就定在十二点在国家美术馆的台阶上见吧,”佩姬又重复了一遍,“要是过了十二点咱们就要像灰姑娘的马车一样变回南瓜了。”
“这可不行,佩姬!”道格拉斯大声喊道。“我们得在……”
好在里尔登也说:“十二点不行。今晚最后一班地铁是十一点半,要是我们没法在这之前回去的话,少校会要了我们的命的。”
十一点半的话,那她必须更早动身。
“可我们才刚到这儿,”佩姬说,“仗已经打完了。”
“上面还没有遣散我们,”里尔登说,“直到我们……”
“你说得对。”佩姬附和道。
“那我们十一点一刻在国家美术馆的台阶上会合?道格拉斯,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道格拉斯心想,我可能得在那之前就赶到,可我不想让你们等我,不然会耽误最后回去的时间。
她得告诉她们,如果到时间了她还没到就让她们先走。“不行,等等!”她喊道,可里尔登早就到了扶梯口上,挤进更拥挤的人群里,转过身来说:“姑娘们,跟我来
!”然后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等等我!里尔登!佩姬!”道格拉斯边喊边跑上扶梯去追佩姬,但那个拿喇叭的男孩又挡在了她前面。她到达扶梯口时,已经找不到里尔登的踪影了,佩姬也已经快
走到旋转门那边了。“佩姬!”她又喊了一次,然后跟在佩姬后面。
佩姬回过头来。
“等等我!”道格拉斯大声喊着,佩姬点了下头,然后往旁边挪了挪,但又被挤了回去。
“道格拉斯!”佩姬喊了她一声,然后指着通向大街的台阶。
道格拉斯回应着点了点头,往那个方向走去。她走到佩姬旁边时,就站在台阶一半的位置,拼命地抓着金属栏杆。“道格拉斯,你看到里尔登了吗?”佩姬大声喊道。
“看不到!”道格拉斯在嘈杂热闹的人群里高声回应,熙熙攘攘的人群把她们从台阶挤到了街道上。“听着,如果到时间了我们几个当中还有没到台阶的,其他人都不
用再等了!”
“你说什么?”喧闹声越来越大,佩姬只好提高嗓门。在她们上方有一个戴圆顶礼帽的男人喊道:“为丘吉尔首相欢呼三声!”人群随即热情地回应道:“万岁!万岁
!万岁!”
“我说,不用等我!”
“我听不到你说什么!”
“为蒙蒂欢呼三声!”那男人喊道:“万岁!”
欢呼雀跃的人群就像从瓶口迸出的瓶塞一样,喷涌到拥挤的街道上,把两个女孩从台阶上推搡了下去。人群变得越来越热闹,号角声和喇叭声遍布各处。人们排成一条
直线跳着康加舞,发出“噔顿噔顿噔”声。
道格拉斯一路挤到佩姬身边,抓住了她的胳膊。“我刚才说,不用……”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道格……”佩姬说道,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天哪!”
熙攘的人群好似旋涡,不断有人冲撞到她们,围着她们,也有人从她们身边经过,但佩姬浑然不知。她脸上一副敬畏的神情,把手紧紧贴在胸前。“天哪,快看那些灯
!”
绚丽的灯光从商店、电影院的幕篷和圣马丁教堂的彩色玻璃窗里映射出来。纳尔逊纪念碑的基座亮起灯来,狮子雕像和喷泉也亮起灯来。“这难道不是你见过的最美的
东西吗?”佩姬感叹道。
它们很漂亮,但在她眼里并不如在遭受灯火管制之苦的同胞眼里那样美。“是的。”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特拉法尔加广场。
圣马丁教堂的柱子上挂满了彩旗,门廊边上站着一个小女孩,手里挥舞的烟花棒闪闪发光。探照灯的光在空中汇聚,广场远处燃起一堆盛大的篝火。两个月前——哪怕
是两个星期前——火光对这些伦敦人来说还意味着恐惧、死亡和毁灭,但现在他们对此不再恐惧。人们围着火堆起舞,头顶天空传来飞机的轰鸣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大家
欢呼并摆出“V”字胜利手势。
“简直太完美了,不是吗?”佩姬问。
“是呀!”她朝着佩姬的耳边喊道。“你记着,要是我没在十一点一刻赶到会合地方,你们就不用等我了。”
可是佩姬根本没心思听道格拉斯说话。“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她怔怔地呢喃,开始唱起来,“当全世界的灯再次亮起的时候……”
他们周围的人开始跟着她一起唱起来,但是他们的声音被那个戴圆顶礼帽的人呼喊的“为皇家空军喝彩三声”的声音盖了过去。随后,一支铜管乐队演奏了一首皇家海
军军乐《大不列颠颂》。
兴奋到快要疯狂的人群把道格拉斯和佩姬冲撞开来。“佩姬,等等!”道格拉斯喊道,想抓住佩姬的袖子,还没抓住,自己突然被一个英国士兵一把抱住,他把道格拉
斯的身子放低,湿吻过后又把她扶正,紧接着又抱住另一个女孩。
整个突然出现的小插曲发生在不到一分钟,但对道格拉斯来说已经很漫长了。到处都找不到佩姬。道格拉斯沿着最后看到佩姬离去的方向努力寻找她,但还是放弃了,
决定直接穿过广场去国家美术馆。
特拉法尔加广场很可能比刚才经过的车站和街道还要拥挤。人们有的坐在纳尔逊纪念碑的基座旁边,有的跨坐在石狮子雕像上,还有的站在喷泉旁边。在吉普车里坐着
的全是美国海军,他们打算开车从广场中央通过,急促地不停按着喇叭,显然是徒劳。
道格拉斯从车子旁边经过时,一名水手探出身来,抓住了她的胳膊,问道:“美丽的小姐,你要搭便车吗?”紧接着就把她拖进了吉普车里,用极为夸张造作的英国口
音向司机说:“尊敬的先生,开去白金汉宫吧,现在就出发!我这样做您还满意吗,女士?”
“不行,”她说,“我要去国家美术馆。”
“吉夫斯,去国家美术馆!”水手命令道,这时吉普车纹丝未动,车子完全被人群包围了。道格拉斯爬到引擎盖子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佩姬。“嘿,美女,你想去哪儿
?”水手说着,在道格拉斯站起来的时候拽住了她的胳膊。
道格拉斯一下子拍掉他的手,回头看了看查令十字路路口,但还是没看到佩姬和里尔登的踪影。她又重新坐回到车里,车子缓慢地向前移动,她扒着前面的挡风玻璃,
往国家美术馆台阶的方向望去。
“下去吧,亲爱的!”开车的水手对她喊道,“我看不出我这是要去哪儿。”
吉普车挪了几英尺又停了下来,又有更多的人挤到引擎盖上。水手倾身不停地按着喇叭,人群慢慢散开,吉普车又前行了几英尺。
离国家美术馆还有一段距离,她必须马上下车。摇摆着向前的康加舞队伍又把吉普车挡住了,车子再次停下,道格拉斯找准机会下了车,大步向国家美术馆走去,在台
阶上寻找佩姬和里尔登的踪影。钟敲了一下,她回头瞥了一眼圣马丁教堂,十点一刻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如果她打算今晚回去,就得在十一点之前赶到地铁站,不然就回不去了,去地铁站的路可能会比到国家美术馆的台阶花更多的时间,所以她现在就得往回走。
但道格拉斯不想对佩姬不辞而别,她没法既和朋友们来场真正的道别,又不想让自己因为母亲生病了被召唤回家的事尽人皆知。严格来说,自己不应该未经允许就离开
,但是战争已经结束了,她应该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被遣散。
道格拉斯本来打算今晚回去的,在无数从伦敦涌入涌出的人中,很容易就可以溜走。但如果她明天走——尽管这会让她很难脱身——她也有机会见大家最后一面,而且
今晚她也不想让佩姬因为等她而错过最后一班地铁,还因此惹上麻烦。
但佩姬也可能会认为道格拉斯因为路上太堵而没法按时到达,不会再等她。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即便找不到她,大家也不会觉得她是被V-2导弹击中了。即使继续留在
这儿,她也没法保证能在这么混乱的地方找到佩姬。国家美术馆的台阶上挤满了人。她找不到……不,佩姬就在那儿,斜倚在石头栏杆上,焦急地注视着外面的人群。
道格拉斯冲着佩姬挥了挥手——混在挥舞着英国国旗的人群中,佩姬根本没看见她——毅然向台阶方向挤过去。当听到右边传来康加舞队伍的“噔顿噔”声时,她就转
向左边。
台阶上挤得满满的,都是人,她一直挤到人群尽头,在心里祈祷那里不会这么拥挤。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开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爬,穿过拥挤的人海。“抱歉……麻烦让一下。”
突然响起的警报声让人们心中为之一颤,声音震耳欲聋,整个广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侧耳听着声音,然后,他们意识到这是警报解除的信号,人群中爆发出欢
呼声,此起彼伏。
就在她跟前,一个身材魁梧的工人坐在台阶上,以手掩面,低声啜泣,仿佛可以听到他心碎的声音。“你还好吗?”道格拉斯急切地问道,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那个工人抬起头来,眼泪从红润的脸上流下来,有如泉涌。“千真万确,亲爱的,”他说,“的确是警报解除的声音。”他擦了擦脸颊,站起来给道格拉斯让路。“这
是我一生当中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