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社会学家说过,生活在都市里的人已经到了不稳定的顶点。他们的理智如同骆驼背一样,等待着最后一根稻草。那些社会学家说,现在的人们能感觉到危机,就像加大拉的猪群,站在山顶盯着大海,嘴里咕噜着,随时准备向下猛冲(1)。因此,只要有机会,他们肯定不会继续挤在已经拥挤不堪的城市里。但某些国家却没有这样的选择,比如印度。在城市里,饥荒蔓延的速度比乡村慢些,因为城市居民离发放维持生计的补给品中心较近。另一方面,饥饿造成的昏沉无力又将摩擦和暴力冲突降低到了零星的程度。营养相对充足的美国人和欧洲人却可能因为仅仅闻到了暴躁的气息就冲下悬崖,这也是人们随身带着镇静剂的原因。
唐纳德最后形成的一个逻辑推理:了解风险是一回事,看到它成为现实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
接着,世界吞没了他,他迷失了。
焦点:警车。涂着白漆,梯形的车辆,长十三英尺,宽七英尺,看不到轮子,因为已被收在腹内以防被破坏。车厢位于安放燃料电池的平板舱上,它的前部可坐四个人,整个包裹在装甲玻璃里,玻璃外还安装了可收放的钢丝网。车厢后部可以用来装载被捕者,以及在必要的情况下装载伤员。它配备了坚固的金属车尾拉门,还有担架围栏和麻醉气体循环系统。在车鼻部有两盏异常明亮的大灯,能覆盖一百五十度的视角范围。其中一盏灭了,因为当司机想到升起钢丝网保护它时已经太晚了。车顶的四个角配备有其他车灯,光束的方向可以调节。车顶上还有一个小平台,上面安装了可旋转的瓦斯枪,能将玻璃外壳的榴弹发射至六十码(2)远。车裙处配置了火焰枪,只有在极端紧急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它能把四周的街道变成一小片火海,阻挡攻击者;与此同时,乘员可以坐在车里,戴上氧气面罩待援,氧气由一个后备系统提供。它经受不住地雷,也承受不了电击枪射出的三个连续的、弹着点相互之间不超过两英寸的电弧,或是建筑物倒塌砸在它身上。除此之外,一般的城市骚乱它都能应付。但此刻,它的燃料电池动力不足,无法推开前方停着的出租车——因为门没关上,出租车的自动刹车已启动;也无法移开砸在它尾部的灯柱——在咒骂和汗水中被加固了,一头卡在地面残留的灯台上,另一头卡在牢固的邮筒上。
前景:一大群人,仿佛凭空变出来的,挤满了人行道。好几百个,大部分是黑人,也有一些波多黎各人,还有些“白猴子”。一个女孩带着一台电子手风琴,音量开到最大,声音响到能让人发疯,让窗户震动,让耳膜嗡嗡作响。她尖叫着对着扩音器唱着歌,其他人随着旋律跺着脚,跟着她唱:“我们该拿我们的城市怎么办,肮脏和危险,腥臭和破烂?”他们捡起手边的任何东西,朝着警车扔去:混凝土块、垃圾、瓶子、罐头。警察再过多久就会用到瓦斯枪和火焰枪呢?
背景:一幢幢整齐划一的十二层建筑,每幢都占据了一个或半个街区,幢与幢之间几乎没有马路,因为城市内已取缔了机动车,意味着一条单行道已足够政府车辆和出租车用了。公共汽车只停在下个街角的左边,然后是再下个街角的右边。人行道由四英寸宽的混凝土障碍物隔开,小到足够可以让人跨过去,却大到可以阻止任何车辆非法驶入。几乎每幢建筑的表面都展示着某种广告,搞得住在高层的人要么身处某个字母的中间,要么身处某个女孩的胯部。由街道旁高墙组成的悬崖世界里,唯一的例外就是这座游乐园,仿佛爱因斯坦闯入了欧几里得的有序世界。
细节:他藏身的这座建筑在游乐园对面。它的表面比临近的那些建筑装饰得更花哨,不仅配备了高于街面、能通往楼里的门廊,还有一批完整的扶壁(3)。扶壁的表面很平整,成对安置,每对之间间隔约两英尺。它们的底部厚约两英尺,向上逐渐变薄,直至消失在四楼。其中的一个足以帮他挡住灯光、不断经过的骚乱者以及各种粗陋的投掷武器。有金属撞击声传来,他抬起了头。有人想把伸缩消防梯的角度掰成冲着街道,而不是垂直向下。从这个有利位置,他们可以把重物向下滑落,砸到受困警车的车顶。
咻——咻——咻。
瓦斯枪。
榴弹纷纷砸在建筑的墙面上。每颗榴弹都能缓释出一夸脱的气体。渐渐地,气体弥漫在狭窄的街道上。第一个受害者吸入了一整口浓缩气体,他咳嗽着,哀号着跪倒在地。没在第一波攻击波范围内的幸运儿立刻趴在了地上,匍匐着逃离。
咻——咻——
那个嘴巴被打烂的女孩踉踉跄跄地离开街道中心,向他这个方向走来。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冲动,唐纳德想帮她。他从扶壁之间的藏身处出来,招呼着她。她走了过来,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友善的声音,并没看清是谁在叫她。就在这时,一条粗壮的手臂狠狠地砸向他后背的左肩胛处。他用眼角看到了一只黑人的手,一个下蹲躲过了攻击。瓦斯枪射出的榴弹已覆盖了街道的这一侧,吸上一口就足以让人无法呼吸。到目前为止逃过瓦斯的人都躲进了游乐园骨骼般的混凝土枝条后面,像一群原始人在逃避狼群。女孩看到了她弟弟攻击唐纳德,然后他们俩一起匆忙逃向街角,忘记了他的存在。他跟上了他们。每个人都在奔逃,不是朝这个方向,就是朝那个方向。
街角:一群混混,后面跟着刚到现场的人。混混手里拿着木棒和当成鼓的大空罐头。他们看着被困的警车,兴奋地号叫着。
“瓦斯!”
叫声中带着恐惧。街对面原本有家店在自动售货模式下开着;现在,店主和经理已经来到店中,匆忙在橱窗和入口处升起钢丝网,把三个顾客关在了里面,不过他们显得挺乐意被关的。不知谁冲着最后一扇尚未罩在钢丝网后的玻璃窗扔了一块石头。那扇窗的后面刚好是烈酒展示柜。罐头和瓶子轰隆隆地摔在地上,卡住了刚要升起的钢丝网。接着,人群中有些人觉得那地方比警车更适合当目标。
头顶传来旋转声。一架单人微型直升机在高楼与富勒穹顶红色底面形成的曼哈顿天空之中飞行着,侦察着现场,向警察总部汇报骚乱的规模。离这里右边不远处的天窗那儿传来了砰的一声。这是老式的猎枪。直升机晃晃悠悠地落向街道中央,飞行员竭力想保持高度,桨叶发出尖叫。眼看一个警察就要落到手里,混混们高兴得发疯,操着棍子迎了上去。
唐纳德逃走了。
在下一个街角,他发现骚乱控制程序已经开始实施。两台带着喷水管的水车正努力将人行道上的人冲进门廊。他转身逃离混乱,却很快又碰到了扫街车。扫街车两侧配备着像大雪铲似的长臂,起到的作用与喷水管类似,但手段却粗鲁得多。警察一直赶着人群走,以降低他们组织起来抵抗的可能性。又一架单人直升机降落到了街面,朝四处发射着瓦斯弹。
他是约五十个被驱赶着走在车辆前方的人之一,这些人都离开了自己的领地,没地方可去。他奋力挤向某个建筑的墙边,因为他看到有些人躲进了它的门廊,然后消失了。但当他来到第一扇门、眼看就要进到里面去时,两个拿着木棒的黑人挡住了他。“你不住这儿,‘白猴子’。快滚,不然揍你。”
在一个十字路口,两台水车和他想逃离的那台扫街车会合了。从三条街道被赶来的人们拥向了第四条——又回到了麻烦的起点。现在,他们人挨着人,脚碰着脚,颤抖着挤在一起。
那辆警车仍旧被困在原地。它的司机奏响了警笛,欢迎扫街车上的同事到来。瓦斯差不多消散了,只留下了受害者在咳嗽呕吐。但骚乱不像要结束的样子。在游乐园的混凝土枝条上,男男女女仍然在高唱电子手风琴女孩播放给他们听的歌:“找一把锤子把它砸烂!”基本上所有的窗户都被打破了,脚底下满是碎玻璃。人们即将被赶到这里,和垃圾堆在一起。他们中不仅有跟唐纳德一起来的,也有从相反方向正被赶来的。计划已成功实施:封闭整个区域,驱赶人群,集中,运走。
敢于冒险的年轻人在扫街车经过游乐园时跳上它的手臂,从那儿又跳上混凝土枝条,安全了。等唐纳德想跟他们学时,已经太晚了。他才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赶离了这片地方。
他下意识地推着、挤着、叫喊着,和其他人一样,几乎没注意到他撞到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是白人还是黑人。扫街车上的瓦斯枪朝他的头顶上方发射了榴弹,嘹亮的音乐声戛然而止。瓦斯钻进唐纳德的鼻子,赶走了最后一丝理智。他两只胳膊疯狂乱舞,不在乎是谁打了他,只要他能打回去。他奋力冲向对面拥过来的人群。此刻,那群人已经和他所在的这一群人撞在了一起。
伴随着涡扇的尖叫声,停在屋顶的警用直升机准备撒网,带走无处可逃的骚乱者。他哭着、喘着、打着、踢着,感觉不到回击的拳头。眼前出现了一张黑色的脸,看着眼熟。他能想到的就是他用喷气枪射伤的那个男孩,他的姐姐出于报复攻击了自己,然后自己又打中了她的嘴,让她流血。恐惧中,他开始猛击迎面站着的那个男人。
“唐纳德!住手,唐纳德——住手!”
榴弹碎裂,升腾起更多的瓦斯。他失去了挥动拳头的力量。晕倒之前,他恢复了些许理智。他说道:“诺曼,哦上帝,诺曼,我——”
道歉的话语、接受者、道歉者,都旋转着陷入了黑洞。
(1)故事出自《圣经》。
(2)1码=0.9144米。
(3)扶壁,又称扶垛,指建筑外墙上附加的墙或其他结构。
世间百态(7)
世界领先
我看到墙角的涂鸦涂涂鸦鸦在墙墙角看看看涂涂鸦在在在墙角我忘了看到的是什么因此它不可能重要通过你自己的手操作电子艺术家体会米开朗琪罗和摩尔和罗丹和鲁奥的感觉让我们来分析你的新陈代谢和化合物专门为你调制保证让你飞得更高更远让万花筒和计算机杂交我们创造了对撞筒把你无聊的日常环境变成奇迹有耳可听的就应当听这里只有白噪音®发生器制造的随机的声音明日的建筑有关空间内敛和压缩贝多芬小提琴协奏曲独奏埃里齐·孟克-格林当你重新装修时别忘了向我们咨询用原始计算机生成的艺术创作来搭配你的色彩少有的异国风味来自最普通的菜肴如果你在做饭时加入了一点“骡子盐”最近的行星级碰撞达到三十一级发生在EG92745区如果你还没读过它你还没庆祝二十一世纪“赋予了小说一个全新的概念!”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坠饰无数的质地和形状没有尽头但不会玩物丧志(保证)我们这代人中最具创造力的艺术家是“贡多拉”牌服饰背后的设计者威廉·莎士比亚和汉克·索德利的作品《月球零号基地的麦克白》今晚免费烟花表演充足的机会让你自我发挥拉别人的仇恨你说你还没买过艾德·富林汉姆的时间盒?把你的家打造成你个人的世界我们是提线木偶肖恩表演的新芭蕾本世纪最引人入胜的追求是研究“口头性交因为它总是让你快到了却总也到不了”最伟大的艺术也是最为人忽视的艺术你上次在床上享受高潮是什么时候?在二十二世纪画廊穿着你最古老的衣服或者买我们最独特的一次性衣服或被阿伦·泽金的“淋屎”变成黄色终于香水达到了真正的艺术品的境界二十一世纪精美的大肚瓶神韵公司出品今晚于五十频道完美的全息购物广场购物广场购物广场三倍的谜之色彩爱上你的崩溃让我们来帮助你你从未见过的古董因为我们发明了它们而且很多很多来一个巴厘轮毂或非正品的现代高保真音响?来我们的工作室听佐客体验真正的自由落体低俗剧院上演瓦格纳的淫笑专供知识分子的自动呼叫器免费安装调试体验“臭味”由四季公司提供全方位服务绝不会觉得通俗进行曲无聊音变公司将它们调制成你喜爱的风格从巴赫到贝德贝克到勃隆斯丹到无论什么人当我们说感觉时我们是认真的提升你所有的感官且不会成瘾受够了就找我们吧1000块三个人入侵公寓带上油漆和垃圾1500块武装关押并偷走所有可移动的东西砸烂所有搬不走的特殊要求最高收费3000块烹饪终于在“双跪人”手中变成了真正的艺术我们的罐头由当代最伟大的艺术家设计上完我们特别为你定制的课程之后你也能开发你的艺术潜质成为你们街区唯一的幸运儿读完在手工高级牛皮纸上用漂亮的字体写成的故事终于那个被忽视的触觉也能享受伟大艺术家的创造力快去买“神笔”®你画完了基督停留在以马忤斯了吗?把那台旧相机丢进垃圾堆跟上全息的潮流限量版共一百万套都有编号我们能重新编程你的生活把它变成艺术当他们说波提切利时你觉得他们是在说奶酪吗?好吧现在是美食家也认可了我们的产品自由电视学校出品一段盲目之旅去往无论何处明日狂欢的主题上周博物馆的展品每天都换蓝色电影艺术讲座期间将播放真正的电影非磁带复制品终于电视的潜能在伟大的富有创造力的艺术家的手中得以实现你最近做什么梦了这不是你心理医生问的问题而是吃了催睡剂的人自然的问题美容终于在创造性艺术领域取得了合适的地位感谢在整容手术领域的一位真正具有创造力的艺术家不要浪费机会带你的家庭去拜访和询问这门艺术你应当感激没有恨这个世界给你的东西当你自愿参加先锋戏剧佩戴二十四小时感官增强贝壳石头骨头饰品现场小说与作者互动分离是团聚的一个部分不是艺术不是生活而是经验让宠物的基因类型配合你的性格各种动物均可终于真正有创造性的艺术形式可重新调整你的体验至对称模式你的终结也可以是你构思的艺术品所有传统的执行手段可供选择异常精确的历史再现爆炸溺死高处坠落所有自控或他控的武器合理的条件终结者公司提供服务将你的终结变成艺术(在下列州属于非法……)
(艺术:我十一岁的时候在俄克拉荷马图尔萨有个朋友就叫这个名字,我有兴趣听他怎么讲。现在有很多冒牌货都在滥用他的名字。
——《时髦罪行词汇表》,查德·穆里根著)
人物追踪(10)
窒息的爱
舒展着四肢,全裸着躺在沙发上。头发染成流行的古铜色,大家都夸赞说很配她。一块屏幕将她大部分的身体挡在电话摄像头的扫描之外,同时,屏幕上的太阳灯又能将她的身体笼罩在蓝白色的光线之中。萨拉·彼得森看上去远远没到四十岁。她身材圆润,各处的皮肤饱满而富有弹性:肩膀,戴着玛瑙乳头帽的乳房,小腹下面的毛染成与头发一样的颜色;(不要忽略任何地方,不要放弃任何地方,不要忘记任何小窍门。)她比她理想的体重稍重一些,但这一点点分量无关紧要。
“不是很合适。”她说道,“当然,我这么说的时候,菲利普很失望。但我认为母亲和孩子之间不应该有秘密。这可是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关系了,不是吗?如果我对什么事有很大的意见,说出我的想法后,我当然期望菲利普能听我的。稍等我一会儿,爱丽丝。宝贝!”
菲利普从屋子另一头的椅子里抬起了头。他穿着整齐,稍显保守,因为样式是十年前的年轻人中流行的。他是个强壮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脸上长着粉刺,即便是最现代的皮肤处理也没能完全压制住它们。
“再给我拿一杯灰司令,可以吗?”
一只手伸出来,指甲涂成完美的镜面,手里拿着空空的玻璃杯,杯子表面切割成菱形,将射入的太阳灯光线折射得如钻石般耀眼。
“我可以给自己也再来一杯吗?”
“不好吧,宝贝。你已经喝了一杯,再说,你不像你老妈已经——嗯——麻木了,对吗?”在他接过杯子后,“接着往下说,我认为我们不会跟那个露西再见面了。很可惜,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是个不错的女孩,也没人会说她笨。但是,她有点——我不想说得太委婉——普通,你不觉得吗?而且,她比菲利普几乎大了三岁。我觉得以他们这个年龄来说,这个差距显得很大。我是说,以百分比来看,毕竟菲利普才二十岁。啊,万分感谢,小可爱!”他弯下腰时,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随后接过杯子,放在身边。
“你既然还站着,甜心,再给我点一支海湾金叶,好吗?但是,你一定不要往里吸哦,听到了吗?”
菲利普穿过屋子,打开装大麻的盒子,点燃其中一支,听话地让前面的八分之一英寸白白烧掉。
“总之,今晚就我自己。他要去见那个漂亮的小伙子艾伦,他跟他以前是一个班的,一起……老天,你该走了,不是吗,小布丁?”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会,我的王子!我当然不会介意!但是,你得尽量早点回来,好吗?”她用同一只闪着金属光泽的手接过大麻,“跟你的老妈吻别一下吧,替我向艾伦问好。”
啵——啵。
“啊,你是妈妈的好儿子,是吗,菲利普?回头见。哦,顺便说一句,爱丽丝,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认识政府部门的人,在威尔金斯家的男孩接到入伍通知后,他帮忙解决了问题。怎么说呢,我们也终于碰到这个无法避免的麻烦了。尽管听上去不怎么合理,我在想是否……”
“是的,萨拉。”菲利普回答了那个她忘了已经问过的问题。
现场记录(10)
注定的结局
一具被无限拉扯的中空躯体,胳膊、肚子、腿像一条条隧道,传递着眩晕。伴随着痛苦,一点一滴地,如同蜘蛛结网般,各个部分连在了一起,组装成了……
一个人。一直想吐、浑身青紫、疼痛不已,唐纳德·霍根。他宁愿待在无意识的深处,但警用麻醉瓦斯的效果突然消失,它的副作用则被谨慎地限制在了让人感觉眩晕和虚弱——最具破坏力的感觉。
他朝一侧翻动身体,却发现对身体的支撑消失了。自由落体的恐惧感一下子让他恢复了所有的意识。他睁眼看的同时也伸出了手。手抓住的是一根铁栏杆,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无法理解的怪异形状和线条。
他差点从一个更像架子而不是铺位的东西上滚落下来。不过,即使他滚下来了,也只不过掉落几英寸而已。他躺的是最低的一层。透过一个钢丝网,他看到好几排一层摞一层水平排列的箱体架,每个箱体里都装着一个人。简单地推理:钢丝网的内侧肯定也是个同样的箱体,装着他自己。穿着警服的一男一女开启了滚轮,将不同架子分隔开的钢丝网随即收起。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打开他们前面的通道。他们往前走着,拿着记录本,交流着下个对象是男还是女,一直来到他旁边的架子,开始对一个失去意识的关押者搜身。他看到那个架子上和他位置相同的箱体里躺着个女孩,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留神。”女警说道,“这一片的人有些只吸了一两口,他们可能在几分钟内醒过来。”
“好的。这个人的身份证说他是——”
唐纳德笨拙地想坐起来,却发现头顶上方只有九英寸的空间。他的头撞上上层床板的底部,发出声响,吸引了那两个警察的注意。
“看到了吧?”女警叹了口气说道,转身透过钢丝网隔断喊了一句,“躺下,会轮到你的!”
唐纳德先是费力地把一只脚和一只胳膊撑在地上,随后站直了重得不可思议的整个身体。他用手抓住第四层床板的边,帮助自己站稳,这才开口说道:“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儿?”
在他的两边,借助微弱的光线,他能看到层层的人体,仿佛身处停尸房。
“收声。”女警说道,转身不再理他。
“听着!你们抓了这么多骚乱分子,但其实是那个假出租司机——”
“啊,见鬼!”男警跺了一下脚。考虑到他六英尺的身高,发达的肌肉,加上断过的鼻梁,做出这么个动作显得跟他的形象很不相称。不过现如今嘛……“好吧,刺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骚乱发生的原因!你们找到那个司机了吗?”
“什么司机?”
“我被困在一辆假出租里,幸亏我让他关不上门,因为我戴了功夫手套,把门卡住了,然后——”
“报告里提到过出租车吗?”男警问了一声。
女警摇摇头,“难道我有时间去搞明白他们为什么被抓进来吗?”
“那你就闭上嘴巴,乖乖地等着。”男警警告唐纳德,“否则我会再麻醉你。现在,这个人,”他又继续着,女警举起记录仪的麦克风,记录他的话,“是——”
唐纳德看到后大吃一惊,他认得这个正在被警察搜查口袋的人。
“通用技术的副总裁,你对这个名字应该很熟吧。”
“什么?”
“那是通技的诺曼·豪斯!”平躺着像个蜡像,眼睛疲倦地紧闭着,双手搭在胸前,应该是把他抬进来的人随意放置的。
“对。”男警看着搜到的身份证,缓慢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我的室友。”
男警和女警对视了一眼。“有证明吗?”男警说道,伸出了手。
唐纳德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发现功夫手套和喷气枪已经没了——这是当然。好在找到了身份证。透过钢丝网,他笨拙地把它扔在男警跟前。
“住址是一样的。”男警不情愿地承认,“最好把他们从这儿放走,希尔。我们惹不起通技。”
女警看了一眼唐纳德,目光中满是冷冷的厌恶。她关上记录仪。“该死的吸血鬼,”她说道,“我们看上去很闲吗?好吧。”
“在这儿等着。”男警说道,“我们得一直走到头,转过弯之后才能到你的地方。”
“这个怎么办?”女警指着诺曼问道。
“叫个担架过来。在其他人醒过来、搞出更多麻烦之前,我们还有时间。”
随着他们走向牢房尽头,一张张钢丝网接连发出怪叫,收起,随后一下子弹出复位,给这一对的脚步声配上了奇异的金属旋律。直到现在,唐纳德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在牢里。牢房最初的布局经过好几次改动,已经到了最后的极限,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除非你把犯人装在棺材似的抽屉里收起来,提取他们时像在穿越迷宫。
他们终于来到了他的位置。他跌跌撞撞地走在他们前面,走向一条铺了地砖的走廊。在那里,另一个女警接管了他,把他带进了一个没人的办公室。
“在这儿等着。”她说道,“一会儿之后,有人会来见你。”
很多个一会儿过去了。唐纳德坐在一张硬椅子上,双手托着头,想着自己会不会呕吐出来。
在他紧闭的眼睑之后,他看到了人类的身体在钢丝网后被摞成了某种模式。
“你叫霍根?”
唐纳德吓了一跳。一个佩戴着队长肩章的男人走进了房间,正绕过屋子中央的桌子的一角,准备坐到唐纳德的对面。他拿着一摞文件。
“是——是的。”
“显然你知道今晚的麻烦是怎么发生的。”队长打开桌子上的一个抽屉,拉出记录仪的麦克风,按下一个按钮,“说说吧。”
“我坐进了一辆假出租,然后……”他疲惫地复述了整个过程。
队长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收到过报告,说有个吸血鬼在那一带活动——上帝才知道为什么,一般人总以为他们应该在上城区活动。和你地盘上的人相比,上城区的人叫车更频繁,身上带的现金或信用卡也更多。”
“那一带不是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