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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永远是个错误。再不是什么理性或公平与否的问题,对我来说,这是个信号。一个错误的信号。狼群之所以不相互屠戮,是因为弱小的狼总会屈服。它会翻过身子,露出脖子,爪子摊开,这信号代表它认输了。这时赢家自然就不再继续进攻。如果没有这套规矩,那世界上的狼可能早就灭绝了。同样的道理,男人一般不会杀死女人,不会往死里殴打女人。他们下不了手。不管男人多么想揍女人,男人的本能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但是如果女人先动手打了男人,那就释放了一个错误的信号——我揍了她四五下,用尽全力,打在她的胸部、脸上,还有肚子上。她倒在了地上,抽泣着。我在她身边跪下,一手把她提起来,毫不留情地又扇了她记两耳光。这一切发生得就仿佛是上天安排,命中注定。同时我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就好像我刚刚拼命爬过了一座大山。耳朵能听到血管砰砰跳动。眼前的一切都一片朦胧的红色。
最后我听到了一声遥远、微弱的哭声。
我循声看去,是那个小女孩瓦蒂。她瞪着我,嘴巴张得大大的,眼泪流淌在她宽阔的紫黑色的脸颊上。我站起身朝她迈了一步,想去安慰她。她尖叫一声,跑到了一个葡萄棚架后面。
我又转身看看克拉拉,她坐了起来,没有看我,一只手捂着嘴巴。她放下手,看着掌心里的东西—— 一颗牙。
我一言不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想。我转身离开了。
那之后的几个小时自己做了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没有睡觉,虽然我已经筋疲力尽。我在房间一个五斗柜上坐了一阵子。然后又出门去。我记得跟谁说过话,可能是个金星飞船上的掉队乘客,我跟他讲述了一通寻宝飞行是多么惊险刺激。我还记得在物资供应站里吃东西。我脑子里一直在想:我刚才想要杀了克拉拉。我一直在压抑心中累积的怒气,若不是她将它引爆,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心中积怨已久。
我不知道她是否会原谅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值不值得她原谅,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期待她的原谅。我觉得我们俩已经不可能再做一对恋人了。后来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去道歉。
不过她没在房间里。屋子里只有一个年轻丰满的黑女人,一脸愁苦,正在缓慢地收拾衣服。我问她克拉拉哪儿去了,她一下子哭了起来。“她走了。”女人抽泣着说。
“走了?”
“唉,她的样子惨极了。不知道是被谁殴打了!她把瓦蒂带回来,说自己没法再照看孩子。她把自己所有的衣物都给了我,可是——我上班的时候瓦蒂可怎么办啊?”
“她去哪儿了?”
那女人朝天上抬了抬头,“回金星去了。坐飞船。她一小时前就走了。”
我再也没跟任何人说话。我回到房间独自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醒来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所有物品——衣服、全息光碟、象棋、手表。还有那只克拉拉送给我的昔奇手镯。我出去把这些东西全都卖掉了。我还清掉了自己的信用账户,把所有的钱拢在一起:一共有一千四百块,还有些零钱。我拿着这笔钱去了赌场,一股脑儿全都投注在轮盘赌的31号上。
赌盘里那个大球缓缓滚进了一个格子。绿色。0号。
我坐着电梯下到控制中心,报名参加了即将发射的第一班飞船,二十四小时之后,我已经身在太空之中了。
第23章
“你对达涅的真实感受是怎样的,鲍勃?”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真实感受?他抢了我的女朋友。”
“那是一种奇怪的过时看法,鲍勃。再说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是啊是啊。”西格弗里德令人憎恶的一点就是他不公平。他制定了规则,可自己却不遵守。我气愤地说:“打住吧,西格弗里德。那些事情是过去很久了,可对我而言却不是,因为我从未释怀过。它在我脑中记忆犹新。那难道不正是你的工作吗?把我脑中积蓄的陈年往事释放出来,让它们灰飞烟灭,不再折磨我!”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些事在你脑中依然记忆犹新,鲍勃。”
“哎哟天啊,西格弗里德!”西格弗里德也有犯傻的时候,现在就是。我猜他可能无法处理某些复杂的输入。每当话题涉及此类问题,他就变成了一台普通的机器,做不了任何程序没有指定的事情。很多时候他只会对关键词做出反应,当然还会注意一些我言语中的深意。他还会留意一些微妙之处,比如语气的变化所表达的东西,或者是垫子上、绑带里的传感器采集到我的肌肉运动。
“你只是一台机器,如果你是个人的话,你就能懂了。”我对他说。
“也许是这样,鲍勃。”
笔记:关于昔奇栖息地
问题:我们难道不知道一张昔奇桌子,或是任何传统居家用品的样子吗?
赫格拉梅特教授:我们连一栋昔奇房子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们还从未找到过。只有隧道。他们喜欢盘根错节的竖井,在里面开凿出许多房间。他们还喜欢巨大的厅堂,两头逐渐收小,就像个纺锤。这里有一个,金星上有两个,也许佩姬世界上那个损毁殆半的遗迹也能算一个。
问题:我知道发现智能外星生物的赏金,可是如果发现了一个昔奇人,那赏金有多少?
赫格拉梅特教授:先找到再说。然后你随便开个价。
为了重新让他回到正题,我说:“那件事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了,可我也没听你问过什么那之后的事情。”
“你所说的话存在一个矛盾,我问你那些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矛盾。你一直说自己并不介意你的女朋友克拉拉跟别的男人发生性关系。那么她跟达涅发生关系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达涅对她很不好!”老天在上,他的确做得很差。克拉拉在他那儿就像一只困在琥珀里的苍蝇。
“真的是因为他对克拉拉不好吗,鲍勃?还是说他跟你之间有什么问题?”
“从来没有!达涅跟我之间毫无瓜葛!”
“你可是跟我说过,达涅是个双性恋,鲍勃。你不是还跟他一起飞行过一次?”
“他有另外两个男人陪他!不是我,天哪,真不是,我发誓!不是我。哦。”我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平静下来,以表明自己对这个愚蠢话题兴趣索然,“真要说起来,他的确撩过我一两次。但是我告诉他,我没兴趣。”
“鲍勃,”他说,“你描述这件事的用词很平淡,但你的声音里透露出愤怒。”
“去你妈的,西格弗里德!”我承认,现在我真的愤怒了。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这些胡说八道的推断可真把我惹火了。没错,他有那么一两次伸胳膊搂着我,我没有反对。那就是极限了,再没有其他动真格的了。我只是在折磨自己,以此打发时间。我对他有些好感。他是个健壮、英俊的男人。你总有孤独的时候——又怎么了?”
西格弗里德发出一种声音,就像一个人清了清嗓子。我讨厌他这种不明说地打断。“你刚才说什么,鲍勃?”
“我说什么了?哪句话?”
“就在你说你们俩没什么动真格的那句话之后。”
“天哪,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没有什么动真格的,就是这样。我只是在娱乐自己,好打发时间。”
“你刚才说的那个词可不是‘娱乐’,鲍勃。”
“不是吗?那我说的是哪个词?”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开始回想,“我猜我刚才说的是‘取悦自己’。那又怎么了?”
“你说的也不是‘取悦’,鲍勃。你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说,‘我只是在折磨自己’,鲍勃。”
我猛地警醒。我感觉就像突然发现自己尿湿裤子了,或者拉链没拉上。我跳出自己的身体,观察着自己的脑袋。
“‘折磨自己’,你觉得对你而言什么算是折磨,鲍勃?”
“你瞧,”我既惊讶又好笑,“真让你抓住了一次弗洛伊德所谓潜意识里的说漏嘴,是不是?你们可真是敏锐啊。我要称赞下你们的程序员。”
西格弗里德对我故作洒脱的赞许无动于衷。他就让我在自讨没趣的感觉中度过了一分钟。
“算了吧。”我说。我感觉自己的伪装被剥掉,脆弱不堪,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躲起来,仿佛时间就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就跟克拉拉陷在那短暂却又永恒的堕落中一样。
西格弗里德轻声说:“鲍勃。你自慰的时候,有没有把达涅当成过性幻想对象?”
“我好恨。”我说。
他在等待。
“我恨我自己这样。我的意思是,其实不是恨,是鄙视。这个狗娘养的可怜虫,我,这个变态的烂人,一边撸管,一边想着跟自己女朋友的情人乱搞。”
西格弗里德又等待了片刻,然后他说道:“鲍勃,你是不是很想哭?”
他说得对,但我没有回答。
“你想哭一下吗?”他鼓励道。
“我很想。”我说。
“那何不让自己哭出来呢,鲍勃?”
“我倒是想啊,”我说,“不幸的是,我已经不会哭了。”
第24章
我刚刚翻过身,准备入睡,却发现昔奇导航系统的颜色正在发生变化。这是我出发的第五十五天,翻转之后的第二十七天。前五十五天,导航系统的颜色一直是亮粉色。现在纯白色的螺旋正在形成、扩大、汇聚在一起。
我要到了!甭管最终结果是什么地方,反正我要到了。
我这艘窄小的老旧飞船——这口臭气熏天、苦不堪言、无聊透顶的棺材,我东磕西碰地在里面独自待了整整两个月,自言自语、自娱自乐、自怨自艾——速度已经降到远低于光速的水平。我探身去看观察屏(屏幕现在相对处于我的“下方”,因为我在减速),却没看见任何值得兴奋的东西。哦,那里有一颗恒星,没错。大量恒星一团团地散落在各处,各星团位置的组合方式看起来很陌生。群星从明亮到刺眼,有六七种不同的蓝色。有一颗星很显眼,倒不是因为它很亮,而是因为只有它是红色的,就像一个烧得通红的煤球,它的亮度比从地球上看到的火星高不了多少,但那红色却更深更丑。
我打起精神,迫使自己仔细观察那颗星。
这并不容易。两个月来,我一直对周遭的事物不理不睬,眼前的一切要么无聊,要么可怕。现在要我一下子转换到热情积极的状态,实在困难。我打开球面扫描,向外看去。飞船开始变换扫描模式,像给橘子剥皮一样将天空切分成一条条,用摄像头和分析仪捕捉各种信息。
任务报告
飞船编号:3-104,航行编号:031D18,船员:N.阿霍亚,Ts.扎哈尔琴科,L.马克斯。
飞行时长:一百一十九天四小时。位置未能识别。应处于银河星团外某星际尘云之中。具备疑似河外星系特征。
概要:“在扫描范围内,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行星、文物或是可着陆小行星的踪迹。最近的恒星距离大约一点七光年。不管之前那里有什么,推测现在都已被毁。返航途中生命支持系统出现故障,导致L.马克斯死亡。”
几乎是马上,我扫描到一个强烈而清晰的近距离信号。五十五天来的倦怠一扫而空。一定有什么东西,要么很大,要么很近。我睡意全无,蹲下身子,手脚并用跪在观察屏上,终于找到了它——屏幕上一个方形的物体,正朝我飞来。它通体发光。一定是昔奇金属。它是个不规则的方形物体,其中一个平面上有圆钉似的凸起物。
我一时心花怒放,激动不已。我先用眼睛看,然后又跑到扫描分析仪前,等待结果。毫无疑问这是个好东西,唯一的问题是到底有多好。没准儿是超级好!没准儿整个佩姬世界将都是我的了!余生每年还能拿到几百万的特许使用费!也没准儿就是个空壳。没准儿。我开始做最大胆的梦:方形的外观表明了那是一艘完整的昔奇大飞船,我可以坐进去,随心所欲地操纵它飞去任何地方,它大到可以装下一千人和一百万吨货物!所有这些梦想都不是没可能的,即便都不可能,如果它只是一具被遗弃的空壳,里面只要有一样东西,一样小玩意儿,一部装置,哪怕是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东西,只要以前没人发现过,只要能把它拆下来,在地球上复制出来,还能正常工作……
我一个趔趄,手指关节一下子撞在了这会儿正闪着柔和金色的那个螺旋体装置上。我舔掉手上流出的血,却发现飞船动了起来。
它不应该动的!程序没有让它动。按照程序,不管发现了什么,飞船都会停留在目的地的轨道上,定在那里,等待我彻底观察并做出下一步决定。
我瞪大眼睛四处张望,茫然失措。那个闪光的方形物体这会儿位于观察屏正中央,就停在了那里。我的飞船也停止了自动球面扫描。直到这时我才听到远处传来着陆舱推进器的轰鸣声。是它们在推动着飞船前进,我的飞船正朝着那个方形物体飞去。
驾驶座位上方的一个绿灯亮了起来。
这不对啊!那绿灯是宇宙门上的人类加装的。它可不是什么昔奇飞船上原本的东西,就只是个老式的人类无线电,提示有人正在呼叫我。是谁呢?有什么人在我这个崭新发现的附近?
我按开了无线电,喊道:“喂?”
有人在回答。我听不懂,好像是某种外语,也许是汉语。但那的确是人类的声音,好吧。“说英语!”我大声喊道,“你到底是谁?”
一阵停顿,然后说话声换成了另一个人,“你是谁?”
“我叫鲍勃·布罗德黑德!”我吼道。
“布罗德黑德?”几个人声困惑地嘟哝着。然后那个说英语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们的寻宝人名单上没有任何叫布罗德黑德的人。你是从阿佛洛狄忒(1)来的吗?”
“什么阿佛洛狄忒?”
“哦,天哪!你是谁?听着,这里是宇宙门二号控制中心,我们可没时间跟你胡闹。表明你的身份!”
宇宙门二号!
我关掉无线电,往后一躺,看着那方形物体闪着光越来越大,不再去管那个绿灯的呼叫。宇宙门二号?这太荒谬了!我要是想去宇宙门二号,直接报名乘定期航线过来不就行了,顶多作为代价,如果我发现了任何东西,都不能要特许使用费而已。我可以像一名游客那样安全地飞过来,整个航线都已经被上百次地验证过了。我并没那么做。我选择的是一个没人验证过的设置,所有的风险我一个人扛。这些风险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涌现,我提心吊胆地遭了整整五十五天的罪。
这不公平!
我失去了理智。我朝着昔奇航线设置器扑了过去,胡乱拨动着那些转柄。
这样的失败我无法接受。飞行之前,我有心理准备可能一无所获,但我没想到自己轻易就有所发现,而这发现却一文不名。
但我真正的失败还在后面。航线控制面板上先是亮起了明亮的黄色,然后所有的颜色都变成了黑色。
着陆舱推进器尖利的叫声停止了。
运动的感觉消失,飞船停了下来,一动不动。这艘昔奇飞船里的一切都停止工作了,一切,甚至包括制冷系统。
等到宇宙门二号派出一艘飞船来把我拖过去的时候,我的飞船舱内温度已经高达七十五摄氏度,而我也已经因为中暑而狂言呓语。
宇宙门上又热又潮。宇宙门二号上却冷得我不得不去借了外套、手套和厚厚的秋衣秋裤。宇宙门上到处都是汗液和下水道的臭味。宇宙门二号则闻起来有一股铁锈味。宇宙门上明亮、喧闹,挤满了人。宇宙门二号上几乎寂静无声,因为这里只有几个人类,包括我在内。昔奇人留下的宇宙门二号只能算个烂尾建筑。这里的隧道只有几十条,有些隧道的尽头还是裸露的岩石。没有人想过要在这里种植草木,空气全部由化学处理来生成。大气中氧气压在十五千帕以下,其余部分由氮气氦气混合物组成,因而总体气压也就只有地球上标准大气压的一半左右,所以在这里人们讲话的音调都变高了,而我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一直在大口呼吸。
把我从着陆舱里救出来,又给我裹上衣物抵御骤降温度的是一个日裔火星人,他名叫伊津野纪夫,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他将我安置在他的床上,喂我喝下热饮,又让我休息了一个小时。我打了个盹,等醒来时候看到他坐在那里正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半是好笑半是敬佩。他敬佩的是有人竟然把一艘价值五亿的飞船给搞报废了。好笑的是我竟然蠢到能做出这种事来。
“我是不是有麻烦了。”我说。
“我觉得是,你有麻烦了。”他附和道,“飞船完全不工作了。这种情况我还从没见过。”
“我真不知道昔奇飞船还能坏成那样。”
他耸耸肩,“只能说你太有才了,布罗德黑德。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我坐起身,表示自己状态好些了,他点了点头,“我这会儿很忙。这几个小时,你得自己照顾自己——你能行吗?——好的,那就这样。然后我们会给你开个派对。”
“派对!”我打死也没想到还会有派对,“给谁开?”
“你这样的人我们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布罗德黑德。”伊津野说完就喜滋滋地离开了,留下我独自思考。
我想的事情并不让我开心,所以过了一会儿我就起床了,戴上手套,穿好外套,开始四下闲逛。没多久就逛完了,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可逛的。我听到下层传来派对的声音,但那声音回荡在空空的走廊里,变得很古怪,而我也没弄清楚哪儿在开派对。宇宙门二号并不接待观光客,所以我也没能找到什么夜总会、赌场或是餐厅……连个厕所都没发现。过了一小会儿,找厕所这个事情好像变得紧急起来。我推想伊津野房间附近应该有厕所,就折回去找,结果却没有。走廊里倒是有些小隔间,但都还没建好。这里没有人住,也就没人费力气去安装什么下水管道。
今天看来诸事不顺。
等到我终于找到一间厕所,上完之后却琢磨了十分钟也不知道要如何操作,我正准备要心怀愧疚地逃离这有失体统的肮脏现场,却听到小隔间外传来了一声响。一个丰满的小个子女人站在那儿等待着。
“我不知道要怎么冲水。”我满怀歉意地说。
亲爱的宇宙门之音:
你们是不是明理而通达的人?那就请证明这一点,从头到尾读完这封信,再判断它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相。宇宙门上有十三层住了人。这十三层里,每一层都住了十三户(你可以自己数一数)。你还觉得这封信只是愚蠢的迷信?请你自己看看证据!发射序号83-20、84-1和84-10(这些数字加起来是多少?)全都被宣告逾期未归,而宣告名单的编号又是86-13!宇宙门公司,警醒吧!就让那些怀疑论者和顽固分子们尽情嘲笑吧。只要你们情愿受这么一点儿嘲笑,就可以拯救他人的生命!在发射计划里避免使用那些不吉利的数字,这不会有任何额外成本——只需要一点儿勇气!
格罗因那,88-331。
她上下打量着我。“你就是布罗德黑德。”她说,接着又问道,“你为什么不去阿佛洛狄忒?”
“什么是阿佛洛狄忒?——不,等一下。先告诉我你们怎么冲水的?然后再说,什么是阿佛洛狄忒?”
她指了指门边上的一个按钮,我之前还以为那是个照明开关。我触碰了一下那个按钮,那个整体成型的“马桶”底部亮了起来,十秒钟后里面就只剩下点儿灰,接着连灰都没了。
“在这儿等着我。”她命令道,钻进了厕所。出来之后她说:“阿佛洛狄忒就是钱所在之处,布罗德黑德。你会需要它的。”
我任由她拽着我的胳膊前进。渐渐地我开始明白,阿佛洛狄忒是一颗行星。一颗新发现的行星,由宇宙门二号派出的一艘飞船于在四十天前刚刚发现,这是个了不起的发现。“当然了,你得付特许使用费。”她说,“另外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什么像样的东西,只有一些常见的昔奇残骸。不过那里还有数千平方英里的地界等待人们去探索,再过几个月就该有第一批寻宝人从宇宙门出发去那里了。我们四十天前刚刚把消息发回去。你有过什么热行星的经历吗?”
“热行星经历?”
“我是说,”她一边将我拉进一部下行竖井,一边解释着,“你有没有去过一颗很热的行星?”
我们在猎户座嗅探你们的气味,
我们循着小犬座挖掘你们的窝,
我们来自巴尔的摩、布法罗、波恩、贝拿勒斯,
我们在大陵五、大角星和心宿二搜寻你们。
终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你们。
失踪的小小昔奇人,我们过来了!
“没有。其实,我还没有任何像样的经验。我飞过一次。空手而回。我甚至都没着陆。”
“可惜,”她说,“不过其实也不需要学太多新东西。你知道金星什么样子吗?阿佛洛狄忒只不过比那稍微差上一点儿。它的主星是一颗耀星,你绝不想暴露在它的照射下。但是地下到处都是昔奇人开掘的隧道。只要你能找到隧道,就钻进去。”
“找到隧道的机会有多大?”我问道。
“嗯,”她一边想着,一边拉着我下了下行缆绳,走进了一条隧道,“倒也不能说很高,说不准。毕竟,你探宝的时候还是得暴露在外面的。在金星上,人们穿上装甲,横冲直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问题。哦,也许只有一点儿小问题,”她承认,“不过在那里寻宝人员已经很少发生事故了。也许百分之一吧。”
“你们在阿佛洛狄忒上的人员损失率是多少?”
“比那要高。是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比那要高。你只能用飞船上的着陆舱,而它当然是没法在行星表面自由移动的。尤其是这颗行星的表面就像熔化的硫黄,还有飓风——那还是天气好的时候。”
“听着很吸引人啊,”我说,“那你怎么还不去?”
“我?我是个寻宝飞行员。再有个十天左右我就得回宇宙门了,我在等货舱装满,或者有谁过来说他想撘飞船回去。”
“我就想搭飞船回去。”
“哎呀,布罗德黑德啊!你知道你惹上什么样的麻烦了吗?你胡乱捣鼓操控台,这违反了规章。他们会让你重新回学校接受再教育的。”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然后我说:“谢谢,不过我还是想回去。”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阿佛洛狄忒上肯定有昔奇人留下的东西。而你就算飞上个一百次,也未必能找到什么。”
“小可爱,”我说,“甭管能找到什么,况且我也不会飞上一百次,现在不会,永远也不会。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再飞上一次。我只知道飞回宇宙门的胆量我还是有的。除此之外我就说不准了。”
我在宇宙门二号上面一共待了十三天。那个寻宝飞行员,海丝特·博格维兹,她一直在劝说我去阿佛洛狄忒,我猜那是因为她不希望我占用她宝贵的货舱空间返回宇宙门。其他人则漠不关心。他们大都觉得我是个疯子。在伊津野看来我是个问题,因为他主要负责维持宇宙门二号上的秩序。严格说来,我是个非法闯入者,一分钱人头税都没缴,而且我也没钱交税。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是有权将我直接不穿宇航服丢进太空里的。他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派我去给海丝特的五人船货舱装货,都是些低等级的货物,什么祈祷扇啦,从阿佛洛狄忒采集的分析样本啦。这个活儿我干了两天,然后他又任命我为杂务员,跟三个人一起为下一批前往阿佛洛狄忒的探险队修补宇航服。这活儿不简单,他们会用昔奇焊枪将金属软化、弯曲,然后修补到宇航服上,他们可信不过我。要训练出一个熟练的技工,能够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操作昔奇焊枪,得需要两年的时间。不过我可以干些力气活儿,比如把昔奇金属片和宇航服摆好供他们取用,帮他们递工具,给他们冲咖啡……等他们做完工,我还可以试穿修补好的宇航服,跳进太空,试试有没有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