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要记住,在她眼里,你就是你表面上的样子,一个记者。她不掌握内部信息。那个我们与乔伽琼的联络人是个自由记者,一个来自巴基斯坦的移民,名叫朱尔·哈拉尔。他想把独家消息卖给你,世界上最大的通讯社的代表。这是个很好的见面理由,所以你的身份必须一直保持到你成功完成任务为止。
“简而言之,你的正式任务是:调查雅塔康政府有关优化后代的宣传,并就此事编发些报道。顺便提一句,有些报道会被包括今日头条在内的节目使用。重点是寻找证据——尽你的全力——证明那个宣传是虚假的。
“找到证据后,你需要与乔伽琼会合,并把证据完全交给他。我们的计算机显示,虚假宣传导致的失望很可能点燃人民的怒火,他就能乘势推翻苏鲁卡塔,掌握大权。”
“要是我找不到证据呢?”
德拉安迪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还用说吗,你要一直找下去,直到你被召回为止。”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在被激活之前,我读过苏盖昆吞发表过的所有论文。”唐纳德轻易就说出了“激活”这个术语,但在说“我”这个字的时候,他感觉有些不自在,仿佛盗用了别人的劳动成果。“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人能让那个宣传成为事实,那他一定就是苏盖昆吞。”
“我们的计算机评估显示项目没有经济适用性。”德拉安迪生硬地回复道,“你刚经历了赋能,所以你应该清楚人类优化技术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我们甚至无法承担优化所有成人的成本,更不要说需要大量技术人员的胎儿期技术应用了。”
“但是,如果他找到了某种又快又便宜的方法呢?假如他革新了格森逊的技术——比如把卵细胞浸入某种有机组织的溶液中?”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必须搞到详细的资料。而且要快,非常快。”
唐纳德迟疑了一阵子。最终,他开口说道:“我在桂妮薇儿的派对上看到了施密特中士。”
“我知道你看见了,”德拉安迪叹了一口气,“其他人也都看见了。我无法责怪这个可怜的吸血鬼——但那个样子的他对我已经没用了。”
他的语气表明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他却若有所思地一直看着唐纳德。“我应该把对你的新闻管制再放松一些,”他终于接着说道,“你必须立刻补上所有的新闻。自从那条消息发布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给你个粗略的概念吧,把施密特的反应再放大一千倍。”
唐纳德记起来了——现在回忆就像是梦的回音——查德·穆里根给的数字是一百万倍。
“明白了吗?很好。我这就送你走,祝你好运。还有什么问题吗?”
唐纳德摇了摇头。有一项任务德拉安迪并没有明说,但它却再明显不过了:不管这个技术是否可行,总之不能让它在雅塔康成功。
人物追踪(15)
我们父母的双脚是黑色的
打过招呼,姐弟间和姑嫂间相互亲了脸颊,坐下之后寒暄了几句,随后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皮埃尔·克劳德、他的姐姐杰尼,以及他的妻子罗萨莉都没什么想跟其他人交流的。
这所房子坐落在巴黎的热门地区,可方便地步行至布伦园林。阿尔及利亚独立之后,被迫从非洲回国的埃特尼·克劳德买下了众多物业,这就是其中之一。整座房子都保留了另一个世纪中另一个大陆的风格,尤以客厅为甚。客厅的布置到处显露出北非的痕迹:靠墙放着一长排矮沙发,地毯不是铺在地上而是挂在墙上,小茶几上放着几个小小的、用来喝阿尔及利亚咖啡的铜茶杯。茶杯空着,放在黄铜打制的托盘上,托盘的边缘还装饰着色彩艳丽的阿拉伯文字。但房间里仍然有一些前殖民地官员埃特尼·克劳德自认为的巴黎式的优雅,属于他离开此地前往酷热野蛮的非洲之前的时代,比如绚丽的墙纸,厚重的缎面印花棉布窗帘,两把突兀的、加装了大厚垫子的扶手椅。这些装点与房子其他部分的北非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皮埃尔的一些朋友说过,他们搞不清这所房子究竟是反映了他的想法,还是影响了他的想法。
他是个颇有风度、举止优雅的男人,紧张兮兮、身材瘦弱。不用看到屋子最明亮的角落里那架漂亮的钢琴,人们就可能猜到他的爱好是弹琴。还有,不用查看那台早期的全息再现设备小屏幕两侧的唱片架子,就能推测他喜欢听德彪西和萨蒂。他黑色的发际线已开始后撤。他年轻时有一阵子追随潮流蓄起了络腮胡,但几年前他刮光了脸颊和下颌,只留下上唇一缕小胡子,衬托着那张精致的嘴。
他显露出的那种精致、聪明、虚弱的英俊,放在他姐姐杰尼身上却算不上美丽。像他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她看起来也是瘦瘦的,肤色更苍白一些,骨架更小一些,眼睛更大一些。她已经四十一岁了,但看上去像是刚过三十,只有眼角的鱼尾纹和颈部的纹路泄露了她的实际年龄。
罗萨莉则与她截然不同:身材高大、脸颊丰满,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通常她是一个开朗的人,可只要看到她的丈夫和她的大姑子在一起,她就会闷闷不乐。她不喜欢自己像这个样子,把它视为一种失败,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本着一定要创造出愉快气氛的精神,她开口说道:“杰尼!你想来点咖啡吗?还是想喝上一杯?”
“咖啡吧,谢谢。”杰尼说道。
“要抽几口吗?”皮埃尔提议道。他从许多张茶几中离自己最近的那张上拿起一个银色盒子。盖子打开后,里面飘来摩洛哥极品大麻那奇特的香味。
罗萨莉匆匆离开了房间,无法掩饰她急于离开的心情。门关上之后,杰尼看着老式的房门,朝皮埃尔递过来的火苗微微欠过身来。
她说道:“我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觉得生活很没意思。”
皮埃尔耸了耸肩,“我们过得还行,罗萨莉和我两个。”
“生活本该比‘过得还行’美妙得多。”杰尼的语气中带着倔强。
“你和鲁尔吵架了?”皮埃尔问道。鲁尔是她姐姐众多男朋友中最新的一个。
“吵架?算不上。我再也不会吵架了。我没有能量。但是——我挨不了多久了,皮埃尔。我感觉梦想在一点点破灭。”
皮埃尔在沙发上往后靠去。他喜欢坐沙发,不喜欢扶手椅,尽管后者更适合他的长腿。他说道:“我几乎能从你拜访我们的次数中推测出你的心情。”
“你认为我把你当作哭墙了?”杰尼发出一声苦笑,“可能确实如此。但谁让你是我唯一能交心的人呢?我们之间有种奇特的纽带,外人不可能进入。它很珍贵,我一直依靠它。”
她迟疑了一阵子。“罗萨莉感觉到了。”她又开口继续道,“你可以从她对我造访的态度中看出来。所以我只有在最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来。”
“你的意思是,她让你觉得自己不受欢迎?”
“什么?才不是!说起礼貌,她简直是个女神。只不过,她跟世上的其他人一样,没在那儿生活过,无法理解我们。”杰尼挺直了身子,手指夹着大麻烟在空中戳着,像老师指点身后黑板上的文字。“想想吧,亲爱的,我们并不是特殊的侨民!自从他们打破了这个古老大陆上国家之间的边界,光在巴黎可能就生活着不止五十个国家的人。他们中有很多人——例如希腊人——比在自己的家乡过得还要好。我们的家乡也不怎么样。”
“家乡?”皮埃尔回应道,“我们没有家乡。它只存在于爸妈的脑子里。”
杰尼摇了摇头,“他们居然会对巴黎这么好的地方不满意,这样看来,他们在所谓的家乡真的过得很幸福。”
“但他们变得越来越只谈论好的地方,忘记了不好的地方。经过一系列混乱、暗杀和内战之后,他们想象中的阿尔及利亚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然而,想起它让他们觉得幸福。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皮埃尔叹着气,耸了耸肩。
“简而言之,你我并不是侨民。我们是难民,被原来的国家驱逐了。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们的父母不会让我们成为那个国家的公民。”她停顿了一阵子,黑色的双眼观察着弟弟脸上的反应,“我能看出来你听明白了。我一直都相信你能明白这些。”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
“你们不会又在谈论阿尔及利亚吧?”罗萨莉说道,手里拿着一只漂亮的咖啡壶,与茶几上一直展示着的托盘上的茶杯刚好相配。听上去,她竭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像是在开玩笑。“我一直在跟皮埃尔说,在旧时代,生活在那儿可能还不错。但现在我可不想去那儿。”
“当然不会。”杰尼挤出个笑容说道,“在巴黎的生活已经够糟糕的了,谁想生活在一个由野蛮人政府管制的地方。”
“生活在巴黎有这么糟糕吗?你是说现在吗?”
“或许你的运气好,不像我看到的这么多。有这么一个安静优雅的家,不用操什么心,只需要等着皮埃尔从银行领取丰厚的薪水。但我得工作,而且在广告行业,工作不像银行那样稳定。广告行业里,混蛋密度更高,他们的权力也更大。”
皮埃尔给了姐姐一个警告的眼神。当她陷入某种情绪,大麻有时会让她的舌头失去控制,让她说出些失礼的话语。不止一次——不是跟罗萨莉,而是跟他的第一任妻子——他不得不说些好话来打圆场,就因为她在兴头上说了些不该说的。
“但混蛋有时也有用处。”她继续道,“这就是我想来告诉你的,皮埃尔。你知道鲁尔在欧盟的预测部工作吗?”
皮埃尔点了点头。预测部位于枫丹白露的一幢建筑物内。那里曾经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某分部的所在地,现在里面塞满了计算机。各种情报,不管是商业的还是军事的,每天都源源不断地输入计算机,进行趋势分析。
“一个非常有趣的动向……”杰尼继续说着,“你也知道,预测部不光处理欧洲的消息,也会帮前殖民地处理一些请求,而且价格还有折扣,因为老关系。还有,你听说过美国公司通用技术投资的水下采矿项目吗?”
“当然。”
“那家美国公司派出了人员,来测算从贝尼尼亚梅港发运大宗商品的价格。而且,该公司还在伦敦调查各个前殖民地官员。鲁尔告诉我,计算机预测他们会在梅港会成立一家新的大型企业,来处理那个项目出产的原矿石。”
屋子里出现了沉默。罗萨莉正要把咖啡递给杰尼,她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脸上出现了期待的神情。
“你认识赫勒尼吧?他以前在马里工作。”最终,皮埃尔开口说道,没有理会他的妻子。
“对。你认识亨利吗?他在上沃尔特待过一阵子。”
“认识。”
“你简直和计算机一样聪明。”
“只不过是普通的逻辑推理而已。”
“我听不懂。”罗萨莉说道。
皮埃尔用略带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为什么一家美国的大公司要在伦敦调查前殖民地官员?不就表明他们很清楚自己对非洲一无所知?”
没等罗萨莉说出这个回答让她更糊涂了,杰尼说道:“这真是太完美了。美国人至少比野蛮人好一些,大家都得承认这一点吧。”
“但是,一个贝宁湾的国家,没受过法国文化的影响——”
“柏柏尔人解决了部分问题,而他们又是阿尔及利亚人和摩洛哥人的表亲——这是他们自身的过错造成的。”
罗萨莉突然以女主人应有的态度开口了,“你们两个能告诉我究竟在谈些什么吗?”
姐弟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杰尼抬起了一条眉毛,好像在说:“娶了这样一个老婆,你还能有什么盼头?”罗萨莉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不禁羞红了脸。她希望皮埃尔出于对自己的尊重会假装没看见。
然而,他也同样扬起了眉毛。
“我在说回非洲。”杰尼说道,“为什么不回去呢?我受够了法国,再说法国人也不是从前的法国人了,而是某种恶心的欧盟平均出来的杂交品。”
“你为什么确信自己有机会回去?”皮埃尔问道。
“鲁尔说他们打算招募一些有非洲经验的顾问。能满足他们要求的人不多。”
“我不想去非洲。”罗萨莉咬牙切齿地说,“杰尼,快喝完你的咖啡,要凉了。”
她探出身子将铜茶杯往大姑子面前推了推。在她弯下的身子上方,弟弟和姐姐的目光相遇了。每个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梦想的另一半。这个梦在很久以前被打破了,就像情人间的信物被分成了两半,这么多年来一直忍受着分离的折磨。
背景环境(16)
无所不在夫妇:民歌
就像白骨之谷中全能的上帝
英继星创造了琼斯一家
他们既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
他们是想象出来的,但总是超前
神奇的是——
电视上的装置让他们看起来就是你
恍惚地看着他们的
是墨西哥、是法国的人
他们不追逐琼斯,但梦想是一样的——
无所不在夫妇,这是最合适的名字
无所不在夫妇
电视上的装置让他们看起来就是你
你无法去往所有有趣的地方
到月亮、到喜马拉雅
因而你坐在家中舒适的椅子上
依靠无所不在夫妇
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电视上的装置让他们看起来就是你
穿着贡多拉出产的大衣和靴子
你看着他们在极地探险
他们在马提尼克岛的海滩上晒太阳
涂着桂妮薇儿·斯蒂尔美容院的防晒油
不管你是红的、白的、黑的还是蓝的
电视上的装置让他们看起来就是你
当无所不在夫妇开个玩笑
所有正常的家伙都会笑
当无所不在夫妇摆出一个造型
任何人都知道它很时髦
它可能是个谣言,也可能是事实
电视上的装置让它们看起来就是出自你的口
英语中继卫星服务
不是免费为大家服务
他们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让十亿人都有相同的想法
当有人说话时你无须知道是谁
电视上的装置让它们看起来就是出自你的口
“你怎么看雅塔康?”
“我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
“那你怎么看贝尼尼亚?”
“无所不在夫妇会告诉我,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不管我在哪个国家,不管我叫什么名字
电视上的装置让我和大家想的都一样
现场记录(17)
时间胶囊
“到底谁的时间才是‘实时’——他的还是我们的?”
诺曼本来没打算把这个问题说出口。看到一夜之间他办公室里就堆满了来自撒缦以色的材料,再联想到这些材料的产生过程,他不禁产生了这个疑问。没有哪种打印机能跟上撒缦以色纳秒级的处理进程,连激光打印机都不行。(这种打印机几乎没有移动部件,唯一活动的只有微型激光器发出的光束,在光敏纸上留下字迹的正是这种光束。)提给他的问题要么已经被解决了,要么已完成不同程度的评估,结果被转入一个临时的存储器,而与此同时,他已经开始处理主人下达的另一个任务。但是,将他的结果转换成可阅读的语言却需要五六十倍的时间。
艾立虎瞥了他一眼。跟诺曼一样,因为缺乏睡眠,他的双眼里有红色的血丝。无论是谁,想跟上现代化的信息处理技术,就不得不放弃奢侈的睡眠。他说道:“谁的?”
诺曼发出了一声苦笑,示意老人往里走,随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对不起。我又把撒缦以色称为‘他’了。”
艾立虎点了点头,“就像查德说的,他成了通技家庭的一分子……话说回来,查德怎么样了?我希望他对这个项目的兴趣越来越大。我在斯蒂尔小姐的派对上第一次碰到他时,他差不多花了整晚的时间,一直追问我关于贝尼尼亚的问题。”
“我几乎不怎么能见到他。”诺曼说道,绕着自己的电子书桌走了半圈,来到转椅前,用膝盖转动着椅子好让自己能坐下来,“我知道他住着唐的屋子。我猜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读唐的那些书上面——他大概有三千本书。但除了打招呼之外,我们没怎么交谈过。”
“我明白你说的‘实时’是什么意思。”艾立虎说道。
诺曼疑惑地对他眨巴着眼睛。
“这些!”艾立虎提高了音量,拍打着好几堆三英尺高的、等着他们处理的打印件中的一堆。“你和我都想谈谈贝尼尼亚项目。但是我们没法谈。任何我们所交流的内容,只要没引用计算机的输出结果,在说出口的同时就已经过时了,不是吗?这里面存在着校正和完善我们思路的信息,我们也知道它们的存在,因此在读完这些信息之前,我们不想先交流。可是,因为撒缦以色工作的速度比我们快好几千倍,我们没法跟上,也就意味着我们一直未能做真正的交流。”
诺曼迟疑了一会儿。过后,他说道:“谈到校正和完善我们思路的信息……”
“怎么了?”
“你能从国务院拿到些信息吗?”
“看情况吧。”艾立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能拿到任何跟我直接相关的信息,但即使身为大使,在如今也并不意味着有无限的权限。”
“跟唐有关。”诺曼说道。他的嘴唇扭曲成了自嘲的笑容。
“你说的无法做真正的交流,让我想起了他。我跟那家伙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你知道的,却一直没能跟他成为真正的朋友。现在,他从我那儿搬走了,我却有些惦记他。我觉得有种遗憾。我想知道是否有可能和他保持联系。”
“我想我能去问一下。”艾立虎同意道,“顺便问一句,他发生什么事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哦!如果你不知道,或许我不应该……妈的,不管了。如果你连一个美国大使都不能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他们不相信任何人,这是真的。”艾立虎耸了耸肩,“除了计算机。”
“我相信你。”诺曼说道。他垂下目光看着双手,心不在焉地将它们绞在一起。“几天之前,唐去了雅塔康,政府派去的。”
艾立虎思忖了一阵子。随后他说道:“我试试看吧。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找起。你的意思是,他是那种政府布置的备用间谍,为了那些低概率事件的爆发而准备的?”
“我觉得是。”
“雅塔康最近发生的唯一事件就是他们宣传的那个美妙的基因工程。这和他的前往有关吗?”
“我猜肯定有关。无论从哪方面说,唐拿到了生物学的学位,而且他的博士论文跟活化石中的原型基因有关,例如腔棘鱼、帝王蟹和银杏树等。”
“看来,政府需要搞到这个宣传中的技术。”
“我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诺曼说道,“我不确定我们是否需要这门技术。”
“什么意思?”
“解释起来有点难度……听我说,你回国之后看过电视吗?”
“偶尔吧。雅塔康的新闻爆发后,我一直很忙,只能偶尔看一下新闻。”
“我也是,但是——好吧,我想我更熟悉现在这地方的流行元素是怎么产生的。我就用看过的两三个电视节目来演绎一下吧。”诺曼将目光从艾立虎身上挪到屋子的远端。
“英继星覆盖了非洲的大部分,是吗?”
“可以说是整个大陆。现在,地球上的每个国家都有说英语的人。”
“所以你熟悉无所不在夫妇?”
“是的,当然——这两人总是在节目的间隔期间出现,做些新奇浪漫的事。”
“你有过个性化的电视吗?你自己的形象能投射到无所不在夫妇的身上?”
“上帝,没有!它值多少钱?差不多要五千美元,是吗?”
“差不多。我也没有。最低收费是基于两个人的套餐,我是个单身汉,因此一直没申请。我的电视上只有标准的黑人形象。”他犹豫了一下,“还有为小妞准备的一个斯堪的纳维亚女人形象。不过,我曾经在朋友家中看过很多次全版服务,给我的感觉很诡异。在电视里看到你自己的脸,听到你自己的声音,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在里面,你穿着你从未拥有过的衣服,做着你从未做过的事情,去了那些你从未去过的地方,给你的感觉却很真实。因为当今世界,电视就代表着真实。明白了吗?我们清楚地球的大小,因此我们无法接受现实世界被局限在我们看得到的地平线之内。电视转发给我们的世界更为真实。”
“我可以理解。”艾立虎点了点头,“我当然也在其他人的电视上看到过。我也同意你关于什么是现实的说法。不过,这些跟我们要谈的雅塔康有关系吗?”
“有啊,听我慢慢地说。”诺曼说道,“你的电视上附带了环境捕捉装置吗?没有,显然没有。它跟个性化电视类似,只不过它捕捉的是你所处的环境。当他们——怎么说呢……噢,对了!他们在推出今日头条时使用了分屏显示,有一个分屏总是显示着他们称之为‘欣赏’的画面。画面上无所不在夫妇以你的形象,坐在你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跟你一样的电视节目。你知道这个吗?”
“我感觉他们在非洲的服务不太一样。”艾立虎说道,“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在非洲,他们总是显示一个梦想中的家,里面摆满了各种新潮的玩意儿。”
“他们以前在这地方也是这么做的,”诺曼说道,“只不过,如今几乎每个美国家庭里都摆满了新潮玩意儿。你知道查德对‘新穷人’的定义吗?已经无力为明年的型号支付分期款的人,却为后年的型号支付了定金。”
艾立虎不禁笑了一下,但脸色马上又凝重起来。“这就是现实,没什么可笑的地方。”他说道。
“它就是现实!在桂妮薇儿的派对之后,我花了点时间读了查德的一些书。怎么说呢……在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觉得他只是个爱吹牛的家伙。现在我觉得,他再怎么吹嘘自己都不过分。”
“我想过请求政府邀请他当这个项目的特别顾问。但我跟拉斐尔·科宁提起这个想法时,他跟我说政府不喜欢他。”
“那是自然的。他成功地嘲弄了几乎所有的权力机构。”
“可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成功了。”
“他肯定影响了公众的看法。或许他没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看法,但除了他之外,又有哪个社会学家做到过这一点?就从他的书成为大学教科书这一点上来看,他的观点已经传播开了。”
“是的,但别忘了梭罗的也是,还有——算了,不说了,我们跑题了。你本来想说为什么我们不想要雅塔康的基因技术,却说起了无所不在夫妇。”
“是的。我差点忘了我想表达的观点。类似的事我已经看到过几次了——在优生立法的过程中,在有关游击队的讨论中。在用了个性化电视和环境捕捉装置一段时间之后,人们开始与现实世界脱节。举例来说,你每年都应该重新录入你的影像,但我认识有些人只是在第一年这么做了,然后在接下来的四五年里一直用着第一年的影像,所以他们在电视里看到的总是自己在几年之前的样子。他们拒绝承认时间的流逝。他们活在一个不断延长的当下。你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