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制造。因此,通过登陆艇上计算机的主导,一座完整的工业园区出现了,机器数目不断增加。
此后的程序就变得很简单,并且持续许多年。新克拉克的主要工厂制造了一条碳纳米管纤维组成的电缆。纳米管由碳原子以链状键结而成,被其化学键紧密连接在一起

,坚固性较人类所能生产出来的毫不逊色。纤维只有数十米长,但其末端重叠相连,长度不断延长,接着多条纤维集合成小股,小股再聚集成束,如此反复加长加粗,直到

电缆直径达到9米。这些工厂制造纤维,再将之聚集成束的速度,达到每小时近400米,一天即可累积为10千米。一小时接着一小时,一天接着一天,一年又一年。
在这束碳纤维旋向空中的同时,小行星另一边的机器人开始制造一部巨型传动机,那是一部以当地水源制造出来的重氢为燃料的发动机器械,用来碾碎小行星上的岩石

,速度可达每秒200千米。小行星周边也生产出了小型发动机和传统火箭,同时都加好了燃料,等候发动时机,执行定向喷射任务。其他工厂则制造能在逐渐增长的电缆上来

回奔波的带轮长方形运输机。而随着电缆不断在小行星上制造出来,小型喷气式火箭以及其他零件亦附着其上。
巨型传动机启动了。小行星开始移往一个新的运行轨道。
数年倏忽而过。小行星的新轨道与火星轨道相交,小行星进入火星10000千米范围内,上面的火箭群起发动,让它进入火星地心引力范围并受之吸引,此时其运行轨道为

规律的椭圆。喷气式发动机不断发动、熄火、发动、熄火,以调整运行轨道。电缆继续生产制造。更多年过去了。
到了首批登陆艇降落小行星十年之后,电缆已达30000千米长。小行星质量约为80亿吨,电缆则有70亿吨。小行星椭圆轨道的近拱点 [1] 与重力中心的距离约为5万千米

。现在新克拉克和电缆上的众多火箭和巨型传动机开始启动,其中一部分持续不断地稳定工作,而大部分则以一阵阵迸发冲刺的方式转动。功能超强的计算机群中的一部,

坐镇一间运载室,协调整合传感器传来的数据,判定哪些火箭该于何时启动。这期间一直朝火星伸展的电缆,开始如座钟枢轴上的精细组件般摆动,指向火星。于是小行星

的轨道变得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规律。
自首批登陆艇着陆后,更多的火箭抵达了新克拉克,运载机器人开始建造一座太空中心。电缆尖端开始朝火星沉落。此时计算机的运算复杂得有如玄学般深奥,小行星

及电缆与星球间的重力变得更为精确,一如音乐演奏到了持续渐缓的段落,于是随着那巨大电缆越趋近其合适的位置,其动作也越趋缓慢。如果有人能够观察到这奇异景象

的全貌,很可能会认为它是齐诺悖论的壮观物理实证,亦即把距离减半,可以使赛跑者更接近终点线……然而没有人能够观看这一景观的全貌,因为没有一个人具备必要的

感官知觉条件。依比例而言,电缆比一根人类发丝更细微——即使将它缩小到一根头发的直径大小,它仍然长达数百千米——因此只有很小一部分是肉眼能看得到的。或许

可以说,只有引导着它的计算机才对它有全部的知觉和认识。在火星上,对于帕弗尼斯山脉(孔雀山)火山上一个谢菲尔德城的观察者来说,电缆首先以一支非常小的火箭

姿态出现,由一条系于其上的非常纤细的引导线领导降落;仿佛一个神明从更遥远的某个宇宙星际持竿抛下的一个明亮诱饵和一条细小钓线。从这海底的角度来看,电缆随

着前端引导线沉到谢菲尔德东边的一个巨大混凝土地下碉堡里,但是速度却缓慢得叫人恼怒,到最后,大多数人对大气层上端那条垂直黑线不再有任何的关心。
然而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电缆底部在强烈阵风中发动喷气式发动机以稳定方位,落入那个混凝土地下碉堡顶上的孔洞里,与其轴环接合。现在火星同步自转点以下的

电缆部分被火星引力往下扯拉;火星同步自转点以上的部分则依循远离星球的离心力,紧紧追随新克拉克的轨道;电缆的碳纤维承受着所有张力,全部仪器与星球同速旋转

,在帕弗尼斯山脉上以周期性的持续摆动来避开得摩斯 [2] ;所有动作仍然由新克拉克上的计算机,以及配置于碳纤维电缆上火箭的电池来控制。
电梯回来了。电缆一边有从帕弗尼斯往上攀升的电梯厢,另一边则有从新克拉克沉降而下的电梯厢,发挥了平衡锤般的作用,大大减少了运作所需的能量。宇宙飞船开

始在新克拉克太空站着陆,而对于离开的宇宙飞船,另有弹射器辅助其快速升空。火星重力于是有了实质的缓减,而且此后地球及太阳系其他星球上的人们往来费用也显著

降低。
当他们征召他并将他送到火星去的时候,他正过着普通至极的生活。
那份召集令以传真方式出现在亚特·伦道夫才租了一个月的公寓里,当时他和妻子刚刚决定分居。传真内容相当简洁:
亲爱的亚特·伦道夫:
威廉·福特邀请你参加一场私人研讨会。2101年2月22日早上9点,飞机将从旧金山机场起飞。
亚特惊愕地瞪着那张纸。威廉·福特是跨国公司布雷西斯的发起人,该公司几年前延揽了亚特加入。福特年纪相当大了,听说现在已经半退休,但仍担任某些荣誉职位

。他主持的私人研讨会声名狼藉,不过真相如何外界所知甚微。据传他邀请的都是该跨国公司分支机构的人员,还说他们聚集于旧金山,然后搭乘私人喷气式飞机飞到秘密

场所。没有人知道那里到底进行着什么。参与的人在会后通常被调职,即使没有也都引人疑窦地三缄其口。所以福特的研讨会一直很神秘。
亚特对于接到邀请深感讶异,有些忧心,但基本上仍感到荣幸。在被延揽之前,他是一家名为“担埔埋”的小公司的联合发起人,兼任科技董事。那家公司从事旧掩埋

垃圾场的挖掘处理工作,把从前浪费年代的丢弃物重新掘出,回收其中可用的物资。当布雷西斯延揽他们时,曾让他们感到惊讶,非常喜悦的惊讶。担埔埋的每个人都从一

家小公司的雇员摇身一变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组织之一的见习会员——依股份受薪,对政策有投票权,可免费使用其所有资源。那情形就好像荣获了骑士头衔一般。
亚特确实感到高兴,他的妻子也一样,不过她同时又有些忧虑。她本身当时是三菱化学合成部门经理。她说,这些大型跨国公司就像各自独立的世界。他们两人一旦各

为不同组织工作,彼此的生活距离就不可避免地会越来越大,情形将比当时已有的状况还要严重。他们将不再需要对方帮忙获得抗老化治疗,跨国公司所提供的远比政府可

靠。这样一来,他们就会像搭乘不同船只的人,从旧金山港湾向不同方向扬帆而去,就如同船只航行在黑夜中,彼此擦肩而过。
在亚特看来,如果不是他的妻子对与她同船的某个乘客有着特别兴趣的话,他们未尝不可在不同船只间通勤往来。那是一位在三菱组织中掌管东太平洋发展的副主席。

但是亚特很快就投身于布雷西斯的规划,频频穿梭于进修课程以及布雷西斯属下各小公司间资源回收争执的仲裁会上,而当他终于回到旧金山时,莎朗却几乎从不在家。她

曾说过,他们的船只已经驶出彼此的通信范围,而他则因过于低落消沉而无力争辩。不久,他就在她的建议下搬了出去。事实上,他可以说是被踢了出去。
现在他摩挲着没刮胡子的黝黑下巴,第四次阅读那纸传真。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只是常常无精打采——笨拙古怪,他的妻子这样形容过,而他比较喜欢担埔埋公司

秘书所用的词:黑熊。他确实有着黑熊般臃肿的体态,但同时也有着黑熊般令人惊讶的速度和力道。在华盛顿大学,他担任过美式足球后卫,脚下虽然缓慢但方向却精准无

比,叫对手难以阻挡。熊人,他们都这样叫他。阻挡他是你的不幸。
他学的是工程学,随后曾在伊朗及格鲁吉亚的油田工作,设计过一系列能在含量极微的页岩中萃取原油的机器。从事此项工作期间他在德黑兰大学取得硕士学位,接着

迁移到美国加州,与一个朋友合组公司,专门制造外海石油钻探所需的深海潜水设备。一个较易取得的资源耗竭后便移向更深水域的企业,亚特再一次研发创造了一系列的

改进机器,这回是针对潜水装备和水中钻孔机。但是整整两年耗在压缩室和大陆架上让他受够了。于是他将股权卖给合伙人,再次转向其他行业发展。不久,他创立一家寒

冷环境住所建造公司,为一个太阳能电池板公司工作,并且建造火箭发射准备台。每一份工作都很不错,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觉真正吸引他的不是科技上的问题,而

是与人事有关的。他开始涉入企划经营,然后投身仲裁领域;他喜欢跳入争论中,圆满地将问题解决,使所有人都乐于接受。那是另一种变相的工程学,比机器那一套更引

人入胜,更有成就感。他称之为社会工程学,并觉得它更加使人着迷。
所以在创立担埔埋时,他选择了科技管理者的职位。他对他们那部在垃圾掩埋场从事筛选分类,名为“超级雷斯杰”的大型自动化机械的确花费了无数心力,然而他也

比以前更深入地从事劳工纠纷等事项。他事业的这番走向,在他被布雷西斯网罗之后更趋明显。斡旋成功的那些日子里,他总是怀着自己应该是个法官或外交官的心情回到

家。是的,在他心中,他是一名外交官。
正因如此,他在自己的婚姻协商中无法获得圆满结果的事实就显得很叫人难堪。毫无疑问,福特或不管是谁邀请他参加这个研讨会,肯定都知晓他的婚姻破裂了,甚至

对他这间老公寓都有可能进行窃听。他们很可能听到了他和莎朗在这最后一个月中的不愉快,这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会是一段值得骄傲的时光。他对这个想法感到畏缩,一

面抚摸着他粗糙的下巴,一面晃到浴室拧开可携式热水器。没有刮胡子,50岁,分居状态,一生中多学非所用,才刚开始响应自己最真挚的兴趣——他实在不是他想象中会

接到来自威廉·福特传真的那类人。
他的妻子,确切地说是即将变成前妻的妻子来了电话,她同样感到怀疑。“一定是个错误。”当亚特告诉她时,她这样回答。
她打电话来是说她照相机的一个镜片不见了;她怀疑是亚特在搬出去时拿走了。“我找找。”亚特说着移身到橱柜翻找那两个还没有打开的旅行箱。他知道镜片并不在

里面,但仍然大声翻弄。即使他试图蒙混过去,也瞒不了莎朗。他搜寻着,她则继续在电话那头说话,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微弱地回荡:“这只显示出那个福特有多

诡异。你会去一个什么香格里拉,而他会用舒洁面纸擦鞋,说日语,你呢,就会去收拾他的垃圾,学习在空中飘浮,然后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你找到没有?”
“没有。不在这里。”协议分居时,就已经把他们的共有财产分割了:莎朗得到他们的公寓、娱乐中心、桌上摆设、计算机数据板、照相机、植物、床,以及所有家具

;亚特则只带走了特弗龙煎锅。显然不是他最佳的仲裁表现。不过现在他要找镜片也就好找了。
莎朗有本事把一声轻叹变成足以让人清楚了解的谴责:“他们会教你日语,然后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你。威廉·福特到底让你干什么?”
“婚姻咨询?”亚特说。
有关福特研讨会的诸多谣传一一变为现实,亚特深感讶异。他在旧金山国际机场搭上一架马力强大的巨型私人喷气式飞机,机上另有六名男女。飞机起飞后,飞机的窗

户,显然是双重偏光玻璃做成的,突然变黑,通向驾驶舱的门也上了锁。与亚特同机的两名乘客正比赛猜飞机的航向。飞机做了几个轻微的左转右转动作之后,他们认为飞

机正向着西南方和北方之间行进。他们七人都得到以下信息:他们全是来自布雷西斯庞大组织中的科技经理或仲裁者。他们从世界各地飞抵旧金山,其中一些人对能够获邀

面见这位蛰居的跨国公司发起人而感到兴奋;其他人则有些忧心。
他们的航程持续了六小时,猜航向的两人在飞机降落过程中猜测了他们目的地的所有可能性,那是由朱诺 [3] 、夏威夷、墨西哥市和底特律围成的一个圆圈,而亚特指

出,如果他们搭乘的是新型的空对空喷气式飞机,则范围可能会更大,也许涵盖半个地球以上。喷气式飞机停下了,他们被领着通过一条小型甬道,进入一辆有黑色窗户的

大房车。他们和驾驶座之间有一道无窗栅栏。车门从外面锁上了。
他们行驶了半小时。房车停住,司机让他们下车,那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穿着短裤和一件印有巴厘岛风光的T恤。
他们在阳光下眨眼。这里不是巴厘岛。他们是在一条狭窄的海岸河谷底部,一个环绕着尤加利树的小型柏油停车场。西边有一片海洋或是一座巨大湖泊延展约一英里,

视野范围相当有限。一条小溪从峡谷徐徐流向沙滩后的一个潟湖。峡谷南壁上覆盖着干草,北边长着仙人掌;山脊上是干燥的棕色岩石。“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猜航向的

人说,“厄瓜多尔?澳大利亚?”
“圣路易斯-奥比斯波?”亚特说。
司机领他们走下一条窄路,来到一处由七栋两层木造房子组成的小庄园。庄园坐落在峡谷底部的海岸松树群里。小溪旁的两栋建筑是住房。他们把行李放到指定的房间

后,由司机带领来到另一栋建筑里的餐厅,那里有六名厨工,全都上了年纪,给他们准备了简单的沙拉和一些炖煮食物。然后他们被带回住房,司机径自离去。
他们聚在中心休息室里,围着一个以木头为燃料的火炉。外面很暖和,炉子没有生火。
“福特有112岁了,”其中一个猜航向的人山姆说,“抗老化治疗对脑袋的功能没有帮助。”
“本来就没有用。”另一个猜航向的人马克斯说。
他们对福特品头论足一番。他们全都听过一些什么,因为威廉·福特是医学历史上那些伟大的成功案例之一,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巴斯德:小报曾笼统地以“击败癌症的

人”称之。这个人击败的是普通的伤风感冒。他24岁时创立了布雷西斯,专门销售对抗滤过性病毒的几个突破性新发明,到27岁时,他就已成为亿万富翁。那之后,他将全

部心力放在扩张布雷西斯上,使之跻身世界最大跨国企业之林。以山姆的用语来说,历经了80年的癌细胞扩散。另外,在使自己变成极端的霍华·休斯 [4] 之流的同时,他

也变得越来越有权势,然后就像宇宙黑洞般,完全消失在自己的权力网络之内。“我只希望事情不要发展得太过诡异。”马克斯说。
其他与会人——莎莉、艾米、伊丽莎白,以及乔治——比较乐观。然而他们全体对于这种奇特的欢迎,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欢迎感到不安。那天晚上没有一个人过来

探访他们,于是他们各自带着满腹心事回房休息。
亚特如往常一般睡得安稳,直到早晨被一只猫头鹰的低沉叫声吵醒。小溪在他窗下潺潺而流。那是个灰蒙蒙的清晨,空中弥漫着松树群氤氲蒸腾的雾气。一个声响从庄

园的某处传来。
他穿上衣服走了出去,触目所见全都湿漉不堪。建筑物下面狭窄平坦的地面上有成排莴苣,还有一排排苹果树,全被修剪束缚得有如扇状展开的灌木丛。
色彩慢慢渗入事物,这时亚特来到潟湖那边一个小小的农场。一株高耸的古老橡树下,平铺着毛毯般的草坪。亚特不自觉地移步树下,伸手触摸它满是裂纹的粗糙表皮

。接着他听到说话声,潟湖旁的一条小径出现了一行人,穿着黑色潜水衣、携带冲浪板或者是长长的折叠式滑翔服。他们走过去时,他认出几张前夜厨工的脸,还有他们的

司机。那司机挥了挥手,没有停步,继续往上走。亚特则沿着他们的来路,往下走向潟湖。波浪拍岸的低缓响声回荡在含有盐味的空气中,鸟儿在芦苇丛里戏水。
不久亚特沿小径走回庄园的餐厅,看到那些上了年纪的厨工已经回到了厨房,正在锅里翻弄松饼。亚特和其他客人吃过后,前一天的司机带他们上楼来到一间大会议室

。他们坐在摆成正方形的沙发上。四面墙上的大型窗户透进了灰蒙蒙的晨光。那司机坐在两张沙发间的一把椅子上。“我是威廉·福特,”他说,“很高兴你们来到这里。


近看他是一个长得很奇怪的老人;脸上线条纵横,像是积聚了百年的忧虑,而此刻的表情却平和宁静。一个黑猩猩,亚特心想,过去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现在则研究禅

学。或者仅仅是一位年老的冲浪人或滑翔者,干瘪、秃头、圆脸、狮子鼻。现在正一个接一个地审视他们。山姆和马克斯先前因将其误认为司机和厨师而忽略他,此时感到

有些手足无措,而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一个指标,”他说,“为计量这世界上人类及其活动有多拥挤,在陆上光合作用的净产值中,它到底占多少百分比。”
山姆和马克斯点着头,仿佛这是会议开始的一贯方式。
“我可以记笔记吗?”亚特问。
“请。”福特说,他对放在沙发围出的正方形中心的矮咖啡桌做了个手势,那上面有纸张文件和计算机数据板,“我想稍后玩些游戏,所以这里有数据板和工作板,有

需要请自取。”
他们大多都带有自己的数据板,接下来是一阵翻弄启动的窸窸窣窣声。他们忙着时,福特站了起来,开始在他们沙发后面绕着圈子走,几句话的时间就走上一圈。
“我们现在大约使用了陆上光合作用净产值的80%,”他说。“100%也许不可能,但我们长途输送容量一般预估为30%,所以照他们的说法,我们严重超标了。我们用

随意消费的态度来消耗我们的自然资产,因而面临着特定资源的几近耗竭,如石油、树林、土壤、金属、新鲜水质、鱼类和动物。这使持续的经济扩张变得困难。”
困难!亚特写下。持续的?
“我们必须继续,”福特说,用锐利的眼光瞥向亚特,后者谨慎地用手臂把他的数据板遮起来,“持续扩张是经济学的一个基本原则。因此也是宇宙本身的基本原理之

一。因为所有事物都是经济学。物理是宇宙经济学,生物是细胞经济学,而人道是社会经济学,心理是精神经济学,等等。”
他的聆听者无奈地点了点头。
“因而所有事物都在扩张。然而一旦与物质能量守恒定律相抵触,这就不会发生。不管你的生产效率有多高,你永远无法获得大于输入的输出值。”
亚特在他的笔记页上写下,输出大于输入——一切都是经济学——自然资本——严重超用。
“为应对这种情况,布雷西斯这里有一组人从事我们称为饱和世界经济学的研究。”
“应该是超饱和世界经济学吧?”亚特问。
福特像是没有听到:“现在就如达里所言,人造资本和自然资本无法互相替代。这本来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因为大多数经济学者仍然认为它们可以互相替代,所以我

们必须强调这点。简单举例来说,你不能把变少的森林用更多的锯木厂来替代。如果你要盖房子,你可以在电锯和木匠的数目多寡上做手脚,来表示他们可以互相替代,但

是不管你有多少电锯或木匠,你都无法用仅仅一半数量的木材来建房。倘真如此施行,那么你就是在建造空中楼阁了。而我们现在就处于那种境况。”
亚特摇着头,俯首盯着他的数据板,那上面有他再次填上的字迹。资源资本无法互相取代——电锯/木匠——空中楼阁。
“请问,”山姆说,“你是说自然资本吗?”
福特顿了一下,转身看着山姆:“怎么?”
“我以为资本就定义上而言,指的是人造的。亦即经生产而出的东西便称为成品,我们所学的定义是这么下的。”
“没错。但在资本主义世界里,资本这个词已经使用到更广泛的范围了。比如说,一般说到人类资本这类字词,是指通过教育、工作经验累积而来的劳动。人类资本与

传统定义的不同在于,你无法继承只能租用,无法买进或卖出。”
“除非你把奴隶算上。”亚特说。
福特额头皱了起来:“自然资本这个概念事实上比人类资本要更接近传统定义。它可隶属于某人,可以遗赠出去,亦可区分为可或不可延展期限的,以及可销售或不可

销售的。”
“但是如果每样东西都算是一种产能的话,”艾米说,“那么就可理解为什么人们会认为某一种类可被另一种取代了。如果你改进人造资本以减少自然资本的利用,那

不也算是一种替代吗?”
福特摇头:“那是效率。资本是输入的数量,效率是输出和输入的比值。不管资本的运用多有效率,绝没办法无中生有。”
“新能量来源……”马克斯建议。
“但是我们无法从土壤中提炼电力。核聚变能源以及自我复制器械已经给了我们庞大的能源,但是我们必须为该能量提供基本材料。于是我们走到了没有其他可替代方

案的瓶颈。”
福特瞪着他们全体,脸上仍然是亚特一开始就注意到的那种主教似的镇静。亚特瞥了瞥他数据板的屏幕。自然资本——人类资本——传统资本——能源与物质——电力

土壤——没有替代的期望——他做了个鬼脸,开启新的空白页。
福特说:“很不幸,大部分经济学家仍然处于经济学领域中的空虚世界模型里。”
“那饱和世界模型似乎平淡无奇,”莎莉说,“那只是个普通常识。为什么会有经济学家忽略了它?”
福特耸耸肩,再一次安静地绕走室内一周。亚特的脖子开始酸痛起来。
“我们通过模范典型来了解世界。从空虚世界经济学到饱和世界经济学间的变化是个重要模型的转换。马克斯·浦朗克 [5] 曾经说过,一个新模型终能占有一席之地,

并不是在它说服了对手的时候,而是当它的对手终于死去的时候。”
“而现在他们还活得好好的。”亚特说。
福特点头:“抗老化治疗让人们可以延长生命。他们之间不少拥有终生聘约。”
莎莉露出鄙夷的表情:“那么他们必须要学着改变观念啰,对吧?”
福特注视着她:“我们现在就试试。至少从理论上着手。我要你们拟定饱和世界经济策略方针。这是我要玩的一种游戏。如果你们将你们的数据板接到桌上,我可以把

起始数据输入给你们。”
他们全部向前微倾,接上矮桌。
福特要进行的第一个游戏牵扯到估计世界人口的最大容忍数量。“那不是应该依据不同生活方式为假设命题吗?”山姆问。
“我们会做全部的假设。”
他没有开玩笑。他们进行的假设情节从地球上每一英亩的可耕地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耕种,到跟恢复打猎采集生活有关的情节假设;从全世界极为奢侈的消费行为,到

全世界为生存而进行饮食限制的情况。他们的数据板设定起始状况,然后他们轻敲思索,脸上神情或无精打采或紧张或焦躁或全神贯注,使用矮桌提供的公式,或是援用他

们自己的。
那让他们忙到中餐时间,以及接下来的整个下午。亚特喜欢游戏,他和艾米总是比别人还要早完成。他们对人口最大容忍数量的结果从1000万(不朽的老虎模型,福特

如此称呼)到300亿(蚂蚁农场模型)。
“那是个很大的范围。”山姆评论。
福特点点头,很有耐心地瞧着他们。
“但是如果你专注在那些最真实的模型的话,”亚特说,“结果通常在30亿~80亿之间。”
“当前人口数大约是120亿,”福特说,“所以说我们超得太多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我们终究有公司要经营。商业活动不会因为人太多而停止。饱和世界经济学

也不是经济学的终端,通常只不过是商业的极致。我要布雷西斯在这波时机中领先群雄。就这样。现在是退潮时候,我要回去了。欢迎你们加入。明天我们玩一个名叫过剩

的游戏。”
说完他就离开了会议室。他们各自回房,然后在晚餐时刻来到餐厅。福特不在,但是有几个他前夜的同伴;今晚还另有一群年轻男女出现,全都身材修长、神采飞扬、

健康有朝气。看来像是同属一个田径运动俱乐部或某一游泳队,女子人数过半。山姆和马克斯两人睫毛上下闪动,打出简单的摩斯电码,拼出:“阿哈!阿哈!”那群年轻

男女没有理会,将晚餐摆好后就都退回厨房。亚特吃得很快,心中揣测着山姆和马克斯的预想是不是正确。然后他端起他的空盘来到厨房,在洗碗机旁帮忙整理,并对其中

一个年轻女子说:“你为什么来这里?”
“来参加有奖学金的课程计划,”她说,她名叫乔伊斯,“我们全是去年才加入布雷西斯的见习生,获选来这里上课。”