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的口味多样,但都是由工厂——或者说是电力——生产,需要昂贵的添加剂 口味较少,由高效的配给系统分发,确保营养均衡 低于生存所需的水平,配给系统乏善可陈
医疗服务:有些免费(生育、儿童福利、老年福利),其他服务需要购买,但品质很高 所有的医疗服务免费,但质量通常较低 所有服务均需购买,质量堪忧;有些国家仍使用巫医
军事服务:征兵制,对象为一些特定的团体,逃役现象很多;服役人员的忠诚度通过心理学技巧提升 征兵对象为全体国民,几乎没有逃役现象,忠诚度由社会压力来保持 军队是逃离贫穷的途径之一,只不过需面对革命时不时爆发的风险
城市中是清一色的公寓楼,在人口非稠密地区,独栋的房子;允许睡在大街上,但不被鼓励 清一色的公寓楼,政府的红人居住在独栋房子里,睡大街会被惩罚 独栋、窝棚、茅草房,没有相关法律,拥挤问题相当严重
空天飞机、特速管、快铁、直升机、燃料电池出租车、发条公共汽车,等等 空天飞机、发条公共汽车、燃料电池出租车、人力三轮、自行车,等等 公共汽车、卡车、自行车、驮用动物,等等
高效的电话系统,可视屏幕 只在城市中高效,某些线路只提供声音服 只在城市中高效,某些线路只提供声音服
优生法:针对先天愚型、苯丙酮酸尿症、血友病、糖尿病、色盲等等;严格执行 先天愚型、苯丙酮酸尿症、血友病等等;由于缺乏资源,执行有困难 既无立法,也无能力执行
服装紧随潮流,很多一次性服装,因为便宜 服装由国家指定和制作,一次性服装被认为太过奢侈 从长袍到破布,通常好几个人分享一件衣服
包容同性恋,认为双性恋很正常 非常不包容;双性恋会受到惩罚,不被社会所接受 态度由传统和习惯决定
烟草被禁,因为有致癌作用 允许销售去除了致癌作用的烟草 抽烟
大麻合法化,已被公众广泛接受 包容 传统上为公众接受
不管是否合法,公众广泛接受饮酒 在很多国家合法,但不受鼓励 在家中酿制
迷幻剂非法,但受包容 非法,且高强度执法 太贵
资源剩余储量少 正大力开发 出口或低效处置
种群:人类 种群:人类 种群:人类
人类:你是其中的一员。如果你不是,你至少知道自己要么是个火星人,要么是训练过的海豚,要么是撒缦以色。
(如果你想让我告诉你更多,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没人能告诉你更多。
——《时髦罪行词汇表》,查德·穆里根著)
人物追踪(3)
不,你不能
“我们该怎么办?”希娜·波特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别再吃镇静剂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已经快受不了了。”
“你想让我得胃溃疡吗?”她丈夫弗兰克说道。
“你他妈的是个骗子。”
“你不也是个骗子帮凶吗?帮凶没资格在街上闲逛,更别说生育后代了。”弗兰克以一种超级的、几乎达到了奥林匹克水平的镇定语气说道,这和他一早就吃了五次镇静剂有关。
“你觉得我想生育后代吗?你这话里的意思和平常不一样,我说错了吗?要不你来怀着这个小杂种吧——现在能办到了,给你注射足够多的女性荷尔蒙,再把它植入到你内脏的间隙处。”
“你从观众文摘上看来的?不,不对,你肯定是从今日头条上学到的。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住嘴!是菲利希亚告诉我的,在我最后一次去夜校的时候——”
“上了那么多次课了!你还是跟修女一样僵硬!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让你晋级到印度爱经的基础课程?”
“如果你还算个男人的话,你应该自己教我——”
“缺乏反馈的原因在于病人自己,而不是药物,这就是为什么我——”
“怎么都开始背广告了,有本事背个新闻啊,别用个插播来糊弄——”
“我真应该理智一些,不该和一个只上过几天高中的笨蛋结婚——”
“我才应该理智一些,不该和一个有家族色盲基因的人结婚——”
争吵停止了。他们又扫视了公寓一圈。两扇窗户之间的墙上有一片浅色的区域,他们刚搬进来时,墙就是这个颜色。曾经占据这片浅色区域的照片收在门边的红色塑料箱里。红色塑料箱旁边还有五个绿色的箱子(需衬着软垫运输);它们的旁边是十几个黑色的箱子(可以不衬软垫运输);还有两个白色的箱子,高度刚好合适用作临时的凳子——弗兰克和希娜现在就坐在它们上面。
酒柜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些灰尘和干掉的红酒渍。
冰箱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冷冻室里的一层冰霜。当下次“除霜”循环到来时,它就会被自动去除。
卧室的衣柜里没有衣物。回收桶在安静地运行着,刚才差点被一批一次性纸质衣物和冰箱里取出的二十多磅的易腐食物堵个半死。
自动盖子已经盖住了插座。从没有孩子在这儿生活过,但是任何插座在电器插头被拔掉时,必须被自动盖上,否则就是违反法律。
弗兰克脚边的地板上躺着一捆文件,包括两张前往波多黎各的游客票;两张身份证,一张上盖着遗传性色盲字样,另一张上面盖着遗传性色盲恐惧症字样;价值两万美元的旅行支票;一份纽约优生理事会出具的报告,上面写着:“亲爱的波特先生,很遗憾不得不通知你,根据纽约州现行的‘父母亲条例’第五章 第十二段之规定,尊夫人一旦怀孕,不管你是否是孩子的父亲,都将受到惩罚……”
“我怎么知道小弟州会下禁令?婴儿农场生意价值好几万亿美元,这么大笔钱,应该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他是一个略有些英俊的男人,身材挺瘦,肤色也较深,他的发色和举止看上去都要老过一般人眼里的三十岁。
“没关系,我一直说我愿意收养!要是我们在收养名单上排队,肯定不到五年,我们就能收养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她是个非常可爱的金发美女,比她丈夫丰满一些,正比照当下流行的三围进行节食。她二十三岁。
“而且,现在去那儿还有什么意义?”她又加了一句。
“听好了,我们不能留在这儿!我们已经卖了公寓,卖得的钱也花了一部分了。”
“我们不能去别的地方吗?”
“你说呢,我们还能去哪儿!你不也听说了吗,上星期在路易斯安纳,他们朝偷偷溜进去的人开枪了——两万美元在内华达又能撑多久?”
“我们先去那儿,等怀孕了再回来——”
“回到哪儿?我们已经卖了公寓,你还没明白吗?如果过了下午六点,我们还没离开,他们能把我们送进监狱!”他张开手掌拍了拍大腿,“别再犹豫了,我们只能往好处想。我们必须去波多黎各,攒上足够的钱,再去内华达,或者买通什么人,帮我们搞到秘鲁或是智利的护照——”
前门处传来了敲门声。
他看着她,没有动。最后他说道:“希娜,我爱你。”
她点了点头,努力挤出点笑容。“我爱死你了。”她说道,“我
不想要别人的二手孩子。即便我们的孩子没有腿,我也一样爱他,因为他是你的孩子。”
“我也爱他,因为他是你的孩子。”
又是一声敲门声传来。他站起身,去给搬家公司开门。经过她身边时,他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现场记录(3)
十年之后
从图书馆出来之后,站在第五大道上,唐纳德·霍根先看了看北边,随后又看了看南面。附近有五六家餐馆,他正考虑该去哪家吃午餐,却一时下不了决心。他干现在这份工作已近十年了,他的热情迟早会丧失殆尽。
或许,一个人不应该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实现了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他很有可能再活上个五十年;而且,根据统计数据,他有较大的机会在此基础上再多活十年。当他接受这份工作时,他们并没有给他机会询问关于退休甚至辞职的问题。
哦,他们总有一天会让他退休的。但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辞职的权利。
最近,他的几个熟人——他给自己立了个规矩,不能交朋友——注意到他老了不少,还养成了会时常发呆的坏习惯。他们在猜他到底怎么了。然而,即便有人猜到了说“唐纳德在考虑辞职”,跟他最熟的那个人,也就是跟他分享同一个公寓和无数个小妞的那个人,也会觉得是无稽之谈。
“辞职?什么辞职?唐纳德没有工作。他不需要工作。”
这世上只有不超过五个人,加上一台位于华盛顿的电脑,知道他其实是有工作的。
“坐下,唐纳德。”院长伸出一只精心修饰过的手说道。唐纳德坐了下来,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房间里另外一个人身上:一个处于中年早期的妇女,长着匀称的骨架,对衣服很有品位,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
他很紧张。在最近一期的大学学生期刊上,他发表了一些评论。之后,他有些后悔将这些评论公开。不过,要是有人硬逼着他坦白,他会坚持说那些评论是他本人真实的想法,直到现在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位是珍妮·福登博士。”院长说道,“从华盛顿来的。”
唐纳德的脑海里响起了警报。他的研究生奖学金可能会被取消,以惩罚他这个不知道感恩的坏分子。他朝着这位访客冷冷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让你们两人单独谈吧。”院长说着站起了身。唐纳德更迷惑了。他本以为这个老混蛋会坐着,边听他们之间的谈话,边暗自发笑——又一个不听话的学生被干掉了。因此,当福登博士取出那本出问题的期刊并在他面前摊开时,他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叫到这儿来。
“你在这上面发表的文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开门见山地说,“你觉得我们的教育方式有错误的地方,是吗,唐?介意我叫你唐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叫你珍的话,我就不介意。”唐纳德的语气中有些愠怒。
她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现代北美人口中,有五分之四的人算得上英俊或是漂亮。平衡的膳食,加上充足且不算昂贵的医疗服务,促成了这个结果。现在,随着优生法逐渐落实,该比例应该还会上升。不过话说回来,唐纳德还是有其出众的地方。他的小妞们通常会说这是他的“性格”。曾经,有个来自英国的交换学生说他“思想真他妈的有深度”,他觉得这是对他的褒奖。
他长着棕色的头发和络腮胡,比平均身高稍矮一些,肌肉挺发达,穿着典型的世纪之交的学生中间流行的服饰。从外表上看,他迎合着潮流,但内心……
福登博士说道:“我想听听你的观点。”
“都写在纸上了,你看就行了。”
“再重新组织一下。东西印出来之后,作者通常会产生新的想法。”
唐纳德迟疑了。“如果你想问我有没有新想法,我只能说我的想法没有改变。”他终于说道。他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仿佛都听到了船在燃烧的噼啪声,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我没想问这个。我想问的是,你能不能对这篇又酸又长的文章,做一个最简洁的概括。”
“没问题。我的教育把我,以及几乎所有我认识的人,变成了高效的考试机器。在我狭窄的专业领域之外,我不知道怎样保持原创性。而且,之所以我在我的领域内还有些创造性,只是因为我的绝大部分前辈被蒙蔽得更为彻底。我比达尔文懂得更多的进化论,恨不得多上百分之一千,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从今天开始,到我死的那天,我真的能做出某些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吗?而不仅仅是对别人的成果做些注释。当然,在我博士论文答辩时,我会提出一些‘原创’的理论。带引号的原创。其实都是别人的说法,只不过调换了词语的次序而已。”
“看来,你对你自己的能力评价很高。”福登博士评论道。
“你的意思是,我听上去很自负?可能有点吧。但我想说的是,我不想一边其实很无知,一边还沾沾自喜。你明白——”
“你有什么职业规划?”
唐纳德的思路被打断了。他眨巴着眼睛,“怎么说呢,我想从事一种占用很少时间的工作,这样我就能利用剩下的时间,来填补我教育中的空白了。”
“哈哈,有一份工作,年薪五万美元,基本上什么也不用干,全部时间都用来填补你教育中的空白。感兴趣吗?”
唐纳德·霍根具备一种大多数人都没有的天赋:做出正确的猜测。他的意识深处似乎有某种机制,不停地对周遭的因素进行评判,试图找出它们的规律,然后,当找到规律时,他的头脑中会响起旁人听不到的警钟。
因素:华盛顿,院长离开房间,有竞争力的年薪,与他这个专业的期望薪酬水平一致,却只需要学习,而不需要工作……有一种人,要求非常高的人,专家们轻蔑地称他们为半吊子,但他们尊称自己为“综合家”。他们是一群在整个职业生涯都无所事事的人,只是在不同的研究领域内进行交叉引用。
片刻之前,他还在担心自己的奖学金会被取消,而片刻之后,他又产生了这样的期待。这种转变未免太大了。他不得不把两只手使劲地握在一起,防止它们颤抖。
“你在说综合家,是吗?”
“是的,我来自一个半吊子部门——官方说法是研究综合协调办公室。不过,我怀疑你是否真的有决心去接受我接下来的提议。我看过你学术生涯的简述。我觉得,如果你决心特别大的话,应该能成为一个好的综合家,有没有博士学位并不重要。”福登博士把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
“你还没离开这个地方——尽管有怨言,但还在忍受——让我觉得你的决心还不够大。得给你足够的诱惑才能吸引你离开。告诉我,如果让你选,你会选择学些什么来充实自己?”
唐纳德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因为无法爽快地说出一个明确的计划而羞红了脸。“怎么说呢——我猜——历史,尤其是现代史。我学过的从二次世界大战到现在的历史都带有强烈的倾向性。还有,所有跟我现在所学相关的领域,例如晶体学和生态学,包括人类生态学。还有,为了记录人类生态,我想深入挖掘我们这个物种所有的书面记录,差不多累积了八千年了。我还想学至少一种非印欧语系的语音。接着——”
“打住。你描绘的是一个人穷尽一生也无法掌握的知识范围。”
“不对!”唐纳德慢慢地找回了自信,“如果你按照学校教的方法来学习,当然做不到。我们学的是如何记住知识,但一个人真正应该学会的是如何抽取规律!你不会费力去记住所有的文学作品——你要做的是学会阅读,并在你的书架上塞满书。你不会费力去背对数或是正弦表,你只要去买一把计算尺或在公共计算机上敲击几个键就行了。”他情不自禁比画着手势,“你没必要知道一切,只要知道在需要时如何找到它们就行了。”
福登博士点了点头。“你似乎拥有一些合适的基本特质,”她承认道,“但是,我丑话必须说在前头。我得跟你解释一下这份工作的附带条件。首先,你要学会流利地用雅塔康语来阅读和书写。”
唐纳德的脸色变白了一些。他的一个朋友曾打算学那门语言,却不得不中途转学相对容易的中文。不过……
他耸了耸肩膀。“我愿意挑战一下。”他说道。
“剩下的我还不能说,你得先跟我去华盛顿。”在华盛顿,一个被称为上校的男人——没人跟唐纳德介绍过这个人的姓名——说道:“举起你的右手,跟着我念:‘我,唐纳德·霍根……庄严起誓……’”
唐纳德叹了口气。在那些日子里,仿佛他最狂野的梦想都得到了实现。每周的五个早晨,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阅读,而且也没有要出成果的压力——只需通过邮件描述他注意到的任何关联,并且陈述他为什么认为这种关联对某些人有价值。例如给某个天文学家建议,说一个市场研究机构开发了一种新的采样技巧;或者通知某个昆虫学家留意一种新的污染。听上去像是天堂,尤其是,他的雇主不但不管他在其余时间做什么,还建议他应该让自己的体验越丰富越好,以此保持他的敏锐。
但是,十年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觉得无聊了。他甚至希望他们能触发这个工作附带的第二个条件,那个曾让他十分犹豫的条件。
唐纳德·奥维尔·霍根中尉,由此刻起,你被激活了,请立即——重复,立即——报到至——
“噢,不!”
“你有病吗,小子!”耳边响起刺耳的声音。一个胳膊肘狠狠地顶了他一下,一张愤怒的脸死死地盯着他。迷惑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已决定了要光顾哪家餐馆,并且穿梭在挤满整个第五大道的人群里。
“什么?哦——没有,我没事。”
“那就别搞得像丢了陀螺方位仪似的!看好自己的路!”
他撞到的那个人怒气冲冲地推开他,走远了。唐纳德机械地迈着双腿,尚未完全清醒。过了一会儿,他觉得那人的建议挺有道理。或许,他的烦恼是因为他太习惯于这种程式化的生活,让他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敏感和兴趣——福登博士十年之前看中的正是他的这个特质。他们也不太可能允许他辞职。更大部分的原因是他一直以来隐约的担心:随着一阵鼓乐齐鸣,他们解密了撒缦以色,人工智能甚至让综合家都变得过时。
如果他想放弃工作,他希望是根据自己的意愿做出的决定,而不是因为没有竞争力之后被辞退。
带着内心的惶恐,他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建筑如同峭壁般高耸,在富勒穹顶散射的光线之下,人类在峭壁之间踯躅而行。当然,穹顶无法保护整个大纽约地区,只覆盖了曼哈顿。它让后者重新焕发了之前的吸引力,把在二十世纪末郊区化潮流中失去的人口又赢了回来。要想覆盖整个城市,成本是主要的障碍,尽管工程研究显示该计划是可行的。
纽约,连带着生活在其中的一千三百万人口,正从曾经的世界第一大城市的地位不断下滑。它跟那些巨型都市圈没法比,例如从旧金山到洛杉矶,或是从东京到大阪,更别说那些真正的巨人城市了:德里和加尔各答,各自生活着五千万饥饿的市民;不再是以前那种由一栋栋各个家庭拥有的建筑所组成的城市,而是一群群的蚁丘,在骚乱、武装抢劫和蓄意破坏等冲击之下逐渐崩塌。
不过,尽管在当代的标准下,纽约已经缩小成了一个中等规模城市,它仍然是唐纳德中意的地方,它仍然保持着某种吸引力。在西海岸,政府是最大的雇主,而在这里,最大的雇主是大型公司,它们是国中之国。前方就是通用技术公司金字塔形的办公大厦,占据了整整三个街区。它让他心里产生了一股忧郁。如果他真的辞职了——假设他们将七十五万美元的纳税人资金浪费在他身上之后,仍然允许他辞职——他未来唯一的出路就在眼前这个陵墓般的机构里,或其他类似的地方。
看看他们都把诺曼·豪斯搞成什么样子了!
在两侧拓得很宽的人行道上,人群如同昆虫一般拥挤,尤以地下通道和地铁入口处为甚。道路中央是仅限官方使用的紧急车道,有警车巡逻或驻守,偶尔会靠边给救护车或消防车让道。紧急车道的两侧,庞大的公共汽车嗡嗡地驶过。它们没有发动机,动力来自发条,每次到了旅程的终点,发条会被再次拧紧到极限。每辆车能装两百个乘客,每两个街区就有一个车站。公共汽车靠站接送乘客,同时可以让后面的电动出租车超过去。在穹顶完工之后,城市内不再允许有内燃机引擎。光是处置人体排放的二氧化碳和其他废物已经让空气过滤系统不堪重负了。在暖和的天气里,空气中的水分会让系统过载,从而在穹顶下面下起毛毛细雨。
我们怎么能忍受这一切呢?
他选择纽约,是因为他出生在这儿,还因为在他们给他的那张可选城市名单中,它排在第一位——城市必须拥有他工作所需的图书馆系统。但是,这可能是七年以来,他第一次看着它——用他的双眼和全部的注意力,真正地看着它。他看到的每个地方,都是压垮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上大学时,已经看到有人睡在大街上,但他没留意过。现在这样的人已经有好几百了,推着小推车,里面装着全部家当,在警察的吆喝下蹒跚前行。他没留意过,有时人被撞到时,会突然转身,手猛地伸向突起的口袋,直到他们看清跟在身后的人不是魔客。说到魔客,之前他并没有把他心目中的世界和新闻报道中的那个世界联系起来;在新闻中,一个魔客在繁忙的周六晚上夺去了七个人的生命……
恐惧攫住了他。他之前经历过一次类似的恐惧,那是在大胆尝试了脑爽金之后,他感觉世上已经没有了唐纳德·霍根这个人,他只是无数侏儒中的一个,而且所有的侏儒都长得一模一样。随后,他尖叫起来。那个给他这种迷幻剂的人建议他不要再用了,说他的内心就是他的表象,没有内心,表象就会溶解。
换句话说:他没有内心。
前面有两个女孩停了下来,审视着商店橱窗里的一个显示屏。她们的身高都符合当代的潮流,其中一个穿着电子服,衣服表面形成了印刷电路板,她将皮带扣推向左边或右边时,就能选择不同的广播信号传入隐藏在紫色头发下的耳机。另外一个穿着紧身衣,材质看上去像金属,和科学仪器一样冰冷。两个人的指甲上都镀了铬,如同机器的电线。
显示屏上播放的基因改造宠物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基因改造在病毒和细菌上的效果良好,但在更复杂的生物上却产生了异常随机的副作用。每个被展示的宠物后面,都可能有五百个未能离开实验室的同类。即便离开了实验室,例如橱窗里的这个严肃的、体型超大的眼镜猴,在华丽的紫色皮毛下,也是一脸忧郁。亮红色的吉娃娃幼崽脚步蹒跚,仿佛快要羊痫风发作。但女孩们关心的只是颜色。眼镜猴的颜色与电子服女孩的发色一致。
起初,你使用机器,然后你穿着机器,之后……
唐纳德全身颤抖起来,他改变了主意,没有去餐馆,而是随便走进一家酒吧,用酒代替了午餐。
下午,他拜访了一位他认识的无业女诗人。她同情他,没有问问题,允许他躺在她的床上醒酒。他醒来之后,世界变得美好了一些。
但是,他由衷地希望,这世上能有人——不一定是这位女孩,甚至不一定是个女孩,只要有人——听他解释为什么他会在梦中哭泣。
世间百态(3)
家
非同性恋、工作不错的黑人寻找室友;视野优美,五卧室公寓,位于NZL4街区。
“是的,我确实有三个房间。但是,不行,尽管你被赶出来了。我该拿你身后的那群家伙怎么办?我不在乎你是否是个双性恋。我只会跟性取向轨道和我一样直接的人住在一起。”
在德里、加尔各答、东京、纽约、伦敦、柏林、洛杉矶,在巴黎、罗马、米兰、开罗、芝加哥……他们再也无法因为你露宿街头而把你关进监狱了,所以,放弃希望吧。
因为监狱里的地方已经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