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脑短暂地被不守规矩的年轻人占据了。他们在领地的夜间漫游,打破窗户;小孩子爬过他的篱笆搜寻果子,践踏了他精心维护的花床,并在他从好几个国家收集来的石头上敲下如珠宝般发亮的小石子。
他想起了那个溜进他的院子偷鸡蛋的小黑孩,当时他差不多十八岁了。那孩子后来再也没来过——那次差点都没能离开。但在现在这个奇怪的新不列颠,如果你用棒子打了一个小顽童,接下来的拜访者就会是一个警察,以人身攻击罪带你上法庭。
电话的屏幕亮了,是凯伦,浑身都散发着十九岁的青春气息。他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开始担心自己的形象在她的屏幕上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应该不至于太糟糕,他安慰着自己。尽管已经六十岁了,他依然很拿得出手:瘦长结实的身材,鬓角和胡子尖略微发灰,让他看上去更有风采。
“哦——你好,维克。”凯伦打着招呼,听不出她的口吻里有任何惊喜。
一个星期之前,他有了一个震惊的发现,让他对现代不列颠固执的偏见有了改变。在凯伦这个人身上——确切地说,在她的身体里——他发现了逾越代沟的方式。他是在切尔滕纳姆一个安静的旅馆里碰到的她,当时他刚结束与他的律师之间的会面,想去那里喝上一杯。他跟她聊了起来,随后她很自然地邀请他去楼上她的房间。
当然,她不是本地人。她在布里斯托大学上学。为了寻找与某个历史研究项目有关的古代记录,她这才来到这个地方,待了几天。
她给了他新的启示:一方面,她对他谈起的年轻时的经历很感兴趣。他部分时间在学校上学,部分时间在尼日利亚。他的家庭一直坚持待在尼日利亚,直到八十年代的对外国人仇视风潮彻底扑灭了他们的希望。另一方面,她在性方面非常坦诚直白,因此他不必为自己无法高潮的缺陷而感到尴尬。他结过三次婚,但没有哪个妻子——更别说玛丽了——给过他如此纯粹的愉悦。
看来,尽管他的世界改变了,但还是有值得期待的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笑了笑。“你好,凯伦!”他以一种过分热情的语气说道,“过得还好吗?”
“哦,还行,谢谢。有点忙。快要考试了,有点手忙脚乱。不过总体来说还行。你怎么样?”
“已经很久没这么好过了。用不着我告诉你这是谁的功劳吧?”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俏皮。
有东西——不是,有人在焦点之外、在凯伦电话所在的房间背景内移动。一个模糊的身影。维克多突然警觉起来。他考虑过如何在玛丽面前保持谨慎,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没有考虑过凯伦。
他说道:“嗯……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我过两天可能会去布里斯托。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想趁机拜访你。”
一个声音——男人的声音——说了些什么,电话没能捕捉到他说话的内容,然后凯伦让说话的人收声。维克多尽责地将这个词汇加入了他决心要编撰的当代词汇录,这样他就不会显得无可救药地像古董了。现在的人说“古董”,不说过时或是守旧;说“收声”,而不是叫某人闭嘴;戏称某人为“吸血鬼”,因为类似混蛋和蠢货之类的说法已不再有贬义,只是一种纯粹的中性描述。维克多不太能理解最后一个说法。此外,当他还是凯伦这个年纪时,一个人的性取向不是个能公开谈论的话题。听到她描述某人的特征随意地把这点也包括进去,如同在谈论他有红色的头发一样,让人非常不自在。
从另一方面来说,她设法传递了一种观念:“庆祝某人的二十一世纪”可能是件好事——抛弃了二十世纪陈旧的观念,决心享受这个新世界,无论它是好还是坏。
“怎么说呢,我觉得不是太方便。”凯伦说道,“我跟你说了马上要考试了——”
“哦,但偶尔放松一下不也是好事?考试前复习压力太大,偶尔放松一个晚上效率会更高。”维克多在语气中加满了他所有的诱骗技巧。
“收声,布莱恩!”她扭头冲着房间里若隐若现的人影喊道,“如果你和汤姆再不安静下来,我会把你们赶出去,听见了?对不起,维克。”她又转头对着摄像头接着说道,“但是——不了,我还是不方便,谢谢你了。”
空气中的一切仿佛凝固了,唯一的声音来自浴室:玛丽从浴缸里出来了。
最终,维克多开口了,知道自己听上去像个白痴在发火,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
“听着,维克。我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早知道你会这么认真,我不会跟你做的。我坦白地跟你说,我不想跟你认真,即便我想,实际情况也不允许。我只是碰巧在切尔滕纳姆一个人待着,你当时又表现得很贴心。我觉得有些孤单,那个晚上听你谈起以前的日子很有趣,尤其是谈到非洲的时候,因为我回来之后能和汤姆聊这些他不知道的事,他来自非洲——”
“如果你觉得有意思,为什么不再——”
“维克,我非常抱歉,我是说真的。我想我应该直接告诉你的,但是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反应,我不想让你难过,因为大多数人确实会难过。”她漂亮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他相信她不是装的。
“你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吗?我和汤姆还有布莱恩三个人住在一起,我们之间相处得很愉快。我一般不会在外面发展关系,除非——你懂的——碰巧了,就像我离家寻找历史记录那次。所以,我只能说,你要是来布里斯托,可以来我这儿短暂地拜访一下,打声招呼。但不要想太多了。我说的是不是太直接了点?”
这段话如同大手般紧紧地绞住了维克多的大脑。他的目光越过凯伦忧心的面庞,在小小的正方形画面中辨识出了两个应她的要求而保持静止不动的形体。就像对焦不准的照片,他们仍然展现出基本的特征:一个白人和一个黑人,两个人都赤裸着上身,黑人的肩膀上有些模糊的浅色疤痕。凯伦的两个男朋友——这个词深深伤害了他——坐在某种矮榻上,可能是个矮沙发,其中一个人的胳膊搂着另一个。
那另一个人——她刚才也说过——是个非洲人。
传来了浴室门开的声音。他挂上了电话,迈着机械的步伐远离了它。在玛丽穿着浴袍出现并让他从酒柜里给她倒杯喝的时,他脑子里除了愤怒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他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声,满足了她的要求。他意识到不能显露自己的愤怒,然而无法做出轻松的表情。玛丽不可避免地问了他一句:“你在和谁通电话?”
“我打电话去布里斯托。”维克多说道,这倒不是完全在撒谎,“我想看看那地方的房地产,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这地方卖了,搬去一个更僻静的地方。”
“他们怎么说?”
“没啥好消息。”
玛丽皱着眉头,小口品尝着杯中的酒。最近她经常皱眉头,这习惯已经把她曾经漂亮的脸蛋变成了一张满是皱纹的面具。维克多注意到了这个现实。他想着,只是一个简短的电话,却大大地改变了他对此的看法,与一小时之前大不相同了。
随后,沉浸在对凯伦的回忆中,他思索着:如果还能搞到其他年轻女孩,我肯定会离开她。在彻底失去这方面欲望之前,我会再放纵一回……
以当代标准来看,这种想法相当荒谬,但他本人从未习惯当代的标准。他现在终于服气了,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习惯。“庆祝他的二十一世纪”是年轻人的特权,而他的这一特权已经被光阴偷走了。
“这酒很难喝,”玛丽说道,“你确定搞对了机器?”
“什么?哦,该死的!我当然确定!我已经搞了好几天了,周末之前没人能来修理它。”
“这算什么现代化!”玛丽恨恨地说,“我们在拉各斯雇的管家死也不会调出这么难喝的鸡尾酒。”
她还是苦着脸把剩下的一口喝干,放下玻璃杯。“我去换衣服了。”她接着说道,“和哈利汉姆一家约的什么时候,中午还是下午?”
“中午,”维克多说道,“最好快点。”
她离开之后,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手动调制的。他站着看窗户外那堆不断侵蚀着整个山谷、外观一致的房子,脑海中翻腾起种种想法,仿佛一连串幻灯片被打乱了次序。
这个该死的岛上住了超过一亿人,他们还让黑人自由进出。
她看上去像是个大家闺秀,突然间却变成了……
该死的机器花了我这么多钱,还没法用。叫人上门维修,他们还让你等。在原来的家里,这些都是用人做的。如果他们中的一个不想干了,总能立刻再雇一个人并开始训练他。
堕落、肮脏、满脑子全是性,就像那些我们极力让他们变得理智文明的黑人!
试想,把这些告诉凯伦,她能理解吗?试想,向她解释什么是真正的宽敞住宅、悠闲生活,以及我过去的生活中所享受的一切,她能理解吗?但玛丽理解;她来自同样的背景。至少我们能一起发牢骚,哪怕没有别的共同之处。
他这才意识到,他短暂的、想离开她、丧失精力之前再癫狂几年的梦想没有任何实操的可能。他与玛丽的婚姻持续了很多年。他其他的婚姻都没能持续下去,就是与那些英国出生的女子的婚姻。玛丽的情况也同他一样,之前也和一个无法理解她的人结过婚。他和她之间的口角不用解释,也不需要原谅——和他一样,她对这个世界也有一种痛心的失望。
有些人调整过来了,气哼哼地结束了待遇优厚的非洲或亚洲的工作回到家乡,接受了次等的工作,重新开始。他试了又试,但从未适应——或早或晚,总会出现危机,发脾气,抱怨,随后是管理层的质询……他不穷,他们有足够的财富支持目前的生活。但他们的生活没有目标,他们在这个世上也几乎找不到位置。
他想让时间倒流,但他办不到。
好在至少他和玛丽被禁止生孩子。他在第二段婚姻中已经用完了最多三个的额度。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二十多岁了,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刚好错过,没有迎头撞上时代的全面堕落。瞧那种堕落把凯伦腐化成什么样了。
可要是他们撞上了呢……
他不想知道。如果他无法从生活中获取他唯一期待的东西——回到他长大的殖民地——他情愿世界不要理睬自己,让自己不受打扰的孤独下去。
现场记录(21)
加快进度
他们在宫殿般的办公室一侧一字排开,如同审判席:面带寒霜的乔洁特·巴克法斯特,骨瘦如柴的政府官员拉斐尔·科宁博士,汉米尔卡·沃德福德和普洛斯·拉金。
如同两个犯罪嫌疑人,被剥夺了律师协助,且不知将面对何种罪名:诺曼·豪斯和瑞克斯·福斯特-斯特恩。
“消息泄露了。”乔老太说道。坐在她两旁的那三个人整齐划一地点了几下头,显得很滑稽。
维多利亚?
这想法如同流星一般在诺曼脑海中划过。尽管他在轨迹上敲上了评语——妈的,这不可能!——它仍然留下了焦灼的痕迹。
他说道:“对不起,乔,我不明白。我觉得消息泄露之后的第一个迹象是有人大量买入大西矿的股票,但到今天早晨为止,我还没看到这个现象。”
“事实就是事实。”乔老太坚持道,“我说错了吗,普洛斯?”
拉金怒视了他一眼,并再次点了点头。
然而,过去几天实实在在的、令他本人都觉得惊喜的成绩让诺曼清楚地了解了自己的能力。他说道:“谁掌握了我们的秘密,怎么知道的?”
“欧盟。”沃德福德说道,咔嚓咔嚓咬碎糖棒一般,将这个名字逐字说出,“所有成员国,我们的内线透露出的消息。”
“相应地,”乔老太说道,“我们必须重新考虑本项目的各个层面。原本的计划是在假设没有消息泄露的基础上制订的。成本、预期的时间、回报——”
“人员,”拉金插嘴道,“这点更重要,乔。我们得把我们的人彻查一遍,把他们的口袋翻个底朝天。”
“这是你的任务,诺曼。”乔老太同意道。
“别急。”诺曼脱口而出。维多利亚?这样的检查不但会浪费时间,而且肯定会让我也受到调查。毕竟这个项目涉及的资金太大了,金额不是以百万元计,而是以亿元计的。
“我同意诺曼。”福斯特-斯特恩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对于这种缺乏足够证据的说法,我一向不会当真,乔。你意识到你在质疑我的整个部门吗?正是我们运行了那些假想的方案。”
诺曼的眼前出现了来自撒缦以色的那些无穷无尽的绿色打印稿。这种事从头再来一遍,想想就让他惊恐不已。
而且,不管怎么说,维多利亚确实在他生活里出现过。
他厉声道:“乔!我老实跟你说吧,可以吗?我觉得你犯了一个职业生涯中从未犯过的错误,你忽视了明显的事实。”
乔老太愤怒地抬起头,脸都气红了。多年以来,诺曼始终钦佩她的能力。然而,发现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副总裁是穆斯林因而不喝酒之后,那堵尊敬铸就的纯合金之墙就此打破。这个时代鼓励“棕鼻子”加入公司高层这一准则,她只是个跟随者,而不是主动提出者。
但他更奇怪的是自己。反驳通技公司的创始人,这显然突破了他原本的行为模式。
“错在哪里?”乔老太冷冷地问道。
“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项目的非洲因素上,无法追踪其他部门的进展。”诺曼说道,同时脑子飞转,“回头想想,输入撒缦以色的数据肯定是由其他人采集的。嗯……是的,这里就有个例子:我们的市场成本包括大西矿出产矿石的运输费用。这条数据是原本就有的,还是我们得去搜索?”
乔老太和拉金互相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拉金说道:“好吧,到目前为止,非洲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个很小的市场。”
“换句话说,我们得派人去查询。”诺曼飞快地说道,“再加上一个例子:我们对非洲的态度相对无知,因此我们希望招聘原殖民地顾问来帮助我们避免愚蠢的错误。撒缦以色评估了一个潜在人员的目录。这个目录怎么来的?”
“我们从伦敦办公室要来的。”乔老太没好气地说。
“他们从哪儿得到的?我打赌他们搞了一次调查,让别人注意到通技突然对非洲感兴趣了。还有一个例子:我们在贝尼尼亚有人吗?”
“但是——”沃德福德想插话。
“没有。”诺曼说道,没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我们在拉各斯、阿克拉、巴马科和西非地区的其他一些大城市都有代理,但贝尼尼亚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落,我们从来没想到过它。巴马科位于前法国殖民地,拉各斯和阿克拉以前是英国的——前殖民地在什么地方处理他们的商业和政府数据?”
乔老太的脸上一片空白,诺曼暗自得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科宁博士慢慢地说道。这是他在会议中第一次开口,“前宗主国给他们的原殖民地在计算机使用费上有个折扣价,足以让他们依赖枫丹白露中心,而不是开发自己的。”
“谢谢,博士。”诺曼以胜利的口吻说道,“还要我解释吗,乔?我们的公司就像一个国中之国。艾立虎首次谈及贝尼尼亚项目时就跟我说过,我们完全有能力买下很多不发达国家。我们的任何行动都会引起欧洲竞争者的注意。你应该能猜到,类似克虏伯、英国化学工业和壳牌这样的公司买下了枫丹白露计算机的代码,让任何保密措施都沦为笑谈。退一步来说,欧盟理事会也有动机确保高利润的大项目去他们的公司,而不是我们的。他们可能把情报机构收集到的信息透漏出去,完全合法。至于整个欧盟各成员国都知道了贝尼尼亚项目,我觉得你低估了严重性。我打赌苏联人已经评价过了,现在数据甚至很有可能被送往苏联的计算机了。”
诺曼满意地看到,福斯特-斯特恩正用力点头。
乔老太吃惊地说:“如果你是对的——我承认你有可能是对的,妈的!——我们可能因此取消整个项目。”
“乔,我说了你忽视了明显的事实。”诺曼大声说道,“我们有一样东西是欧盟没有的,而且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俄国人也没有。我们有大西矿,它就在那儿,下面是一个大矿脉,它的产出足以支持贝尼尼亚项目。欧盟从哪儿去搞有同等储量的矿藏?他们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工业区,他们的煤矿和铁矿已经枯竭了。我唯一担心的竞争来自澳大利亚,它的内陆有世上仅存的、未被大量开采的矿区。但是,澳大利亚是出了名的人烟稀少。即使在项目启动的阶段,他们上哪儿找一万个技工一下子前往贝尼尼亚,更别提到了开发阶段?”
“他们做不到。”科宁博士权威性地肯定道。
现场一片沉寂。过了许久,乔老太低头看着双手,避免与诺曼的目光接触,说道:“我欠你一个道歉,诺曼。我下结论过于草率,认为我们碰到了一个传统的商业间谍案。要我承认这一点有点奇怪,但是——好吧,我想我确实不习惯处理如此大规模的项目。不过,至少我可以找个借口:拉斐尔没有站在政府的立场上更正我,政府应该擅长处理如此大规模的项目。”
“政府,”科宁来了句冷幽默,“也擅长高效且系统化的间谍活动。”
汉米尔卡·沃德福德一直在默默思考。他现在开口了:“如果诺曼说的是对的——特别是关于欧洲大公司能接触枫丹白露处理的信息,我相信他这是有所指的——那我们能做些什么来降低影响呢?我的想法是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可能加快项目进程。”
“我建议,”诺曼说道,品尝着自己的优势,“我们让撒缦以色从目前检测过的方案中挑一个最优的,并立刻带着方案前往梅港。与此同时,随着我们谈判的进展,获取了更多信息之后,我们可以让他再评估一下竞争态势。枫丹白露的设备很不错,但撒缦以色仍然比世上其他任何计算机更高级。它是我们手里的又一张王牌。”
“听上去很合理。”乔老太批准了,“你能问问艾立虎,他是否能随时前往贝尼尼亚,诺曼?”
“他能,我敢打包票。”诺曼宣称道,“自从欧博密总统公开他的病情以来,艾立虎一直在待命。”
乔老太拍了一下桌子,“那就这么办。谢谢,先生们。我再次道歉,之前我气冲冲地飞错了轨道。”
站在电梯里一起下楼时,科宁对诺曼说道:“顺便说一句,不光是乔欠你一个道歉。当艾立虎说你是掌管贝尼尼亚项目最合适的人选时,我们检查了你的背景,我们的计算机说他可能错了。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对你持保留意见。但今天,你证明了你能看清全局,这在当今是个少见的天赋。你表现得很不错,即便在撒缦以色的年代,实际经验也无可替代。”
“当然。”福斯特-斯特恩在电梯的另一个角落里嘟囔道,“像撒缦以色这样的计算机不会处理实际情况。他那个冰冻大脑中处理的事情中约百分之九十五是假设的。”
电梯停下,打开了门。诺曼所在的那一层到了。科宁伸手越过他挡住电梯门,以防它自动关上。“你们谁会玩象棋?”
“不会,我下围棋。”诺曼说道,想起了他为掌握棋艺而经历了无尽的痛苦。象棋是与公司高管相匹配的休闲活动,而现在的他已经抛弃了那个面具。
“我自己喜欢下L棋。”科宁带着优越感说道,“但三者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我提到象棋,只是因为我在一本象棋书中看到了这个说法。作者说,象棋中一些最优美的棋谱其实从未在现实中走出过,因为对手能看出你的策略。他把整个章节命名为‘未见过的棋谱’,展示了一些大师级的步骤,前提是对手按照棋谱的要求予以配合。”
他淡淡地笑了笑,“我怀疑乔是因为我们的对手不配合而苦恼。”
“又或者,她生活在百分之九十五的想象之中,如同撒缦以色。”诺曼轻声地说道,“听上去这是个过日子的好办法。没人能因为这个指责乔……”
出乎他的意料,他发现福斯特-斯特恩正张大了嘴巴盯着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道。
“什么?哦——没有!”福斯特-斯特恩回过神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刚刚启发了我。连我们的心理学家都没提醒过我这一点。要知道他们的建议可不少啊,一套套半通不通的理论不断朝我的办公室里塞!”
诺曼不解地等待着。福斯特-斯特恩算不上是个计算机专家,不然的话,他会忙于自己的专业领域,无法接受通技董事会的席位。另一方面,因为项目计划部的工作完全依赖于计算机,他不可能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
“听我说!”福斯特-斯特恩继续说着,“你知道吗,我们一直想让撒缦以色达到这个级别的计算机在理论上能达到的程度,表现得像个有意识的实体。”
“当然。”
“但是——好吧,他没能达到。检测他是否达到了是个微妙的问题。最起码的,心理学家说他们需要观察到一种个人偏好,例如,他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偏差跟输入的事实无关,只是基于他的某种偏好。”
“这样的话,撒缦以色不就变得没用了?”科宁反驳道。
“哦,不会。整体上说,需要他解决的问题大都跟他自己没有关系,除了那些能直接影响到他未来的程序。一旦他会说‘我不希望你做这个,因为它让我不舒服’之类的话,就证明他达到了那种程度。明白了?我开始怀疑,他之所以没能达到我们的期望,正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句话,诺曼。”
诺曼不解地摇摇头。
“其生活的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假想,这是什么样的智慧生命体?目前,撒缦以色处理的全部都是理论知识,只有在他的内存没有被占用、没有去处理那些排着队的假设问题时,他才有机会产生意识。我们应该试试让他长时间地处理实时发生的、现实生活中的数据,不要再运行别的。或许,我们就能得到我们期望的答案。”
福斯特-斯特恩看上去很激动,陷入自己的热情中。其他人也没能注意到,有两个等着坐电梯的通技职员耐心地等待这群人走出电梯。
诺曼突然注意到了这两个人。他说道:“好吧,这是个有趣的可能性,但恐怕远离了我的轨道。哈,你不会想在我们完成这个大项目之前就这么干吧?”
“哦,当然不会。我们或许得花上一两个月的计算小时才能把理论方案清理干净。考虑到已经签约的服务时间,这得需要至少一年时间。不过……妈的,我们挡住别人了。再见,诺曼,再次祝贺你刚才在楼上的表现。”
诺曼离开电梯走进了走廊,感觉有些轻飘飘。好事发生在他身上了,仿佛是对过去几天的辛勤工作、睡眠不足,甚至消化不良的补偿。但是,与乔老太交锋之后,他已经没有能量来分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兴的情绪之下,一种担忧让他隐隐不安:现在,他肯定会被置于贝尼尼亚项目的第一线,但是,他仍然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