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在1.6小时内经过的友好旅客很可能会躲到某家旅馆或者干草垛下避雨,等道路干透后再出发。
丹沃斯教过绮芙琳怎样生火。但如果她那里只有湿漉漉的柴火,并且双手都冻麻了,生火是很困难的。14世纪的冬天很冷,甚至可能正在下雪。小冰河时代正好始于
1320年,那时的天气变得十分寒冷,以至于泰晤士河的河面都被冻住了。低温和变化无常的天气对庄稼造成了严重的破坏,甚至一些历史学家将黑死病造成大面积死亡归因
于当时的农民普遍营养不良。那时的天气肯定很糟糕,在1348年的秋天,牛津郡的一个地区,从米迦勒节到圣诞节每天都在下雨。绮芙琳很可能正躺在潮湿的路面上,因体
温过低而奄奄一息。
并且她还正出着疹子。丹沃斯自嘲地想着,他这是对绮芙琳太过担心了。玛丽说得对,他对绮芙琳的担心听起来就跟加德森太太对威廉的担心一样。接下来他就会强迫
学校打开时空传送网,然后冲到1320年,就像加德森太太挤上车赶到这里来一样。他觉得绮芙琳一定很高兴见到他,就像加德森太太认为威廉一定很高兴见到妈妈那样;他
觉得绮芙琳一定需要他的帮助,加德森太太也认为威廉此时一定需要母亲。
绮芙琳是他所有的学生中最聪明、最机灵的。她一定能想到办法避雨。据丹沃斯所知,绮芙琳的最近一次假期是和因纽特人一起度过的,其间她向因纽特人学习了建造
传统雪屋。
绮芙琳考虑过所有的细节,甚至连指甲都做了处理。当她到办公室向丹沃斯展示她的服装时,还举起双手给他看。她的指甲断了,指甲缝里还有泥垢。“我知道我的角
色是贵族的女儿,但我是农村的贵族。当时农村的贵族女性除了织巴约挂毯,还要做许多农活。约克郡东区的贵族女性直到17世纪才用上剪刀。所以我星期日下午一直待在
蒙托娅的发掘点,在埋葬尸体的土里挖来挖去,就是为了制造这种效果。”她的指甲看起来很可怕,而且非常可信。显然,丹沃斯没必要为雨雪这样的小问题担心。
但丹沃斯就是忍不住担心,如果他可以和巴特利谈谈,问清楚他跑来说的那句“出问题了”指的是什么,并且确定传送进行得很顺利,时间滑移量并不大,或许就不会
这么担心了。但是直到芬奇打电话过来,玛丽才知道巴特利的国民健康服务号码,这说明巴特利没法说出自己的号码。他想知道巴特利是不是仍然昏迷不醒,甚至更糟。
他起身走到茶车前,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吉尔克里斯特还在打电话,显然,他是在和门卫说话。门卫也不知道巴辛盖姆在哪里,丹沃斯问过门卫,门卫说他听到巴辛盖
姆提到过一个名叫洛奇巴基兰的湖。丹沃斯立即去查,结果这个湖根本不存在。
丹沃斯喝了杯茶。吉尔克里斯特又打电话给人事主管和副校长,他们都不知道巴辛盖姆去了哪里。之前守在门口的护士进来完成了丹沃斯的验血流程,那名男医生拿起
一本写满鼓舞人心标语的小册子看了起来。
蒙托娅开始填写她的入院表和接触对象表。“我需要填些什么?”她问丹沃斯,“写下今天我接触过的人?”
“最近三天的。”丹沃斯说。
他们继续等待着,丹沃斯又喝了一杯茶,蒙托娅打电话给国民健康服务中心,试图说服他们给她一个外籍人士隔离豁免权,这样她好回到自己的发掘点,而那名女医生
竟然又睡着了。
护士推了一辆茶车进来,上面摆放着晚餐。“几被红尘误,潜欣玉宇开。主人贤若此,款待故人来。”拉提默用古英语说道,这是他对整个下午所发生的一切所进行的
唯一评价。
吃饭的时候,吉尔克里斯特向拉提默提出了将绮芙琳派往黑死病时期的计划。“现在的主流历史观认为它完全摧毁了中世纪社会,”他一边切着烤牛肉,一边对拉提默
说,“但我的研究表明它更像是一场炼狱而不是一场灾难。”
这得看从谁的角度来看了,丹沃斯禁不住愤愤地想。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要让他们在这儿待上这么长的时间。他想知道医院是真的在检测血样,还是打算等他们中的
一个或者全部都歪倒在茶车旁,从而确定这种病毒的潜伏期有多久。
吉尔克里斯特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新学院找巴辛盖姆的秘书。
“她不在学校,”丹沃斯说,“现在应该和女儿在德文郡过圣诞节。”
吉尔克里斯特没有理睬丹沃斯,继续对电话说:“是的,我需要给她留个口信,我正在找巴辛盖姆先生,出现了紧急情况,我们刚刚派了一位历史学调研员到14世纪,
而贝列尔学院没有对操作时空传送网的技术员进行严格的审查,结果他感染了一种传染性病毒。”他把电话放下。“如果调查发现乔杜里先生漏掉了任何一次抗病毒药物的
注射,我认为你个人要承担这个责任,丹沃斯先生。”
“他在9月完成了所有的免疫接种。”丹沃斯回答。
“你有证据吗?”吉尔克里斯特问道。
“病毒是不是传送过来的?”那位一直打瞌睡的女医生问道。
所有人,甚至连拉提默,都惊讶地转过头看着她。在她开口之前,大家都以为她睡得很熟。她的头垂到胸前,双臂交叉,手里捏着之前发的接触对象表。
“你刚刚说你们把某个人送回了中世纪,”女医生咄咄逼人地问,“是不是?”
“恐怕我没……”吉尔克里斯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这种病毒,”女医生说,“可能通过时间机器吗?”
吉尔克里斯特紧张地看着丹沃斯,试探性地问:“这不可能吧?”
“不可能。”丹沃斯回答。很明显,吉尔克里斯特对连续悖论或弦理论一无所知,这个人根本没有能力担任代理院长,他连时空传送网的工作原理都不知道,就心急火
燎地要把绮芙琳传送过去。“这种病毒无法通过时空传送网。”
“阿伦斯医生说那个印度人是唯一的病例,而你说,”她指着丹沃斯,“他完成了所有的疫苗接种。如果他注射了抗病毒药物,那么他就不会感染病毒,除非是来自别
的什么地方的病毒。中世纪到处都是传染病,比如天花和鼠疫。”
吉尔克里斯特说:“我保证中世纪研究组已采取应对措施来防范这种可能性……”
“病毒不可能通过时空传送网,”丹沃斯生气地说,“时空连续体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你们连人都能传送,”女医生争辩道,“病毒可比人小得多。”
丹沃斯还是在时空传送网刚问世的那几年听到过这种论调,那时人们还不太理解时间穿梭的理论。
“我向你保证,我们已采取了所有的预防措施。”吉尔克里斯特道。
“任何会影响历史进程的事物都不可能通过时空传送网。”丹沃斯瞪了吉尔克里斯特一眼,解释道,因为这家伙“充分预防”的这套说辞分明是在鼓励那名医生继续就
预防措施和出现危险的概率进行争论。“核辐射,毒气,微生物,它们都无法通过传送网,如果这些东西位于传送点,时空传送网根本就不会开启。”
女医生仍然半信半疑。
“我向你保证……”吉尔克里斯特正说着,玛丽走了进来,打断了他。
玛丽还带来了一捆各种颜色的纸。吉尔克里斯特立刻站起来问道:“阿伦斯医生,乔杜里先生感染的这种病毒是否有可能通过时空传送网传播?”
“当然不会。”玛丽皱着眉头说道,仿佛这个想法简直是无稽之谈。“首先,疾病无法通过时空传送网传播,这会违反悖论;其次,即使真的有病毒传播过来,巴特利
也才接触它不到一小时。这意味着该病毒的潜伏期为一小时,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一个个早就病倒了。”她看了看手表,补充道:“因为你们已经接
触它三个多小时了。”然后开始收集大家填写的接触对象表。
吉尔克里斯特似乎有点恼羞成怒。“作为历史系的代理系主任,我现在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他说道,“你打算让我们在这儿待多久?”
“直到把你们的接触对象表收完,”玛丽说,“再把注意事项清单发给你们,大概5分钟吧。”
玛丽从拉提默的手中收走表单,蒙托娅听到玛丽说收完表就能离开这里,立即从桌上抓起自己的表单,急急忙忙地写起来。
“5分钟?”那个问过病毒是否会经由时空传送网传播的医生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自行离开了?”
“但还是要进行医疗监控。”玛丽说道。她把收上来的表单压在手里那一叠纸的底部,然后开始向大家发放最上面的粉色传单,传单上的内容像是一封公开信,免除了
医院的所有责任。
“我们已经完成了你们的血液检查,”玛丽说道,“没有血样显示抗体水平增加。”
她递给丹沃斯一张蓝纸,单子上免除了国民健康服务的所有责任,并确认公民个人愿意在30天内全额支付国民健康服务未涵盖的所有医疗费用。
“我一直在跟世界流感中心联系。他们的建议是对照观察,进行每隔12小时持续的体温监测和血液检测。”
现在她开始分发绿色的单子。这张单子的标题叫“一级接触对象操作指南”,打开后的第一条就是“避免与他人接触”。
丹沃斯想到了芬奇和等待隔离结束的钟琴乐队。毫无疑问,这些美国人一定正拿着起诉书和《圣经》站在贝列尔学院的大门口。门外的街道上一定满是采购圣诞礼物的
人,还有一群因为检疫隔离而滞留在这儿的人。
“每半小时记录一次你的体温,”玛丽说着,发下来一张黄色的单子。“如果你的监测手环”——她拍了拍自己的监测手环——“显示温度显著增加的话,就来医院。
不过小幅波动是正常的,下午稍晚的时候和晚上,体温往往会升高。体温在36~37.4℃之间就是正常的,如果你的体温超过37.4℃或突然升高,请立即来医院。或者如果你开
始出现以下任何症状,比如头痛、胸闷、精神恍惚或头晕,也请立即来医院。”
每个人都看了一眼自己的监测手环。毫无疑问,大家都已经因为这些复杂要求而开始感到头痛。实际上,丹沃斯整个下午都在头痛。
“尽量避免与他人接触,”玛丽嘱咐道,“时刻留意与你有过接触的人的情况。我们仍然不确定这种病毒的传播方式,不过大多数黏病毒是通过飞沫和直接接触传播的
,尽量多用肥皂和水清洗双手。”
她递给丹沃斯另一张粉红色的纸。看来,他们再也找不出新的颜色用了。这是一个日志,标题为“接触对象”,下面是几个分栏,分别为:姓名、地址、接触方式、时
间。
看来巴特利身上的病毒不必惊动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国民健康服务部门和世界流感中心了。
“你们必须在明天早上7点回来,在此期间,我建议你们吃上一顿美味的晚餐,然后睡个好觉,休息是抵御所有病毒的最佳方法。在临时隔离期间,你们不用上班。”最
后一句她是对那两名急救医生说的。接着玛丽又发了几张五颜六色的单子,然后愉快地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丹沃斯看着那名女医生,等着她问玛丽天花是否能通过时空传送网,但她这时正意兴阑珊地看着自己的那一叠单子。
“我能回我的发掘点去吗?”蒙托娅问。
“不行,除非它在检疫隔离的范围内。”玛丽回答。
“好吧,好极了。”说着,她愤怒地把发给她的那叠纸塞进了夹克口袋。“我被困在这里的时候,整个发掘点都会被雨水冲得一干二净。”说完她气冲冲地跺着脚走了
。
“还有其他问题吗?”玛丽镇定自若地说,“好吧,那么,我们明天7点见。”
两名急救医生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那个问过病毒会不会通过时空传送网传播的女医生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好像打算再睡一觉。拉提默还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的监
测手环。吉尔克里斯特暴跳如雷,对他大喊了几句什么,于是他站起来穿上外套,拿起了雨伞和他的那一叠纸。
“我希望随时了解事态的每一步进展。”吉尔克里斯特对玛丽说,“我正在试图与巴辛盖姆联系,我要告诉他,他必须回来接管这件事。”然后他大踏步地往外走,却
又不得不停下来,把门拉开等着,因为拉提默正蹲在地上捡弄掉的两张单子。
“明天早上过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拉提默,好吗?”玛丽说着,翻了翻接触对象表。“他一定不会记得明天7点钟要到这里来。”
“我想见巴特利。”丹沃斯说。
“‘布雷齐诺斯学院实验室’,”玛丽读着表上填的内容,“‘布雷齐诺斯学院主任办公室’,又一个‘布雷齐诺斯学院实验室’,没人在别处看到过巴特利吗?”
“在来医院的路上,他一直在救护车上反复说着‘出问题了’,”丹沃斯说,“可能是时间滑移出了问题。如果这次传送的时间滑移超过一个星期,那么绮芙琳就无法
得知返回的时间。”
玛丽没有说话,她又翻了翻那些表格,皱起了眉头。
“我需要确认定位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丹沃斯坚持道。
玛丽抬起头来。“好极了,”她说,“这些接触对象的表格真让人失望,我们根本没法弄清巴特利过去三天里到底去过哪些地方。看来只有他自己可以告诉我们他去过
哪儿,跟谁接触过了。”玛丽带着丹沃斯沿着走廊往回走,边走边说:“我专门派了一名护士看护他,问他问题,但他的思维很混乱,并且很怕那个护士,也许他不会怕你
。”
她沿着走廊走到电梯旁,对着对讲机说:“一楼。”
“巴特利每次只清醒一小会儿,”她对丹沃斯说,“大部分都是在晚上。”
“没关系,”丹沃斯回答,“在确认绮芙琳平安抵达之前,我也睡不着。”
他们搭乘电梯上了两层楼,然后沿着另一个走廊走了一段,最后穿过一扇写着“隔离病房,禁止入内”的门。门里面,一个面容严肃的病房护士正坐在桌边看着监视器
。
“我带丹沃斯先生来探视乔杜里先生,”玛丽说,“我们需要两套防护套装,他怎么样了?”
“又开始发烧了,39.8℃。”护士一边说,一边给他们拿了两套防护套装。套装包括塑料袋密封的从背后开口的纸质防护服,还有防护帽和防护口罩。可戴上防护帽之
后,就很难再套上口罩。除此之外还有短靴一样的鞋套,以及防护手套。丹沃斯搞错了步骤,一开始就戴上了手套,结果他花了好长时间来展开防护服,又花了好长时间来
调整口罩,他觉得自己似乎用了几个小时才把所有的部件穿戴好。
“你需要提出非常具体的问题,”玛丽叮嘱道,“问问他今天早上起床时做了什么,有没有和谁一起过夜,在哪儿吃的早餐,谁在场之类具体的事。他发着高烧,这意
味着他的思维很混乱,你可能需要问好几次。”然后她打开门,走进了病房。
这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房间,里面只放得下一张床,剩下的空间连一把椅子都摆不下,只放着一个窄窄的便携凳。床后面的墙上挂满了显示器和医疗设备。另一边的墙
上有一扇挂着窗帘的窗户,以及更多的医疗设备。玛丽匆匆扫了一眼巴特利,然后开始仔细地查看那些显示器上的读数。
丹沃斯看了看屏幕,离他最近的那个屏幕上全都是各种数字和字母。底部的一条线显示着“ICU 14320691 22-12-54 1803 200/RPT 1800CRS IMJPCLN 200MG/q6h NHS40
-211-7 M·阿伦斯。”他只能看懂数据的最后是医生的信息。
其他屏幕显示着尖峰线和数字列,丹沃斯一个也看不懂,除了右边第二个小显示屏中间的数字之外,那个小显示屏上面写着“体温:39.9℃”。上帝啊!
丹沃斯看着巴特利,他的双臂露在被子外面,两个手臂都插着输液管,输液管连接着悬挂在支柱上的药水袋。其中一根输液管至少接了5个药水袋。巴特利紧闭着双眼,
他的脸既消瘦又憔悴。跟上午比,他好像一下子瘦了许多,深色的皮肤上有一层奇怪的紫晕。
“巴特利,”玛丽俯身说,“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丹沃斯和玛丽,但没有认出他们是谁。这可能一部分是因为他感染了病毒发烧所致,但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俩从头到脚被纸质的防护套装包裹得严严
实实的。
“是丹沃斯先生,”玛丽提醒巴特利,“他来看你了。”这时玛丽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丹沃斯先生?”巴特利用嘶哑的声音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玛丽轻轻地帮他靠到枕头上。“丹沃斯有些问题问你。”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打他的胸部,就像她在布雷齐诺斯学院实验室里做的那样。接着她又直起身来,盯
着巴特利身后墙上的显示器看。“靠着别动,我现在得离开了,但丹沃斯先生会陪在你身边。好好休息,试着回答丹沃斯先生的问题。”说完,玛丽就走了。
“丹沃斯先生?”巴特利又说了一遍,好像想弄清楚这几个词的意思。
“是的。”丹沃斯坐到那个便携凳上,“你感觉怎么样?”
“你希望他什么时候回来?”巴特利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也很紧张。他再次试图坐起来,丹沃斯不得不伸出手来制止。
“必须找到他,”巴特利说道,“出问题了。”
8
绮芙琳觉得自己正被绑在火刑柱上烧,她感觉似乎全身都已经被火焰吞噬了,虽然她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被绑上的火刑柱,但她隐约记得自己从一匹“白马”的背上掉
了下来,那个匪徒把她抱了起来,带到火刑柱那里,然后有人点燃了火。
“我们必须回传送点去。”她曾这样对匪徒说。
匪徒朝她俯下身子,她在摇曳的火光中看清了男人那张凶残的脸。
“丹沃斯先生一旦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就会立即开启时间隧道。”她说,但其实她不应该说这些。男人一定以为她是女巫,于是决定把她带到这里烧死。
“我不是女巫!”她用尽全力喊道,紧接着立即有一只手凭空冒了出来,抚在她的额头上。
“嘘……”一个声音说道。
“我不是女巫。”她试着放慢语速,好让他们听懂她说的话。显然刚才那个匪徒听不懂她说的话,因为她试图不让他带自己离开传送点,但他根本没有理会。他把绮芙
琳放在白马上,牵着马走出了空地,穿过了那片白白的桦树林,走进森林里树木最稠密的地方。
她曾试着记住他们走的是哪条路,这样她就可以沿原路返回。但那个男人手中摆动的灯笼只能照亮脚边几英寸远的地方,而且火光刺得她眼睛疼。她闭上了眼睛,这样
做真是失策。因为马背上十分颠簸,搞得她头晕目眩,从马上掉了下来。
“我不是女巫,”她说,“我是一名历史调研员。”
“Hawey fond enyowuh thissla dey?”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一定是过来给火刑柱添柴火的,绮芙琳想象着那个女人探身过来加一根柴棒,然后立即
退回去,站得离火堆远远的。
“Enwodes fillenun gleydund sore destrayste,”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有点像丹沃斯先生,“Ayeen mynarmehs hoor ale op hider ybar。”
“Sweltes shay dumorte blauen?”女人又应了一句。
“丹沃斯先生,”绮芙琳伸出双臂对男人说,“我落到了匪徒手里!”但她无法透过面前令人窒息的浓烟看清男人的身影。
“嘘……”那个女人说,紧接着,绮芙琳昏睡了过去。人烧死需要多长时间?她在混沌中猜想着,火焰是如此炽热,她现在应该已经烧成灰烬了。于是她举起手来看了
看,意外的是,虽然鲜红的火苗舔着她的指尖,但她的手看上去仍然完好无损。火焰散发的亮光刺得她眼睛疼,她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希望不要再从马上摔下来,她想着。这会儿她一直双臂抱着马脖子趴在马背上。尽管一路的颠簸使她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但她没有放手,可惜最终还是摔了下来。丹沃
斯先生曾经极力坚持让她学习骑马,还安排她在伍德斯托克附近的马场上马术课。哪怕做过如此充分的准备,她还是摔下马来。丹沃斯先生告诉过她会发生这种事,他还说
过人们会把她烧死在火刑柱上。
那个女人拿了一个杯子紧贴在她的唇边。绮芙琳猜这一定是蘸了醋的海绵,中世纪的人们会在临刑前给受刑者喝这个。她闻了闻,那不是醋,而是一种温暖而苦涩的液
体。那个女人不得不把绮芙琳的头往前托着,好让她喝下去。这时,绮芙琳才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躺着的。
“我得告诉丹沃斯先生,”她想,“古代的人们把火刑柱横放着行刑。”她试图将双手抬到嘴唇的位置,以祷告的姿势激活记录仪。但是沉重的火焰却将她的手拖了下
来。
我病了,绮芙琳想到。她现在明白了,那种温暖的液体是某种药剂。这种药让她的体温降了一点。她根本不是躺在地上,而是一个昏暗的房间里的床上。那个对她“嘘
”了一声,并给她喂药的女人就在她身边。她能听到那个女人的呼吸声。绮芙琳试着转头去看她,但这一动又让她的头疼起来。那个女人一定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响亮,像
是在打鼾,震得绮芙琳头疼。
她想,我一定是在村子里,那个样貌凶恶的男人把我带到了这里。
她之前从马背上掉下来过,那个匪徒模样的人把她重新扶了上去。当她再次看向那个人的脸时,发现他看起来其实根本就不像是匪徒。那个男人很年轻,一头红发,面
容和善。绮芙琳靠着马车车轮坐着的时候,那个男人来到她的身边,单膝跪地,俯身问:“你是谁?”
绮芙琳完全听懂了他的话。
“Canstawd ranken derwyn?”那个女人说着,又把绮芙琳的头往前托,方便绮芙琳喝下更多苦得难以下咽的液体。现在她的喉咙里也像是着火了,她可以感受到那些
小小的橙色火焰在嗓子里跳动,尽管那些苦涩的药汁本应浇灭它们的。她觉得那个男人可能把她带到了外国,也许是西班牙或希腊,她的翻译器里面没有装那些地方的语言
,所以才听不懂这里的人的话。
不过,她听懂了那个红发男人的话。“你是谁?”他曾经这样问过绮芙琳。她认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定是红发男人从十字军东征带回来的奴隶,一名说土耳其语或阿
拉伯语的奴隶,所以绮芙琳无法理解那个人说的话。
“我是一位历史调研员。”她说,但是当她抬头去看时才发现,红发男人并不在这儿,在她身旁的是那个匪徒模样的人。
她发疯似的四处看,寻找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但他确实不在这儿。那个匪徒模样的人捡起几根树枝,将它们放在一圈石头中央准备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