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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的保密措施。”弗·科西根伯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迈尔斯惊奇地意识到,他是在咯咯直笑。
伊林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嘴里咬着一大颗柠檬。“你怎么……”伊林刚开口又停了下来,瞧了瞧伯爵后重新开口,“你怎么想出来这办法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啊。”
“无懈可击的安全措施。”弗·科西根伯爵咕哝道。他终于无法自抑地哈哈大笑起来,“迄今为止我们制造的最昂贵的系统。可以抵御最聪明的病毒、最先进的监听装置的侵袭。而两个少尉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攻破了?”
伊林被刺激到了,恼火地叫道:“我可没有保证过我的安全措施能抵御白痴的侵袭!”
弗·科西根伯爵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啊,人的因素。我们会纠正这个缺陷的,迈尔斯。谢谢你。”
“该死的,你就是一门失控的大炮,小家伙,朝着四面八方乱轰。”伊林对着迈尔斯大声吼道。他伸长脖子,让视线越过桌面瞪着在地上瘫坐着的迈尔斯,“你早先就和那些可恶的雇佣军一起行为不轨,现在又加上了这个。变本加厉啊——家中禁足是不够的。我要不把你反绑起来,关进牢房里,我今晚都没法睡觉了。”
迈尔斯原以为接下来他可以等着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现在他只好耸耸肩。也许可以劝说伊林让他迅速前往那间安静舒适的囚室当中。
弗·科西根伯爵这会儿不说话了,眼神中有种奇怪的沉思之色。伊林也注意到了伯爵的表情,停下了怒吼。
“西蒙。”弗·科西根伯爵说,“毫无疑问,帝国安全部将来必须持续监视迈尔斯。为他好,也是为我。”
“还有为了皇帝,”伊林冷冷地说,“以及为了贝拉亚。还有无辜的国人们。”
“但要说监视他,还有比让他到帝国安全部里工作更好、更直接、更有效的方法么?”
“什么?”伊林和迈尔斯异口同声地说。两人的声音里都带着极度的恐惧。“你不是当真吧?”伊林继续说道。迈尔斯也补充说:“我的优先选择岗位列表里从来都没有安全部。”
“不是选择。是天资。我记得赛西尔少校有次和我谈过这事。不过,正如迈尔斯所说,安全部不在他的选择列表之内。”
到北极当气象员也不在他的选择列表之内啊。迈尔斯想。
“你一开始那话没错。”伊林说,“现在军中没有哪个指挥官会要他。我自己也不例外。”
“从道义上来说,我也不能再要求任何人接受他。你例外。我一直都——”弗·科西根伯爵脸上闪过一抹奇特的微笑——“对你多有仰仗,西蒙。”伊林显得有点吃惊,就像是一名刚开始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的顶尖谋士。
“这样可以一举多得。”弗·科西根伯爵用温和的口气继续劝说,“我们可以说这是一次非正式的内部流放,不名誉的降级。那样可以安抚我的政敌,否则,他们会试图把这事搞大,乱中取利。同时,这还能冲淡我们赦免兵变人员的公众影响。否则的话这种影响会是任何军队都无法承担的。”
“这仍然是真正的流放。”迈尔斯说,“即使是非正式的,内部的。”
“噢,是的。”伯爵轻声赞同,“但是,嗯——不是真正的不名誉。”
“他靠得住吗?”伊林疑惑地说。
“当然。”伯爵的笑容犹如刀锋上的反光,“安全部可以利用他的才能。安全部比其他任何部门都更需要他的才能。”
“好发现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
“以及那些不那么显而易见的。皇帝的生命或许有许多军官足以托付,但他的荣誉只有少数人。”
伊林不情愿地做了个手势,模模糊糊表示默认。大概是为谨慎起见吧,弗·科西根伯爵没有逼他的安全部部长做出更加热情的表示。他转向迈尔斯说道:“你似乎需要去医院。”
“我只需要一张床。”
“一张医院里的病床如何?”
迈尔斯咳嗽起来,疲惫地眨了眨眼:“好的,那也不错。”
“走吧,咱们去找一张。”
迈尔斯站起身来,扶着他父亲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他的脚在塑料脚套里弄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除了那件事以外,你在基里尔岛过得怎么样,弗·科西根少尉?”伯爵问道,“你母亲说,你没怎么跟家里联系。”
“我很忙。没自己的房子。气候恶劣,地形凶险,那儿三分之一的人,包括我的顶头上司,大多数时候都喝得烂醉如泥。人们的平均智商值跟平均西氏温度(译者注:原文如此。可能是作者虚构的温标体系,也可能是她假设摄氏温度在贝拉亚被如此讹称……或者是印刷错误)一样,方圆五百公里没有一个女性。还有,基地司令是个会杀人的精神变态。除此之外,那地方挺好的。”
“听起来这二十五年那地方丝毫变化都没有嘛。”
“你去过那儿?”迈尔斯眯起眼睛,“那你还让我被派到那里?”
“我在等候‘弗·卡夫特将军号’巡洋舰舰长任命的时候,曾经在拉兹科斯吉基地当过五个月的司令。在那期间……可以这么说吧,我的政治生涯正在走下坡路。”
可以那么说。“你觉得那儿怎么样?”
“我不太记得了。大多数时候我都喝醉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应付永冻营生活的办法。我想说,你做得比我好多了。”
“我发现您那之后的生活……令人鼓舞,长官。”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这就是我为什么提到它的原因。要不然的话,我可不会拿那段经历来炫耀。”
迈尔斯抬头看看他父亲:“我做得对吗,长官?昨天晚上?”
“是的。”伯爵直截了当地说,“做得对。也许不是在所有正确选择中最好的。再过三天,你可能就会想出个更聪明的战术。但当时你在现场。我会尽量不对我的现场指挥官们放马后炮。”
自从离开基里尔岛之后,迈尔斯疼痛不已的胸腔中那颗心第一次感到了轻松。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迈尔斯本以为父亲会带他去离这里几公里外,城市另一头他熟悉的帝国军队医院大楼。但是他们找了一家更近的医院,就在帝国安全司令部里面,往下三层楼。这家医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几间诊察室,有几间单人病房,有几间给俘虏和受保护的证人用的专门治疗室,有一间手术室。还有一个关着门的房间,上面挂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标牌:审讯化学实验室。伊林肯定事先给下面打过电话,因为一名医护兵正在那儿徘徊,等着接待他们。安全部的一名军医很快就到了,嘴里还在轻声喘息。他扯了扯身上的制服,一丝不苟地向弗·科西根伯爵敬了个礼,这才转向迈尔斯。
迈尔斯认为,这位医生应该习惯于让别人紧张,而不是因为别人而紧张,所以面对这种角色的颠倒有些手足无措。这么多年他父亲身上仍然带着一层来自过去的光环——暴力?权力?历史?或者是某种个人独有的领袖魅力,能让那些原本强势的男人们像怯懦的小狗一样驯服?迈尔斯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他父亲身上放射出的那种热力,但他自己似乎没有受到这种影响。
也许是他适应了吧。前摄政王是个每天都习惯花两小时用午餐的男人。每到这个时间,哪怕是在危机时刻,只要不发生战争,他都会隐匿在自己的宅邸中。只有迈尔斯知道这种时候屋内的景象。这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大人物会在五分钟内吞下一个三明治,然后把剩下的一个半小时用来跪在地板上,跟他不能行走的儿子玩耍、交谈、念书。有时候,迈尔斯会拒绝使用某些令人痛苦的新疗法,陷入歇斯底里的反抗状态,逼得他的母亲甚至伯沙瑞军士都想要妥协。这时候唯有他父亲会坚定不移地坚持,要求他再来十次痛苦难耐的腿部拉伸,要求他彬彬有礼地忍受无针注射,忍受新一轮外科手术,忍受那些让他的血管灼痛的冰冷的化学药品。“你是个弗氏贵族。你一定不可以用这种失去自控的表现来让你忠诚的臣民们感到害怕。”这个诊所里刺鼻的气味和这位紧张的医生让迈尔斯几乎被回忆的潮水淹没。迈尔斯这时才明白,怪不得自己始终不怎么害怕米特佐夫。当弗·科西根伯爵离开后,整个诊所看起来忽然就空旷了许多。
这个星期帝国安全部司令部似乎都没什么事。医院里安静得毫无生气,只有司令部里总会有工作人员下楼来找这里好说话的医护兵拿些头痛药,或者感冒药,又或者是解酒药。有天晚上,几个技术人员为一件紧急工作在实验室里忙了三个小时,然后匆匆离去。医生及时治好了迈尔斯的初期肺炎,没让它发展蔓延。迈尔斯思考着,等待着为期六天的抗生素疗程结束,心里盘算着在出院后肯定要回弗·贝拉苏丹娜休假,琢磨着种种细节安排。
“我为什么不能回家?”他母亲第二次来探望他时,迈尔斯抱怨道,“谁也不跟我说什么。如果我不是被捕了,我为什么不能回家休息?如果我被捕了,门为什么不锁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了灵薄狱(译者注:中世纪基督教神话,认为部分有原罪但无辜的人类灵魂死后不会下地狱也不能上天堂,而是在地狱边缘区域长久徘徊,这个区域就以拉丁文的“边缘”命名为“灵薄狱”)里。”
考迪利亚·弗·科西根伯爵夫人一点都不淑女地哼了一声:“你确实陷在了灵薄狱里,孩子。”尽管她语带嘲讽,那一口低沉的贝塔口音仍然让迈尔斯听得大感亲切。她把头往后一甩——今天,她那犹如栗色烈马鬃毛的红头发用发卡别在脑后,在她的背上披散开来,闪闪发亮。头发下面是镶着银色刺绣的深秋褐色(译者注:深/秋褐色。秋褐色是将褐色细分的颜色之一……一般只有女性才会分这么细)外套,还有一件样式时下在弗氏妇女们中正当行的短裙。她长着一双迷人的灰色眼睛,苍白的脸颊上时常闪出智慧的火花,显得生气勃勃,让人们几乎注意不到她其实并不漂亮。二十一年来,她一直作为一名贵族的妻子,紧随在她伟大的丈夫身后,但她似乎仍然像从前一样,对贝拉亚的等级制度毫不在意——然而,迈尔斯想着,并不是对贝拉亚的创伤无动于衷。
那么,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就像我母亲生我之前那样成为一名飞船船长的雄心壮志?贝塔巡天测量局的考迪利亚·内史密斯船长一直在从事扩大虫洞网络跃迁范围的危险工作,通过虫洞进行盲目跃迁。为了人类,为了纯粹的求知欲,为了贝塔殖民地的经济发展,为了——当年到底是什么力量驱动着她?她曾经指挥过一艘六十人的勘测船,远离家乡,孤立无援——要说的是,她早年这种职业生涯也肯定有些方面值得羡慕。比如指挥链问题。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指挥链肯定只是个合法化的幌子而已。贝塔总部所能做的只是投机下注罢了。
现在,她波澜不兴地生活在贝拉亚社会里,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出她和这个社会有多么格格不入。她谁也不怕,就连可怕的伊林也不例外;她不受任何人的控制,甚至不受将军本人的。迈尔斯认为,他母亲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人不安。指挥将军的船长追随她的步伐会如履炭火。
“外面情况怎么样?”迈尔斯问道,“你知道吗,在这里的乐趣就跟关单人禁闭一样少。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那件事定为兵变?”
“我想没有吧。”伯爵夫人说,“他们让其他人退役了——你那位波恩中尉和其他人——并非完全地不名誉退役,但不给他们年金和养老金,也没有赋予他们帝国臣民的身份,这对于贝拉亚人来说似乎非常重要——”
“把这想成某种有趣的预备役状态。”迈尔斯考虑了一下,“米特佐夫和那些大头兵呢?”
“米特佐夫也同样退役了。他损失最大,我认为。”
“他们就这么把他放过了?”迈尔斯皱起眉头。
弗·科西根伯爵夫人耸了耸肩:“因为没有人员死亡,阿罗也只得承认自己没法让军事法庭对他做出更严厉的处罚。他们决定不对新兵提出任何指控。”
“唔。我觉得,我很高兴。还有,呃……我呢?”
“你仍然正式列在帝国安全部的扣押名单上。无限期的。”
“灵薄狱确实是个刑期无限的地方。”他用手拉拉床单。他的指关节还肿着呢,“要多久?”
“多久要看什么时候能产生预期的心理效果。”
“什么效果?把我逼疯?那再有三天就够了。”
她的嘴角翘了起来:“久到足以让贝拉亚的军国主义分子相信,你为你的,呃,罪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要你被关在这幢颇为阴森可怕的大楼里,他们就会想象着你在这里被……他们想象中的种种刑罚折磨。如果允许你在城里到处寻欢作乐,让他们继续幻想你被倒吊在地下室墙上就困难得多了。”
“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不真实。”他蜷起身子靠回枕头上,“我只是想为国效力。”
她咧开嘴笑了,但随即马上收起了笑容:“准备考虑其他的工作了吗,宝贝儿?”
“作为贵族,这不仅仅是工作的问题。”
“是的,是一种病态。强迫型妄想症。外面有个老大的银河系呢,迈尔斯。为国效劳的方式多得很,也还有比‘国’更大的……效劳对象。”
“那你为什么待在这里?”他反击道。
“啊。”这一击让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有人需要我。这种束缚力比武力更强大。”
“说到老爸,他回来了吗?”
“呃,没有。告诉你,他准备回避一段时间,以免给人造成他在给你的兵变行为背书的印象。他打算公开对你表示愤怒。”
“他真的生我的气吗?”
“当然不。不过……在他的社会政治改革方案中,他本来都开始为你制订长期计划了,前提是你能圆满地完成服役……他甚至认为有办法用你的先天不足来为贝拉亚服务。”
“是的,我懂。”
“嗯,别担心。毫无疑问,他会想办法利用现在的局势的。”
迈尔斯忧伤地叹了口气:“我想有事做。我想穿回我的制服。”
他母亲噘起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他试着给伊凡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里?”伊凡怀疑地问道。
“被关在灵薄狱里。”
“哦,我可不想沾上这种事情!”伊凡粗暴地说。然后他猛地挂断了电话。
第七章
第二天上午,迈尔斯被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他的向导只把他往下带了一层楼,粉碎了迈尔斯再度看见天空的希望。那位军官用钥匙打开一间套间的房门,这种有安保措施的套间通常是给受保护的证人住的。以及,迈尔斯心想,某些政坛中没有存在感的人。生活在灵薄狱中是不是会让他产生变色龙效应,渐渐变得透明?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迈尔斯朝那名军官问道。
“我不知道,少尉。”那人答完就离开了。
他那塞满衣服的行李袋和一个草草打包的箱子放在套房正中央的地板上。他从基里尔岛带来的所有身外之物都在里面,闻起来有股霉味,让人想起极北兵营那潮湿的冷气。迈尔斯检查了一遍——所有东西好像都在,包括他的气象资料——然后巡视了一番他的新居所。这是个单间小公寓,里面的简陋装修还是二十年前的式样。有几把舒适的椅子,一张床,一个简单的小厨房,碗橱、书架和壁橱里都是空的。没有丢下的衣服或物品或残存物,无从推测前任居住者的身份——如果有的话。
房间里肯定有监听装置。任何反光的表面下都可能隐藏着摄像头,甚至房间外面都可能安有窃听器。但这些设备都打开了吗?或者,伊林也许根本懒得使用这些东西?那对他反而更加是种侮辱了。
外面过道里有一名警卫进行巡视,还有遥控监视器对走道来回扫描,不过,迈尔斯目前似乎并没有邻居。他发现他可以离开外面的走道,在大楼里寥寥无几的几个非顶级警戒区域里走动。但大楼门口的警卫显然被通报过他的身份,礼貌而坚决地把他挡了回去。他想象着自己从屋顶上垂下根绳子,试着逃下去——他多半会被击毙,外加毁掉某个可怜的警卫的前程。
一名安全部的官员发现迈尔斯在漫无目的地徘徊,便把他带回了他的房间,给了他一大把大楼里自助餐厅的餐券,同时强烈暗示他,除了吃饭之外的时间他最好待在房间里。他离开后,迈尔斯突发奇想数了数餐券,想预估一下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正好一百张。迈尔斯不寒而栗。
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和行李袋,挑出所有需要放进声波洗衣机清洗的东西,好把最后那点从永冻营传过来的怪味消灭掉。他把自己的制服挂起来,擦亮了自己的靴子,把他的财物整齐地摆放在几个架子上,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绿色军常服。
才过了一个小时。还有多少个小时要度过?
他想看看书,但无法集中注意力。最后,他坐在房间里最舒适的椅子上,闭上自己的眼睛,假装这个没有窗户的密封小间是宇宙飞船里的一间舱房。飞船出港升空。
两个晚上之后,他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吃着从自助餐厅取回来的黑暗料理当晚餐。此时门铃响了。
迈尔斯被吓了一跳。他吃力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前去应门。应该不会是行刑队。不过谁知道呢。
他看见两名身穿绿军装的帝国安全部军官,板着脸站在门口等着。他几乎要改变自己先前“不会是行刑队”的猜想了。“对不起,弗·科西根少尉。”其中一个人公事公办地念了一句,就从他身边挤了进去,开始对他的房间进行全面扫描。迈尔斯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看到了走道里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他“啊”的一声明白了。手拿扫描仪的那个人看了迈尔斯一眼,他立刻乖乖地张开手臂,转过去让这位军官检查。
“安全,长官。”那人报告道。迈尔斯就知道肯定是这样。这些家伙做事从来就不会偷工减料,一次也不会,哪怕是在帝国安全部本身的心脏地带。
“谢谢。请让我们单独相处。你们可以在外面等着。”第三个人说道。帝国安全部的两名军官点点头,然后在迈尔斯的房门两旁呈稍息站姿。
由于他们两人都穿着军官的绿色军常装,因此迈尔斯和那第三个人相互敬了个礼:虽然这位来访者的军装上没有军衔,也没有任何部门的标志。他身材瘦削,比常人略高,长着一头黑发,睁着一双淡褐色的大眼睛。他那张年轻的脸上表情严肃,没有一丝笑容。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陛下。”迈尔斯循规蹈矩地说道。
格雷果·弗·贝拉皇帝头一甩,迈尔斯便关上门,把那两个安全部军官关在门外。这位瘦削的年轻人稍稍放松了一点,“嗨,迈尔斯。”
“你好。呃……”迈尔斯朝扶手椅比画了一下,“欢迎光临寒舍。监听装置在工作吗?”
“我让他们不要开。不过如果伊林‘为了我好’而不服从我的命令,我也不会感到惊讶。”格雷果做了个鬼脸,跟在迈尔斯身后。他左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晃荡时里面发出轻轻的碰撞声。他倒在那把大一点的,迈尔斯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里,靠到椅背上,抬起一条腿架在椅子扶手上,然后疲惫地叹了口气,那样子仿佛他身体里所有的气息都被一吐而光。他举起袋子:“喏,高雅的麻醉剂。”
迈尔斯拿过袋子,朝里面看了一眼。两瓶葡萄酒,上帝啊,还是冰镇好的。“上帝保佑你,小伙子。我这些天可一直希望自己能喝个烂醉。你怎么知道我想喝酒的?而且你怎么进来的?我觉得我是在被单独禁闭啊。”迈尔斯拿出一瓶酒,把第二瓶放进冰箱,找出两个杯子,把里面的灰吹掉。
格雷果耸了耸肩:“他们没法不让我进来。你也知道吧,我正越来越擅长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过伊林要确保我的私下探访纯粹是私人性质的。这不用我说你也肯定想得到。另外,我只能待到二十五点。”格雷果的肩膀耷拉下去。被每分钟都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压的吧,“此外,你母亲的宗教信仰中认为探访病人或者囚犯是造作善业。而我听说你现在集这二者于一身。”
啊,原来是母亲说动了格雷果。他早该从酒瓶上贴着的弗·科西根自有品牌标签猜到这点了——天啊,她送来的可是真正的好东西。他不再不经意地捏着瓶颈任凭它荡来荡去,而是更加崇敬地握着它。迈尔斯现在已经孤独得太久了,所以对这种充满母爱的干预更多的是觉得感激,而不是窘迫。他打开瓶子,斟上酒,按照贝拉亚人的礼仪先啜了一小口。真是仙酿啊。他让自己倒进另一张椅子,摆出和格雷果相同的姿势。“无论如何,很高兴见到你。”
迈尔斯凝视着自己的童年玩伴。如果他和格雷果的年龄差距更小一些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更接近于乳兄弟;自从弗·达瑞安觊觎皇位,引发了一系列的动乱和流血事件后,弗·科西根伯爵和伯爵夫人就一直是格雷果的法定监护人。迈尔斯、伊凡还有埃蕾娜这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被归为一类,视为“安全的”玩伴;当年就有些过于严肃的格雷果也能够容忍那些比他的喜好更幼稚一些的游戏。
格雷果拿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很抱歉,没能帮你把事情解决好。”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
迈尔斯偏了偏脑袋:“身材短小的军人,时间短暂的军旅生涯。”
他喝了一大口酒:“我曾希望能飞到行星之外。到飞船上工作。”
在迈尔斯进入帝国军事学院之前两年,格雷果就从那儿毕业了。他眉头一扬,表示赞同:“谁不是呢。”
“你有过一年的太空经验。”迈尔斯指出。
“大部分时间是在环球轨道上。被安全部的飞梭包围着,假装在巡逻。一段时间后,那种装模作样会让人感到很痛苦。假装我是一名军官,假装我是在工作,而不是到哪儿就会让其他所有人的工作变得更困难……你至少经历了真正的冒险。”
“大部分都是意外遭遇。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越来越相信,那才是成功的秘密。”格雷果继续说道,“你父亲,我父亲,还有我们俩的祖父,他们都曾从真正的沙场考验中生还。是那种经历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军官,而不是我这种……学习。”他空着的那只手向下做了一个砍劈的动作。
“他们是陷入沙场。”迈尔斯不同意他的话,“我父亲的军人生涯正式始于疯皇尤里的暗杀队闯入他家,把他大多数家人都炸死的那一天——我记得他当时才十一岁上下。我宁可一死也不想经历那种开局。凡是大脑正常的人都不会选择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