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她耸了耸肩,“那我就还穿着宇航服,先测试看看有没有病原体。”
“那你要怎么测试呢?”
“当然是用测试设备了,傻瓜!”我还没说什么,她又急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让我想想啊,把基础代谢盘从冰箱里拿出来,启动它们。我要在轨道上停留二十四小时,等待代谢盘熟化,然后在降落到地表时,我取出代谢盘,再用……呃……再用
美国巡航舰马亚圭斯号执勤及轮休名单
1.以下船员临时转岗宇宙门执勤,负责违禁品检查和合规巡逻:
蒂娜·林基      W/o
卡西 米尔·马斯科  BsnM 1
艾奥莉·米拉奇     S2
2.以下船员临时转岗宇宙门,获准二十四小时休息:
凯蒂·格里森      LtJG
伊万·哈维      RadM
卡里尔·赫莱布     SL
威廉·霍尔       SL
3.全体船员,再次警告:务必避免与其他巡航舰上的任何船员发生任何纠纷,不论其国籍为何,亦不论何种情况。同时严禁向任何人泄露机密信息。若有任何违规行为发生,违规者将被彻底剥夺宇宙门休假资格,并接受法庭可能裁决的其他处罚。
4.临时转岗至宇宙门乃是优待,并非权利。任何人若想得到它,必须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美国巡航舰马亚圭斯号舰长
C-44获取读数。”
“C-33。没有C-44这种东西。”
“行啊行啊。哦,对了,我还带着一套抗原加强剂呢,所以要是真有什么微生物之类的小问题,我还可以给自己打上一针,获得暂时的免疫力。”
“行吧,我觉得你复习得还可以。”我勉勉强强地说道。当然了,到了实际飞行的时候,她并不需要把什么都记在脑子里。她可以看包装上的说明,或者听课程录音带,或者更好的情况是,她可以跟有经验的老手一起去寻宝。但是也有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她就只能靠自己的本事了,何况她首先还得通过这个结业考试。“还有什么,谢莉?”
“就是常见的那些啊,鲍勃!我还得把整个列表都说一遍吗?好吧。无线电中继,备用电源,地质工具包,十天的食物配给——嗯,我绝对不吃地球上的任何东西,哪怕飞船旁边就有一个麦当劳汉堡包,我也不会去碰它。我还要额外带一支口红和一些卫生巾。”
我继续等待着。她美美地微笑着,也等待着我。
“武器呢?”
“武器?”
“是的,该死!如果是地球的正常环境,那会不会有活的生物?”
“哦,对对。我看看啊。好吧,如果需要的话,我当然要带武器。不对,等一下,我可以先从轨道上用光谱仪读取大气中的甲烷含量。如果没有发现甲烷,那就没有动物,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那只能表明没有哺乳动物,而你还有的是可担心的。你想过昆虫吗?爬行动物呢?索命兽呢?”
“索命兽?”
“我刚想出来的一个词儿,用来描述一种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动物,它的肠道里不会产生甲烷,可是它却吃人。”
“哦,懂了。好吧,那我再带上一把枪和二十个弹夹。再给我出道题。”
我们就这样继续复习。刚开始互相提问的时候,碰到这样的情景,我们常开玩笑说:“我不用担心啊,因为反正你都会跟我在一起的,”或者,“亲我一下,你这个傻瓜”。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不怎么说那些话了。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毕业了。我们所有人。
我们自己搞了一个毕业晚会,谢莉和我,福汉德一家四口,还有其他跟我们一起从地球上来的那些人,以及六七个大家来了之后认识的人。我们没有邀请任何外人,不过我们的老师可不是外人。大家都来了,送上对我们的祝福。克拉拉迟到了,她匆匆干了一杯,吻了我们所有人,不论男女,甚至还有那个芬兰年轻人,他因为患有语言障碍症,所有的授课内容都必须先录在磁带上。他肯定会有麻烦的。世界上的语言,只要是你听说过的,宇宙门公司都专门制作了该语种的教学磁带,如果你讲的方言他们正好没有,他们就会通过翻译计算机给你一个最接近的语言版本。有了这些措施,你完全可以学完整个课程,但那才是问题的开始。动动脑子,你就知道,怎么能指望一群无法与你交谈的船员接受你呢?他的语言障碍症导致他无法学习别的语言,而且在宇宙门上面,压根儿就没有一个能讲芬兰语的人。
从我们——谢莉、福汉德一家和我——自己的房间向上三户的距离,这块区域的整个隧道都被我们给占用了。我们跳舞唱歌直到很晚,有的人都睡着了,然后我们打开压电电视,调出了招募开放中的发射计划列表。大伙儿都已经喝了不少啤酒,抽了不少大麻,我们开始抽扑克牌,来决定谁第一个挑选航班,结果我赢了。
当时我的脑袋里出了些状况。肯定是酒劲儿上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正我还沉浸在一片快乐和温暖之中,对所有的社交信息都来者不拒。但我还不算完全糊涂,我睁开清醒的眼睛看了看未来,做出了一个判断。“呃,”我说,“我觉得我还是先放弃这次机会吧。赛斯,你是第二名,你先选。”
“三零一零九。”他立刻说道。福汉德一家早就在家庭会议上做出了决定。“谢谢你,鲍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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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勒特·罗纳德,去年某时离开宇宙门,目前下落不明,若有任何消息,请联络火星塔尔西斯的加拿大公使馆转交其妻:安娜贝尔。必有酬谢。
多次成功返航的寻宝飞行员们:在你们外出的时候,让你们的钱继续生钱。投资共同基金、成长股、土地等。咨询服务收费合理。致电:88-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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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醉意朝他随意挥了挥手。他其实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这是艘单人船,价格再便宜我也不会选它。诸如此类的种种原因,屏幕上的发射班次,没有一个我中意的。我朝克拉拉咧嘴一笑,挤挤眼。她一脸郑重,一分钟后,她也朝我挤了挤眼,不过表情依然严肃。我知道我们有共识:所有这些发射班次,都是被人挑剩下的。最好的那些,一放出来就被返航者和宇宙门的永久驻民们一抢而空了。
谢莉抽中了第五顺位,轮到她的时候,她直视着我,“如果能立即出发的话,我选这艘三人船。你觉得如何,鲍勃?你要不要来?”
我咯咯笑了起来。“谢莉,”我说道,语气甜蜜而理智,“如果我想平安返航的话就不会选它。那是一艘装甲船。谁都不知道它到底会飞到哪儿去。况且我也不喜欢导航操控台上的绿色太多。”(当然,没人真的知道那些颜色是什么意思,但是学校里有种迷信,就是绿色太多意味着超级危险的任务。)
“那是唯一开放的三人船,何况还有赏金。”
“别问我,亲爱的。问问克拉拉吧,她是老资格了,所以我尊重她的判断。”
“我就要问你,鲍勃。”
“我不去。我要等等看有没有更好的。”
“我不打算再等了,鲍勃。我已经和薇拉·福汉德谈过了,她也愿意去。实在万不得已,我们就找个人来填补空缺——随便什么人。”她看了看芬兰小子,那家伙正一边盯着压电电视上的发射计划表,一边醉醺醺地傻笑,“但是——你可是跟我说过,我们要一起外出的。”
我摇了摇头。
“那你就待在这里,等着烂掉吧,”她怒气冲冲地说,“你的女朋友和你一样,也害怕了!”
我脑袋里那双清醒的眼睛看着克拉拉,她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过我惊讶地意识到,谢莉是对的。克拉拉和我一样,对于外出,我们心存胆怯。
(1)贝宁的主体民族。


第11章
我对西格弗里德说:“恐怕这次诊疗谈话不会有什么效果。我累坏了。性方面的,你懂我意思吧。”
“我当然懂你的意思,鲍勃。”
“所以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你还记得做过什么梦吗?”
我在沙发上扭了扭身子。巧了,我还真记得一两个梦。我说:“不记得了。”西格弗里德总是追着问我做了什么梦。我不喜欢这样。
当他一开始这么问的时候,我曾对他说我不怎么做梦。他当时耐心地说:“我想你是知道的,鲍勃,人人都会做梦。你可能醒来的时候不记得自己做过的梦。但是,如果你愿意尝试,是能记起来的。”
“不,我记不起来。你可以,因为你是一台机器。”
“我知道我是一台机器,鲍勃,但是我们谈的是你。你愿意做个实验吗?”
“也许吧。”
“这并不难。在你的床边放一支铅笔和一张纸。你一醒来,就写下你还记得的东西。”
“可是我从来都不记得我做的梦。”
“我觉得值得一试,鲍勃。”
好吧,我试了。然后,你知道吗,我真的开始能够记住我做的梦了。起初是一些小片段。我会把它们写下来,有时我还会把这些片段告诉西格弗里德,那样他就会非常高兴。他真是喜欢梦。
至于我,倒没觉得有什么用——嗯,起码一开始是那么认为的。但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变成了一个基督徒。
有一天早晨,我从梦中醒来,那梦很不愉快,却又十分真实,真实到令我一时之间都无法判断这是梦还是现实。那是一个噩梦,可怕到让我不敢相信那只是一个梦。我被这梦深深触动,拿起笔开始把它记下来,尽可能快地写下我还能记起的每一个细节。这时我的压电电话响了起来。我接了电话,然后,你知道吗,就在刚刚接通电话的那一刻,我就把整个梦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直到我看见之前写下来的东西,一切才又回到了我的脑海。
呃,几天后我见到西格弗里德的时候,我又想不起来了!就仿佛我从未做过那个梦。但记着梦的那张纸还在,我不得不逐字逐句读给他听。我觉得在那一刻,他对自己最满意,也对我最满意。他因为那个梦,忧愁了整整一小时。梦里的每个细节对他而言都是符号和意义。我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些东西了,我能记得的是对我来说那些东西一点儿都不好玩。
其实,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我一走出他的办公室,就扔掉了那张纸。所以我现在没法告诉你那个拯救了我生活的梦是怎样的。
“我看你是不愿谈论自己的梦,”西格弗里德说,“那你有什么想谈的吗?”
“还真没有。”
他一时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只是在跟我比看谁沉得住气,等待着我会忍不住说出什么——我不知道——愚蠢的话。于是我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西格弗里德?”
“鲍勃,你随时都可以问问题啊。”有时我觉得他真是在努力微笑。我的意思是那种真的微笑。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带着笑意。
“呃,我想知道的是,我告诉你的这些事情,你会怎么处理?”
“我不确定我是否理解了你的问题,博比。如果你问的是我的信息存储程序是怎样工作的,答案会是非常技术性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犹豫了一下,想确定我的问题到底是什么,而我又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我想这一切都可以追溯到西尔维娅,一个放弃信仰的天主教徒。我真的很羡慕她的教堂,我也告诉她,离开这么好的教堂,可真够愚蠢的。我是多么羡慕她有地方能够告解。我脑海中满是杂七杂八的疑惑和恐惧,却无法摆脱它们,要是能把这些包袱都转卸到教区牧师那里,我会求之不得。我想你也能发现这里面有个完美的层级传递模式:我把自己头脑里所有的垃圾都倾泻给告解室,然后教区牧师又把它倾泻给教区主教大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我其实也不太了解教会的事情),而这一切都在教皇那里终结,他就是世界上一切痛苦、不幸和罪孽的污泥沉淀池,直到他再继续把它们直接传递给上帝为止(我的意思是,假设真有上帝存在,或者至少假设有个地址写着“上帝”,你可以把那些垃圾都发送到那儿去)。
不管怎样,重点是我挺憧憬在心理治疗中也可以有一套同样的系统,就像居家下水道汇入街区下水道,再汇入城市排水主渠一样,能从血肉之躯的精神病医生那里延伸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西格弗里德是个真人,他一定无法承受倾泻给他的所有这些不幸。首先,他要处理自己的问题;其次,他还得接收我的问题,因为我要摆脱它们,不扔给他扔给谁?所有在诊所那张温暖的沙发床里躺过的倾诉者们,他们的问题,也都统统倾泻给他;然后他再把所有这些问题——他只能这么做——传递给下一个给他做心理诊疗的人,然后下一个人再传递给下下一个,一直这么传递下去,直到这些问题都交给——谁?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鬼魂吗?
但是西格弗里德并不是个真人,他是一台机器。他感觉不到痛苦。那么所有那些痛苦和垃圾都去哪儿了?
我试图向他解释这一切,最后我说:“你明白吗,西格弗里德?如果我把我的痛苦交给你,然后你再把它交给别人,那它总得有个最终的去处吧。结果它就像石英片里的磁泡(1)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我觉得这也太不真实了。”
“我认为,跟你讨论痛苦的本质,这事并无益处,鲍勃。”
“那讨论你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有没有益处呢?”
他那样子几乎像是叹了口气。“鲍勃,”他说,“我认为,跟你讨论真实的本质也没有益处。我知道我是一台机器。你也知道我是一台机器。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是来帮助我的吗?”
“我有时候的确想知道为什么。”我闷闷不乐地说。
“我认为你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你也知道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需要帮助,而要获得帮助,你的内心就需要有所改变。我对信息的处理方式可能令你感到好奇,也可能为你提供了一个借口,来把我们的时间都用在空谈而不是治疗上面——”
“讲得真好,西格弗里德。”我打断了他。
“当然。不过,你的感受到底如何,在重要的时刻表现得是更好还是更差,真正能够决定这些的,还是你对信息的处理方式。你还是关心你自己脑袋里的事情吧,鲍勃,而不是我的。”
我钦佩地说:“你他妈还真是一部智能机器啊,西格弗里德。”
他说:“我有一种感觉,你实际上想说的是,‘我讨厌你,你他妈的真有胆量,西格弗里德。’”
我还从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这让我吃了一惊,然后我才想起来其实我对他说的也正是这样的话,还不止一次,说过好几次。他说的是事实。
我的确讨厌他的胆量。
他想要帮助我,而我非常讨厌他这么做。我想念甜美、性感的S.雅。我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差不多任何事。我很想,非常非常想,想伤害西格弗里德。
(1)指出现在磁性薄膜材料中的圆形磁畴,可用于信息存储。


第12章
一天早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我的压电电话在微弱地嗡鸣,仿佛远处一只生气的蚊子。我输入语音信箱的密码,原来是人事部副总监要我当天早上十点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可是,这会儿已经晚了。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晚大部分时间都会和克拉拉待在一起。她的床垫子比我的舒服得多,所以都快到十一点了,我才收到消息。等我到公司人事处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副总监很不高兴。
她叫艾玛·弗瑟,是个非常胖的女人。她拒绝接受我的解释,指责说:“你十七天前就学完全部课程毕业了。到现在你还是无所事事。”
“我在等待合适的任务。”我说。
“你要等多久?你缴纳的人头税只够再维持三天了,然后你打算怎么办?”
“呃,”我努力挤出一丝真诚,“其实我原本是打算今天来见见您,谈谈这事儿的。我想在宇宙门上找份工作。”
“切——”(我没听人说过那个词儿,但是它的发音就是那样的。)“你来宇宙门就是为了干这个?清扫下水道?”
我敢肯定她是在吓唬我,因为这里并没有那么多的下水道——重力不够,无法支持庞大的下水道系统。“合适的任务随时可能到来。”
“哦,当然了,鲍勃。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总是很让我担忧。你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工作有多么重要吗?”
任务报告
飞船编号:3-31,航行编号:08D27。船员:C.皮特林,N.银座,J.克拉比。
飞行时长:去程十九天四小时。位置不确定,天关(1)附近(二十一光年)。
概要:出来后是在一颗行星的跨极点轨道上,距其零点四天文单位。该行星半径为地球的零点八八倍,探测到它有三颗小卫星。计算机推算该星系还有六颗行星。主星为K7型。
“着陆成功。这颗行星显然已经历变暖期。无冰帽,当前海岸线年代似乎并不久远。未发现居住痕迹。无智慧生命。
“精细扫描后发现我们的轨道上,似乎有一个昔奇会合站。我们靠近该站。它完好无损。在尝试强行进入时发生爆炸,N.银座死亡。我们的飞船受损,于是返航,途中J.克拉比死亡。未获得文物。采自该行星的生物样本在飞船受损时亦遭毁坏。”
“嗯,我大概知道——”
“整个宇宙都在等着我们去探索,去把它带回家!宇宙门通往宇宙。你这种人,一个在浮游生物农场长大的人——”
“其实我们那个地方叫作怀俄明食物矿。”
“随便啦!你知道人类是多么迫切地需要我们带给他们的那些成果吗?新的技术,新的能源,还有食物!可以生活的新世界。”她摇摇头,粗暴地翻寻着桌子上的文件架,看起来既生气又担心。我估计她在清点,看看我们这些闲人和寄生虫,有多少已经被她成功赶出去寻宝了,那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而她的恶劣态度,正应由我们这些人负责——假设你能体会到她想留在宇宙门的迫切心情。她甩开了文件架,又起身打开一个靠墙的文件柜。“就算我真的能给你找到一份工作,”她头也不回地说,“你在这里唯一拿得出手的技能只有寻宝,但你却不想去。”
“我会接受任何——差不多任何——工作安排。”我说。
她疑惑地看看我,然后回到桌旁。考虑到她可是拖着一百公斤的质量,她的动作之优雅令人惊诧。也许一个胖女人不愿松弛下垂的美梦,才是她想要保住这份工作并留在宇宙门的真实原因。“你得做最低级的纯体力劳动,”她警告说,“薪水可不多。一百八一天。”
“我接受!”
“你的人头税也得从那里面出。除此之外,也许每天还得留二十块钱买烟抽,那你还剩下什么?”
“如果钱不够,我还可以打打零工。”
她叹了口气,“你只是在拖延时间,鲍勃。我也不确定。冼先生是人事总监,他把工作申请看得很严。我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来雇用你,那可不容易。而且,如果你生病了,不能工作,那你怎么办?谁来付你的人头税呢?”
“那我大概就只能回老家了。”
“然后你接受的所有训练就白白浪费了?”她摇摇头,“你让我感到恶心,鲍勃。”
不过她还是甩给我一张工作单,指示我去找北区主层的工长报到,让他给我安排一些植物养护的工作。
我不喜欢艾玛·弗瑟的这次面试,不过之前别人已经告诉过我这不会是一次愉快的会面了。那天傍晚,当我和克拉拉谈天的时候,她告诉我实际上我这已经算轻松的了。
“你很幸运,碰到的是艾玛。要是老冼,他经常会先把你晾到你缴纳的人头税全都耗光了再谈。”
“然后呢?”我起身坐在她的小床的边缘,伸脚在床下摸索着我的内套鞋,“打开气闸,扔出去?”
“别以为很好笑,那也不是没有可能。老冼对社会的渣滓可是毫不留情。”
“跟你聊天真的很令人愉快!”
她咧嘴一笑,翻过身来,用鼻子拱我的背。“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鲍勃,”她说,“就是我执行第一个任务的时候就赚到了一笔钱。虽然这笔钱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但多少也能应付一些开销。而且我还出去寻宝过,他们需要我这样的人来教你这样的人。”
我向后躺倒在她的屁股上,侧过身来,一只手搂住她,力道并不大,更像是一种怀旧的感觉。有些话题我们很少提及,不过——“克拉拉?”
“外出寻宝,是什么感觉?”
她的下巴摩挲着我的前臂,眼睛看着墙上的金星全息影像,过了一会儿,说道:“……恐惧。”
我等她继续,但是她没再说话,不过我也已经懂了。在宇宙门上,我也感到很恐惧。我不需要亲自乘坐“神秘的昔奇公交车”,也知道什么是恐惧——我现在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它了。
“其实你也没什么选择,亲爱的鲍勃。”跟平时比起来,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温柔。
一阵怒火涌上我的心头。“我的确没有选择!你说出了我这辈子的特点,克拉拉。我从来都没有选择——只有一次,那一次我赢了彩票,决定要来这里。那时候我也不确信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她打了个哈欠,揉着我的胳膊。“我们要是不亲热的话,”她肯定地说,“我就去吃点儿东西再睡觉。起来陪我一起去蓝色地狱吧,我请客。”
植物养护,其实就是侍弄花草,具体点儿讲,是养护那些在宇宙门上可以生存的常春藤属植物。我去上班报到,结果让人惊讶——应该说是惊喜——我的工长原来就是我那位没有腿的邻居:马琴四季亭。
他欢迎我的到来,看起来是真的挺开心。“你能加入我们,真的太好了,罗比内特。”他说,“我还以为你会立即去寻宝呢。”
“我会的,很快就会了。等我在发射计划表上看到合适的航班,我就会外出的。”
“当然了。”他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把我介绍给其他的植物养护人员。我始终没搞清楚这些人是谁,就知道那个女孩儿跟赫格拉梅特教授(就是地球上那位研究昔奇人的大专家)有点儿什么关系,而那两个男人已经执行过几次外出任务了。我也不需要和他们交朋友。我们不用交谈,就能理解彼此最基本的状况:我们都还没准备好,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发射航班的花名册上。
我甚至还没准备好去思考这是为什么。
不过,来这儿做植物养护,倒有助于思考。老四立即让我投入了工作:用黏胶往昔奇金属墙上粘托架。那是一种特殊设计的黏合剂。它既能粘住植物培养箱的凸纹箔片外表,也能粘住昔奇金属,并且不含任何溶剂,不会挥发污染空气。这种黏胶一定十分昂贵。你要是弄到了身上,就得余生都带着它生活,起码得一直等到它附着的那块皮肤坏死剥落。你要是想以其他方式弄掉它,就得见血。
我们每天都有规定数量的托架要粘上墙,粘完之后,我们就集体下到污水处理厂,从那里收集表面上覆盖着纤维薄膜,内里装满泥肥的培养箱。然后我们把这些培养箱放到墙上的托架上,旋紧自锁螺丝,将它们固定好,再给它们接上灌溉水箱。这些培养箱每只在地球上可能重达一百公斤,但在宇宙门上你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这一点。即使是用来制作它们的箔片,也足以将它们结结实实地支撑在托架上。等我们都完成了,老四就会亲自往培养盘里栽入幼株,而我们则继续准备下一批托架。看他干活儿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他把培养盘两边系上皮带,挂在脖子上,然后把栽种着常春藤植物幼株的培养盘端在胸前,就像一个四处兜售香烟的女孩。他用一只手托住培养盘,另一只手将幼株穿过薄膜,栽入泥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