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拉布鲁姆小姐道了谢,往前追去,但戈弗雷爵士拦住了她:“薇奥拉,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说了啊,”她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表妹……”
“薇奥拉也不能向奥西诺吐露实情,不管是她的悲伤,还是她失去的兄弟,”爵士说,“但是隐忍不言也有其危险,它像蓓蕾中的蛀虫一样,侵蚀着她绯红的脸颊,我

不会让你成为刻着‘忍耐’的墓碑。无论何种烦恼,你都能向我倾诉……”
“戈弗雷爵士,对不起,打断一下,”拉布鲁姆小姐说,“但我必须跟你谈谈。十万火急,是关于鞋子的事。”
“鞋子?”
“是的,在第三幕,沉船后的岛上,每个人都应该打赤脚,但是站台的地面太不卫生了,所以我想也许沙滩凉鞋……”
“亲爱的拉布鲁姆小姐,”戈弗雷爵士说,“目前看来我们将永远到不了第三幕。兰姆勋爵记不住台词,凯瑟琳小姐和女佣记不住位置和动作。玛丽小姐,”他看着波

莉说,“坚持不懈要把自己炸飞,德国人则随时可能入侵。我们手头比鞋子紧迫的事情多得是。”
你说得对,这就是我们的境况,波莉想。无大衣御寒,无工作立足,无片瓦遮身,杰拉尔德身在何处也不得而知,还要避免被当作德国间谍抓起来,或者死于弹片和流

弹。
“哦,但是戈弗雷爵士,”拉布鲁姆小姐抗议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做……”
“等到了必须决定赤脚会不会威胁我们的健康的时候再讨论吧。在那之前,我建议你集中精力先说服凯瑟琳小姐,不要说一句台词就傻笑一番。没有必要为也许永远不

会发生的事情忧虑。我亲爱的拉布鲁姆小姐,‘今日之忧患就够人受的了’。”
这也是我的答案,波莉感激地想。迈克和艾琳要应付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就不要再给他们增添烦恼了。我需要集中精力先把艾琳从斯特普尼、把迈克从舰队街弄出来

,再让他们俩都穿上暖和的外套,还要找到杰拉尔德·菲普斯。如果我们找到他,他的传送点也能用,我就不必告诉他们我的烦恼了。
“‘今日之忧患就够人受的了’,”拉布鲁姆小姐说,“引自《哈姆雷特》吗?”
“是《圣经》上的!”戈弗雷爵士吼道。
“哦,当然了。您的建议极好,但是冬天快到了,许多物资都紧缺,到时沙滩凉鞋可能很难找……”
“我无意打扰,戈弗雷爵士,”波莉对他同情不已,“但我必须问一下拉布鲁姆小姐。”
“请便,薇奥拉,”爵士感激地看了波莉一眼,“记住我对你说的话。”然后便匆匆溜走了。
“您有维文太太救助中心的地址吗?”波莉问,“我得跟她说说为我表妹和戴维斯先生找外套的事。”
“外套?”
“是的,他们在轰炸中把自己的外套搞丢了,”她故意没说是哪一次。“我希望维文太太能帮忙。”
“哦,我肯定她会的。什么尺寸?”
“她身材跟我差不多,不过要矮一点。我把我的外套给她了,但太长了。我不确定戴维斯先生……”
“给她你的外套?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汤森兄弟离牛津广场只有一小段路……”
“哦,可是外面冷得要命,你会得重感冒的,你得穿我的,”她开始解扣子,“我家里还有一件棕色旧花呢衣服可以穿。”
“可是你呢?到里基特太太家的路程那么远。我讨厌拿……”
“胡说,”拉布鲁姆小姐爽快地说,“互相帮助是我们的责任,尤其是在战争时期。正如莎士比亚所说,‘没有谁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

个陆地’。”她把大衣递给波莉,“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杰拉尔德所在机场的名字,波莉想。她环顾四周,寻找莉拉和薇芙的身影,但她们已经跟着戈弗雷爵士离开了。她看了一眼手表,没时间去追她们了。时间已近九点,

要是迟到再丢掉工作,她可冒不起这个险。食宿和到机场的火车票都得花钱。
但是艾琳住进来的事,等到下班再去问里基特太太就来不及了。“如果你愿意,”波莉说,“能麻烦你告诉里基特太太发生的事情,再……”
“问她你表妹能不能跟你住?当然了!你去上班吧,其他我来处理。”
“谢谢你。”波莉无比感激。她匆匆离开了,赶到汤森兄弟百货公司的时候只差几秒就迟到了。“昨晚你去哪儿了?”多琳一边打开柜台一边问,“玛乔丽有事跟你说

。”
“我约了人,”波莉说,为了避免多琳追问下去——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她想——她又问:“玛乔丽受伤那晚,她在杰明街干什么,她跟你说了吗?”
“没有,斯内尔格罗夫小姐什么都不让我们问。她说她伤得太重了,不让我们在她面前说个不停。她坚持要自己送她回医院。约的什么人?男人吗?是谁?”
幸好这时莎拉赶到,带来了许多帕吉特的消息,波莉就不用一一回答多琳的问题了,不过,她也没能把话题转到机场上去。只好等到开门铃响时,在多琳抱着一堆内衣

盒子去工作间的路上,悄悄跟她说:“我在避难所遇见了一个飞行员,我们很合得来。”
“我就知道,约了人,你就瞎掰吧,”多琳把箱子放下,胳膊肘靠在柜台上,“我想听听有关他的一切。他帅吗?”
“是的,但没什么好说的。他休假结束了,正在回机场的路上。我们只聊了一会儿,但他让我写信给他。”
“你要写吗?”
“问题就在这,我记不起是哪个机场了。”
“那他可能没你说的那么帅。”
“不是的,他很精神。机场名字打头字母是D还是T来着。”
“坦普斯福德?”多琳猜测道,“德布登?”
“我不确定,”波莉说,“这名字应该包含两个词。”
“两个词?”多琳若有所思地说,“海威科姆?不,这个开头不是德或坦。小心,斯内尔格罗夫小姐来了。”多琳抱起箱子,急忙朝库房跑去。
波莉撕下一片牛皮纸,把多琳说的名字记了下来,以防忘记,然后把纸放进口袋。幸运的话,她可以在午休时间再从其他人口中套一些,其中一个也许会让艾琳回忆起

来。她和迈克应该马上就到了。到斯特普尼不过三刻钟,而且她猜艾琳根本没什么东西需要打包。
但到了十一点时他们还没出现,波莉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迈克的住址,也不知道艾琳跟谁住在一起,而帕吉特百货商店的员工记录又刚刚被炸得粉碎。他

们在哪儿?她思索着。去一趟斯特普尼再回来应该花不了四个小时啊。
她不停地留意钟、楼梯和电梯口,告诉自己不要担心,要相信他们会找到杰拉尔德·菲普斯的;相信他的传送点能顺利打开,他们都会回到牛津的;相信丹沃斯先生会

同意让艾琳去欧洲胜利日;相信他们的检索小组随时都会走进来说:“你们去了哪里?我们一直在到处找你们!”
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迈克和艾琳仍然没有出现,疑虑就像波莉第一晚来时的大雾,悄然而至。即便隔离成为分歧点,让检索小组无法进入,但艾琳之后又待了将近一个

月,如果在她离开庄园来伦敦后有人找过她,射击学校的赫弗南中尉应该会提起的。
再说如果这是分歧点,为什么艾琳最初会被允许传送?
这可是时空旅行啊。她可能为了赶火车,没能从牧师那里打听到艾琳的消息,但检索小组没有这个问题啊,他们可是名副其实地拥有世界上的全部时间。
如果牛津没有毁灭,如果科林没死,那他在哪里?他答应过,如果波莉遇到麻烦,会来救她。“要是可以的话,”波莉喃喃自语道,“要是你还活着。”
电梯门上方的箭头在三楼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不过来的不是科林,也不是迈克和艾琳,而是玛乔丽。“哦,波莉!”她说,“感谢上帝!我听说帕吉特被击中了,

我担心极了……你表亲还好吗?”
“是的,”波莉说,一把抓住玛乔丽的手臂扶住她,她看起来比昨天还苍白,伤情更重。
“哦,谢天谢地!”玛乔丽长舒了一口气,“不,我没事。我只是害怕,我是说,是因为我你才到那里去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波莉向她保证,“我好好的,我表亲也是。你才是让人担心呢。”她说,“你不能老从医院逃到这边来。你还是个病号呢,记住。”
“我知道,对不起,”玛乔丽说,“只是……当我听说有人伤亡……”
“伤亡?”波莉说,心里却想着感谢上帝,我可以告诉迈克,让他不用再担心了。
“是啊,”玛乔丽说,“其中一个死在去医院的路上,所以我才知道的,我听到护士们在议论,另外四个发现时已经死亡。”
引自《圣经》。
实际引自约翰·多恩的诗歌《没有谁是一座孤岛》。
伦敦 1940年9月17日
出口→
伦敦地铁站布告
光芒使他一时睁不开眼睛,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迈了一步,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他正置身于一段狭窄的螺旋形楼梯上,幸好最后关头一把抓住了铁栏杆,才没有摔下去。

他的膝盖狠狠地磕了一下,两条小腿都擦伤了,楼梯间里因为他的动作叮里哐当响个不停。
这个开端真是精彩万分啊,他想。处理了一下乌青的膝盖后,他开始四处打量。楼梯位于一个狭窄无窗的楼梯井里,上下延伸,看不到尽头。显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至少没人出来查看他刚才造成的响动。而且回声过后,听不到一点动静。望着昏暗的石壁,他想,没有什么能透过这些铜墙铁壁吧。如果栏杆不是用铁做的,他还以为自己

在城堡的塔楼,或者地牢里。这样的话,他应该向上爬才能出去。但是不管上下,他都希望能给他找到一些线索,好弄清楚这里是何时何地。不过下总比上容易,尤其是他

膝盖有伤。
他顺着楼梯往下走,转了三次后终于看到壁灯灯座上一个裸露的灯泡,这说明他在正确的世纪里,但仍然看不出这节楼梯是什么地方,通向何处,如果通向什么地方的

话。他已经往下走了一百级了,还是看不到头。
我应该往上走的,他想,继续沿螺旋楼梯往下转了一圈,终于出现了一扇门。“希望没有锁。”他说,在不断回荡的声音中,他打开了门。
外面乱糟糟一堆人。两个方向都有成群的人匆匆经过,有穿着及膝连衣裙的女人、披着风衣的男人、身穿制服的士兵、水手、空军女子勤务队、海军妇女服务队。所有

人无一不是行色匆匆,径直往一个灯火通明、顶棚低矮的隧道走去。墙上漆了箭头,上面写着“通往地铁”,下面一个箭头方向相反,写着“出口”。这是一个地铁站,他

猜,然后沿着隧道朝墙上张贴的海报走去。“为战争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上面还写着,“买胜利债券,打败希特勒。”
我成功了!我真的到了二战期间的伦敦,他想,笑得合不拢嘴——这种表情对于空袭(和战争)来说非常不得体,但他实在忍不住。无论如何,反正没人会注意到他。

他们从他身边挤过去,一心一意往自己的目的地去——工人们穿着工作服,商人则留着小胡子,手拿收拢的雨伞,母亲们拖着孩子。
每个人都戴着帽子。男人戴着圆顶礼帽、软呢帽或羊毛帽。
他也应该戴顶帽子的。他的其他行头看起来都还不错,只是没意识到帽子在这个时代有多么普遍,连那些小男孩都戴着布帽。我一眼看去就是个冒牌货,他想着,在人

群中四处寻找有没有光秃秃的脑袋。
有一个——一个身穿妇女志愿服务队制服的金发女郎,还有她身后跟着的白发男人。他总算稍稍放松一点。那个男人腋下夹着一个枕头,一定是避难的人,他想,尽管

隧道里并没有人坐卧。也许人们只在站台上睡,也许这里不是人们用来避难的车站之一,也许在9月17日之前人们还没有将地铁站用作避难所。
如果此刻是9月17日前,他想,我需要找到答案。他急忙往隧道前面跑,突然想起自己需要能找到回传送点的路,又跑回去仔细打量了一番他刚才出来的那扇门。门是金

属做的,漆成了黑色,模压着白色的字:“通往地面的楼梯,仅限紧急情况使用。”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梯子看起来无穷无尽,而又空无一人。
门脚附近有人刻了“E.H+M.T”几个字母。他暗暗记下了这些字母,和胜利债券海报剥落的边角,还有另一张海报,是空袭预警站的,上面写着:“不要把机会留给别人

,今天就报名吧。”隧道尽头还有一张布告,写着“中央线”。
但这些都没提到这里是哪个车站,他需要查出来,此外,在做其他事情之前,他还需要查明此刻的时间和日期。时间应该不难,几乎每个人都戴着手表,他也可以询问

车站。但他正要拍前面一个肩戴空袭预警袖标的男人肩膀时,他看到了一则布告:“警惕间谍,报告所有可疑行为。”
问这是什么站算是可疑行为吗?他可以声称自己下错站了或其他什么的,但他在帽子问题上已经犯了错。万一他的着装还有别的可疑之处怎么办?
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引人注意。
眼下查明日期和车站更为重要,站名通常会张贴在站台上。他开始朝“乘坐地铁”的方向走,然后突然停下脚步,挤过人群走到一个长凳边。一位老人正坐在上面打鼾

,刚才读的报纸就摊在他胸前。“伦敦因炸弹受损。”标题写着。他靠得更近一些,去看日期。9月17日。正是大理石拱门站被击中的那一天。他需要立刻查出这是什么车站

,他匆匆朝站台走去。
那有一张地铁线路图,他希望在五颜六色、纵横交错的线路图上会有一个“你在这里”的箭头标记。
然而并没有,看来他只好出站看看了。两个孩子也在他旁边看线路——一个小男孩,脸脏兮兮的,另一个女孩年龄大一点儿,发带松散着。孩子们通常不会对问题大惊

小怪,不管问题有多奇怪的。于是,他对那个男孩说:“你能告诉我……”
“我什么都没干,”男孩大声说,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站着看线路图。”
“我们在看坐哪趟车。”女孩戒备地说。
这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我只想知道这是哪个站。”
“呀!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女孩欢呼起来,男孩则眯着眼打量他。
“如果我们告诉你,你给我们多少钱?”
“付钱?”他惊讶地问道。1940年要给熊孩子多少钱才能买到信息?两便士?不,那是狄更斯笔下的时代。
“给我们一先令就告诉你。”女孩说。
“好吧。”他笨拙地在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希望自己能认出先令来,但完全不用,他的手一张开,那个男孩立刻就把他们想要的挑了出来。
“这里是圣保罗站。”
圣保罗站。那意味着他就在大教堂旁边的街道上。圣保罗大教堂!我必须去看看,他想,如果他可以的话。在空袭期间,大门会关上,防止人出去。“你知道现在是什

么时候吗?”他问道。
“你付多少?”男孩刚开口,女孩就戳了戳他的胳膊,指着隧道方向,然后两人便一溜烟跑了。
他转过身去,想看到底是什么把他们吓成这样,原来是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卫来了。“他们两个人给你惹麻烦了吗,小伙子?”
“没有,”他说,“我只是问他们路而已。”
卫兵冷冷地点点头。“如果我是你,我会检查一下钱,小伙子,还有配给簿。”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官方仔细检查他的文件,但警卫仍然站在那里等着他行动。他掏出了配给簿,快速地翻了翻,然后在警卫看清楚之前,赶紧放回了口袋。“都在。”

他说,哦,该死,车站警卫该怎么称呼?先生?长官?他决定自己最好不要冒险。“没什么损失。”他说,然后便迅速离开了,装得好像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样。
结果走对了方向。他乘着长长的木制扶梯到了车站入口。太好了,大门开着。但他刚出闸口,高低起伏的警报声便响了起来。那声音可怕得很,难怪有人称之为魔鬼三

全音,他想。不过,警报至少解决了现在几点的问题。9月17号这天,警报在晚上七点二十八分开始。传送点定的是七点,但他在楼梯间和车站里花了好几分钟,跟孩子们和

警卫打交道又花了至少十分钟。不错,他在预定时间准时穿越。
另一名警卫正在出口处拉着折叠金属门。该死,都怪那两个孩子跟我要钱,他想,这下我刚好错过。
但还留有一个小小的缝隙。他从缝隙中挤出去,迎着匆匆涌进车站的人群,走上台阶,外面天色昏暗,狭窄的街道两边,耸立着高大的砖砌建筑。但没有圣保罗教堂的

身影。他转头往身后看去,还是没有。他伸长脖子,想在建筑物上方找到穹顶的影子。
“小伙子,你最好赶快找个避难所,”他身边一位匆匆朝地铁站赶去的工人停下来对他说,“德国佬随时都会来的。”那个人说得对。没必要在空袭中出去,但能亲眼

见到圣保罗教堂的机会太宝贵了,不容错过,再说警报和实际空袭之间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差呢。
他只想看一眼而已。他跑到车站的对面,朝旁边的小巷看了看,不在。找那样一座宏伟的教堂有多难,再说还有一个高耸的穹顶!那两个熊孩子骗了他吗?他飞快地跑

过车站,跑到另一边街角。
它就在那儿,街道尽头,跟照片里一模一样——穹顶、塔楼、宽阔的柱廊,只是要美丽得多。他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进去,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警报渐渐平息。他感觉听到飞机微弱的嗡鸣声,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另一处警报开始响起来,接着远方又响起来一处,每一处声音都不同步,刺耳的尖锐声音掩盖

了一切声响。他看不见飞机,时间虽还剩二十分钟,但街上的行人却都开始加紧脚步,低着头,好像炸弹随时会扔下来一样。他最好回地铁站去,他可不能死,他还有事要

做。他最后看了圣保罗教堂一眼,转身往回跑。
结果一头撞上一位身穿皇家海军女子勤务队制服的年轻女子,她随身带的一大捆东西掉在地上立时朝四面八方飞去。“对不起,我没看见你。”他弯下腰,帮她捡一包

用线和牛皮纸捆起来的包裹。
“没事。”她说,伸手去捡她掉下来的挎包。她捡起来的那一刹那,包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四散开来——粉盒、手帕、配给簿、硬币、口红。口红从人行道朝水沟

滚去,他一跃而起,追了回来,递给她,再次道歉。
她把口红塞进钱包里,焦急地望了望天空。他现在确信自己听到了飞机低沉的嗡嗡声,远处一声“闷雷”,一定是炸弹。那名海军妇女服务队队员加紧收拾起来,他抢

着捡起另一个包裹和她的手帕。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老人也停下来帮忙,还有一名海军军官也停下脚步,两人弯腰拾起散落的硬币。
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声,比刚才那声“闷雷”响得多。几秒钟之后,又一声响起,然后便以稳定的节奏一个接一个地响着。是高射炮,他猜,暗自希望自己没

在炮弹弹片的辐射范围内,然后把梳子和配给簿递给海军妇女服务队队员。那个黑衣人递给她几个铜币,然后匆匆往前走去。“你没事吧?”海军军官问,递给她最后一枚

硬币,她点点头。
“我正要下去。”她往右边虚指了一下,海军军官向她行了个脱帽礼,朝圣保罗教堂走去。
又一个“闷雷”响起,这次更近,刹那间照亮了天空。他递过去最后一包东西后,她便急忙转身离开了。“对不起。”他在她身后喊道。
“没事,也没什么损失。”她回了一句。
他转身向车站奔去。又一个“闷雷”响起,接着是一声轰然巨响和猛烈的撞击声,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他开始狂奔。
三全音指的是音程增四度减五度,这两个音程都包含三个全音,所以叫三全音。这个音程的声响特性就是极度的不安定、诡异。音乐之父巴赫用魔鬼、地狱、痛苦、销

魂等来形容。在以前的教会音乐中禁止使用,因为听起来像在歌颂撒旦。古典音乐作曲家都会避开这个音程。
伦敦 1940年10月26日
是的,先生,它还没来,它今晚来得有点晚。
——伦敦的一名门房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著名战地记者恩尼·派尔关于德军轰炸机的一段对话
已经是中午时分,梅洛普和迈克尔还没从斯特普尼回来,波莉心里渐渐不安起来。从斯特普尼乘地铁到这里用不了一小时。迈克尔和梅洛普——不对,是迈克和艾琳,

波莉必须记得叫他们的化名——到威利特太太那儿去取艾琳的东西后返回牛津街,无论如何也用不了六个小时。难道他们遭遇空袭出了意外?伦敦东区现在可是最危险的地

方。
26日白天没有遭遇任何空袭,波莉心里想。但是,帕吉特也不应该出现五名遇难者。如果迈克是对的,历史进程因为他在敦刻尔克救了那个名叫哈迪的士兵而确实发生

了改变,那么接下来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时空连续体是一个混沌的体系,其中一个极微小的行为都有可能产生巨大的影响。
但是,即使在一个混沌的体系中,两名额外的遇难者——而且是平民——不太可能改变战争的进程。三万平民已经死于伦敦大轰炸,九千人死于V-1和V-2导弹的袭击,

死于整个战争的人数更是达到了五千万。
你知道的,同盟国最终还是赢了,波莉心想,历史学家进行时空穿越已近四十年了。如果穿越者的行为会改变历史事件,他们早就那么做了,丹沃斯先生曾穿越并亲历

伦敦大轰炸、法国大革命甚至黑死病时代,其由历史学家组成的团队也见证了整个人类历史中的战争、加冕和政变,但是从来没有任何记录说他们造成了历史的任何变化,

遑论改变历史进程了。
这意味着,不论表象如何,在帕吉特出现的五人遇难事件也并非与历史不符。对于护士所说的话,玛乔丽肯定是理解错了。她说过只是无意中听到了护士们的一段谈话

。也许她们谈论的是另一起事件的受害者。马里波恩昨晚也遭到了空袭,此外还有威格摩尔街。一般来说,救护车会把多个不同地方的空袭中的死伤者运往同一家医院,因

此造成信息的混淆。甚至有时候,人们以为一个人已经遇难了,结果后来发现他其实还活着。
然而,如果波莉告诉迈克自己曾经认为跟自己在圣乔治教堂避难所避难的人都遇难了,他肯定会追问为何波莉不知道圣乔治教堂被炸毁,并由此得出结论说这也是跟历

史的背离。这意味着,在波莉有机会查明在帕吉特是否真的有五名遇难者之前,先不能让迈克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