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旅行您是否非去不可?
交通部海报/1940
到了星期四晚上,检索小组还没有来。这样等下去我可受不了,我就等到星期六,然后去拜克伯里,波莉一边想,一边听拉布鲁姆小姐和其他人争论该演哪一出戏。令
人惊讶的是,戈弗雷爵士竟然同意演出完整的剧目。“我很高兴能参与这么有意义的事,”他说,“我们必须演《第十二夜》,塞巴斯蒂安小姐就扮演薇奥拉。”
“或许我们可以演一出巴里的戏。”拉布鲁姆小姐说。
“《彼得·潘》,”布莱福德太太建议道,“这样孩子们就可以加入了。”
“尼尔森可以扮演里面的小狗娜娜。”西姆斯先生补充说。
戈弗雷爵士看上去有些震惊。“《彼得·潘》?”
“我们不能,”波莉很快地说,“我们没办法控制飞行。”
戈弗雷爵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得好。另一方面,第十二……”
“一定得是爱国剧。”维文太太做了决定。
“《亨利五世》呢?”戈弗雷爵士说。
“不行,女人不够。我们演的剧一定要让剧团里的每个女人都可以参与。”
“还有狗。”西姆斯先生说。
“《第十二夜》有很多女人的角色,”波莉说,“薇奥拉、奥莉维亚小姐、玛丽亚……”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演‘一点钟’那部。”特洛特说。
“真是个好主意!”拉布鲁姆小姐说,“我们可以演巴里的《献给灰姑娘的吻》!”
“里面有狗的角色吗?”西姆斯先生问。
“谋杀谜案怎么样?”牧师说。
“《捕鼠器》。”戈弗雷爵士说。
波莉暗自想,等我到了拜克伯里,我一定告诉梅洛普,爵士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爵士其实指的是《哈姆雷特》,剧里面的情节可能会是策划谋杀
拉布鲁姆小姐。
波莉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提议可以演出的剧目,思考着何时出发。如果她星期六一直等到下班再走,就不必向斯内尔格罗夫小姐请假,也不用冒跟检索小组错过的风险
。但她似乎记得梅洛普说她星期一休息半天,如果波莉去拜克伯里的路程比预计的久,正好碰到梅洛普去牛津报到,那就有她到了而梅洛普又不在的风险。
或者她压根儿就不在了。梅洛普的任务应该已近尾声,万一她星期一就回去了呢?
我最好还是不要等到星期六晚上吧,波莉想。
“上星期我在一家二手书店看到三本巴里的《玛丽·罗斯》。”拉布鲁姆小姐说,“太感人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多少年来一直在寻找消失的爱人。”她手捧在胸前,
“星期六我再跑一趟查令十字站吧。”
我也要跑一趟拜克伯里,波莉想。星期六去,星期天回来。她需要查一下火车班次,现在去尤斯顿去看列车时刻表已经太晚了,地铁早已停运,她只能明早跑一趟了。
但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地铁开始运营,公告栏又写着,由于“线路损坏”,中央线停运,所以她不得不让玛乔丽帮她盯着柜台,自己跑到图书部查火车时刻表。
星期六最早的一班火车是十点零二分,在雷丁和利明顿换乘,到拜克伯里——哦,不,晚上十点多。那要到星期天早上她才能去庄园,也不知道它离拜克伯里有多远,
说不定会让她花上大半天才能来回。如果梅洛普已经回去,她就更不能错过火车了。而且,时刻表上说,星期日拜克伯里只有一趟火车,是早上十一点半。今晚我就必须动
身,她想,如果有火车的话。
有三趟,第一趟是六点二十四分。如果我下班后直接去尤斯顿,应该能赶上,她一边想,一边回到自己的柜台接替玛乔丽。
如果梅洛普在拜克伯里,波莉就不会再回来了,这意味着她离开之前,得给玛乔丽买一双长筒袜。但她身上的钱不够买袜子和火车票,她必须回一趟租住的房间拿丹沃
斯先生给她准备的应急的钱,那就坐七点五十五分的吧,这样也有好处,她可以顺便告诉里基特太太她要去哪里。如果被什么事儿耽搁了,她还可以坐九点零三分的。
她急匆匆赶回柜台,玛乔丽正忙着接待一位顾客。波莉带着多琳去填了购物单据,等玛乔丽接待完顾客,波莉拿出长筒袜。“真漂亮,”玛乔丽说,“但你没必要这么
做。”
有必要,波莉想,你根本不知道袜子会变得多么紧缺,也许你就要靠着这些过完这场战争剩下的日子。
“谢谢你。”玛乔丽倚在柜台上对波莉说,“你绝对猜不到,你不在的时候谁来了。”她低声说道,波莉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我跟你提过的那个飞行员,总让我跟他
约会的那个汤姆。他想让我跟他出去跳舞。”
“你去吗?”波莉问。
“不,我告诉过你,他只是在……你知道的,”她皱起眉头说,“也许我应该去。他说的也有道理,在这样的时代,人们需要及时行乐。”
这也够老套的了。“我跟你问点事情,”波莉说,“如果我明天要请假,是找斯内尔格罗夫小姐,还是威瑟利尔先生?”
“请假?”玛乔丽重复了一遍,很震惊的样子。
“是的。我收到了我姐姐的信,你看,我妈妈病了,我得回家。”
“可是明天你不能走,星期六是汤森兄弟最忙的一天。他们绝对不会批准的。”
波莉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请不了假,尤其借口还是重病的母亲。当然,她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如果梅洛普不在拜克伯里,在这里工作是被检索小组找到的最好机会。
“斯内尔格罗夫小姐这个星期的仁慈配额已经用完了,”玛乔丽说,“而且威瑟利尔先生肯定会认为你要走人。”她敏锐地瞥了波莉一眼。“你不会走吧?没有责怪你
的意思哈。昨晚坐在那个可怕的地下室,听着炸弹声,我就在想,等警报解除了,我就直接去滑铁卢车站,坐火车去巴斯,投奔布伦达。”
“我不会逃的,”波莉撒谎说,暗自庆幸自己从道具部拿了信,可以给玛乔丽看。她把信从信封里抽出来,确保她看到诺森布里亚的邮戳,上面的日期有意地弄脏了。
“是她的心脏,”波莉把信递给她,“如果我告诉斯内尔格罗夫小姐……”但玛乔丽摇了摇头。
“什么都别说,”她说,把信递回去,“明天早上我会说你打电话给我说你生病了。星期一你可以回来吗?”
“是的,除非……”波莉有些迟疑。如果回不来,她实在不愿意给玛乔丽添麻烦。
“星期一我也可以替你打掩护。如果你需要待更长的时间,你随时可以从家里写信告诉他们。”
“但是明天呢?你一个人会忙不过来的。”
“我可以应付。这会儿没人买束身衣,因为空袭的时候得花好长时间才能穿上。你今晚就走吗?”
波莉点点头。“谢谢你帮我打掩护。如果有人来找我,告诉他们我会在星期一,最迟星期二回来。”
玛乔丽靠在柜台上,悄悄问道:“你一直等着来找你的这个神秘人士到底是谁?男的?”
我也不知道,波莉想,检索小组的人也有可能是女性,但不确定。
“他是飞行员吗?”
“不是,”她说,“我的表亲要来伦敦,也许会找我。”然后很快回到自己的柜台前,以免玛乔丽问更多的问题。
五点一刻,她开始收拾东西,希望能早点走。但就在关门前,斯内尔格罗夫小姐突然要求看波莉的销售簿。玛乔丽走过来,已经戴上帽子,穿好了外套。“我现在就要
走了,斯内尔格罗夫小姐,”她说完,转身对波莉说,“你还好吗?你脸色苍白得很。”
“我没事。”波莉回答,然后马上意识到玛乔丽在帮她明天请假埋下伏笔。“只是头有点痛,今天下午喉咙也有点疼。”她把手按在喉咙上,但斯内尔格罗夫小姐似乎
完全没有注意。玛乔丽说得对,她这个星期的仁慈配额已经用尽。
“你给斯科特太太的销售收据在哪里?”她问道。
波莉本来想跟玛乔丽道别的——毕竟,这可能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但等斯内尔格罗夫小姐斥责完她把复写纸弄花的事,玛乔丽已经走了,这样说不定是最好的。波
莉招架不住她再问表亲的名字或者性别什么的。无论如何,没有时间道别了,已经差一刻六点了。
她必须马上离开,如果要赶上六点四十八分的火车,她就得打车去里基特太太那里,如果她能找到一辆的话。汤森兄弟百货公司门口,甚至整条街上,也看不到一辆出
租车。最后她跑了四个街区,才在帕吉特让门童给她招了一辆。“空袭时我不开车,太危险了。”出租车司机在她坐进去时警告她,但应该不是问题,今晚的空袭要九点才
开始,就算警报会提前,八点之前应该还好。
但是出租车司机显然认为开上时速十英里也很危险,等他们到了里基特太太家,又过了一刻钟了。波莉犹豫要不要告诉司机别等了,出去另找出租车,但这是卡德尔街
,她兴许再也找不到了。于是她说:“我只要一会儿。”然后便冲了进去,希望希巴德小姐在客厅里,这样她就不用应付里基特太太,还有唠叨的拉布鲁姆小姐,但那里空
无一人,饭厅里也是,虽然晚餐的盘子还放在桌子上。一定是警报响了。
司机要是发现了,肯定会拒绝开车送我去车站的。如果警报已经响了,那她就必须赶六点四十八分那一趟。这样才有希望赶在空袭开始前离开伦敦。她冲上楼梯到房间
去拿了钱,跑下楼,跳上出租车,说:“尤斯顿火车站,快点,我要赶火车。”
“你之前怎么没说,小姐?”他说,“你的火车什么时候开?”
“六点四十八分。”
“我会把你送到的。”他说,然后沿着卡德尔街一路疾驰驶过诺丁山门和那里的地铁站。
哦,不,波莉突然想到,我没告诉避难所的朋友们我要离开。刚才她反应过来警报响过的时候,就完全把告诉他们的事儿忘到脑后了。我应该留个条子的,现在已经来
不及了,六点二十了,能赶上火车就该谢天谢地了。
但是她仿佛看见拉布鲁姆小姐满脸泪水,还有戈弗雷爵士看到她之前苍白的脸,她想起自己看到教堂时瘫倒在地的情景。她想,我不能再这样对待他们了,他们在未来
四年半还有那么多真正的死亡要面对。她探向前去,轻轻地拍了一下司机的肩膀。“我改变主意了,”她说,“带我去诺丁山门地铁站。”
“可是你的火车呢,小姐?”
“我赶下一班。”她说。
司机掉了个头,朝来路开去。“还要我等你吗?”他问,将车停靠在车站前面。
是的,她想,但是地铁可能一样快,尤其是如果他在等待的时候听到警报或者飞机飞过来的声音。“不,不用。”她说,付了车费,然后跑进车站,到了站台。
“哦,太好了,空袭预警员告诉你了。”拉布鲁姆小姐说。
“告诉我什么?”
“煤气泄漏的事儿啊。”
“一枚延迟爆炸的炸弹在两条街外爆炸了,把主煤气管道炸裂了,”希巴德小姐走过来说,手里还拿着她的针线活,“就在晚餐的时候。”
司机还以为只有空袭期间开车才危险,波莉想,他点火时的火花就可能把我们都炸上天。牧师和里基特太太都在,布莱福德太太和她的女儿们正在打开毯子。
“你能来这里真好,”拉布鲁姆小姐说,“我们一直在讨论这部戏。”
“我不能留下来,”波莉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今晚我不能待在这儿。”
“哦,但你必须留下来啊。”拉布鲁姆小姐说。
“我们商定唯一公平的办法就是投票表决。”维文太太说。
哦,天,那就是巴里了,可怜的戈弗雷爵士。
“但是戈弗雷爵士希望我们在投票前看一段《第十二夜》的桥段。就是薇奥拉想对他表达爱意,但碍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无法表达的那一段。他想让你扮演薇奥拉。”
爵士显然是指望波莉能帮他说服众人不选巴里的儿童剧。但她得赶七点五十五分的火车,“也许还有别人可以扮演薇奥拉。我……”
“哦,但戈弗雷爵士坚持要你来演,他说你演这个角色再完美不过。”
“我不行。我收到了我姐姐的信,我妈妈病了,我得回家。我就是来告诉你们,怕你们以为……”
“你死了。”特洛特迅速接过话来。波莉很庆幸自己来了,尽管这意味着她错过了六点四十八分那趟火车。
“是的,”她说,“还要告诉你们,我最早要到星期天晚上才能回来,取决于我母亲的情况。请转告戈弗雷爵士,对不起,我不能留下来,我的火车……”
“当然,你必须走,我们非常理解。”牧师说,除了里基特太太,其他人都同情地点头。
“感谢你们做的一切,再见了。”她说完,便匆匆走下站台,沿着隧道往前走,很难过没能跟戈弗雷爵士道别。不过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对拉布鲁姆小姐和牧师撒谎
是一回事,戈弗雷爵士可没有那么容易上当。如果爵士让她留下来,扮演薇奥拉的角色,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拒绝。
我必须赶上七点五十五分那一趟,她告诉自己。然后急匆匆地向扶梯跑去,一边挤过人群,一边瞥了一眼手表。七点一刻。如果地铁换乘不用等太久,她应该能够……
“塞巴斯蒂安小姐,等等,”戈弗雷爵士叫道,追了过来,“我刚听说你要离开我们。”
“是的。我收到一封信说我妈妈病了。”
“那你必须回诺森布里亚?”
“是的。”
“永远?”
我应该假装没听见他叫我,她想,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他可以看穿我。“我不知道。”
爵士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轻声地说,这次没有用他的戏剧腔和文言文:“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薇奥拉?”
是的,她想,而且你说得对,薇奥拉这个角色非常适合我。我很善于伪装,但我不能告诉你真相。“没有,”她说,希望自己真的如他所说是块演员的料,“我只是很
担心我的母亲,我姐姐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但我怕……”
“她没说实话?”爵士看着她,好像洞察了一切。
“是的,”波莉说,镇定地迎着他凝视的目光,“她知道我请假有多困难,所以我必须走了。如果不严重的话,我星期天就会回来。但是如果她病得很重,我可能要待
上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信吧,她想。
但爵士还是回答:“我祝她早日康复,你速速归来。如果星期天晚上你不在这里参加投票,恐怕我注定要表演《彼得·潘》了,这并非你所愿吧。”
波莉笑了:“当然不是。再见,戈弗雷爵士。”
“再见,美丽的薇奥拉。可惜我还没有跟你演过《第十二夜》,不过也还好,我肯定会讨厌自己演老托比的。或者更糟,演马伏里奥,傻笑着,穿着长袜,还以为小姐
喜欢他。”
“绝不可能,”波莉说,“你别的角色都可以不演,就演奥西诺公爵。”
爵士戏剧性地捂住胸膛:“哦,重回二十五岁!”然后把波莉推上扶梯。“现在,快走吧,很快我们就能再次见面了。星期日晚上,德国空军咆哮之时,于诺丁山门站
。别让我失望,美丽的姑娘!我的命和你的名声可就系于此了!”他说完,没等波莉回答,便消失在人群中。
波莉急忙往中央线站台跑去,已经七点二十了,我肯定不能及时赶到尤斯顿了,她想,除非发生奇迹,火车晚点。
的确晚点了,幸好如此。七点五十五分那一班刚从车站驶出,警报就开始了。但是即便躲过警报,因为空袭,火车基本上大半夜都停着,星期六的大部分时间也被迫靠
边给军用列车让路,这意味着她错过了利明顿的火车,下一趟要早上才有。
“今晚一趟都没有?”
售票员摇摇头:“打着仗呢,你知道的。”
如果明早的火车也跟她刚坐的这班一样晚点,她就要到星期一下午才去得了拜克伯里,到那时,梅洛普已经离开回牛津报到了。
或者彻底回去了。“有大巴去吗?”
售票员查了一下另一张时刻表,说:“有去赫里福德的,从那里有到拜克伯里的大巴,明天早上七点出发。”
这意味着她晚上要在赫里福德车站过夜,但至少星期天之前能到拜克伯里,不用等到星期一。“我买一张。”她掏出钱。
售票员摇摇头说:“你赶不上的,这班现在就出发了。”
波莉朝车狂奔而去,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把包甩到了车门台阶上。她上了车,向司机付了车费。车里拥挤不堪,毫无舒适可言。座椅是木头的,显然没有减震
器,但至少她正朝着拜克伯里的方向前进。跟火车不同,大巴不会靠边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眼巴巴看着军用列车一列列经过。
不过,在铁路道口,大巴也要停下来,等那些军用列车慢吞吞地开过去。而且在路障处,有些热血的地方民兵还会坚持检查每个人的证件。她根本不必担心晚上在车站
过夜,他们到达赫里福德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了。
去拜克伯里的大巴只被军用列车拦了一次,仅用了半小时。当司机喊“拜克伯里”时,才刚刚八点。
“下一班从这儿回赫里福德是什么时候?”波莉下车时问道。
“下午五点二十。”
“下午?”
“星期天只有两班,打着仗呢,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但至少拜克伯里有一班火车。她很庆幸自己查看了火车时刻表,知道这班车什么时候开。坐十一点十九分那班,回伦敦要比大巴快得多,如果她能在三
个小时内从庄园来回的话。
如果她能找到庄园的话。司机在一片小店和村舍旁停了下来,波莉看不到类似庄园的建筑,也没看到火车站。她转身问司机:“你能把我送去庄园吗?”但是司机已经
关上门,扬长而去了。
我得问个村民,她想,但一个人影都没瞧见。他们可能在教堂,今天是星期天。就算拜克伯里没有早弥撒,当地维文太太这样的人可能也会在那里筹划祭坛用的花。但
她推开门,望向圣坛,还是没有人。“有人吗?”她喊道,“有人在吗?”
唯一的回应是远处响起的汽笛声,至少我知道火车站的方向了,她想。她回到外面,循着声音和青烟向前走去。到了车站站台,刚好来得及看到全速驶离的一列军用列
车。
为什么昨天和前晚它们就不能跑这么快呢?她向车站走去,称之为车站不太恰当,它还没有盆栽棚大。敲门也许不管用,不过她敲门之后,听到了咳嗽声,接着是拖沓
的脚步声,然后一个胡子拉碴、一看就是宿醉未醒的或者正醉着的人打开了门。“打扰了,先生,”波莉退后一步说,以防他摔倒在自己身上,“你能告诉我去庄园怎么走
吗?”
“庄园?”男人摇摇晃晃地,眯着眼睛看着她,睡眼惺忪,绝对喝醉了。
“是的。你能告诉我怎么去那里吗?”
他含糊地挥挥手:“就在教堂前面。”
“哪条路?”
“只有一条路。”男人说,要不是波莉抓着门边,他早就关上门了。
“我在找一个在庄园工作的人,一个女仆,她叫艾琳。她负责照顾庄园里的疏散儿童。她有一头红发……”
“疏散儿童?”男人问,眼睛眯了起来,“你不是为那两个该死的霍多宾小屁孩来的吧?”霍多宾?就是让梅洛普大伤脑筋的疏散人员的名字。“你最好不要把他们送
回来。”
“不是的。艾琳还在庄园工作吗?”波莉问道,但男人已经把门关上了。如果不是最后一秒把手撤走,门就要直接夹到波莉的手了。“你能告诉我到庄园有多远吗?”
她在门外喊着,但没有回音。
应该不远,波莉猜想,梅洛普就是走着去的。她回到教堂,沿着后面的马路往前走,说是马路,其实更像是乡间小道——而且还是走着走着就要消失在荒野中的那种—
—但也没其他路可选,只有这么一条通往南边的小道。上面还有轮胎印子,看来梅洛普已经上驾驶课了。
但是听车站工作人员的意思,霍多宾姐弟已经不在这里了。如果疏散儿童都回家了,艾琳也会回去的。不过,按照艾琳的介绍,这对儿霍多宾姐弟要么是灰溜溜地被赶
回家了,要么就是被送去感化院了。
这条小路经过一片干草地,然后又通向树林。橡树和山毛榉带着秋天明亮的色彩,映衬在灰蒙蒙的天空上。空气中有一股雨的气息。雨,波莉想,就差这个了。在经历
过这一切之后,梅洛普,你最好在这儿。庄园到底在哪儿?她至少已经走了一英里,还没有看见大门,也没有看到一辆可以搭的车,尽管满地都是轮胎痕迹。只有树林,和
数不清的树。
梅洛普——纠正一下,艾琳,得记住叫她艾琳——说过她的传送点在庄园附近的树林里。即便她不在,没准儿波莉也能找到。不过她要是已经回去了,传送点自然也就
没用了。
小路向左拐了过去,然后下了一座小山又上了另一座。不可能更远吧,波莉心想,步履艰难地沿着车辙走着。树林外面,别说庄园,连房子的影子也没有。而且,路越
来越窄,前面的树林还用铁丝网围了起来,这条路就要消失在这片荒野了吧。我一定是走错路了。
不,等等,前面出现了一个庄园的大门,有石柱和铁门,还有岗亭,配有一条障碍杆,挡住外来的车辆,还有一个身穿制服的哨兵。“报上你的名字和到访原因。”他
说。
“我是塞巴斯蒂安小姐,我来找人,但我一定是走错路了,我在找庄园。”
“就是这里,”哨兵说,“或者曾经是。现在是皇家射击训练学校。”
幸好没试着自己找传送点,可能中弹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学校在这儿多久了?”
“恐怕你得问一下赫弗南中尉,我刚来两个星期。”
“庄园被接管后,有没有工作人员留下来,你知道吗?”
“你得问一下赫弗南中尉。”哨兵回到岗亭,拿起电话。“塞巴斯蒂安小姐要见中尉。是的,先生。”他挂断电话,又走过来,“你上去吧,”他把障碍杆抬起,放她
过去,“沿着车道,到房子里,去找指挥部。”他递给波莉一张纸板做的访客通行证。“就在那儿。”他指着两个半圆形活动营房的中间说。
“谢谢你。”波莉说完,便走上了那条石子车道,不过可能毫无用处。庄园被接管后,梅洛普的任务显然完成了,除非其余的疏散儿童转移到另一个村庄,她才会跟着
一起去。
但是赫弗南中尉那里也打听不到疏散儿童的事。“学校开始运作后我才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