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幻小说上一章:红火星+绿火星+蓝火星(火星三部曲)
- 科幻小说下一章:立于桑给巴尔
光谱的蓝色部分只有一条暗线。
这时我想,好吧,别再管梅捷尼科夫那套关于危险读数的说法了。他们这趟任务,损失了百分之四十的船员,我觉得这算是一趟危险之旅了,可是按他告诉我的,如果是真正令人恐惧的航程,设置的蓝色部分应该会显示六到七条暗线的。
那黄色区域又怎样呢?
按照梅捷尼科夫的说法,黄色区域的亮线越多,你这趟旅程的赏金回报就越高。
可是按照眼前的这个设置,黄色区域里面压根儿连一条亮线都没有。只有两条粗粗的黑色“吸收”线。仅此而已。
我拇指一按,关掉选择器,跌坐在椅子上。所以这些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儿费尽了心机,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认为代表安全的设置并不一定就意味着你安全了,而他们觉得能够确保旅程有所收获的设置,看起来似乎跟这一年多以来首次让人真正致富的飞行任务也搭不上关系。
回到了原点,回到了恐惧之中。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不想见任何人。
宇宙门内部据说有八百公里的隧道。你可能觉得一块直径只有十公里左右的小石块里面按说不会有那么长的隧道。但是就算真是这样,宇宙门上其实也只用了大约百分之二的空间,其余都是坚硬的岩石。我已经走过那八百公里的隧道的绝大部分。
我并没有完全断绝一切人际交往,我只是不主动去寻求交往。时不时地我还会看见克拉拉。老四不上班的时候,我就拉着他一起闲逛,尽管这会让他很累。有时我会独自闲逛,有时碰到熟人就一起逛,还有的时候就跟在旅行团后面逛。导游都认识我,也不介意我跟着他们(我曾经飞出去寻宝!尽管我没戴着手镯),直到他们觉得我老想反客为主为他们当导游。于是他们就不那么友好了。
他们也没什么错。我的确是那么想的。迟早我得做点儿什么。要么去寻宝,要么回家,这两种选择的前景都一样可怕,要是我打算就这么拖着不做决定,那我起码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那就是努力挣钱,以便能够维持现状。
谢莉出院的时候,我们好好地给她搞了个派对,把欢迎回家、祝贺成功和依依惜别这几样都一锅烩了,因为她第二天就要回地球了。她还很虚弱,但十分高兴,尽管她没法跳舞,但还是坐在走廊里和我拥抱了半个小时,还说要亲我。我喝得酩酊大醉。很难不喝多,因为酒水免费。谢莉和她那位古巴朋友请客。事实上,我醉到都没能亲口跟谢莉说上一声再见,因为我当时跑到厕所吐去了。我都醉成那样了,可还是觉得很可惜。那可是纯正的威士忌,产自苏格兰的格兰伊葛,可没掺杂一滴他们用天晓得是什么的原料蒸馏而成的那种本地土酿威士忌。
吐了之后我脑子清醒过来。我跑出洗手间,找了面墙靠上去,脸深埋进常春藤里,深深地呼吸,等到有充足的氧分渐渐进入我的血液,我这才发现弗兰西·埃雷拉正站在我身旁。我还打了个招呼:“你好啊,弗兰西。”
他略带歉意地笑着,“里面那个味儿……有点儿太难闻了。”
笔记:关于祈祷扇
问题:您还没跟我们说过昔奇祈祷扇是怎么回事,可我们觉得它比其他文物更经常见到。
赫格拉梅特教授:你想知道什么,苏茜?
问题:嗯,我知道它们的样子。有点儿像水晶做的卷筒冰淇淋。各种颜色的水晶。如果你持握姿势正确,然后用拇指按压,它会像一把扇子一样展开。
赫格拉梅特教授:我知道的也是如此。我们对祈祷扇做过分析,就像分析火焰珠和血钻石一样。但是你别问我祈祷扇是干什么用的。我可不觉得昔奇人拿它是来扇风的,我也不认为它是用来祈祷的,那只是杂货小贩儿们的叫法。昔奇人把它丢得到处都是,可别的东西他们都打扫得一干二净。我觉得这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是如果我搞清楚了,我一定会告诉你。
“对不起。”我气鼓鼓地说。他一下子有些吃惊。
“别啊,你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巡航舰上就够臭的了,可我每次到了宇宙门都得问问自己你们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尤其是那些屋子里面——吁!”
“我不介意你这么说,”我宽宏大量地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得去跟谢莉说晚安了。”
“她已经走了,鲍勃。她有点儿累了。他们送她回医院了。”
“要是这样的话,”我说,“那我就只能跟你说晚安了。”我鞠了一躬,踉踉跄跄去下隧道。在接近零重力的环境下喝醉了酒会很不方便。你会盼望自己的身子重新找回一百斤的沉重感觉,好让自己能安安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后来我从别人口中得知,墙上那结实的常春藤花架被我扯下来了一排,其实第二天早上我也有所察觉,因为我的脑袋肯定是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留下了一块乌青的瘀伤,足有我耳朵那么大。弗兰西追上来架着我往前走的时候,我是知道的,回家的路上我又清醒了一阵子,意识到还有一个人驾着我的另一条胳膊。我看过去,发现那是克拉拉。我是怎么上床躺下的,已经记不太清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感觉头痛欲裂,然后惊愕地发现克拉拉也躺在我身边。
我尽可能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进盥洗室,还是想吐。我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来,然后又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四天里的第二次洗澡,考虑到我的财务状况,这可是极度奢侈。但我感觉好点儿了,回到房间的时候,克拉拉已经起来了,正等着我,她递过来一杯茶,可能是从老四那儿要来的。
“谢谢了。”我由衷地致谢。我绝对是脱水了。
公司报告:轨道37
本阶段的发射返回了七十四艘飞船,船员共计二百一十六名。另有二十艘飞船判定为失踪,船员共计五十四名。此外,有十九名船员当场死亡或飞船返回之后伤重不治。三艘返回飞船受损程度严重,已无法修复。
登陆报告:十九次。勘查过的行星之中,五颗上面有微生物或更高级生命存在,其中一颗上面有成系统的植物和动物生命,都不具备智能。
文物:带回更多常见昔奇设备样本。无其他来源的文物。无前所未知的昔奇文物。
样本:化学品和矿物质,一百四十五份。无一判定为具备值得开采的价值。活体有机物,三十一份。其中三份判定为生物威胁,弃置于太空。未发现有利用价值。
本时期科学赏金:八百七十五万四千五百元。
本时期其他现金奖励(包括特许使用费):三亿五千七百八十五万六千元。本时期因新发现(而非科学赏金)而产生的赏金及特许使用费增加:零元。
本时期禁飞及离开宇宙门的人员:一百五十一人。操作人员减损:七十五人(包括两名着陆舱训练中的人员减损)。年底体检不合格:八十四人。总人员减损:三百一十人。
本时期新到人员:四百一十五人。恢复飞行:六十1六人。本时期总人员增加:四百八十一人。人员净增加:一百七十一人。
“一次一口,大种马。”她急切地说。不过我也知道不能一下子往肚子里灌那么多水。我喝了两口茶水,又四仰八叉地躺回吊床,不过这会儿总算是知道自己会没事了。
“没想到你会过来。”我说。
“你昨晚,呃,非要我来。”她告诉我,“都力不从心了,却还急吼吼的。”
“真对不起。”
她伸手捏了捏我的脚,“没关系。话说你这阵子过得怎么样?”
“哦,还行。昨晚的派对很棒。我怎么不记得看见你去了?”
她耸了耸肩,“我去得晚。其实也没人邀请我。”我没说话。我也听说克拉拉和谢莉两个人不怎么对付,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的原因。克拉拉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她说:“我才不在乎天蝎呢,尤其是长着那么个大下巴的野蛮人。他们脑子不好使,从来就没法正常交流。”接着她又找补说:“但是她很有勇气,你也不得不同意吧。”
“这个我不会跟你吵架的。”我说。
“这不是吵架,鲍勃。”她靠了过来,轻轻捧住了我的头。她闻起来很香甜,很有女人味,搁在平时确实不错,可是现在我没这心情。
“嗨,”我说,“麝香精油哪儿去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时我突然意识到长久以来的一件事,“你以前总是喷那种香水。我记忆中第一次注意到你,就是那种气味。”我想起弗兰西·埃雷拉对宇宙门上气味的评价,意识到我因为那特别好闻的气味而注意到克拉拉以来,已经这么久了。
“鲍勃宝贝,你是要跟我吵架吗?”
“当然不是,但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不用香水了?”
她耸了耸肩,没有说话,不过眼里的怒意也算作是回答了。这对我来说就是回答,因为我以前经常跟她说我喜欢那个香水味。“说起来,你跟心理医生谈得怎么样?”我改变了话题,问道。
气氛似乎没有任何改善。克拉拉冷冰冰地说:“你问完这话,也感觉自己很傻吧。我还是回家吧。”
“没有,我是真想问你,”我坚持道,“我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进展。”她没有对我吐露一个字,但我知道好几个星期前她就注册了诊疗。好像她每天都花上两三个小时跟他在一起,也可能是它——她选择试用由公司电脑提供的机器服务。
“还不错。”她淡淡地说道。
“已经摆脱你的恋父情结了?”我问道。
克拉拉说:“鲍勃,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自己也可以试着去寻求帮助,或许对你有益呢?”
“真逗,你也这么说。那天路易丝·福汉德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没什么逗不逗的。好好想想吧。回头见。”
她走后,我仰头躺下,闭上了眼睛。看心理医生!我干吗需要那个?我需要的就是一次走运的发现,就像谢莉那样……为此我只需要——需要——再一次报名参加寻宝的勇气。不过我这个人,好像缺的就是这份勇气。
时间在流逝,或者说在被我浪费,而我最新的浪费时间的方法就是去博物馆。他们新装了一整套全息投影设备,来展示谢莉的发现。全息影像从头到尾我看了两三次,就为了看看一千七百五十五万元长什么样儿。大部分看着都像是不知所谓的垃圾。不过那是每个部件单独展示的时候。一共有大约十把小祈祷扇,我猜这表明昔奇人即便是在补胎工具包里也要放进去点儿艺术品。还有其他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有的像可以更换锥头的三刃改锥;有的像套筒扳手,不过是用软性材料制成的;有的像电子测试探头;还有些东西之前谁都没见过类似的。这些部件一件件摊开摆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毫不相干,但是它们却可以拼在一起,装进一系列扁平的嵌套盒子里,组成一个整体,简直是包装工业史上的奇迹。一千七百五十五万元,要是我当初跟谢莉一起去了,那大伙儿分钱的时候就能算上我一个。
或者清点尸体的时候就会算上我这一具。
我在克拉拉的房间外面驻足,转悠了几圈,她不在家。这会儿也不是她平时去看心理医生的时间。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我也不清楚克拉拉的日常安排了。她又找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父母忙不过来的时候,就由她看护。那是个黑人小女孩,差不多四岁大,妈妈是天体物理学家,爸爸是外太空生物学家。除了照看孩子,其他时间克拉拉都在忙些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又晃悠回自己的房间,路易丝·福汉德从她屋子里探出头,看见我回来,也跟了进来。“鲍勃,”她急切地问道,“你知道有一大笔玩命钱要放出来了吗?”
我在垫子上给她让出一些地方,“我?没听说啊。我怎么会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张浅肤色紧致的脸比平时绷得还厉害。
“我以为你已经听到一些消息了。也许是从达涅·梅捷尼科夫那里。我知道你跟他关系不错,我还见过他在学校教室里跟克拉拉说话。”我没有回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家都在传,马上要有一次科学探索飞行任务,会很危险。我想报名参加。”
我伸出胳膊搂住她,“出什么事了,路易丝?”
“他们贴出公告,说薇拉死了。”她哭了起来。
我搂着她,让她哭了一会儿。如果我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好了,可是眼下这种情形又能有什么办法能给她安慰呢?过了一会儿,我起身开始在橱柜里翻找一根克拉拉几天前留下的大麻烟。找到后,我把烟点着递给了她。
路易丝深深地猛吸一口,过了良久才把烟雾吐出。“她死了,鲍勃。”她说。这会儿她哭得差不多了,还有些啜泣,但已经放松下来,甚至连颈部和脊柱周围的肌肉也不那么绷紧了。
“她还有可能回来,路易丝。”
她摇了摇头,“没可能了。公司已经宣告她的飞船失踪。飞船或许还能回来,或许吧。可里面不会有活着的薇拉了。他们最后那点儿配额补给应该两周前就已经耗尽了。”她望向太空,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低头又吸了一口大麻烟,“赛斯要是在这儿就好了。”说完她向后仰倒,身体舒展开来,我的手掌能感觉到她脖子上的肌肉运动。
大麻烟的劲儿上来了,我能看得出来。我自己也感觉到了。这可不是宇宙门上大家偷偷种在窗外花架常春藤中间的那种寻常大麻。这东西纯度很高,号称“那不勒斯红”,是克拉拉从一个巡航舰船员小伙子那儿搞来的,产自维苏威火山的阴面山坡,与葡萄间种。著名的“基督之泪”红酒就是用那种葡萄酿造而成。她转过身子面朝我,下巴依偎着我的脖子。“我真的爱我的家人,”她语气很平静,“真希望我们也能时来运转,也该轮到我们走运了。”
“好了好了——亲爱的。”我说,我鼻子摩挲着她的头发。从她的头发,到她的耳朵;从她的耳朵,到她的嘴唇。就这样一步一步,最后我们竟开始做爱,绵长而温柔,沉醉在迷幻剂的作用之中。真是说不出的轻松。路易丝技巧高超,不疾不徐,非常配合。这几个月来,我一直被克拉拉的间歇性发作搞得高度紧张,这会儿的感觉,就好比终于回到家喝了一碗妈妈做的鸡汤。最后她微笑着亲吻了我,转过身去。她一动不动,呼吸也很均匀。她就这么躺着,过了良久,直到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腕湿润了,才意识到她又在哭泣。
分类广告
我需要你的勇气,去争取五十万赏金。别问我。命令我。87-299。
公开拍卖未归人员的无主个人财产。明日,公司查理九区,13:00-17:00。
达至独一,销尔罪孽。祂是昔奇人,祂宽恕一切。奇迹摩托教堂。电话:88-344。
仅限单性恋人士,仅限相互同情。无身体接触。87-913。
我轻轻地拍着她,她说:“对不起,鲍勃。我就是觉得我们从来都不走运。这事儿有时候我能接受,可有时候我却怎么也想不通。现在就是我想不通的时候。”
“你会走运的。”
“我不觉得。我再也不相信了。”
“你来到这里了,对不对?这就已经很幸运了。”
她扭过身面对我,与我四目相对。我说:“我的意思是,你想想还有几十亿的人宁愿牺牲一颗卵蛋也想要来到这里呢。”
路易丝缓缓说道:“鲍勃——”却欲言又止。我刚要说话,她却伸手捂住了我的嘴。“鲍勃,”她说,“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才来到这里的吗?”
“当然知道。赛斯卖了他的潜水器。”
“我们不止卖了那一样东西。潜水器只卖了十万块多一点儿。那点儿钱都不够负担我们一个人来这儿的费用。我们的钱是从小亨那儿得来的。”
“你们的儿子?去世的那个?”
她说:“小亨得了脑瘤。肿瘤被医生及时——或者说几乎及时发现了。反正是可以手术治疗的。他本来还能再活——哦,我也说不准——起码十年吧。他或许会落下些毛病。他的语言中枢受到了损伤,肌肉控制也是。但是起码现在还能活着。只可惜——”她将手从我胸口拿开,抹了一把脸,但并没有哭。“他不想让我们把卖潜水器的钱花掉来给他治病。那笔钱正好够给他支付手术费,但我们就又一无所有了。于是他把自己给卖掉了,鲍勃。他把自己的器官全都卖掉了。不止是一个卵蛋。全身的器官。那是一名二十二岁北欧男性功能良好、质量上乘的器官,值不少钱。他跟医院签了协议,然后他们——那叫什么来着——让他睡着了。现在一定还有小亨的器官,就在不同的人身体里。他们把器官出售,用来移植,然后给了我们一笔钱。差不多一百万元。够我们来到这里,还剩了一些。所以我们的运气就是这么来的,鲍勃。”
我说:“对不起。”
“干吗要对不起?我们只是不走运罢了,鲍勃。小亨死了。薇拉死了。天知道我丈夫和我们唯一剩下的孩子在哪儿。而我却还在这里,鲍勃,很多时候我真的在想,要是我也死了该有多好。”
我留下她睡在了我的床上,自己朝中央公园溜达过去。我给克拉拉打了电话,发现她不在,就留了口信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都躺在那儿看着树上成熟时节的桑葚。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游客,想赶在飞船离港之前做个浮光掠影的观光。我心不在焉的,甚至没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路易丝的遭遇,整个福汉德一家的遭遇,让我感到难过。同时也为自己而更加难过。他们缺乏的是运气,运气我有,可我比他们更糟糕:我缺乏的是试一试这运气的勇气。在病态的社会里,冒险者会像葡萄籽儿一样被挤出去。可葡萄籽儿对此却无话可说。我想,当初哥伦布的水手们——或者叫他们先驱者们——赶着马车穿越卡曼奇部落的领地时,他们一定也吓得六神无主,就跟我一样,但他们别无选择,也跟我一样。可是,上帝啊,我怎么这么害怕……
我听到有人说话,一个孩子,还有缓缓地轻笑声,是克拉拉。我坐起身来。
“你好啊,鲍勃。”克拉拉说,她就站在我眼前,手放在一个矮小的黑人女孩头上,那女孩梳着一头小辫儿。“这是瓦蒂。”
“你好,瓦蒂。”
我的声音自己听起来都有点儿奇怪。克拉拉凑过来打量着我,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法一句话讲清楚,就只说了一件事:“薇拉·福汉德被宣告死亡了。”
克拉拉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瓦蒂喊道:“好了,克拉拉。我们来扔球吧!”克拉拉把球抛给她,又接住她抛回来的球,再抛过去,一切都是以宇宙门上的慢节奏来进行的。
我说:“路易丝想报名参加一次玩命钱飞行。我觉得她是想让我,让我们去,带上她一起。”
“哦?”
“嗯,你觉得怎么样?达涅有没有告诉你什么特别的消息?”
“没有!我有一阵子没看见达涅了,都有——我也记不清多久了。反正,他今天早上乘坐一艘单人船飞走了。”
“他都没开个告别派对!”我吃惊地抗议道。克拉拉抿着嘴唇。
小女孩喊道:“嗨,先生!接球!”她扔出的球就像一个观光用热气球那样缓慢,即便这样我也差点儿没接住。我在想别的事情。我定了定心神,把球扔了回去。
过了一分钟,克拉拉说:“鲍勃?对不起。我想之前我心情不太好。”
“嗯。”我脑子很乱。
她安慰道:“前一阵子我们相处得不太融洽,鲍勃。我不想再跟你生气了。我——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我抬起头,她握住我的手,将一样东西穿过去,戴在了我的胳膊上。
那是一只发射纪念手镯。我一直买不起这么一只手镯。我盯着它,寻思着该说什么。
“鲍勃?”
“什么?”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丝恼怒,“按道理,你是不是应该要说声谢谢?”
“按道理,”我说,“你也应该实话实说。比如别撒谎说你没见过达涅·梅捷尼科夫,因为你昨晚上还跟他在一起。”
她勃然大怒,“你在监视我!”
“你不也在对我说谎吗。”
“鲍勃!我并不属于你。达涅也是个人,是个朋友。”
“朋友!”我大声吼叫了起来。说梅捷尼科夫是什么都有可能,但就不可能是别人的朋友。克拉拉竟然跟他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让我恶心。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爽,况且我也没法理解到底是为何不爽。不仅仅是气愤,也不仅仅是嫉妒。总之有什么地方就是搞不太清楚。我说:“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我知道自己说这个也没什么道理,而且我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哀泣。
“那也不代表你就拥有我!好吧?”克拉拉吼道,“也许我是跟他上过几次床,但那并没有改变我对你的感情。”
“那改变了我对你的感情,克拉拉。”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还有胆说这个?你就这么跑到这儿来,带着一身不知道跟哪个贱货睡觉沾上的骚气?”
这话一下子让我忘掉了警惕。“她不是什么贱货!我是在安慰一个痛苦的人。”
她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毫无愉悦之情,却饱含怒火,“路易丝·福汉德?她一路拉客才来的这儿,你知道吗?”
笔记:关于冶金学
问题:我看到一篇报道,说国家标准局已经分析过昔奇金属。
赫格拉梅特教授:不对,你不可能看到。
问题:可电视上说——
赫格拉梅特教授:不对。你看到的报告是说,标准局出了一份对昔奇金属的量化评估。但那并不是分析。只是一份描述:抗张强度、抗裂强度、熔点,都是这样的数据。1问题:可这跟分析有什么不同呢?1赫格拉梅特教授:不同就在于你知道它能做什么,却还不知道它是什么。昔奇金属最有意思的特点是什么?特里,你来说说?
问题:它会发光?
赫格拉梅特教授:它会发光,是的。它释放出光来,亮到我们无须点灯就能照亮整个屋子,想要暗一点儿的时候都得把它罩起来。而且它像那样发光已经至少有五十万年了。能量从哪儿来的?标准局说它里面肯定有排在铀后面的元素,也许是这种元素提供了辐射能量,但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昔奇金属里面看起来还有铜的同位素。可是,铜并没有任何已知稳定的同位素。迄今为止吧。所以,标准局只不过在说那种蓝光的确切频率,以及所有物理测量结果,精确到了小数点后八九位,但这样的报告没法告诉你要如何制造一块昔奇金属。
那个小女孩抱着球,瞪大眼睛看着我们俩。我看得出她被我们吓着了。我强忍着怒火说道:“克拉拉,我不喜欢你把我当傻子。”
“哈。”她带着难以言状的厌恶,转身要走。我伸手去拉她,结果她呜咽着给了我一拳,竭尽全力的一拳。这一下正打在我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