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环境(18)
佐客音乐录影
声音 图像
持续的嘶嘶声 白屏幕
逐渐响起几乎听不到的七拍贝斯声 乐队主唱,负片展示,白显示成黑,绿显示成红,特写
同步至五拍
哇呀哇呀哇 嘴唇嚅动
锡塔尔琴弹起五拍子乐曲 特写,锡塔尔琴
七拍快速响起 白屏幕渐变成粉色
贝斯高八度 随着节拍声模糊成灰色
贝斯再高八度 出现紫色、金色和橙色的星
融入四拍定音鼓和拉丝-巴切特风琴,事先录制的饶舌,嘿/全面回忆/嘘/真是好样的/喔/谁他妈的在意/哈哈/哈哈/哈哈(即兴表演) 大特写,主唱的扁桃体,负片展示
超大的锡塔尔琴在拉丝-巴切特风琴之上
转成赞美诗,主唱说唱:
你有我们俩,你的跟班和小妞,加起来有三个
拉丝-巴切特风琴F调华尔兹 特写,鸽子翅膀,白色羽毛
小妞抚弄自己的乳房
蓝色渐褪,变成绿色
特写,小妞的双手,分别被男人的右手抓住并扯开
速管驶过
事先录制的饶舌再次播放
我想打碎我的头颅
亲吻声渐响,同时锡塔尔琴贝斯声响起 隧道内部
画面暂停
黑色背景上出现绿色条纹
远景推进至亲吻特写
镜头从小妞头部推进至主唱,大特写
主唱重复唱道:
让这个世界腐烂
打碎我的头颅
快去抽大麻
飞上三古丁
我头上是天堂
死了也无所谓
一旦我们自由
我们能飞上天
妈的我们不自由
摩羯诺是好朋友
我是我的存在!
小妞在拉丝-巴切特风琴前走过,看着演奏者弹拨琴弦,奏响音乐,随后弯腰吮吸最长的那根弦柱(贝斯)
特写,定音鼓鼓手
街景,叠加负片展示的小妞
影像,与主唱和跟班手挽手
渐白退出
(等等)
——————
$ *
(等等) —————— $ *
*两列都是:一个行星级的撞击将录影推向高潮,该画面不允许在任何覆盖太冲区的频道上播放。
现场记录(22)
入门的代价
过了一阵子,怒火中烧的唐纳德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预见了注定会受到这种侮辱。在空天机上奇怪的联想,冒出的那些奥丁、宙斯,其实根植于他内心的忧虑,担心自己将被剥夺男性的权利。
当然,这种解读实在是很愚蠢。他并非没想过接受可逆绝育手术,但迟迟没有付诸行动。跟他发生过关系的女人都在皮下植入了小巧的避孕胶囊,能默默地提供一整年的激素,以杜绝怀孕的风险。现在,他远离了自己的家,远离了自己熟悉的环境,而且他自以为熟悉的环境差点还吞噬了他。还有,不管在什么环境里,他的潜意识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它紧紧地抓住了动物本能,努力让自己相信,哪怕在最极端的环境里都有办法产下后代,甚至可以让男人自己生育。
现在,他来到了雅塔康。他已经离开了空天站。整个空天站都覆盖在牢固的混凝土屋顶下,屋顶上铺了厚厚的泥土,泥土上还种了树。他刚到外面,就被成群的雅塔康人包围了,足有好几百人。有些人用混杂了英语和荷兰语单词的语言跟他说话。一个推着电力推车的搬运工帮他把行李放下来,等着收取服务费。
我忘了换钱了。他们有没有在给我的文件里放一些零钱?
他记起文件里有一个放着信用卡的信封,但里面有现金吗?他朝信封里看,发现了十几张新的十塔拉钞票,每张大约值——嗯——六十美分。他把钞票都给了搬运工,站在行李旁等着,时不时瞪一眼围上来的年轻男女。他们有的想帮他叫辆出租车、有的想帮他搬行李、有的想卖给他纪念品和黏黏的甜得发腻的肉、有的只是盯着他因为他是个“圆眼睛”。所有年轻男子都穿着白色的——有些是脏乎乎的——夹克和短裤,多数人光着脚。女孩则穿着各种颜色的纱笼,从黑的到金的都有。
与空天站平行的停车场里停着几辆电动车,更多的是人力车,旁边还有两三辆产自中国的现代公共汽车。车站由轻质的防水材料搭建而成,要么是竹子,要么是塑料仿制品,装饰得非常俗气。一个警察在那地方来回巡逻,对各种车辆的运营人员皱着眉头,后者只是报以愚昧的微笑。唐纳德尽力想把眼前看到的与想象中的联系起来。苏鲁卡塔政权不鼓励迷信活动,他知道这一点,但根据车站里的迹象表明,那地方好像同时是个庙宇。人们可以向任何他中意的神仙拜祭,或乞求旅途顺利,或感谢平安从国外回来。那儿的生意不错。在他站着观察的短时间内,他就看到进去了五六个人。他们要么拿着锥形的香,把它点燃,手触摸前额和前胸多次,要么点燃一堆印着祝福话语的纸,看着它冒着烟燃成灰烬。
他瞥了一眼罗亚老祖阴森的身影。因为雨小了,看得更清楚了。他发现自己很难责怪雅塔康人固执于传统。
“哈,我的美国朋友,”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再次谢谢你了。请问怎么称呼?”
他转身看着印度女孩,机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在飘逸的全长纱丽笼罩下,她看上去更加优雅和精致。但从她不停地调整下摆可以看出,她并不习惯双腿被裹起来。
“你在等出租车——?不是,那地方有很多空车。那在等什么?”
“随便看看。我第一次来这地方。”他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耐烦的情绪。他清楚地意识到她不仅漂亮,而且很放得开,但此刻,雅塔康医生刚刚对他做的事似乎麻木了他的男性本能。
“可你会说雅塔康语呀,还说得那么好。”女孩说道。
“我想学一种非印欧语系的语言,选雅塔康语是因为没多少人学它……你要去宫吉伦吗?”
“是的,我在一家旅馆订了房间。我想它的名字叫奉献宾馆。”
“我也住那儿。”
“那我能跟你合乘一辆出租车吗?”
这个巧合没什么好奇怪的。这能算是巧合吗?奉献宾馆是宫吉伦唯一的一家提供西式服务的旅馆。如果有空房间,它是排在第一位的选择。
“或者你愿意试一下人力车?在美国没有人力车吧,有吗?”
人力车——雅塔康语中的说法肯定是源自于英语。唐纳德说道:“我们的行李会不会太重?”
“没问题的,这些车夫看上去和我家那边的一样强壮。嘿,你过来!”
她朝排在队伍第一个的车夫使劲挥着手,随后他蹬着那种奇怪的五轮运输工具来到他们面前。和她说的一样,他没有对行李的重量提出任何异议,只是默默地把它们放到车后的平板上,弹簧都被压弯了。接着他打开低矮的车门,让他们钻进去。
座椅很窄,他们两个挤在一起。不过既然他的同伴没有怨言,唐纳德当然也不会有。他开始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
“顺便说一下,我是布朗温·高斯。”女孩开口说道。车夫用一条腿站在踏板上,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让满载的车子动了起来。
“布朗温?这是个印度名字吗?”
“不是,威尔士。背后的故事很复杂。我的祖父去了海上,成了一个他们过去所谓的东印度水手,结果在卡迪夫被一个威尔士姑娘伤透了心。”她笑了,“在我解释之前,每个人都觉得很奇怪。你来宫吉伦干什么,唐纳德?我是不是太爱打听了?”
“不是。”唐纳德观察着他们即将汇入的车流。大多数都是人力车,中间点缀着些电动车,有的装载着乘客——载客量惊人,每辆车的大小跟这台人力车差不多,却装了至少五六个人——有的装着大包小包各种不知名的货物。道路的上方悬挂着横幅,因为日晒雨淋有些褪色。有些横幅是称颂苏鲁卡塔元帅,有些是勉励雅塔康人摆脱西方思想的束缚。
“我——嗯——我为英继星报道基因优化新闻。”他接着说道。
“真的吗?有意思!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吗?”
“某种程度上吧。我有生物学方面的学位,仅此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某种程度上’。显然,苏盖昆吞所做的不可能在大学的课堂上学到,是吗?”
“你也对基因学有研究?”
布朗温无力地笑了下,“相信我,唐纳德,在我的国家,一个女人到了生孩子的年纪,或多或少都会懂一些的——除非你是个文盲或是笨蛋。”
“我同意。”唐纳德迟疑了一下,“顺便问一句,你来这儿有何贵干,商务还是旅游?”
答案迟迟没有到来。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看病,坦白地说。”
“看病?”他震惊地重复着,再次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随后尽量挤进狭窄座位的角落。
“不会传染,我保证。我不会用这么无耻的行为来报答你的帮助。”她挤出了笑声,车夫好奇地扭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撞上一辆从他前轮处横过的车子。
“如果你是基因学家,你可能会知道。我得了——啊,忘了英文怎么说了!”她打着响指,他立刻抓住她的手。
“不要在雅塔康打响指!”他说道,对再次扭过头来的车夫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这回车夫的脸上换成了怀疑的神色。“响指会带来坏运气,除了每年中一些特别的日子。它象征着唤回你祖先的鬼魂!”
“老天爷!”她把另一只手的指关节放进两排洁白的牙齿中间,这是个表示惊讶的手势。唐纳德这才意识到他还攥着她的手,马上放开了。
“这是个复杂的国家。”他说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哦对的。一个人的骨头制造了太多能杀死细菌的细胞,叫什么来着?”
“白血病。”
“白血病,这就是我在找的那个英文单词。”
“不会吧。”唐纳德的语气中流露出真挚的担忧。在现代社会,人们通常认为任何种类的癌症,包括血癌,都属于老年病,当身体调节机能开始退化之后才会得上。对于年轻人来说,有治愈的办法,还有一整套法律来监管致癌物质的生产与使用。
“我相信在美国已经很少见了,但在我的国家还是很多。”布朗温说道,“我还算幸运,你知道,我丈夫死了,我继承了足够的财产,可以让我来这儿接受印度没有的治疗。”
“什么样的治疗?”
“也是由苏盖昆吞发明的疗法。我不太清楚具体方法是什么。”
他们来到了通向宫吉伦心脏地带的一个长斜坡的最高处,路的两边排满了兔子窝般的小房子,有几所房子还装饰着无所不在的政治标语横幅。他们的车夫将光着的双脚从踏板上抬了起来,盘在车把上,随后拿出一根烟点上,并用双手围拢,以防雨水将烟头浇灭。这让他们有些紧张。但唐纳德看到其他车夫也都在这么做,于是没说什么。
“我记得读过相关的东西。”他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我没记错,整个疗程分成两个部分。首先,用特制的病毒感染你的骨髓,这些病毒会替代你体内不受控的天然基因物质。然后,当你的白细胞水平恢复到正常标准后,你必须用你细胞核的副本换掉特制的病毒——”
“我可搞不懂这些。”布朗温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两个事实:它很贵,过程也很痛苦。但是,我还是很高兴能来到这儿。”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轮子在地上滚动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车夫时不时发出的怒叫声,抱怨自己的路权被别人侵犯了。唐纳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看着布朗温漂亮的脸庞,以及隐藏在脸庞之下的淡淡的悲伤。
“我只有二十一岁。”布朗温终于又开口了,“我还能活很久。我想活很久。”
“二十一岁就已经是寡妇了?”
“我的丈夫是个医生。”她面无表情地说,“一群暴民发现他使用了从猪的血清里提炼的疫苗,就把他杀了。他死的时候才三十三岁。”
远处传来了雷鸣般的空天机的降落声,淹没了唐纳德想开口的欲望。
在奉献宾馆,有个职员能说英语,加上一点印度语,因此唐纳德不必再担任翻译了。他皱着眉头,看着他必须填写的、用以描述自己的计算机表格,几乎没注意到布朗温跟前台说了什么。他脑子里想的是他必须做些什么来维持他的“专业身份”:拜访国际记者俱乐部,与英继星的特约记者会面,他们已为他准备了一张临时访客证;向政府信息办公室报到,确保收到他们的官方许可;与尽可能多的人打交道,以便得到专访苏盖昆吞的机会。这可能是个漫长的、昂贵的且极有可能毫无成果的任务。自从新闻公布以来,没有哪个外国记者单独采访过这位教授,只有在政府发言人控制的记者招待会上才能见到他。
尽管长着圆眼睛,相对而言,印度人在当代雅塔康还是比较受欢迎的。他们被视为同样受到殖民压迫的伙伴。因为前宗主国荷兰的关系,欧洲人不受欢迎。美国人在这儿的待遇也不怎么样,因为两国之间紧张的外交关系。服务员拿起唐纳德的行李、领着他前往房间时,布朗温早已上楼了。房间的布置体现出典型的雅塔康式的矛盾:精美的手工刺绣封在镜框里,里面注满了液氦防止腐烂,一个矮榻上摆满了垫子当作床,淋浴间墙上贴着人造大理石,旁边是坐浴盆、坐便器,以及一个大大的塑料盆,盆里装满了光滑的小鹅卵石。
一个穿着蓝色纱笼的女服务员安静迅速地放好了他的衣服,向他展示了如何使用一次性衣物售卖机和织鞋机,并对电视坏了表达了歉意:“很快就会修好。”旋钮上有灰尘;这个承诺可能给了不下二十个客人。
至少电话还可以用。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坐在了电话前,略微感觉不适,因为电话没有屏幕。看不到对方的影像,他只好看着墙上的镜子。
就在那面镜子里,他看见了一扇门。不是他刚才进来的那一扇,而是通向隔壁房间的门——而且门还打开了一条缝。
他尽可能蹑手蹑脚地站起来,迅速地穿过房间,站在那扇门的背后。他瞥了镜子一眼,发现不管这个闯入者是谁,都不可能在镜子里看到他。同样地,他也看不到闯入者。昏暗中,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接着是一只脚,随后——
他猛然出击,通过赋能获得的战斗技巧使他的动作既敏捷又有效。刹那间,他控制住了闯入者的脖子和后腰,准备将其举到半空,并砸向他的膝盖,给脊柱以致命的一击。
就在那一刹那间,他惊呼了一声:“布朗温!”
“放开我,你弄疼我了!”他把手从她的脖子上拿开,她开始大口喘气。
“真是太对不起了!”他慌忙帮她保持平衡,在她快倒下时用手扶住她的胳膊。“可你不应该就这样溜进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没料到会是这样。”她气呼呼地说,“我听到了你的声音,知道你就住在我的隔壁。对不起,我就想给你个惊喜。”
“你做到了。”他说,“哦——那一定是我的电话。请坐。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他匆忙跑回电话边。电话里传来含混的雅塔康语。说话的并不是他期待的特约记者,而是她的同伴。她的同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但答应会记下给她的留言。
唐纳德把宾馆的地址告诉了他,然后挂断了电话。他转着椅子面对着布朗温,朝她笑道:“知道吗?你虽然病了,力气却不小。”
“还只是早期。”布朗温看着地板嘟囔了一句,“我丈夫被杀死之前刚给我确诊。”
现在他有机会可以好好看看她了。她肯定直接去了一次性衣物售卖机,现在身上穿的是一套雅塔康衣服,浅灰色的纱笼和一件挺括的黄色短上衣。
她注意到他在观察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把上衣往下拽了拽。“这些东西穿着不舒服,”她说,“比我家乡的差远了。我来是想问你有没有空,陪我买些衣服。我不想穿纸做的东西。”
唐纳德的脑子飞快地算了算。雅塔康的时间比美国早,现在当地还是早上,加州是傍晚。雅塔康人在中午到下午三点之间有午睡的习惯。在三点之前,他不可能见到他想见的对象。这给了他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当然可以。”他说道,“我先打几个电话,然后就去找你。”
“太谢谢啦。”她说道,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没有关上中间的门。
那个房间里的柜子门是向外打开的,跟他房间里的滑动门不一样。他几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差别,因为把椅子转回电话旁之后,他从那面刚才照见门开了的镜子里看到了另一面镜子。他呆呆地注视着镜子,等着打给政府信息办公室的电话被接通。
他看到她站在镜前,打量着身上浅灰色和黄色的纸衣,还吐了下舌头。
“找谁?”电话中有声音传来。“外国记者联络处,谢谢。”
“稍等。”
她将手放在胸前,像是要撕掉难看的衣服。但纸张的韧性很强,因为要对付雅塔康经常性的雨天而混入了塑料。尝试失败之后,她脱下了短小的上衣,生气地把它团成一团,丢到地上。
“外国记者联络处。”电话里又响起声音。
“我叫唐纳德·霍根,受英继星的委派前来贵国。你们应该收到了我总部发来的通知。”
“请重复一遍你的名字,我查查是否收到了。”
随着一阵沙沙声,纱笼的上半部分打开,从她身上滑落。唐纳德屏住了呼吸。在那下面她什么都没穿,乳房像两个棕色的小鸭梨,中央是玛瑙色的乳头。
“是的,霍根先生,我们接到通知了。你想什么时候来注册?”
“今天下午,如果你们方便的话——”
她解开纱笼腰部的三个结,弯下腰,想解开腿部的复杂的扣子。她弯腰时乳房几乎没怎么下垂。
“我需要跟负责人询问一下预约日程表。请不要挂电话。”
她肯定费了不少力气才穿上刚才的衣物,要把它脱下来更麻烦。她转了个身,腰仍然弯着,似乎想借助明亮的光线看清手部的动作。她小巧结实的臀部在镜子的方寸之间忽隐忽现。光线照亮了她黑发的分界线。
“可以,今天下午可以。谢谢,霍根先生。”电话中的声音说完之后咔嗒一声挂了。唐纳德站起来,朝那扇门走去。他的嘴巴有些发干,心跳得很厉害。
她背对着他,离开那堆纱笼的废纸。她说:“我知道你在看。”
他什么也没说。
“我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个疯子,”布朗温说道,语气中带着点接近歇斯底里的味道,“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没疯,很理智。他教我欣赏自己的身体——我的丈夫。我可能没多少时间能欣赏了。”
她终于慢慢转过身来。唐纳德看到她那只跟着身体转动的脚底染成了粉色,跟脚趾甲相配。
“对不起,”她突然说道,“我不是特别针对你。只是……好吧,我从来没跟美国人做过,我想试试。趁着我还可以的时候。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她的话音中带着一种奇怪的平淡,仿佛是机器在说话。“我——那个俏皮话怎么说来着?我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是这么说的吗?他们把我绝育了,以防我的白血病具有遗传性。我被彻底绝育了。”
“我也是。”唐纳德说道。他被自己语气中的镇定吓了一跳。他伸手取下固定住她头发的梳子。长发落了下来,将她笼罩在瀑布之中。
人物追踪(19)
小而美的奇迹
他的电视出了毛病,什么也放不出来,只有几条不规则抖动的波浪线,中间点缀着小点,像是悬浮在液体中的灰尘在显微镜下做布朗运动,喇叭中只有白噪音,贝尼·诺克斯想过去修它。然而,一两个小时之后,他发现这种随机的图案和声音有致幻的作用。而且,他再也不会看到那些烦人恶心的人杀人之类的现实了。上升到了一个完全超脱的境界之后,他依然在盯着电视屏幕。偶尔他会说:“上帝,我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现场记录(23)
摘李子
贝宁湾!贝宁湾!
一个人出来,四十个人进去!
贝尼尼亚没有任何空天机航班。这个国家无法负担建造一个空天站所需的、直径五英里的巨型混凝土圆盘,更别提周边设施了。诺曼从空天机光滑的现代子宫中被吐到了阿克拉,等着被装上一架小型的、颤颤巍巍的老式波音飞机。它服务于本地航线,经梅港至尼日利亚北部。飞机的制造日期应该早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燃料的补充通过卡车上装着的煤油,而不是液氧和联氨。加油管有些渗漏,他能闻到味道,不禁担忧起万一着火该怎么办。
贝宁湾!贝宁湾!
沙虱在你皮肤下筑穴!
非洲就像个高压锅,热得他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汗水混合着蒸汽。
贝宁湾!贝宁湾!
黑水热加大包奎宁!
傲慢的官员,穿着他一下子没能认出的制服——二十世纪末对外国人的仇视让本地人清除了欧式的官衔标志,例如檐帽和武装带,代之以部落服装样式的军服。他们不放过任何能蔑视美国黑人堂兄弟的机会,因为后者的祖先由于愚蠢或没用而没能逃过奴隶贩子。
贝宁湾!贝宁湾!
雨下个不停,淹没了陷阱!
沿着细密的铁丝网围成的走廊,像是走向屠宰场的牲口,通技公司一行人,由诺曼和艾立虎领着,加入到了等待转机去梅港的队伍中。眼前的景象仿佛混杂了五个世纪的时光:胖胖的老妇人,身上裹着艳俗的棉布,头上裹着颜色相配的头巾;新潮的姑娘们穿着欧式外套,脖子上套着珠子,耳朵上戴着耳环,有时会以隐晦的赞许目光看着诺曼;可能来自南非的商人穿着西式服装,反衬着黑色的肌肤;一个医生——当地类型——带着一大捆圣物,每件圣物在治疗时都有特定的功用,大多数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一个来自埃及的伊玛目正与一个戴着项圈的埃塞俄比亚牧师亲切交谈……
贝宁湾!贝宁湾!
被上帝遗忘的角落!
时不时地,大喇叭里会传来航班到达和起飞的通知,像是用英语广播的,但听了几次之后诺曼才敢确定。他知道殖民地政府留下的语言正在瓦解,就像罗马灭亡之后的拉丁语。他本来希望这个现象只发生在亚洲,而不是非洲,毕竟他对于这块土地还有感情上的纽带。广播的间隙是永不停歇的、沙哑的音乐声。出于好奇,他数了数其中一个曲子的节拍,结果发现是四——十七拍的,古老的达荷美旋律与现代流行乐的混音。他没话找话地跟艾立虎说起他这个发现。
贝宁湾!贝宁湾!
进去的时候是胖子,死的时候是瘦子!
“‘白猴子’还是从我们身上学了点东西。”诺曼说道。
“不对,”艾立虎反驳道,“欧洲人只是从我们这里学走了刚才的那种复杂节奏,再加上些部落文化。爵士乐发源于军队行军曲和法国舞会。现代节拍也起源于欧洲,像是匈牙利的五四拍节奏,希腊和巴尔干其他地区的七四拍。甚至连一些西化的乐器也都起源于印度的某种乐器,例如锡塔尔琴,而不是源于可乐琴。”
“可乐琴是什么玩意儿?”
“用半只葫芦,上面蒙上皮子,形成共鸣腔,装上琴把,绷上琴弦,并配上金属片,在适当的频率下共振。你在这里能见到它们,但它来自更东面的地方。最好的演奏家仍然是苏丹人,一直都是。”
贝宁湾!贝宁湾!
让我们从人变成了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