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里科弗里液态钠槽的真空泵时,他这么说,“而且只会变得更糟。使他们对火星的控制朝对我们更不利的方向走。我们必须继续隐藏,直到有能力完全挣脱他们的掌控

,一旦他们逐渐陷入疯狂无秩序状态,我们才能有备无患。你们记住我的话,这是比真理还要真实的预言。”
“约翰·布恩不是那么说的。”杰姬宣称。她花了很多晚上研究约翰·布恩的计算机。现在她从她腿侧的口袋中取出那个盒子,经过非常简短的搜寻后,盒子里传来一

个友善的声音:“除非地球上有真正的安全,否则火星永远不会有。”
土狼沙哑刺耳地笑着:“嗯,是的,约翰·布恩是那样想,不是吗?但是你注意,他已经死了,而我还在这里。”
“躲起来谁都会。”杰姬尖锐地说,“但是约翰·布恩却站出来领导大家。那就是我是布恩信徒的原因。”
“你是布恩家族的一员,同时也是布恩信徒!”土狼大声叫着,揶揄她,“而布恩的信徒连加法都不会做。但是,看这里,女娃儿,如果你要称自己为布恩信徒,就必

须先多了解你祖父一些。你不能把约翰·布恩贴上任何教义信条的标签,对他的话断章取义。我在外面看过其他所谓的布恩信徒这样做,而那不是叫我大笑,就是让我七窍

冒烟。怎么说呢,如果约翰·布恩跟你会面,与你谈上即使仅仅一小时,他就会成为一个杰姬专家。而如果他见到道,跟他谈谈话,那么他就会变成道专家。因为他就是那

个样子。那还不算坏,嗯,因为这把反省的责任推回到我们身上。强迫我们做出贡献,因为不那样,布恩就无法发挥作用。他的论点不仅仅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还是每一个

人都应该做。”
“包括地球上所有人。”杰姬回答。
“不要再给我未经思索的反应!”土狼喊着,“你这女娃儿,你为什么不离开你那些男伴,现在就嫁给我?我的亲吻就跟这个真空电泵一样,来,这里。”他对她挥动

电泵,杰姬一拳把它打到一边,又推了他一把,然后跑开,只为了能够享受追逐的乐趣。她现在是“受精卵”跑得最快的人,即使是尼尔格,用尽力气也不能像她那样冲刺

。孩子们嘲笑着追她的土狼;就一个老人来说,他相当迅捷。他回身、闪躲,转而追赶他们全部,低声咆哮,最后倒在一堆叠罗汉的底部,哭喊着:“噢,我的腿,噢,我

会要你们付出代价,你们这些男生只是嫉妒我,因为我要把你们的女生抢走,噢!停止!噢!”
这样的揶揄让尼尔格不太舒服,广子也不喜欢。她要土狼停止,但是他却嘲笑她。“过分的人是你,给自己建造了一个近亲乱伦的小营区,”他说,“你要怎么办,阉

割他们?”他嘲笑广子的阴郁表情。“很快你就得把他们交给他人照顾,那是必然的。我嘛也就干脆先接收几个。”
广子要他走,之后不久,他就再一次出发旅行了。后来,又轮到广子教课时,她把所有的孩子都带到澡堂。他们在她之后进入浴池,坐在浅处滑溜溜的瓷砖上,浸泡在

蒸腾着热气的水池里听广子说话。尼尔格坐在手足瘦长的杰姬旁,他对那副躯体很熟悉,包括过去一年它经历过的诸多戏剧性的变化,而他发现他无法正视她。
他那古老的母亲裸着身体说:“你们知道基因如何工作,我已经教过你们了。你们知道你们之间多数是同母异父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或是叔舅、甥侄、表亲,等等

。对你们多数人来说,我是母亲或是祖母,所以你们彼此不可以性交,不可以有共同的孩子。事情就这么简单,非常简单的基因基础法则。”她举起手来,手心向上,好似

在说,这是我们共享的身体。
“但是所有生物都充满着‘维力迪塔斯’,”她继续,“那绿色动力,向外性的模拟仿造。所以你们彼此互相爱慕很正常,特别是现在你们的身体正在发育。那一点也

没错,不管土狼怎么说。他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但有一件事他倒是对的;你们很快就会遇见跟你们同样年纪的其他外来人,他们终将成为你们的好友、伴侣、妻或夫,与

你们的关系可能比你们的近亲还要紧密,你们对族内近亲因了解太深而永远无法像爱另一个人般爱他们。我们皆是彼此的一部分,而真爱则永远是为了他人。”
尼尔格的视线固定在他母亲身上,眼里却空洞无神。然而他很清楚杰姬什么时候把她的腿并拢了起来,他感觉到了在他们身边打转的池水温度改变的那一刻。对他而言

,他母亲所说的话,其中有些地方并不正确。虽然他相当了解杰姬的身体,但大部分时间里,她仍然如一颗炯炯明星般明亮骄傲,却又缥缈遥远、不着边际地高挂在天上。

她是他们这个小群体里的女皇,而且只要她愿意,她的一个眼神就可以轻易地碾碎他,即使他花上他所有时间琢磨她的情绪,依然逃脱不了。那样的差异是他愿意费心处理

的。他爱她,这点他知道。但是她没有响应他的爱,没有以相等的方式响应。他想,她也没有以那样的角度来爱道,至少此刻之后再也不是;这给他带来了小小安慰。只有

彼得才得到了她像他看着她的那种眼神。但是彼得大部分时间外出远游。所以她在“受精卵”其实不像尼尔格爱她那般爱任何人。也许对她来说,她早知道情形一如广子此

刻所言,道和尼尔格,以及在场所有人,简单说来太过熟悉彼此了。不管基因涉入程度如何,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然后有一日,穹顶真真实实地塌落了下来。水冰的最高部分从二氧化碳层裂开,纷纷穿过筛网,塌陷掉落湖面、水滨岸边以及周围沙丘。所幸发生的时间是凌晨,没有

人在那里,但是从村落听来,第一波的垮塌声响隆隆,一如爆炸般剧烈。每一个人都冲到窗户边,目睹了大部分的塌落过程:巨大的白色冰块像炸弹般掉落,或如弹跳的冰

盘般旋转而下,接着整个湖面暴涨,漫到沙丘之上。大家竞相冲出房间,在喧嚣惶恐中,广子和玛雅将孩子们聚集在学校,那里有独立的空气系统。数分钟过后,穹顶本身

看来还能够撑住,彼得、米歇尔和娜蒂雅横穿满地碎片,跳过散布的白色冰盘,绕过湖水到达里科弗,查看它是否受损。万一真有损害,对他们三人而言会是件要命的工作

,对其他人则有致命的危险。尼尔格透过学校窗户看着湖对岸,那里堆积着冰山碎块。空中尖叫的鸥鸟到处乱窜。那三个身影沿着穹顶边缘曲折的高耸小径前行,消失在里

科弗那边。杰姬害怕得咬住指节。不久他们传回信息:一切没事。反应器上方的冰层由一组特别紧密的筛网框架支持,它撑住了。
所以他们暂时安全无虞。但是接下来的两天,村落中充斥着一股带有张力的悲伤情绪。塌落原因的调查显示,覆盖他们的整块干冰已经开始微微下陷,压碎水冰层,碎

冰块掉落穿透筛网。极冠表面的升华作用显然在以显著的速度进行,大气层真是变厚了,世界也因而变得温暖。
接下来一个星期,湖里的冰山渐渐消融,而散落沙丘上的冰盘仍在原位,以极缓慢的速度融化。因为对残留冰层的稳定性无法掌握,年青的一代再也不准去湖岸。
塌陷的第十天晚上,他们在餐厅举行了一次村落会议,共有200人出席。尼尔格环视他们,他的小部落;第三代看来恐慌害怕,第二代大胆颠覆,第一代茫然若失。老年

人已经在“受精卵”住了14个火星年,毫无疑问,他们很难记得其他生活方式;对孩子们来说更不可能,他们从来没有其他经验。
不用说,他们不可能向地表世界投降。然而穹顶开始丧失防护的功能,而他们人数太多,无法全部挤入其他秘密庇护所中的一个。分成小组可以解决问题,但不会是个

令人高兴的方式。
会议花了个把小时把这些问题揭示出来。“我们可以试试维西尼克,”米歇尔说,“它很大,而且会欢迎我们。”
但它是波格丹诺夫分子的地盘,不是他们的。这信息显露在老人们脸上。突然间,尼尔格发觉他们似乎是最恐慌的一群。
他说:“你们可以往冰层深处搬迁。”
每一个人都瞪着他瞧。
“你是说,融化冰层再造一座新穹顶?”广子说。
尼尔格耸耸肩。这样提起之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主意。
但是娜蒂雅说:“极冠那边比较厚,经得起长时间的升华作用。到那时,世事也许已经起了变化。”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广子说:“好主意。我们熔铸一座新穹顶时,依旧可以待在这里,等到那边空间准备好了再进行搬迁。那应该只要几个月的时间。”
“别无选择。”玛雅讥讽地说。没有其他选择了。当然还有其他选择。但是她看来对一个新大型计划的前景极为看好,娜蒂雅也是。其他人于是都松了口气,因为他们

有了可以在一起,并且继续隐藏的选项。尼尔格突然明白,第一代人非常恐惧暴露行踪。他往后靠坐,对这个发现费心思忖,记起他和土狼拜访过的那些公开的城市。
他们使用里科弗提供动力,用蒸汽融冰,开辟出另一条通到飞机库的隧道,然后又开辟一条极冠下的长长隧道,一直通到上面覆盖的冰层厚达300米的地方。他们开始在

那里用升华作用建造一座新的覆碗状的巨大洞穴,并且为一座新湖挖掘低浅湖床。大部分二氧化碳气体在收集后进行温冷冻,使其与外面温度相同,再逐渐释回地表;剩下

的分解成氧气和碳元素,贮存起来留待日后使用。
进行挖凿的同时,他们掘出近地表处巨大雪竹的匍匐根,将整株植物放在他们最大的卡车上沿着隧道拖到新洞穴,沿途一路丢弃叶片。他们拆解村落建筑,在新地方重

组。推土机器人和卡车日夜不断运转,掘取老沙丘上松碎的沙砾,将之搬运到新穴;那里面有太多生物量了(包括西蒙),不能弃置。基本上,他们把“受精卵”穹顶支架

下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当他们的新穴完成时,那老地方只像是极冠底下一个空泡泡,上面是沙状冰层,下面是冰冻沙堆,里头的空气只是包围火星的大气,没有其他成分

,气压170毫巴,大半是二氧化碳,气温是240开氏度,稀薄得足以致命。
一天,尼尔格跟着彼得回去巡视老地方,他对曾居住过的唯一一个家只剩下这么一个空壳感到惊讶不已——头顶冰层全是裂痕,沙石全部散开,村落原址只见一个个竹

根孔洞,犹如地表上凄惨的伤口,湖床上的藻类都刮得干干净净。整个地方看起来又小又破,像是绝望的动物窝穴。土狼曾说过,他们像是洞穴里的鼹鼠,为了躲避秃鹰而

隐藏起来。“我们走吧。”彼得伤心地说,于是他们并肩走入那条照明不佳的长隧道,往新住所走去,踏在娜蒂雅建造的,现在满是踩踏痕迹的混凝土道路上。
在新的穹顶下,他们设计出新的模型,村落远离隧道闭锁室,靠近一条冰层深处的逃生隧道,出口即是南极峡谷上部。温室建在周边灯光的附近,沙丘脊背比以前高,

而气候设备安置在里科弗旁边。为免新家仅是旧家的再版,这样的细微改进处处可见。他们每天都忙着建造工作,以致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番变化的实质意义;学校的晨课

自塌方以来就取消了,现在孩子们变成了轮班的工作组员,分配给当日工作最需要帮忙的人。有时监督他们的大人会试着使他们的实际工作变成一项功课——广子和娜蒂雅

尤其擅长如此——但是他们没有多少剩余时间,最后变成只是针对指示所做的批注说明,而通常那些指示根本就非常简单,无须多做解释。那只是一份工作——他们是劳动

力的一部分。对整个工程来说,他们的劳动如九牛一毛,即使加上那些有如去壳越野车般的多用途机器人,仍属微薄。而尼尔格对跑来跑去的工作感到很兴奋。
但是有一次,他离开温室,发现首先看到的是餐厅,而非托儿所月形排屋那巨大竹节群时,他一下子愣在那里。他从前熟悉的世界已经远离了,永远不见了。那就是时

间运作的方式。它带来一阵心痛,使他的双眼蒙上泪水。他精神恍惚、怅然若失地度过那天的其余时间,完全心不在焉、不带感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回到西蒙刚死时的

那种疏离心态,被绿色世界放逐到外面的白色世界。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会从这种忧郁状态中抽离,他怎么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他的童年已经过去了,连“受精卵”

也一去不返,永远无法再回头。今天也一样将会过去、消失,这个穹顶也会慢慢地升华消失、坍塌陷落。没有什么可以持久。那么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每次想到这个问题

,总会困扰折磨他数个小时,淡化了所有事物的风华和色彩。当广子注意到他如此低沉抑郁,询问出了什么问题时,他简单彻底地直陈而出。这就是有广子的好处,你可以

问她任何问题,包括这样基本的问题:“我们做这些干什么,广子?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所有一切都会变成白色。”
她瞧着他,鸟儿般将头翘到一边。他以为他从这翘首的姿态中看到了她对他的疼爱,但是并不确定;年纪越长,他就觉得自己越不了解她(连同其他所有人)。
她说:“旧的穹顶没有了是件悲伤的事,对吗?但我们必须把重心放在将来。这也是‘维力迪塔斯’。不要专注在我们已经建造的东西上,而是我们将要建造的。穹顶

就像一朵花,会枯萎凋谢,但是其内蕴含新植物的种子,它会茁壮成长,然后会有新的花朵、种子。过去已经过去。缅怀只会使你沮丧忧郁。为什么呢?我曾经是个住在日

本的女孩,在北海道!是的,就如你一样年少!而我无法告诉你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然而,我们此刻在这里,你和我,周围有这些植物和这群人,而如果你留意他们,同

时留心如何使他们增长繁荣,那么生命就会灌注到事物中。你只需要在所有事物中感受‘卡米’的存在。我们仅仅生活在当下。”
“那么那些过去的日子呢?”
她笑了笑:“你在成长中。你会不时记起过去的日子。那是段好时光,对吗?你有个愉快的童年;那是一种幸福。而眼前这些日子也必定美好。就拿此刻来说,问问你

自己,现在缺什么?嗯……土狼说他要你和彼得跟随他下一次的旅程。也许你应该去,再到外头的世界去,你觉得呢?”
于是为了跟随土狼下一次的旅程,尼尔格卖力地准备着,同时他们继续为建设新“受精卵”而努力,新地方已经非正式地改名为“配子”。晚上,在重新安置的餐厅里

,大人们长时间讨论他们目前的处境。包括萨克斯、韦拉德和乌苏拉在内的一些人主张回到地表世界。他们无法在秘密隐藏的庇护所彻底进行他们真正的工作;他们想回到

医疗科学主流,进行地球化、建设。“我们绝对无法伪装我们自己,”广子说,“没有人可以改变基因组。”
“不是我们的基因组需要改变,是记录,”萨克斯说,“斯宾塞就是那么做的。他把他身体的各项特征输入了新的身份记录。”
“而我们对他进行了脸部整形手术。”韦拉德说。
“是的,那是最低限度,因为我们年纪的关系,对吧?我们看来都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们如法炮制,就都可以有新身份。”
玛雅说:“斯宾塞真的更改了所有的记录?”
萨克斯耸耸肩:“他留在开罗时,曾经有机会进入一些现在作为安保用途的数据。那样就够了。我也想试试。我们看看土狼怎么说。任何系统都没有他的记录,他应该

知道是怎么办到的。”
“他打一开始就躲起来了,”广子说,“那不一样。”
“是没错,但是他也许会有些主意。”
“我们也可以搬到戴咪蒙派那里,”娜蒂雅指出,“彻底远离记录。我想我会愿意那样做。”
玛雅点头。
一个晚上接着一个晚上,他们如此谈论着:“嗯,外表的少量改变有其必要。你们知道,菲丽丝已经回来了,我们必须记住这点。”
“我仍然无法相信他们竟然存活了下来。她一定有九条命。”
“不管怎么说,我们以前上了太多新闻,所以必须小心。”
“配子”逐渐就绪。然而对尼尔格来说,不管如何努力将焦点集中在它的建造过程上,它怎么看都不对。这不是他的地方。
其他旅行者带来消息,说土狼不久即将来访。尼尔格的心快速跳动起来;回到群星闪烁的天空下,在土狼的巨砾越野车里连夜赶路,从这个庇护所到下一个……
杰姬睁大眼睛看着他,仔细聆听他描述的这一切。那个下午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带他来到新的高耸沙丘,亲吻他。他起先相当震惊,待回过神来,便开始回吻,

然后他们开始热烈拥吻,紧紧地搂住彼此,热气蒸腾在对方脸上。在两座高耸沙丘间的低洼处,他们在苍白薄雾中互拥而下,躺卧在外套围成的蚕茧里,继续热情地吻着,

抚摸着彼此,剥下对方的内衣内裤,暖热的体温围裹着他们,彼此呵出的热气融化着他们外套底下的冰冻沙砾。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完全吞没在一股巨大的奔腾电流中,

向广子以及全世界挑战。哦,这感觉原来是这样,尼尔格想着。沙砾在杰姬黑色发束下散发着珠宝般的光彩,像是蕴含着一朵朵微小冰花。藏身万物的荣光。
结束后,他们攀附在沙丘边缘往外探看,确定没有人朝这方向走来,然后回到他们的小巢穴,拉起衣服盖在身上保暖。他们互相拥抱,慵懒挑逗地亲吻着。杰姬举起一

根手指,戳弄着他的胸脯说:“现在我们拥有彼此。”
尼尔格无限欢乐地点着头,亲吻着她长长的颈项,将他的脸埋藏在她乌黑发间。“现在你属于我。”她说。
他虔诚希望这是真的。这是他一直以来就想要的。
然而那天晚上在澡堂里,杰姬泼溅着水花,滑向池子另一边,一把抓住道,紧拥着他,裸身对裸身。她回头看尼尔格,脸上毫无表情,她深黑色的眼睛像两个黑洞般镶

在她的脸上。尼尔格在浅处冻结一般坐着,全身像为了应付一场暴风似的僵硬起来。他的下体还因进入她体内而疼痛;而她在那里,像是几个月没见过道似的缠绕在他身上

,像怪蛇般瞪视着他。
一份最为奇特的情绪席卷着他——他了然自己一生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刻,这决定性的一刻,就在这蒸腾雾气的温暖水池里,在雕像般严肃的玛雅如鹰鸮的眼神下。杰姬

极其厌恶玛雅,而玛雅此时仔细地观察着他们三人,心中猜疑着。那么是这样了,杰姬和尼尔格也许彼此拥有对方,他确实属于她——但是她对拥有、属于的认知显然跟他

有着差异。这个打击让他无法呼吸,那是一种他对事物的基础认知架构崩溃瓦解般的打击。他看着她,茫然、受伤,开始感到愤怒——她更紧紧不放地拥住道——而他了解

。她已经收服了他们两个。是的,这才有道理,没错;鲁尔、史蒂夫,还有弗朗茨也一样都服膺她——也许那只是她为了控制这个小团体所用的一种手段,或许不是。或许

她已经收服了他们全体。而很显然,现在尼尔格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了外人,她感觉跟道在一起更舒服些。于是,他被排除在外,不仅在自己的家中,也在自己爱人的心中。

如果她真有颗心的话!
他不知道这些想法中有哪些是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弄清楚。他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他起身离开浴池,走到男厕,感觉到杰姬注视的眼神刺戳着他的背

脊,还有玛雅的。
在男厕里,他从镜子中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那是他自己的脸庞,因忧伤而扭曲。
他缓缓地朝镜子走去,再次感觉到那奇特一刻的心绪冲击着他。他瞪着镜中的面貌看了又看;最后他醒悟了,他不是宇宙的中心,或其唯一的意识,而是跟其他所有人

一样,只是一个人,别人看他就跟他看别人没什么不同。而眼前这个陌生的镜中人,是一个引人注目的黑发棕眼男孩,热情、醒目,几乎和杰姬是双胞胎,有着乌黑浓眉,

以及一种……一种神色相貌。他不想知道这些。但是他可以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他指尖燃烧,他甚至回想起人们如何看他,更了解到,对杰姬来说,他或许也代表着一种危险

力量。就如同她加诸他身上的力量——这或许能够解释她为何陪在道身边,只是为了能够抵挡他,为了维持一种平衡,以维护她的权力。为了展现他们是匹敌的一对——一

场竞赛。突然间,拉扯他全身的紧张状态消退,他开始发抖,然后嘴角歪向一边,咧嘴而笑。他们的的确确互相属于对方。但他仍然是他自己。
当土狼出现,询问尼尔格是否愿意跟随他下一趟的旅程时,他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并对这个机会的出现表示衷心感激。杰姬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闪过一抹愤怒。看到

这表情,尼尔格心中并不好过,但是另一部分的他却对他这种差异性,以及有能力逃开她,或者至少相隔一段距离而感到雀跃万分。不管是否真属竞赛,他需要那份挑战。
几天后,他、土狼、彼得和米歇尔驶离极冠那片广袤大地,进入群星下破损斑驳的黑色土地。
尼尔格回顾发着光彩的白色悬崖,心里涌起百味杂陈的激动情绪,其中最重要的是:解脱。他们在那里可以挖进更深的冰层,直到在南极地下建造出一个穹顶居住其中

——然而与此同时,这红色世界将随着众星狂野地旋转。突然间,他明白自己将永远无法回去过那穹顶下的生活,永远回不去了,除了一些短暂的拜访;这不是一个选择,

只是简单的必然性。他的缘分或命运。他可以像手握一颗红石头般感觉到。从今而后,他将变成一个没有家的人,除非有一天整个星球变成他的家,除非有一天他知道每一

座火山、每一个峡谷、每一座平原、每一颗巨石、每一个人——在绿色以及白色世界里的每一件事。但(记得在普洛米绥悬崖边缘遇见的那场暴风)那是一份夺取了许多生

命的试炼。他必须开始学习。
注:
[1]  noosphere,noos在希腊语中意为心灵、思想,而灵智圈(noosphere)则是人类思想和文化所创造出来的世界生活的一部分,以与代表非生命的地理圈

(geosphere)以及代表生命的生物圈(biosphere)区分。——译注
[2]  Zygote,本意为生物学上的接合子或“受精卵”,在这里为一庇护所名称。——译注
[3]  Bakunin,1814—1876,俄罗斯无政府主义者,第一国际的成员。——译注
[4]  指开氏度。
[5]  the Spectre of the Brocken,在山顶上,自身姿态映现于下面云雾的现象;首先发现于德国布罗肯山,它在德国民间传说中是女巫的会议场所。——译注
[6]  Alchemist,中世纪的化学家,致力于寻求将普通金属转变成黄金的方法。——译注
[7]  Gamete,生物学上的专有名词,指生殖细胞。——译注
[8]  caldera,火山爆发后锥顶的浅碗状区域称为火山口,而极大型的火山口即为破火山口。——译注
[9]  demimonde,法文,原意为不正派的人。——译注
[10]  potlatch,冬季赠礼节,原指北美太平洋沿岸某些印第安人独有的一种习俗。主人按照一定仪式宴请客人并依其社会地位赠送财物,目的是确定或重新确立主人

的社会地位。——译注
Part 2 The Ambassador


第二部 大使
进入火星运行范围内,依循椭圆轨道运转的多个小行星被称为阿莫尔小行星群(如进入地球运行范围内则被称为特洛伊小行星群)。公元2088年,被命名为2034B的阿莫

尔小行星群中的一颗,在火星后方1800万千米处横过火星轨道,之后不久,一群来自月亮的自动登陆艇陆续着陆其上。2034B是颗直径约5千米、总质量约150亿吨、表面崎岖

的星球。自从那些火箭降落后,这个小行星就易名为新克拉克。
很快地,这颗行星就发生了明显变化。部分登陆艇一降落到该星球弥漫尘埃的表面即开始钻探、挖掘、切割、筛选、搬运。核电厂安装妥当,燃料棒亦移至指定位置。

其他地方的各式反应堆也启动运作,运煤机器人开始铲挖。一些登陆艇打开了运载室,里面奔出的机器人各就各位,散布在星球地表,固定于不规则的岩石上。隧道掘进机

也进驻而来。翻飞的灰尘弥漫在小行星上空,有些落回表面,另一些则逸失于星际。登陆艇开始安装联结彼此的管道。这颗行星上的岩石属于碳质球粒陨石,其岩脉气泡间

蕴含着相当程度的水冰。不久,那些登陆艇里彼此联结的整合工厂开始生产各种含碳物质以及一些混合物。这颗行星的水冰里,每六千单位就有一单位的重水。这些重水经

分离后被制成重氢。部分零件由含碳物质制成,这些新造零件与运载室携带的其他零件在整合工厂里组装起来,新的机器人由此诞生,而且大部分是用新克拉克本身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