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向她道了谢,虽然她希望自己用不着联系电话,也用不着接受“你想要住多久都行”的好意。“我想和艾琳一起走。”西奥多说。
“来吧,阿尔夫、宾妮,”艾琳说,想要赶在西奥多问她会不会回来之前离开,“我们去找你们的妈妈吧。”
“她不会在的。”阿尔夫预言,结果的确不在。这次来应门的是一个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孩拽着她的裙子。她连门都不给

完全打开。艾琳问阿尔夫和宾妮能不能跟她待一会儿,她摇摇头。“他们以前那样对我家米奇,绝不可能。”
“嗯,你知道什么时候……”艾琳还没说完,那个女人已经关上门落了锁。我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些孩子了,他们要永远跟着我了。
“现在怎么办?”阿尔夫问。
我不知道,她心想,站在人行道上,犹豫不决。她需要找到波莉,但是即使找到了她,在安置好阿尔夫和宾妮之前她还是不能用传送点。不过,她至少可以找到波莉,

知道传送点的位置,然后等霍多宾太太终于回家时,她就可以直接去那里了。“来吧,”她说,“我们要去购物了。”
“带着这么多东西?”宾妮拿起他们的包问。
她说得对,他们不可能这样去百货商店。“我们问一下她,看你们能不能把东西放在这儿。”她又向大门走去。
“不!这里的人会偷我们的东西。”宾妮的语气十分激烈,让艾琳不禁猜想他们的行李里到底有什么。他们难道偷了卡罗琳夫人的银器?
“我知道一个地方。”阿尔夫说。他一把抓过袋子,朝被炸毁的房子跑去。
“别这样,很危险。”艾琳大声喊着,想要追上他,但阿尔夫已经爬上了瓦砾堆,消失在一堵仍然立着的墙后面。他很快又出现了,满身灰尘,从瓦砾堆跳下来,走到

人行道上。
“我们要去哪里购物?”他问道。
“牛津街,”艾琳说,“你知道怎么去吗?”
他们竟然真的知道,先乘公共汽车去黑衣修士站,然后再乘地铁。艾琳开始有点儿庆幸有他们陪伴,他们带她去售票亭、验票口和正确的站台,丝毫不为一路的景象所

动,牛津广场站的巨大规模,纵横交错的隧道网络,两层楼高的扶梯,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都熟视无睹。空袭的时候人们真的睡在这里吗?他们是如何避免被人踩踏

的呢?
人行道和地铁站一样拥挤,街道也一样,汽车、出租车和大型的双层公共汽车呼啸而过。我真高兴自己只需要在乡间小道上开车,艾琳想。她站在街角,徒劳地搜寻波

莉提过的商店。仅在这一街区,就有几十家商店和百货公司,从两边一直延伸到视线之外。谢天谢地,她知道波莉可能在哪三家里面工作,如果她能找到的话。她扫视着大

门上方的店名——金匠、弗里思、外币兑换所。
“你在找什么?”阿尔夫问。
“约翰刘易斯,”她说,怕他们误会那是一个人,又解释道,“是一家百货商店。”
“我们知道,”宾妮说,“这边走。”说完便拖着艾琳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他们路过一家又一家百货公司——伯恩-霍林沃斯、汤森兄弟和玛丽马什——这些都至少有四层楼的庞然大物。塞尔弗里奇,在街的另一边,几乎占了整个街区。希望波

莉不是在那里工作,艾琳想,在那栋楼里找到她得花两个星期的时间吧。
但是帕吉特也差不多是同样规模,前面还有更加宏伟的希腊式柱子。约翰刘易斯百货商店就隔了两条街,也有柱子,还有无遮挡的橱窗。艾琳把阿尔夫和宾妮拽回来,

这两人已经跑到隔壁的里昂街角餐厅去看橱窗里的糕点了。她试着给他们俩收拾得整洁一点,系上了宾妮的腰带,把衣领拉直。“把你们的袜子拉起来。”她一边说,一边

在手提包里翻找梳子。
“我饿了。”宾妮说,“我们能进去吗?”
“不行。”艾琳说,用梳子梳理她头发打的结,“把你的衬衫塞进去,阿尔夫。”
“我们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阿尔夫抱怨道,“我们就不能……”
“不行。”艾琳回答,尽量让他站着不动,这样她就可以用手帕给阿尔夫快速地擦把脸了,“走吧。”
她拉着他们的手,走到入口,又停了下来。那里没有门,只有一种玻璃和木头做的笼子,分成了几个格子间。“你没见过旋转门吗?”阿尔夫飞奔进其中一个格子,把

它推得转动起来,随后宾妮滔滔不绝地给她讲解怎么进去。艾琳既不相信这扇门,也不相信霍多宾姐弟,尽管瞬间有一种会被人训斥的感觉,但她最后还是顺利穿过大门,

走进了商店。
多好的商店啊!悬空的黄铜玻璃灯,雕花的木头柱子和闪闪发光的地板。柜台是橡木做的,后面一排排的黄铜抽屉,一直延伸到高高的天花板上。每个柜台上都放着一

盏优雅的台灯,每盏台灯的后面都有一位同样优雅的年轻女子。
哦,天哪,艾琳想,对于一个女佣和两个贫民窟的孩子来说,约翰刘易斯未免太豪华了——问题不仅仅在于他们身上破旧的衣服与之格格不入。艾琳本来打算假装在看

商品,然后在商店里逛一圈找波莉,但显然行不通。除了黄铜帽架上的几顶帽子和其中一个柜台上的一些折叠好的围巾外,其他商品都没有展出来。她显然应该要求看一些

东西,但销售人员肯定不会相信她买得起商店里的任何东西。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证实,他穿着一件双排扣长礼服,一条带条纹的裤子,一脸惊恐地向他们三人走过来。“女士,我能为您效劳吗?”他的声音听起

来一样惊恐。
“是的,”艾琳说,“我在找一个在这里工作的人,波莉·塞巴斯蒂安。”
“在这里工作?清洁工吗?”
“不,是女店员。”
“我想你一定找错店了,女士。”他的语气明显是说,我们绝不会雇用你这个层次认识的人。
他甚至都不会去核实一下波莉是不是在这里工作,艾琳想,他也不会让我自己去找的。再过一分钟,他就会看着我们到旋转门,然后再也不可能让我们进来了。我不应

该把阿尔夫和宾妮带来的,她想,突然有了灵感。
“这些孩子是被疏散的,”艾琳说,“他们和卡罗琳夫人住在德内维尔庄园。我是她的女仆。她派我到伦敦给他们置办新装。有人叫我去找塞巴斯蒂安小姐。”
“哦,当然,”男人笑着说,“你们去我们的儿童部吧。在三楼,请这边走。”他说完,带着他们在柜台间走了一段路,艾琳怕他要和他们一起走到三楼,但他在电梯

外面停了下来。一个不比宾妮大多少的男孩探出身子问:“小姐,哪一层楼?”
“三楼。”艾琳说着,和孩子们一起走了进去。男孩上前去关上木门,把黄铜门拉过去,然后按下操作杆。电梯启动了。
“二楼,男装、户外服装和鞋子。”男孩机械地背诵着,“三楼,童装、书籍、玩具。”他伸手把门拉开。
“等等,”艾琳说,“家居用品在哪一层?”
“四楼。家庭用品、床单、食品。”他背诵着,伸手去拉操作杆。
“不,我要去三楼。”艾琳说。男孩把门拉开,打开门,替他们扶着,等他们走出去。
艾琳曾担心他们很快就会遇到另一个穿条纹裤的人,但这层楼的人正在协助一名妇女和她的女儿。很好,艾琳想了想,拉着阿尔夫和宾妮的手,朝相反的方向跨了过去

,但是阿尔夫和宾妮拖着脚后跟,不肯动弹。“我们饿了。”宾妮说。
“我告诉过你们……”
“太饿了,我们可能会说些我们不想说的话喔。”阿尔夫说。
“好像卡罗琳夫人并没有派你来嘛。”
什么,这些可恶的小敲诈犯,但她没时间和他们理论。再过一分钟,条纹裤就会陪完那个女人,往这边走过来。“好吧,我会带你们去里昂餐厅吃午饭,”她说,“等

我这边把事儿办完。”
“午餐和甜点。”宾妮说。
“午餐和甜点,如果你们帮我找到表姐的话。”
“我们会的。”阿尔夫说,他们果然说到做到。当她穿梭于各个部门,在女售货员中搜寻波莉时,他们就乖乖地在她身边小跑着,每当有人走近,他们就说:“我们是

卡罗琳夫人家的疏散儿童。”看起来一副可怜样。艾琳问在哪里能找到浴巾时,他们甚至都没有抬杠说“不在这层楼”。他们上四楼搜索时(艾琳看了孩子的冬装后),阿

尔夫说:“我知道一种更好的上下楼层的方法,可以不让每层楼的巡视员看见我们。”于是他把艾琳带到了楼梯间。
原来穿条纹裤的人叫楼层巡视员,艾琳想,跟着他们走进楼梯间,尽量不去想为什么他和宾妮对百货公司、旋转门和电梯都那么熟悉——勒索和入店行窃。但她不得不

承认,走楼梯是神来之笔。他们可以站在有窗户的门里面,在出去之前观察整层楼大部分的地方。如果波莉在那里,艾琳会看到的。
但她不在。艾琳搜遍了六层楼,包括地下室——现在布置成了避难所——都没有她的踪迹。“我们现在能吃午饭了吗?”宾妮恳求道。
“还有甜点。”阿尔夫补充道。
“是的。”艾琳把他们领出商店,来到了隔壁的里昂街角餐厅。“这是你们应得的。”但当她看到价目表,顿时就后悔自己答应了甜点。“不行,你们可不能吃四道菜

的套餐。”她对阿尔夫说,阿尔夫正在看菜单上最贵的菜。“我说的可是午餐。”
“但是已经过了三点了,”宾妮说,“我们应该吃午饭喝茶了。”
“过了三点?”艾琳看了看时钟,宾妮说得对,一下午的时间都花在约翰刘易斯百货商店了。她本来打算孩子们吃完饭后去帕吉特的,但是它比约翰刘易斯还要大。她

得把阿尔夫和宾妮送回去,否则就得和他们再待一晚。等她把他们送到白教堂再赶回来,那时空袭已经开始了。
她催促他们吃完午饭和布丁,出了里昂餐厅,沿着大街向牛津广场走回去。“大理石拱门站更近。”宾妮指着另一个方向说。
她是对的。大理石拱门站离里昂餐厅只有很短的距离,离帕吉特更近。艾琳心里暗暗记下,回来的时候去大理石拱门站,如果她有时间回来的话。万一他们的母亲仍然

不在怎么办,我还要带他们回西奥多的家吗?艾琳在站台等地铁的时候苦苦思索。但当他们到达葛吉瑞巷时,一个穿着破旧丝绸和服的邋遢女人开的门,她显然是被艾琳的

敲门声吵醒的,金黄色的头发凌乱不堪,化的妆也糊成一团。“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看到阿尔夫和宾妮手里的行李(阿尔夫刚从爆炸废墟里取回来的),她问,“他们

把你们赶出来了?”
艾琳解释说庄园被接管了,但霍多宾太太对此不感兴趣。“你拿到他们的配给簿了吗?”
“是的。”艾琳递给她,“他们俩今年夏天都得了麻疹,宾妮病得很厉害。”但霍多宾太太对此也不感兴趣。她一把抓过配给簿,命令阿尔夫和宾妮进屋,然后砰的一

声把门关上了。
艾琳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五味杂陈。怎么说呢?感觉被欺骗了一样,就因为霍多宾太太不让她跟他们告别?这太荒谬了。过去三天,她一直在努力摆脱他们。现在你终

于自由了,可以去找波莉和她的传送点了,然后回家,她告诉自己,急匆匆地下了楼梯,回到大街上,从被炸毁的公寓旁走过。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她突然停了下来,想起牧师的信。哦,不,我忘了把它给霍多宾太太了。她翻遍手提包,找到了信,向霍多宾家走去,然后又停了下来,不知该怎么办。
白教堂这里的确很危险,但在贝拿勒斯城号上则更加危险,霍多宾太太看上去很乐意甩掉阿尔夫和宾妮。如果她今天或明天带孩子们去海外疏散项目办公室,几乎可以

肯定,他们会上贝拿勒斯城号。
你又不确定,她自言自语。霍多宾太太对配给簿那么在意,而且阿尔夫和宾妮虽然在这里也是危在旦夕,但好歹有一线希望,比起冰冷的大西洋海水……
再说了,就算回去,霍多宾太太可能连门都不会开,况且,你也没时间了,你得去牛津街。
艾琳把信放在手提包里,搭乘开往大理石拱门站的地铁,走到帕吉特商店,又开始寻找起来。不用应付阿尔夫和宾妮,她应该能够进行得快得多。
但当关门铃响起的时候,她只搜寻完主楼层、夹楼和第一层。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是警报声,惊慌之下,下意识地便想回斯特普尼和安德森里面。但她如此渴望今晚

平安回到牛津去,她强迫自己绕到旁边工作人员的入口,站在那里看着女店员们相互聊着天,鱼贯而出,但是波莉始终没有出现。
在她去大理石拱门站的路上,警报响了。隧道里和站台上都有很多人在露营,她很想加入进去,这样就可以在波莉上班的路上碰到她了。但是艾琳现在的头发乱糟糟的

,衣服也太皱了,不适合去高档商店。她决定回斯特普尼,拾掇一下,早上再出发。但是由于空袭摧毁了斯特普尼的两条主干道,第二天早上她不得不走上将近两英里才赶

上公共汽车,而就在她到达牛津广场的时候,警报又响了,她只好在彼得罗宾逊百货商店逼仄的地下室里度过了三刻钟。
将近中午,她才到达帕吉特百货商店。她故意从门卫身边走过,径直进入电梯上到三楼,然后从楼梯爬到五楼,再一层一层往下走,同时留意哪个部门在第几层——五

楼是干货,四楼是童装,三楼是小商品——以防店员问她。
没人问她,到了十二点半,她已经到了一楼。如果波莉也不在这层楼,我就得试试塞尔弗里奇百货公司了,她心想,径直向文具部走去。但是她刚在这层转完一圈,就

看见两个女售货员从楼梯间里走出来,聊着天,显然是刚吃完午饭回来,文具柜台后面的那个女售货员也开始戴上帽子。
是午餐时间,艾琳想。她又没见到每个人,等她们都吃完午饭回来之后,她还得再绕一圈。而且,在约翰刘易斯百货商店的时候她也可能错过了波莉,她得再搜一遍。
但两家店都没有她的踪影,这就剩下塞尔弗里奇百货公司了。这家店绵延数英里,有各种各样的柱子和壁龛,一次最多只能找一个部门。到了打烊的时候,她只找了六

层楼中的两层,而且不敢确定看遍了这两层楼的每一个地方。她到外面找塞尔弗里奇的工作人员入口,但找到的时候,员工们正涌出来,显然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附近响起了起伏的警报声。我想回家,艾琳想,随后感伤地笑了笑,心想,你听起来真像西奥多。至少我不必像西奥多被疏散时那样,连续几个星期忍受这一切,我只

需要再忍受一个晚上而已。
但就连一晚,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受得了。空袭非常猛烈,欧文斯太太终于放弃了她的橱柜,出来加入西奥多和艾琳的行列,也管不了潮湿不潮湿了。幸好有她在,还

有西奥多颤抖的小身体压在身上,艾琳才不至于蜷缩在角落里尖叫。炸弹爆炸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就落在花园里,不过威利特太太从工厂回家时说,斯特普尼大多数房屋都幸

免于难,大部分爆炸发生在威斯敏斯特和白教堂。
希望阿尔夫和宾妮一切安好,我没有把那封信交给霍多宾太太是对的。今天是13号,如果她现在再寄这封信,信要在贝拿勒斯城号启航后才能到,而在那之后再没有其

他撤离的船沉没。沉船后不久,他们就停止了海外疏散项目,但阿尔夫和宾妮也许还来得及在那之前离开。艾琳从西奥多的母亲那里借了一张邮票,把霍多宾太太的地址写

在信封上,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寄了出去。
她本以为地铁会比公共汽车快,但延误的时间其实差不多。她花了些时间思考寻找波莉的办法。一层层地搜索还不够——除了休息之外,波莉也可能在仓库里。她就看

见过一个女店员从塞尔弗里奇一扇挂着窗帘的门里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摞盒子。所以这次到了塞尔弗里奇,她就乘电梯直奔人事部,询问波莉是否在那里工作。“对不起

,”秘书走进来时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棕榈阁餐厅的女服务员。”
“哦,但我不是……”艾琳开口说。
“恐怕我们也没有女店员的职位空缺。”秘书转回打字机上。
“我不想找工作,”艾琳说,“我在找一个在这里工作的人,波莉·塞巴斯蒂安。”
秘书的手一刻也没停。“塞尔弗里奇公司不提供有关雇员的信息。”
“但是我必须找到她。你看,我弟弟迈克住院了,要见她。他是英国皇家空军的飞行员,他的喷火式战斗机被击落了。”艾琳补充道。之后,秘书不仅在雇员档案中查

找了波莉的名字,找不到的时候,还查了一下最近雇用的员工名单。
秘书还问了一些关于迈克驻扎在哪个机场等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当艾琳去约翰刘易斯时,她就改口说是在敦刻尔克受的伤了。那里的秘书也没在档案里找到波莉的名

字。到了帕吉特,秘书说:“我是临时的。我以前在香水部工作,格里高利小姐的秘书死了,我是被叫来暂代她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人事档案在哪儿,格里高利小姐这会儿

也不在。如果您愿意留下您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我可以在她回来时让她给您打电话。”
艾琳留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欧文斯太太的电话号码,从帕吉特走出来,一路向富有同情心的女店员打听是否认识跟她们一个楼层工作的叫波莉·塞巴斯蒂安的人,但没有

一个人知道这个名字。
“她才刚工作呢,”艾琳对女帽部的一个人说,“她有一头金发,灰色眼睛。”年轻的女人摇摇头。
“从7月份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雇过新员工,”那个女人说,“尽管有几个女孩子都离开了。现在我怀疑他们会不会雇人了,因为空袭,生意直线下降。”
这就引出了一个新问题,如果波莉没能在她提到的任何一家商店找到工作怎么办?想必她会在其他商店找工作。但哪一个呢?牛津街上有几十家百货公司和商店,要一

个个全找完得花上好几天时间。波莉说过丹沃斯先生坚持要她在一个没有遭到过轰炸的地方工作,但是除了她听波莉提过的那三家,其他还有哪些她也不得而知。“你确定

你表姐工作的地方是帕吉特而不是帕森吗?”女店员问。
“是的,”艾琳说,“她在信上说她要到伦敦帕吉特工作。”
“她说什么时候了吗?也许她还没开始上班呢。”
艾琳倒没想过这点,波莉可能还没来呢。她不知道伦敦大轰炸持续了多久,但她认为至少有几个月,波莉说过她的任务只有几个星期,也没说什么时候会来。她可能要

到下个星期才会来,或者下个月。
“你还好吗,女士?”女店员问。
不好,艾琳想。“是的。”她说,然后向她道了谢,向电梯走去。
“希望你能找到她。”女店员在她身后喊道。
我也希望能尽快找到她,艾琳想。即使西奥多的母亲让她待下去,她的钱也只够支付两到三天的地铁票和餐费了。“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她是这样说的,但她的意

思应该是“找到你表姐前的一两天”,而不是几个星期吧。但是,如果波莉是在那几十家小商店中的一家工作,或者不在1940年的这会儿,那她可能还需要等更长的时间。

她得找份工作。但是做什么呢?她唯一的经历就是当佣人,但重新当佣人真是再糟糕不过了,最多只有半天的假期,来去都没有自由。
也许我可以在里昂街角餐厅找到工作,她想,但当她去那里询问时,人事部告诉她,他们只招上夜班的人,这意味着她必须在空袭期间工作,而且还不知道里昂有没有

遭到轰炸。
这天剩下的时间她都耗在了帕森百货商店里边,以防万一波莉说的是这个名字,尽管她有十足的把握不是。她把牛津街上的百货公司列了一个清单,这样她就可以找一

家剔除一家。之后又买了一份报纸,在回斯特普尼的地铁上,圈出所有地址在牛津街的招聘广告。
只有四条,没有一条是塞尔弗里奇、帕吉特或者约翰刘易斯的。最好的一条是“招聘女服务员,紫藤茶店,牛津街532号。下午一点到五点,轮班制。“那里离百货公司

只有几个街区,离大理石拱门站只有几栋建筑。如果空袭在她下班前开始的话,她还可以躲到那里去。时间也很完美,她可以花整个上午的时间寻找波莉,下班后还来得及

去员工入口看店员们离开。
我要搭最早的一班公共汽车,这样我就能排在第一位,她正寻思着,突然看见西奥多在门口等她。“一位女士打电话找你。”
是波莉!她去帕吉特找工作,然后格里高利小姐告诉她我去过那里,并把我的号码给了她。“打电话的那位女士叫什么名字?”她问。
“我不知道,”西奥多说,“一位女士。”
“她留下地址或电话号码了吗?”
西奥多也不知道。她把西奥多带到隔壁去问欧文斯太太,心想千万别是西奥多接的电话。电话是欧文斯太太接的。“真可惜,”她说,“你刚好错过了。”
“她说了什么?”艾琳急切地问。
“她只说想和你谈谈,要你打这个电话给她。”她递给艾琳。
“我可以用你的电话给她打吗?我怕如果我到电话亭去,帕吉特已经关门了。”
“当然,”欧文斯太太带她去电话旁边,“西奥多,跟我到厨房喝茶。”
太好了,艾琳把号码给了接线员,我可以问波莉她的传送点在哪儿啦。“喂,我是艾琳·奥莱利。”她说。
“是的,我是帕吉特百货商店的格里高利小姐。你把你的名字和电话留给我们了。”
“没错。”波莉一定在办公室,和她在一起。
“我打电话是告诉你,我们缺一个销售人员。”
“缺销售人员?”艾琳一头雾水。
“是的,马上可以上班,我们小商品部的初级助理。”
他们给了她一份工作。格里高利小姐一定是发现了她留下的卡片,以为是有人在找工作。
但她真希望是波莉打的电话,希望自己马上就可以回家。“你可以吗,奥莱利小姐?”格里高利小姐问道。
虽然艾琳很难过,但她不能放弃这份工作。波莉很可能就在这几家商店里工作,离得又近,就算波莉不在这几家商店工作,艾琳也可以待在牛津街的中心地带。午休时

间,她还能沿着牛津街的两端进行地毯式的搜寻。“是的,”艾琳说,“我非常想要这份工作。”
“太好了。你明天早上能来上班吗?”格里高利小姐问。在艾琳给了肯定回答后,对方又告诉她何时何地报到,如何着装。
“你要走了吗?”她挂电话的时候,西奥多尖声问道,语气戒备。
还没有,艾琳想。“不,”她说,对他笑了笑,“我要留下来,在帕吉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